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愔挺神秘:“昨儿夜里看过星象,从星象上看,宫里这个月一准儿有白衣会,大办丧事!”
●平林、新市、下江三路人马,居然拥上刘圣公为皇帝,改年号为更始元年,气得王莽怪叫连天:“这不是谋朝篡位嘛!”
●王莽被一百二十一位香艳无比的女孩子拥进后宫。
●昆阳这一场血战,杀得是天昏地暗,王莽的百万大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新的老本儿,一下子输得精光!
●王莽扑在刘歆的尸首上,痛心疾首:“天啊!你既然把天下苍生交给王莽,为什么不指一条明路,让我把天下治理好哇……”
王莽撇下十一公,回转后宫,想在原碧身上放松一下情绪,朝里的事情实在是太挠头了。
可万万没想到,更挠头的事正在那儿等着我们这位走背字儿的大新天子。
原碧是皇后王氏的侍者,小丫头挺漂亮,两只大眼水汪汪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红,恨不得能掐出水儿来。
王莽的皇后近来身体不佳,俩眼全瞎了,哭的,想那俩儿子想的。王莽在新都国时逼死了王获,在京城为狗血那事又逼死了王宇。这俩儿子虽然不争气,可到了是王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能不心疼吗?王莽登极之后,一天到晚又尽忙着国政,撇下皇后一个人在椒房后宫,闷得难受,干什么去呢,哭吧,哭儿子吧。三哭两哭的,就把眼睛给哭瞎了。
王莽心里怪不忍的,闲着没事儿也就常来看望看望自己的瞎皇后,想给她点温暖,或是阳光雨露什么的。没承想,瞎眼的婆娘没福消受,全便宜原碧那小丫头了。
按说王莽年轻时候也算是个正派人,在男女作风上还管得住自个儿。可是当了皇上之后,有点儿往腐化的路上出溜,有道是老要张狂少才要稳呢,六十六岁的老王莽,一来二去居然跟十八九岁的原碧勾搭上了。
这件风流韵事,搁在那阵儿的封建社会,倒也算不了什么,皇上嘛,三宫六苑七十二偏妃,这都成了天经地义了,玩个把侍女又有什么了不起?
可千不该万不该,王莽不该让自己的儿子太子王临也到宫里来住。
原碧是如花似玉的一个小美人,自打让皇上破了身,体验到男欢女爱的滋味,就一发而不可收拾,总在做梦,盼着自己伺候的这位皇后抗不住病魔的折腾,嘎锛儿一下死个脆的才好呢,她也好仗着自己的美貌,捷足先登地成为大新天子的第二位皇后。
可惜王皇后挺有后劲儿,用围棋的术语叫气还挺长,一时半会儿总也不踹腿儿。王莽那头呢,又让乱七八糟的国家大事给缠住了,仨月俩月也不带来二度阳关的。
正好这天撞上太子王临。王临身体也不灵光,病猫似的,怕冷,大六月天朝见时也得铺着毯子,朝见一个时辰,倒要在西厢房休息半个时辰。王莽心疼他,又赶上皇后闹眼,就让他进宫来住,母子两个病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王临病是病,心却挺花。原碧不认识他,末了一打听,敢情那是太子!
原碧就有点含糊,一个女人,总不能伺候人家爷儿俩吧?可王临不再乎,照顾完病妈,感觉精力有富余,余勇可贾,干脆,就拿这小丫头泄火吧。
俩人勾搭成奸,就中只瞒着王莽一人。这次王莽散了会,直奔后宫,没去看望病重的皇后,倒先去拜会原碧。
原碧衣衫不整,老半天才抖抖索索打开房门,王莽一看就火了:
“好你个逆子!你老爹的御用之物,你也敢染指!”
原碧还想遮掩:
“皇上,您这是跟谁说话呢?妾婢这屋里没人啊?”
王莽一猫腰,由打床下把儿子王临拽出来:
“是没人!他不是人!”
王临吓得直哆嗦:
“父皇!您别误会!儿臣是请原碧姨娘给儿臣按摩按摩,儿臣不是有病嘛!”
这小子,原碧还没嫁给他爹呢,他倒先叫上姨娘了,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叫来着。
王莽一推他:
“什么按摩?欺负予不懂是不是?现如今这搞异性按摩的,有几个是他妈干净玩意儿?行了,你不说,予也不点破,宫里你是不能呆了,赶紧搬出去住!还有,太子你也别干了,从现在起,你就贬为统义阳王了!”
王临灰头土脸回到宫外东永巷自己的宅子里,媳妇儿刘愔挺纳闷:
“太子,您今儿怎么有空回来瞅瞅?皇后的病有缓儿?”
王临没好气:
“皇后倒是一时半会儿坏不了菜,我这个太子可眼瞅着要凉!”
“这是怎么啦?唔们娘们儿招您惹您啦?刚进门就给唔们甩脸子?别忘了,唔们也不是小家小户的闺女,巴结你们皇上家,唔们娘家爹也是嘉新公,国师!你们大新,还是由唔们刘家手里得的天下呢!”
得,这位刘大小姐还吃味儿了!王临赶紧哄着点儿:
“不是啦!为丈夫的不是心里不痛快嘛!一不留神,脸就略微拉长了那么两三寸,您要是不高兴,咱再把它挤回去……”
刘愔哼了一声:
“甭费那劲了!留着你那张哭丧脸吧,这个月就用得着!”
王临摸不着头脑:
“什么用得着?”
刘愔挺神秘:
“唔们昨儿夜里看过星象,从星象上看,宫里这个月一准儿有白衣会!白衣会你懂吗?就是大办丧事!”
王临差点儿没乐晕过去,抱着刘愔咂了个嘴:
“有这种美事?哎哟我的好宝贝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怪了,听说自己家里要办丧事,他倒乐得跟要娶媳妇儿一样!
刘愔不明白,正要细问,王临早一溜烟跑了。
王临没去别处,打着看望老娘的幌子,又去找原碧了。
在宫里门口转了半天,警卫楞不让进!说是皇上有旨,以后统义阳王进宫,必得有皇上亲笔批的通行证才行!王临急得要死,又怕工夫长了老爷子发现,只好搭拉着脑袋回了家。
这回刘愔不干了:
“夫妻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不能各自飞!王临!你小子心里一准儿有事儿,今儿个要是不坦白交待,唔们找皇上说理去!”
王临没了辙,只好怎么来怎么去全盘托出,一边儿说,一边儿心里发毛,不知道老婆对自己跟原碧的奸情会怎么处置。
没料到,刘愔哈哈大笑:
“瞧不出来,真是瞧不出来!没想到哇,我们这位病秧子还挺有魅力,挺括人爱!居然把皇上的小蜜给勾到了手!”
王临臊得小脸儿倍地红:
“夫人,您就别拿为丈夫的开涮了!眼前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皇上已经闻出味来了……”
“怨不得刚才饭都不吃就往外跑,是不是听说宫里要办‘白衣会’,赶紧找你的‘情儿’商量,打算把碍事的老爷子给……”
王临吓坏了,赶紧捂住刘愔的嘴:
“我的姑奶奶!可不敢嚷嚷!我不过也就是那么一想,不是没付诸行动嘛!”
“你倒想干呢,八成是没找着那位同谋内应吧?”
“夫人聪慧过人,一猜就中!对了,夫人您是女中丈夫,这件事您倒给为夫出个主意……”
“唔们才不管呢!噢,让唔们帮你害你爹,完了你再把唔们给踢出去,好跟那个小骚货成长久夫妻?门儿也没有!”
王临都快哭出来了:
“夫人哪!我根本没想那么远!您也知道,皇上对儿孙是铁面无私的,从前我大哥二哥都是三十左右就让皇上给逼死的,今年我正好也是三十岁,只怕皇上也要冲我下手了!夫人,我王临虽说在这事儿上有点儿对您不住,好歹有我在,您还算有个依靠,可万一我要一死,您又指谁去?您好好盘算盘算,是要一个有点儿生活作风问题但决心痛改前非的活丈夫呢,还是要一个从此再也不会拈花惹草的死男人?”
掰开喽揉碎喽,刘愔动了心:
“皇上对唔们刘家,他的手也忒黑了点儿!唔们那俩哥哥,也是为甄丰的案子死在他的手里!看来真象你说的,咱们不下手,他也不能放过咱们!好吧!晤们就蹚这趟混水,给你出个主意!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头里,事成之后,你当皇上,皇后可得是唔们的!至于那个小狐狸精,你要真爱她,也随你,不过,一个月顶多一回……”
“瞧您说到哪儿去了!只要能保住王临这条小命儿,您就是成天把我拴在裤腰带上我也没意见!快把您的神机妙算掏出来吧,我的皇后娘娘!”
刘愔这才把自己的毒计传授给王临:
“其实说破了也没什么,你只要让原碧豁出去,让她把床上的功夫运足喽,趁皇上如醉如痴、欲仙欲死的劲头上,一杯毒酒就全齐活!”
“这招儿我早就想过了,是最方便、最容易成功,可有一条,我现在根本见不着原碧的面!”
“嗐!这有何难?见不着面,你不会写封信!你写一封向皇后请安的信,把你的计划写清楚……”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皇后知道!”
“怎么那么不开窍!皇后瞎了俩眼,你写的是什么,她怎么会知道!还不都是由原碧给她念,你那封信,名义上写给你妈,头一个看的其实是你那个‘小妈’……”
王临高兴死了,这倒费不了王临什么劲,费劲的是他的谋杀计划。
王莽这天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了,想起来去看望后宫里病重的皇后。
皇后瞎目咕咚的,挣扎着要给皇上见礼,叫王莽给拦住了:
“御妻病体沉重,不必拘礼,不必拘礼!唉呀,这阵子国事不省心,也没能够常来看你,才个把月的光景,你怎么会病到这种地步!难道老天爷真这么狠心,要把我们患难夫妻给生生拆散么?”
王莽有点儿动了感情,抚摸着病妻骨瘦如柴,几十年的恩爱一下子涌上心头。
皇后受宠若惊:
“都说皇上心肠如铁,其实是五分侠骨、五分柔肠,一张铁面、一片热心!皇上,臣妾这些年对您照顾得也不好,没尽到贤妻良母的责任哪!特别是对几个儿子,教育得不怎么样,老大老二都犯了罪过,老三王安又是那么个二百五,弱智!只有老四王临还争口气,有点儿王家后代的意思……”
王莽心说,对了,他是争气,都跟他爹争上了!
可考虑到皇后已是病入膏盲,不忍心让她失望,就打岔:
“王临这小子,有日于没进宫来伺候你了吧?也不知道尽瞎忙什么,连孝道都忙忘了……”
“没忘,没忘!临儿孝顺着哪!这不,今儿早上特地差人送来封信,说是给臣妾请安,臣妾还没来得及让原碧给念呢,正好皇上来了,臣妾就请皇上念念吧!”
王皇后哆哆嗦嗦,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册简书,王莽不看则已,一看,敢情是一个“黑手党暗杀计划”!
王皇后眼瞎,耳朵可灵,听出王莽浑身战抖,还自作聪明:
“皇上,这孩子孝顺吧!臣妾听出来了,您都感动得直哆嗦!其实亲儿子写信,问候问候就得了,干嘛用那么感人的词儿,那得费多少脑细胞哇……”
王莽暴怒:
“感人个屁!这小子是要弑父弑君!这都是你这个瞎了眼的教出来的好儿子!你说!你说!予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们了,至于要下这样的狠手!予现在真是孤家寡人了啊,连亲生儿子也想谋害予!你成天就知道在后宫里躺着,也不知道替予分分忧!男主外、女主内,皇后的职责你说你履行了哪条?滚!你们都滚!留下予一个,去对付匈奴,去对付赤眉,去对付所有反对予的人!”
这通火,发了足有两个时辰,太监宫女们全吓傻了,最后有一胆儿大的,凑过来跪下:
“皇上!您息怒吧,皇后已经没法儿听您圣训了,怹都凉透啦!”
跟死人还治什么气呀?王莽没辙,吩咐按皇后的礼节给瞎老婆治丧,还亲自找出了个“孝睦”的美溢给她。坟地选在了渭陵长寿园西边,挨着王政君的,好替王莽照应姑妈。
孝子王临,就没让他出席葬礼。王莽在忙活完孝睦皇后的丧事之后,忘不了那个谋杀计划,让人把原碧抓起来,严刑拷打,终于交待了通奸、谋杀等犯罪事实,那几个奉命办案的,还以为会因此升官发财,没想到王莽伯张扬出去有损皇帝的光辉形象,派人杀了办案的司命、从事,用的还是当年处置董贤的旧招儿,尸首就地埋在了监狱里,害得他们的家属贴了几百份寻人启事,很是花了点儿广告费。
主犯王临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一杯毒酒,没弄死老爹,倒被老爹派人送来,一滴不剩地要他全灌到自己的肚子里去。王临也是拧到家了,偏不喝毒酒,拔出宝剑抹了脖子。
王临本来以为白衣会的星象会应在老爹身上,没想到自己却成了会议主角儿之一。
刘愔一看阴谋全部败露,没说的,夫唱妇随,也奔鬼门关去吧!不去也不成,皇上已经对她娘家爹国师公刘歆说得没法儿再明白了:
“王临哪儿懂什么星象?星象学是你们刘家的祖传!要不是刘愔,予的儿子哪儿会走到这一步?”
就在这个月,王莽剩下的那个傻儿子新仙王王安也病死了,一就事儿还死了个孙子功明公王寿,这倒真是白衣会,丧事大集合!
刘愔因为卖弄自己星象学的造诣,招来杀身之祸,这个教训多沉痛,足够给别人敲响警钟的了。可是居然有人还不怕死,还要搞那套东西。魏成郡有个叫李焉的大尹,指不定是哪根筋不对付了,找了个算卦的江湖骗子叫王况的,鼓捣出一套谶书:
“孝文皇帝发怒了,在九泉之下招兵买马,往北方通告匈奴,往南方通告越人,还有当年跟翟义一起起事的刘信,没死,就在江中,他要报复冤仇,要恢复祖宗的基业,没几年就要卷土重来!江湖上也有大盗,自称为樊王,可姓是刘姓,千万人成群结队,不受招安和赦免,要动摇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十一年肯定发起总攻,那时候,主宰刑杀和战争的太白星会大放异彩,当值的岁星木星也会贯入二十八宿之一的井宿,这都是老天爷的号令哪!”
王况弄完谶书,还不满足:
“这玩意儿篇幅太短,只能算小品,没法儿显示山人通天彻地的能耐!李大人,干脆,咱再来个大手笔,把王莽所有的大臣,他们的吉凶祸福跟应验的日子,全给推算出来,汇编出十多万字,稿费不是还能多点儿呢嘛!”
这部汇编长了点儿,李焉找了十几个下属分头抄写,其中有一个抄着抄着害怕了:
“这不是要谋反嘛!我可不能干!挣不了几个誊写劳务费,回头再把小命儿搭上,那才不值当呢!我不能跟李大人比,那算卦的说了,李跟‘徵’读音相近,都是‘一七辙’的,‘徵’声属火,属火的就是火德汉朝辅佐!我又不姓李,跟着瞎嚷什么乱!干脆,我去告发吧,弄不好还能长一级工资!”
王莽正愁找不着对象发泄一肚子无名火呢,有人还敢往枪口上撞,不整他到死那算对不起他!当时就派了使者把李焉、王况就地正法,搜出来一大堆谶书,当作反面教材:
“这种胡言乱语也敢拿来跟予的天命对抗!噢,姓李的就能成事?那要是姓‘外’的岂不要翻天?真是狗戴嚼子——胡勒!”
话是那么说,可王莽自己也是个迷信透顶的主儿,想来想去不放心:
“没准儿这小子说的有道理呢?谶纬这东西深奥着呢,没个十年八年研究生毕业,伯是吃不透精神!小心没大差,他不是说姓李的要在荆楚一带兴起吗?于手下也有姓李的,就让他到那儿去弹压,说不定这么一来,瞎猫碰上死耗子,变不利为有利呢!”
当时就任命侍中掌牧大夫李婪为大将军、扬州牧,赐名叫“李圣”,主管荆楚一带的行政事务和军事行动。幸亏李焉已经死了,要不指不定怎么懊丧呢:
“噢,合着我费半天劲白忙啦?全便宜李爱那小子啦!”
李圣揣了任命书上任一走,王莽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王匡跟廉丹要往东方去讨伐,让几档子丧事给耽搁了,如今听说赤眉军越闹越厉害,居然把太师的属官羲仲景尚都给杀了!看来,不派点儿精兵强将是镇不住他们了,来呀,挑个黄道吉日,予要亲自在东门外为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送行!”
黄道吉日倒是没挑错,可忘了看天气预报了,大军出征那天,正赶上下大雨,把将士的战袍给浇了个精湿冰凉。
王莽端起酒爵,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个劲儿助壮行呢,边儿上有个看热闹的老头儿嘀嘀咕咕:
“送什么行?送葬呢吧?出征赶上下雨,古书上有讲,这叫‘泣军’,是老天爷为这帮送死鬼伤心呢!”
王匡、廉丹心里挺硌硬,端着酒没心思喝。
王莽也听见了,看那老头儿比自己岁数还大,忍了忍,没拿他怎么着,可是道理得说清楚:
“哼!这位老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古书上是有‘泣军’一说,可您记错了,出征遇见小雨,衣服不湿,那才叫‘泣军’,是凶兆,可今儿这雨有多大?哗哗的,降雨量得有四十毫米!这是古书上说的‘润兵’,又叫‘洒兵’,是大吉大利的祥兆!懂不懂您就胡说八道?这不是乱予的军心嘛!”
也搭上王莽今儿个心情好,这老头儿才算捡了条命,臊眉搭眼地回去查书,果然是王莽说的对,大雨为润兵,老头儿下决心要配副老花镜,免得以后再跌份儿。
搁下这位眼神儿不济用错了典故的老头儿不提,太师王匡仗着一股子能睡凉炕的火力,领着十余万精锐部队一直杀奔衮州,也就是如今山东西南部跟河南东部。
王莽留了个心眼儿,怕这么大张挞伐引起误解,在发兵的文告里耍了点儿小花招儿:
“大旱、蝗灾、霜灾不断发生,饥荒接踵而来,百姓生活困难,到处流浪,今年春天尤为厉害,予悲伤之至!现特派东岳大师待进褒新侯开放东方各处粮仓,太师公不顺路的地方,则由大夫、谒者代行开仓放粮的职责,以求保全善良的百姓。放完粮,顺便跟大使五威司命、右大司马、更始将军、平均侯廉丹前往衮州,镇抚新属官吏和人民,青州、徐州那边残余的盗贼,也一就手儿给打扫打扫,以求安定亿万人民……”
瞧瞧王莽多会做人!明明是东征,还要拉过“赈济灾民”的幌子,他这点心眼儿,合着全用在这儿了!
太师王匡充分理解了皇上的用意,开什么仓啊,杀一个乱民不就能为国家省不少粮食嘛!再加上小子让十几万虎狼之师给撑得胡说八道,真以为大军所指无往不胜了,一路上大开杀戒,也不分什么“盗贼”,什么“良民”,瞅着不顺眼的就开刀!更始将军廉丹也不甘落后,比着赛地跟太师王匡叫劲,直杀得尸骨堆山、血流成河!把东部地区的老百姓恨得直咬牙,编了首歌谣来“歌颂”他们:
“宁肯遇着赤眉军,也别撞上太师兵!太师兵马倒还小可,更始将军快刀子杀我!”
到了冬天,东征的“英雄”已经杀到了山东东平的无盐县,一场恶战,把占据县城起兵造反的索卢恢等人打垮了,光首级就砍了一万多颗。王莽大喜,特别派遣中郎将前去劳军,慰问团扭着秧歌,把皇上的亲笔慰问信跟晋升两人为公爵的嘉奖令一块儿扭到了王、廉的大营。
王匡被庆功酒弄得头重脚轻,让秧歌队弄得眼花缭乱,正在这时,小校来报:
“太师公!赤眉军别部校尉董宪,率兵数万在梁郡活动,意图不明!”
王匡正在琢磨秧歌队员怎么都是俩脑袋呢,董宪来扫他的兴,当然不乐意:
“讨厌!早不来晚不来,等我琢磨透俩脑袋是怎么回事再来好不好!行了,你们也别扭了,大伙儿上马,杀奔梁郡!”
廉丹连忙劝阻:
“太师公!大伙儿刚打下无盐县,人困马乏,是不是休整几天再说?”
“休整什么!本太师听见杀贼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多女玩儿!要休整你尽管休整,本太师没那个闲心!出发!把酒席预备好喽,回来好庆功!”
廉丹没辙,只好带着本部军马随后跟上,心里这个别扭:
“小毛孩子!打过几回仗啊你?大姑娘养孩子,你显得什么能!你不是能耐梗儿嘛,行,让你小子先去撞撞南墙,撞你个头破血流再说!”
心里有气,他这路大军前进的速度就慢多了,一路嘎悠着等嘎悠到了地方,仗也打完了,老远就看见王匡盔歪甲斜、旗号零乱,浑身带着血没命地往这儿跑。
廉丹迎上去:
“太师公一战成功,可喜可贺!照您的吩咐,酒菜都预备好了,您是在这儿吃啊,还是回大营去吃?”
“吃个屁!贼兵忒厉害!就没见过象他们那么玩儿命的!廉将军,咱们一块跑吧!”
廉丹不好意思再拿他开心了,毕竟人家在这种危急关头,还能惦记着他,拉他一块儿逃命。可是他也不能跑,出发前皇上单独找他廉丹谈过话,“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这不明摆着要他战死算嘛!
王匡急了:
“还等什么哪廉将军!再不走,赤眉大军拥上来,可就来不及啦!”
廉丹从腰里摘下印信,由车上拔下符节,交给急得直跺脚的王匡:
“太师公!麻烦您把这些东西呈送皇上,就说廉丹我为大新尽忠了!”
“别介呀!胜负乃兵家常情,战略转移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对了,咱不是临阵脱逃,咱是战略转移!廉将军,您就别耗着啦,赤眉追兵的暴土狼烟儿都卷上来啦!”
廉丹一把推开王匡,急嗤白脸跳上战马:
“小家伙可以逃跑,俺廉丹决不能跑!”
挥动大刀,直向赤眉追兵杀去。
赤眉义军董宪也是个骁勇善战的猛将,一杆枪使得出神入化,廉丹跟他苦斗了几十回合,手下的兵了越斗越少,赶来的义军却越围越多,廉丹慌了手脚,一个没留神,被董宪挑下马来,众义军不由分说,乱刃齐下,把堂堂的大新更始将军给剁成了饺子馅。
消息传到长安,王莽心疼死了:
“予的廉将军!您带了那么多百里挑一的精兵锐卒,还可以随意征调各郡的战马钱粮,本来应该鞭敲金镫响、高唱凯歌还的!可是您忽略了予诏书里指示的战略战术,一味恃勇斗狠,离开了大将威武的符节,骑着马大喊大叫,混在乱军中跟一伙无名小卒玩儿命,终于死在乱刀之下!呜呼哀哉,可悲可叹!赐你个谥号,就叫果公吧!”
东征大军的失利,挺让王莽懊丧,正琢磨着再派第二梯队上去,瞅见哀章了:
“国将,廉将军为国捐躯,你看谁可以接过他的枪?”
哀章就知道王莽没忘了前些天会上自己的请战,可那是什么情况?那会儿谁想到这些老农民这么能战斗?只不过想有个机会带带兵,发点儿战争财罢了!这阵儿一看,连身经百战的廉丹都玩儿完了,谁还敢去逞那个能?于是他弄出一脸苦相:
“皇上,臣是知识分子出身;领兵打仗绝对外行!要不这么着,东征,您另请高明,臣就于点儿力所能及的吧,比方说,眼下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听说光是进入函谷关求食的饥民就有几十万!有不少人还窜进了长安,连带得首都也闹起饥荒来了,臣不如去开仓放粮,赈济这些饥民,维护首都的繁荣安定,这不也是挺光荣、挺艰巨的任务嘛!”
王莽这会儿挺明白:
“这种小事还用得着堂堂国将亲自去干?予早就派下面的办事人员去做了!”
哀章一啧:
“啧!您是不知道哇!您派的那些养赡官,根本没干正事,早把您拨去的救灾粮给盗卖了,卖的还是大价钱!您这两天没看期货交易所的大盘吧?小米的价格已经涨到一斤黄金一斛了!那帮家伙发了大财了,据说有的连劳斯莱斯都置上了!那些等米下锅的饥民可惨了,十个里头有八个楞让活活给饿死了!”
“有这事?”王莽扭过头去问中黄门工业:
“予不是让你调查进京的流民的生活情况吗?这事你怎么没汇报?”
王业冲哀章嚷嚷:
“国将公!咱说话可得凭良心!您说饥民没的吃,有什么凭证?”
“凭证?你听听!皇上,您也听听!宫墙虽高,挡不住饥民的哀号!”
王莽侧耳细听,果然呼啸的寒风中若隐若现地夹杂着模模糊糊的哀怨声音。
王业也参与了盗卖救灾粮的违法活动,心里有鬼:
“皇上,这哪是什么哀号,分明是流民们吃饱了之后在消化食儿呢!要是真饿,他们哪儿还有劲儿叫唤!您不信?奴才这就去拿凭证……”
小子腾腾腾跑步出去,找一家饭馆,买了一大碗白米饭,又盛了一大碗肉羹,端回宫来:
“皇上!国将!您二位瞅瞅,流民们吃的就是这个!上等的泰国香米,最近风靡京师的红焖羊肉,您看,还漂着油面筋哪!这还要怎么样?连奴才也不敢吃这么高档的玩意儿!”
王莽放心了:
“流民的温饱问题已经解决了嘛!退一万步,就算暂时有点儿困难,予不是还研究出来‘代食品’了嘛,让大夫、谒者分头到各州郡灾区去,教给饥民,把草木熬成胶来当饭吃,这是多妙的法子?神农氏也琢磨不到这儿!国将,别不是你听说赤眉猖撅,吓得不敢上前线一才拿赈济灾民说事吧?”
哀章的花花肠子让皇上看透,没了言语。
王莽又开始旁证博引,考古癖的老毛病又犯了:
“想当初,伟大的祖考黄帝跟蚩尤作战,你知不知道,派谁作的大将?中黄直!中黄直跟大新什么官职相仿,国将号称知识分子出身,不会不知道吧?”
“皇上你甭考臣了,臣去还不行?中黄直就是国将,国将就是中黄直!得嘞,人生自古谁无死,愣让打死别让吓死!皇上,您发虎符吧,臣愿去平定山东!”
“这就对了,国家有难,匹夫还有责呢,何况你这位符命里明确指定的国将!”
哀章别提多后悔了,心里嘀咕:
“您就别提那符命了,我倒霉就他妈倒在这符命上了!早知道大新有这天,我不会给自己派个国师当当!瞧刘秀那小子多自在,翻翻书本儿,编编典章,一样拿四辅的高薪!”
哀章窝窝囊囊去跟太师王匡会合,东方的事情算交给了他们俩。可是河南那边的形势也不太妙,也得派人去弹压才行。
王莽调度有方:
“大将军阳浚,领兵往河南荣阳敖仓防守,那儿是天下第一粮仓,不能让新市、平林、下江那几路反贼得手!真要丢了敖仓,咱们大伙儿都得去喝西北风儿!大司徒王寻,率十五万雄兵,坐镇东都洛阳,防备那几路反贼顺势西来,这是捍卫首都的重要防线,千万不要麻痹大意!大司马董忠在北军中垒营地待命,可不是呆着吃饱了混天黑,得抓紧时间训练兵卒,随时准备开赴前线!大司空工邑留守京师,兼理三公的所有公务!各自执行去罢!”
阳浚、董忠、王邑三位都没什么问题,奉命镇守洛阳的大司徒王寻出了点小岔子,刚出长安没几步,在霸昌厩过夜,居然把皇上赐下的黄金斧钺给弄丢了,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偷去换酒喝了。
王寻火烧眉毛,提着裤子到处寻觅,王寻王寻嘛,姓王的不寻谁去寻?
到了还是没寻着,王寻手下的办事员房扬哭了:
“呜……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呀!易经里单有这么一卦,叫‘丧其齐斧’,大凶啊!大司徒,您慢慢儿找吧,房扬不奉陪了,房扬这儿有份辞职报告,我这就奔长安,接了老婆孩子,回老家避难去喽!呜……丧其齐斧,丧其齐斧!”
房扬前脚儿到了长安,后脚儿,王莽就接着了王寻的报告,王寻小子也够滑头,把丢失御赐斧钺的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了疯疯颠颠的房扬身上,还添枝加叶儿使了不少坏,好像大新的灾难就是这么个狂士招来的。王莽当然不干了,派几个虎贲勇士,一顿乱棍,真把房扬给送回了老家,连车票都不用买!
杀了一个房扬,对大新局势的扭转屁也不顶,各地的农民起义军却越闹越红火,起初还只是吃饱肚子就算完,可现在不同了,居然敢占州夺县了,好几万人一拥而上,弄得各地方长官没脾气,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脱,二千万以下的官员让他们给宰了不少,只好盼着朝廷派兵来剿灭,可王师全是纸糊的一般,杀“贼”没本事,作威作福祸害地方倒比“贼”还他妈贼!连那个统了十几万虎狼之师的大师公王匡,虽说有了会飞檐走壁的国将哀章相助,也还是连吃败仗,剿“贼”?不让“贼”剿了就算小子走运!
王莽这会儿才感到事情严重,想了半天,明白了:
“看来事情是让子给弄糟了,归根结底,恐怕还是新政的毛病!其实予推行新政,也是为了国家的繁荣富强,不过从实际效果看,好像不象予想的那么美妙!国家没富强,倒把民心给弄丢了!也罢!顺时而变,把新政暂停了吧!有关井田制度、不准买卖奴婢和征收山林湖沼税赋等六管制度的禁令,一概取消,予即位以来的诏令,凡是给老百姓带来不便的,也全都收回!让风俗大夫分途巡视天下,向老百姓宣布予的最新指示,让他们别再跟予闹着玩了,都回家安居乐业去吧!”
想得倒是挺美,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哪儿是停了新政就能管用的?农民军里,现在有不少刘氏子孙,他们可是冲着王莽的龙椅来的!其中,平林、新市、下江三路人马,居然拥立刘圣公为皇帝,改年号为更始元年,还象模象样地任命了各种官吏,气得王莽怪叫连天:
“这不是谋朝篡位嘛!你们快想辙,怎么才能保卫大新?想不出来不许吃饭!”
这又是打王政君那儿学来的,尽拿饿肚子吓唬人!
也别说,这招儿还挺灵,饿了他们不到半天,好主意就给饿出来了:
“皇上,天下这么样儿地乱,甚至把矛头直接指到您的身上,臣等以为,就只一条:这帮人以为您老了,不行了,才敢这么猖!您也不用着急,只要向天下昭示您的伟大雄风,天下立马儿就会安定!其实这事儿办起来也挺容易,您只要续立一位皇后,不,不光立一位皇后,还要效法黄帝,立一百二十个嫔妃!这么一来他们谁还敢动您龙椅的脑筋!还不是臣等出歪主意,只要盛大的婚礼一举行,天下就算定了,什么赤眉,什么新市,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号军那号军,全都自动解散!事不宜迟,皇上您赶快结婚吧!”
王莽居然还信了,他这些日子恐怕也是被孤独给困扰得可以,这个建议一来可以安定民心、巩固皇权,二来也可以安慰这个内外交困孤家寡人的寂寥之心,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之?何况真也费不了什么事,当初孝睦皇后去世之后,就有人提过类似的建议,说黄帝就是因为御了一百二十女而成仙得道的,大新天子也应该学习前人的先进经验,等等。当时王莽就派四十五位中散大夫一级的官员分头去选美女,这项工作虽然是在战火不息的恶劣条件下开展的,却也十分顺利,一百二十一位美女全都挑选停当,只等着皇上一声令下,就可以开赴大新朝的第二战场呢!
王莽传旨,让一百二十一位美女梳洗打扮,排好队,接受皇上的检阅。
果然都是绝代佳人,一个个花枝招展,有万夫不当之美。王莽看来看去,独施慧眼,从一百二十一女中选了一位最优秀的史家姑娘定为皇后,其他的美女也都按出身、容貌、学历(可能有这一条),分别定了职称。按照古制,一百二十一女中,除设皇后一人之外,还有和嫔、美御、和人各一位,爵位比照三公;嫔人九位,相当于九卿;美人二十七位,相当于大夫;御人八十一人,相当于元士。
大婚这天才逗呢,一百二十一女不按新娘子装束,倒照着当兵的扮相,一个个身着戎装,佩带印信,腰里还挎着弓箭。依王莽的说法,这叫借母威以宣圣德,振坤纲以厌群寇。似乎皇上的后妃这么一捯饬,大新的国威立马大振,天下的草寇顷刻平定。
新郎官的露面更是让群臣精神振奋:
“哟!老兄,您瞧咱们皇上,今儿怎么显得那么年轻!挺着胸,背着手,雄赳赳,气昂昂,一点儿也不象小七十的人!”
“这就对了,老弟!有个细节不知老弟注意了没有,咱们皇上头发、胡子今儿全变色了,黢黑锃亮!活儿干得还真漂亮,一点儿看不出来是染过的!就是不知道皇上使的是什么染发膏,我倒真想试用试用,还不怕老弟您笑话,这些日子,你嫂子老抱怨,说我出工不出力,暮气沉沉,鼓动我,让我焕发青春呢!”
“老兄,这您就不对了,咱们染不染的倒不吃劲,顶多不就是讨讨媳妇儿的欢心嘛!可皇上这么一年轻,那意义就大了去了,振奋了军心、民心,让那几路反叛胆战心惊!要不怎么说呢,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正聊得热闹.婚宴开始了。这一通海嚼,真叫气派!新任后妃那一百二十一张樱桃小口,倒还讲点儿闺训庭诫,抿着嚼、闭着咽,酒也不敢多喝,怕失了大新的母仪。应邀陪宴的上千号大小官员可就不管那么多规矩了,文臣忘了斯文,武将要显豪气,一个个全都甩开了腮帮子,不论生冷、哪管荤膻,逮着什么撮什么。也难怪,这些日子国家财政紧张,禁止公款吃喝,把这帮东西给憋得可以,“口中淡出鸟来”,好容易有这么个吃孙喝孙不谢孙的机会,能不尽力表现?再说这里头还有个政治态度的问题,皇上在国难当头的窘境下,搞这么大规模的婚礼酒宴,不就是为了向普天下宣告,大新国力依然强盛无比,大新天子依然强健无比,大新文武依然强悍无比!身为大新重臣的衮衮诸公,要是连这点子鸡鸭鱼肉都拾掇不了,还怎么去扫平天下?
于是乎,风卷残云、雨打柔葩,上西堂的屋顶差点儿没让热闹的气氛给掀了盖儿,连皇上跟一百二十一位新国母们什么时候入的洞房,他们也没顾得上,反正入洞房以后的活动,他们也帮不上忙,恭请皇上一个人去对付,他们还是冲着眼前这一堆美味佳肴努力吧!
王莽被一百二十一位香艳无比的女孩子簇拥着到了后宫,老爷子有点心虚:
“这么多美姬妖娃,叫予如何支应得起?虽说头发胡子全都染过,看上去挺年轻、挺壮实,可要真刀真枪上阵厮杀,予这把老骨头恐怕还真吃不住劲!今儿晚上倒好对付,予可以只留皇后一人侍寝,拼了老命一对一,不敢奢望大获全胜,凑凑合合能打个平手也算说得过去。可明儿怎么办?后儿怎么办?一百二十一人,这不是车轮大战嘛,不琢磨出个以少胜多、以寡敌众的高招儿来,予这条老命怕是要葬送敌手!”
一边儿想着克敌制胜的长远之计,一边儿先把这帮娘子军给遣散,让她们先回各自寝宫安歇,听候调用,只留下史家姑娘新皇后,老夫少妻对着椒房殿的龙凤红烛,要尽一尽鱼水之欢。
就在这个时候,老天爷开眼了,一场狂风骤然卷起,估计得有十级以上,那么结实的椒房殿,居然也给刮得微微摇晃,殿外种的合抱大树,发出不堪的呻吟,没过片刻,竟然轰然摧倒!而瓢泼的大雨,也跟着起哄架秧子。
王莽这个乐呀:
“皇后,古书上说,阴阳交合有三大忌,天忌、人忌、地忌。大寒大热,大风大雨,日月蚀,地动雷电,这都是天忌,这个时候,咱们就别再坚持了,反正来日方长,明儿再说吧!”
这场狂风,算是老天爷帮了王莽一把。不光帮他解了椒房之困,对大新的国势也是大大地有利。第二天,当王莽问起昨夜风雨的损失时,群臣一齐额手庆贺:
“皇上,这场风雨绝对是好兆头!虽说有摧屋拔树之虞,可那算不了什么!昨儿是什么日子?是辛丑日,正是《巽卦》主宰的日子!《巽卦》象征风.它的含义是卑顺,联系到您的大婚,不能不让愚臣等高兴!这分明是老天爷用这场风雨,明确了皇后的原则,昭示着国母的德行。这正是《易经》里说的:‘赐下这样的洪福,给国王的母亲’。《礼记》里也说:‘承受上天赐予的幸福吧,这种幸福是无边无沿的’!这场风雨的政治意义也很重要!现在南阳的刘圣公不是僭号称帝、托汉自立吗?这场风雨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沉重打击!汉朝是什么?火德。火德怕水呀,昨儿那场雨多及时,他们正想仗着火德死灰复燃呢,吃嚓!老天爷一场雨,把汉朝的火给它泼灭了,叫他们这辈于甭想再着起来!皇上,好兆头哇,好兆头!”
王莽也晕了,美不滋儿的:
“予说老天爷也不能撒手不管嘛!这还得说是予真得了天命!看来,那帮打着汉室旗号闹事的东西,算是没戏啦!”
王莽现在已经不担心前线的情况了,老天爷这么偏着心眼儿,还发什么愁?发愁的,倒是怎么打发后宫里“嗷嗷待哺”的那一百二十一位美人!于是王莽派人满世界访高人、觉仙方,想解决“以少胜多、以寡敌众”的战略战术问题。
后宫里“以寡敌众”的重大课题尚在理论研究和试验性操作阶段,河南那边儿的汉军,却早已出了成果,演出了一幕“以少胜多”的威武雄壮的武戏。
大司空王邑,就是被王莽誉为“新室威宝之臣”的那位,这阵儿正领着大军在河南前线剿灭“反叛”。本来,大军是要奔宛城去的,可是路过昆阳的时候,王邑心血来潮,想把这座城池捎带着拿下。
曾经当过一阵子大司马的纳言将军严尤不大赞成:
“大司空,僭号称帝的刘圣公不在这儿,在宛城,咱们还是应当绕过昆阳,直取宛城,擒贼擒王嘛,抓住了那个所谓的‘更始皇帝’,别的城邑自然平定……”
王邑哪里肯听:
“跟汉军作战多年,老兄的胆量怎么越来越小!咱们这是百万大军!俗话说,兵上一万,无边无沿,兵上十万,彻地连天,百万雄师所过之处,那还不跟洪水飓风一样,还能让敌人残存?小小一座昆阳,不过千把守军,哪儿够咱们一顿嚼吧的?甭跟他废话了,咱们这就攻城,把里头的反贼杀光,踏着敌人的血泊前进,前头的部队唱着胜利歌,后头的部队跳着胜利舞,那多带劲!”
百万大军把昆阳围了几十层,城里的守军顶不住了,挑着白旗儿请求投降,王邑不答应,非要实行“三光”不可。
严尤急了,差点儿把日本军官的台词给用上:
“你的真正的军人的不是,战术的不懂!兵法上怎么说的?‘归师勿遏,围城为之阙’。您不给城里的守军留活路,人家还不玩命?有道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您有百万大军是不假,也别这么糟蹋哪!这可是咱大新的全部家底儿啦!”
王邑也不客气:
“严将军!您别跟我这儿摆老资格!打仗这事儿,谁也不是天生来就会的!再说,我也不是没带过兵,当年我被皇上任命为虎牙将军,往东平过反虏,往西灭过逆贼,大大小小的阵仗,我也见过不少!那也是无往不胜、所向披靡,要不皇上也不能让我当前敌总指挥!我就这么决定了,您拿我怎么着吧?”
还能怎么着,那就打吧,反正有百万之众,打几千人还不跟玩儿似的?
可万万没想到,一座小小的昆阳城,不过八九千守军,居然还挺顽强!其实也是,人家一看左不过是一死,豁出去拼个鱼死网破,拼一个够本儿,拼俩赚一个,就是死,也要溅你一身血!
何况守军里头,还有一位高人,这人是刘氏宗亲,春陵侯的后代,姓刘名秀字文叔,跟新朝国师同名,就是后来东汉的光武帝。不过眼下还不行,只是更始帝刘圣公手下的太常偏将军,还不如他的哥哥刘伯升,刘伯升还弄了个大司徒当当呢。
别看刘秀这阵儿官儿不大,又年轻,可能耐不小!刘秀让王凤、王常留守昆阳,自己领了一十三骑,偷出重围,到国县、定陵县一带,去搬请了几干救兵。王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两下里总共不才一万多人嘛,无非是给本大司空的餐桌上多加了一道菜,照单全收,吃了它就是!都用不着全体出动,调一万人迎击敌援,其余各部,全在营盘里休息待命,看着本大司空是怎么吃掉刘秀这道小菜儿的!
谁知道这道小菜可不是那么好吃的,王邑没能吃下刘秀,反让刘秀给噎着了,差点儿没噎死!
这仗具体是怎么打的,咱们不必多说,有空儿您去翻翻《中国古代战争史》,那上头写得细着呢。反正昆阳这一场血战,杀得是天昏地暗,王莽的百万大军.在昆阳城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新的老本儿,一下子输得精光!当然也不可能全都被消灭,王莽的军队都是从各郡县调来的,一战失利,便作了鸟兽散,除了死的那是跑不了,带口气儿的,全都撒了丫子,连号称百战百胜的前敌总指挥王邑,也跑回了洛阳,身边只剩下从长安带来的几千虎贲。
前线的战报传回京师,朝野震动。关中地区的老百姓,早就憋着要跟大新天子叫叫劲,趁这机会,也就树了义旗,在天子脚下闹起事来。全国各地,这会儿流传着一首民谣,也可以说是所谓鹰语:“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有人误会了,“刘秀”,这不是大新国师公的名讳吗?哎哟,别不是国师公要成为下一位皇帝吧?
这人是谁呀?王莽的叔伯兄弟王涉,这阵儿是卫将军,也在十一公之列。
王涉去找大司马董忠商量:
“大新这条船已经是底朽帮糟,眼瞅着要沉,咱们可不能这么干坐着等死,得想个什么辙,搞搞自救!大司马您不是降符伯嘛,您对符命这一套有研究,您说说,‘刘秀发兵捕不道’这首民谣,算不算符命?是不是天意?”
董忠早就明白王涉的意思了,敢情卫将军身为皇上嫡亲,到节骨眼儿上也要当回白眼儿狼!您都这样,我这非亲非故、八竿子打不着的还跟着那老东西卖什么命?两人一拍即合,去说服那位国师公“刘秀”,请他遵照上帝的旨意,去“发兵捕不道”。
刘歆哪儿敢答应!这两位说客.一个是皇上的堂弟,一个县为皇上摇旗呐喊最起劲儿的新贵,空口说白话,就想让我造反,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圈套?
王涉眼泪都下来了:
“国师公,您怎么还不相信我?您是顾虑我跟皇上的亲缘关系吧?嗐!您是不知道哇,我跟您透露一个秘密:我二大爷,就是当今皇上的老爸,从小就闹病,我二大妈又一向好喜杯中之物,一个病猫一个醉鬼,哪儿能够生男育女?我们王家的人都怀疑,皇上,不,那老小子,十有八九是抱来的!我跟那个野种有什么血缘关系!您就别不放心啦!我都合计好了,大司马董忠,主管中军精兵,我呢,以卫将军的身份统率着羽林军,您的大公子,伊休侯刘叠,现在是侍中五官中郎将,负责皇上的贴身警卫。咱现在是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咱们哥儿几个同心合谋,把王莽那老小子给劫持了,献给南阳郡的更始天子.这不就能保全刘家王家两个家族,省得给那老杂种当陪葬!至于完了之后,是由更始坐天下,还是由国师公您登龙位,您二位商量去,我只求到时候您赏我口剩饭吃就得!”
刘歆心里足足翻了七八十个个儿:
“咳!这事儿真叫刘秀我为难!我跟当今皇上是多少年的朋友君臣,如今看着他不行了,我给他撤火,传出去不让天下耻笑?我这算什么东西?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嘛!”
“国师公!您这就不对了。什么叫小人?不是允许向真理投降嘛!不是说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嘛!大新都这个德行了,您还护着它管什么用?国师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真要等到汉军打进长安,再想归顺可就晚了,可就什么实惠都捞不着了!”
“实惠不实惠的,我刘秀现在也不去想它了,不过从星象上看,大新气数也就到这儿了,东边儿的这一二年就准成事……”
“还是啊!那您还犹豫什么?您别忘了,您的俩儿子一个闺女,可都是让那老小子给害死的!这也是灭门断根儿的深仇大恨哪!咱摇头不算点头算,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布置人手,咱们说打就打,说干就干!”
“不急不急!这事儿太重大,要么不干,要干就得干成,别打不成狐狸弄一屁股臊!我看等主杀伐的太白星出现的时候再动手,最有把握!”
王涉回去跟董忠一说,这哥儿俩这些日子开始添毛病,一到晚上就往屋子外头跑,仰着脖儿瞅星星,嘴里还念叨:
“哪是太白星啊?怎么还不出来?”
整个儿一个追星族!
追了有半个多月,太白里没来,夺命星倒捷足先登了。也不知哪个小子走漏风声,让王莽得着了信儿,派使者分头约见王涉、董忠、刘歆等人,说是有要事相商。商什么呀?王莽根本就没露面。就见一帮武士横眉竖目持胳膊挽袖子,提拉着钢刀挨宫里候着。
哥儿几个这才明白,让王莽先发制人了。董忠是个武将,拔出宝剑还想挣扎,架不住对方人多,三下五除二,就把大将剁成了大酱。连一家老小也没幸免,刨一大坑,里头搁上浓醋、毒药、小刀子、刺条子,把男男女女扔一块堆儿,活埋了。
王涉也自杀了,剩下刘歆,在狱里圈着。王莽亲自带了酒肉,去看望这位背叛自己的老朋友、老部下:
“颖叔!你太让予寒心了!你我的交情几十年了,别人谁都可以背叛予,连予的亲生儿子谋反,予都没这么伤过心!可你跟他们不一样,还记得吗,当年在黄门郎舍,在十里长亭,你对予是怎么说的?那叫肝胆相照!可现在……唉!颖叔哇颖叔!予只有用这浊酒三杯,为你在赴黄泉的路上御御风霜了!”
刘歆双目紧闭,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王莽斟上两杯酒:
“颖叔,你我几十年的朋友君臣,我又何尝不想挽救你一命?可是,我不得不如此啊!大新危难之秋,外有盗贼四起,难以平定,内有故旧背叛,此伏彼起,今天我赦了你,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来背叛我,背叛大新!来吧,咱们哥儿俩干了这杯苦酒!”
刘歆老眼含泪,抖抖索索接过酒杯:
“巨君,我刘秀对不住你了!你的朋友之情、君臣之谊,刘秀心里明镜一般!按理说,刘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应当帮你一把,帮大新一把,我也明白,我的行为,伤透了你的心!可是,巨君哪!你也要平心静气痛定思痛想一下,大新这十几年来,到底有没有象当初你我说的那样,要为百姓为苍生换个活法儿?你受禅之时的那些许诺,到底有多少兑现了的?不错,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不能全怪你,毕竟朝政得由大家来做,我们这些大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巨君你别忘了,你是一国之君!你的那些新政,到底给国家给百姓带来什么好处?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了,以你的才干,要想拯救这个国家,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和我一样,都是悲剧性的人物,都是有心无力!巨君,大新跟大汉一样,都烂掉了,垮掉了!没有任何希望了!”
刘歆仰面长叹:
“百姓何事!苍生何辜!”
叹罢,把杯中苦酒一饮而尽:
“巨君,刘秀先走一步,黄泉不远,秀在阴间等你!”
一头撞在墙上,脑浆进裂!
王莽扔掉酒杯,扑在刘歆的尸首上,痛心疾首:
“颖叔!我尽力了,我尽力了!这不是我错,不是我的过错!天哪!你既然把天下苍生交给王莽,为什么不指一条明路,让我把天下治理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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