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回贺人杰初入婿乡施贤臣经过神庙
话说十一月十六日,贺人杰成婚。殷龙家内厅上,摆列着酒筵,大家酒到半酣,另使厨房内再备一席,送往新房痛饮。殷龙不便推却,当即命人前去。反是计全、李昆拦道:“今日天气已不早了,主人也连日辛苦了,咱们不必往新房内再去饮吧。停一会时两新人送进了房,好使主人安歇,明日再使人杰陪诸位痛饮数杯何如?”大家见说,碍着情面,也就不再深说。只得又大笑了一回,向殷龙道:“今日便宜你了。”殷龙道:“深蒙诸位见爱,明日再当令小婿小女陪罪何如?”大家又笑了一阵,于是又饮了一回酒,这才席散。却好清音上的戏文,亦唱完了。计全与李昆说道:“咱们送房吧。”李昆道:“好。”便命乐人作乐,将人杰送入洞房。大家又一起到新房内,略略闹笑了片刻,便即出来。有喜娘代两个新人,宽了衣带,随同丫环仆妇,出了房门,将房门倒掩起来。人杰在房内,便与殷赛花叙了些阔别思慕之言,然后同入罗帐,共谐鱼水之乐。真可是鸳鸯交颈,其乐如何,人人皆然。这也不必细说。第二日天甫明亮,即有丫环仆妇喜娘之类,进房打扫各事。两新人也就起身。殷赛花见了这些仆妇丫环,若有羞态。贺人杰亦未免有些赧颜。当下有仆妇送进面水,两人梳洗已毕,用了些早点,随即冠带起来,出房往内室给岳父母请了安,并与亲戚参见。殷氏夫妇见一对佳儿佳婿,好不心满意足。当下又赠了许多见面礼,两新人当又拜谢。接着参拜诸亲长毕。贺人杰此时就往外厅陪客。内里各女眷们,有与赛花说玩话的,有与赛花呢昵私语的,有与赛花半说笑,半挖苦的。最是他两个表姊妹,出口尖利,李月英先说道:“妹妹昨夜可曾与妹夫打仗吗?”殷赛花才听了这一句,顿时脸上飞红,欲说不好,不说又不好。接着,李秋英说道:“姊姊你要说这些旧话了,赛妹妹从今后我料他将那人要作心肝般看待,还有什么打仗不打仗呢?即打起仗来,也是恩打,断不是如那年那样仇打了。”王兰珠也在旁边道:“你们两位都不是这般说,我却有一句,至公至平的话,没有当日那般仇雠,何有今日这般恩爱,仇雠其名也。恩爱其实也。有今日之恩爱,即断不行再记当日之仇雠。若说打仗一层,我恐从今以后,若有人得罪了妹夫,我们的赛妹妹,一定帮着妹夫去与人家打仗的了。我看你们两位,是要防备些,出言不可大意,若触了赛妹妹的怒,说不定他去告诉妹夫,合同妹夫前来,与我等为难。你可知妹夫的本领高强,武艺出众,咱们已经闻风先惧了。”李月英道:“你怕咱是不怕,为什么妹夫初到来,就有此屈情之虑,即使赛妹妹唆使他出来,料他也不肯听信。”李秋英道:“倒也未必尽然,设若赛妹妹使出母老虎的脸来,我那妹夫吓就要吓杀了,还敢说半字不肯吗?”殷赛花听了他们的言语,真是急杀。欲要发作,怎奈是个新娘。虽然招婿在家,究竟有些未便。若不发作,实在气不过。忍之至再,只得站起来,向他母亲房内去了。那知李家两个,王家一个,不肯就罢。还要将他取笑一阵,也就跟了出房。正要取笑,却好殷龙进来,他们三人向来有些惧怕殷龙,当下也就住口不说。此时又是正午,外面仆妇又进来,请他们出去吃酒,由是才把那说笑打断。当下表姊妹才一同出来午饭。外面厅上已摆了酒席,大家又复入席,欢喜畅饮起来。今日贺人杰却陪了众人吃了许多酒,好一会才席散。是日就有远路的亲戚,告辞回去。三日已过,所有各处的亲戚皆去,陆续告辞。计全、李昆也就搬到殷龙家住。贺人杰温柔乡里,尽得风流,亦颇安心适意,只等度岁以后,打算起身进京。还指望施公奉旨回任,可以免此跋涉。且可在婿乡多留恋几日。那知事不如愿,不足半月,不但人杰、计全、李昆要去效劳供职,便是殷赛花也要帮助丈夫,做一件大事,殷家父子也不免劳力一番,且待慢慢表来。
如今将这边搁下,再说施公从六里铺动身,夜宿晓行,饥餐渴饮,循途而进。走了千里,沿途并无事件。这日走至直隶大名府界,忽然出了一件大事,几乎丧了施公的性命。你道为何?只因大名府大名县界西南,有一关王庙。这庙亦系敕建的丛林,从前所有主持僧,皆是道德高深,惯守清规。三年前忽然从外方来了个行脚僧,到这庙来挂单。这庙内住持名唤静性,看那行脚僧倒也甚好,就将他留在寺中供职。那行脚僧名唤无量,却生得一表非俗。以外面看起来,是个有德行的样子。那知他奸淫邪盗,无所不为。有一身绝妙武艺,惯使一条禅杖,有一百余斤,他出外云游,只拿这禅杖担着物件,外人却不在意。静性将他留在寺中,起先他还循规蹈矩,渐渐就有些不端,却还不敢在住持面前放肆,不料静性一病奄奄,当因寺内无可靠之人使之住持,又看这无量外场又好,气概又好,即将寺内所有一切的事物,尽交付他掌管,他即做了主持。
静性死后,他也代他穿孝,各事料理,外人看起来,都说他是个有道的僧人,即是本地的人见了他,也还器重他。他更有一件好处,不但武艺过人,还兼能文墨,平时无事也常与文人来往,诗酒往还,颇合人意。故传说开了,即是本地的大缙绅,也诗酒来往。他就此一来,交接上本地缙绅,他便有了护身符。先暗暗地将庙内常住的僧人,陆续藉端逐退。复又召集了他从前一班朋友,俱是大盗出身。无量见翼已成,便日渐放肆;先在附近,见那村中美貌妇女,他无论何如,都要百端引诱,奸宿起来。又去各处暗访,觅到美貌的,他便使人于夜半抢劫回来,在寺内逞其所欲。甚至往数十里百里之外去觅,有那不愿从的,贞节的,因此送命,亦不知凡几。就是失节妇女之家,虽控告到地方官府,亦无从缉访。一二年来,从未破过案。案虽未破,可是他的胆愈壮愈大,愈过愈放肆了。渐渐又使他的党羽往各处抢掠财物,以充庙内的应用。这关王庙的田产,虽不甚多,谨小慎微,每年除去开支,还可以稍余。他却挥霍太甚,万万不足。这日施公到了大名府界,离城还有十余里,走关王庙后面经过,忽见关王庙大殿屋上,卷起一阵狂风,到了轿前,接着庙门口,又是狂风陡起,吹得的溜溜圆不散。施公见此大风,知道有异。暗说:“这青天白日,云净风微,他处毫无风丝,为何这庙内如此狂风,其中必有缘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