“顾莲?”白恒远看着她的脸色,心里无端一紧,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试图安慰她,然而却被她条件反射般的甩开了。他一愣,手僵在了空中,但顾莲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径自颤抖着,如同戒备着丛林中一切生物的动物般往后退缩,黑眸中凝着清晰的恐惧。
又是这样……
商品、货物、附带品。
她、女人、顾莲。
只要跟着他们……只要一日不离开他们,她就一日不能得到自主权。穿越初期日夜提心吊胆的事情,就在她逐渐放松戒备的时候,不经意地从斜刺里冲出,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直刺到内心深处,仿佛生活给了她一掌,嘲笑她的姑息。
拥有了异能就代表着实力,她一直这么告诉着自己,然后咬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去拼去争去抢。
是机缘巧合也好、恰逢其会也罢,她最终得到了这份实力。可她不能在誓约还掌握在别人的手中的时候展现出实力,若真如此,她看不出一丝一毫对方会放过她的可能性。她已经不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在远征基地的经历清楚地告诉了她一个异能者有多珍贵,而又有什么理由让陈志他们对一个免费的异能者高抬贵手呢?
可她在蛰伏的同时,一直没有做好离开的心理准备。
一方面是因为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可能接触到高层面的信息情报,想来就算有人专门研究穿越这码事,也不会简单到让一个普通的异能者轻易接触到;然而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过于依赖他们了。
或许是出于雏鸟心理,对穿越之初就认识的人产生了几分难舍;或许是出于贪婪,想要借东风索取更多;或许是出于内心的软弱,不管嘴上的多好听,总有一部分内心在,算了吧放弃吧不可能的吧。
——也或许,无论抱怨的再多,她都是感激他们的。
若没有他们,她可能已饿死在路上;若没有他们,她没有可能站在这个世界的高层面上,更别提调动人脉、指挥人手,以至于得到异能了。
因为她背后有他们,所以宿景明才会对她感兴趣,所以颜玉真才会黏上她,所以柳柳才会对她另眼相看,所以周昭才会出手相助,所以阿瑞才会乖乖听话,所以罗祭他们才会被她所动,所以车斩他们才会听她命令——一切的一切,背后都有那样清晰的一条线串着。
她努力了,可她的一切努力都站在他们提供的平台上,而严格意义上来,他们已经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对她要宽容的多、也优待的多。
她也曾半夜惊起,然后看着盛有漫漫水一样的月光的无垠沙地,整夜思考她是不是该就这么认命。屈服于现实。迎合这个世界的价值观。当一个弱者中不那么弱的弱者。
然而,就在今,刘梓镜的一句话突然将她从混沌中一巴掌扇醒。
她觉得她从没这么清醒过。
也从没这么孤单过。
“既然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那么我也该这么认为。”——这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不过是借口罢了。选择阻力更少更容易走的路并没有错,然而她注定不可能和这里的大多数人观点一样。
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出生在一个和平的国度里,拥有着温暖的家庭,身边是一起嘻哈打闹一起努力学习的同学朋友。
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已经被铁一般的过去铸造成了现在的顾莲,又怎么可能妥协于这荒谬的世界。
就算在千万人眼中这都是个正常的世界,然而在她眼中,这就是荒谬的、古怪的、不正常的。无论如何也要逃离的吃人的漩涡。
还完欠下的债,就走吧。顾莲想。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已经待不下去了。
***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脸色逐渐变得平静,颤抖也消失了。她似乎这才现自己竟弄洒了茶杯,低头边拿出手帕擦拭,边道:“抱歉,我不心打到了茶杯。”她唇角翘了翘,“你们继续。”
若无其事的,仿佛什么也没生一般的。看着这样的她,胸口涌上的担忧尽数冻结,白恒远只感觉到了窒息般的难受,而当这种难受也如潮水褪去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又是这样。
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为什么她要一次次甩开他的手呢。
自从从远征基地出来以后,顾莲的精神就不太好。敏感地注意到这点的白恒远选择了沉默,只是在不用值班的夜晚静静搂着她入眠。他以为安静的处理、安静的体谅是正确的,他也为她在怀中展露的睡颜而感到暗暗欣喜,但却在某一夜现少女从未真正入眠过。
睡得香甜的只有他一个,她只是装睡,她只会装睡,然后趁着他睡着的时候,一个人睁着眼睛度过许多个夜晚。
白恒远出离的愤怒了。
骗过他很得意吗?很高兴吗?她是不是觉得他特么就是个傻子,一切的体谅不过是多此一举?还是……
这一切,她统统都不关心呢。
不关心他是担心还是愤怒,不关心他的情绪因她而起伏,就算在他的怀里,她也一直看着远处,看着外面,看着他所没有看到的地方——
这让他感到恐惧。
是不是出声就好了呢?孩子气地抓着她的肩膀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出来就好了吗?但他却连抬手的勇气都没有,遑论开口。仿佛一旦质问,他所的就会真的落地,成为不可更改的现实。
于是他越沉默了。若一开始的沉默还有为她着想的成分,那么到了后来,这几乎已经成了他幼稚又无聊的执念。如果他不话,她会回头看他吗?如果他对她极尽温柔,她会注意到他吗?如果他刻意不问,她会耐不住寻他倒倒苦水心里话吗……
他仿佛将所有的言语都刻在了这种沉默中,他越是不话,她越是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而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固执地贯彻沉默。
不知不觉,就这么错失了开口的时机。无论什么时候再、再问、再去动作,总是感觉时机不对。而直到这一刻,耳边仿佛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白恒远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可挽回。
在他还没来得及行动的时候,她已经自顾自地做出了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