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敌人营垒做地下工作,随时都有被捕杀头的危险!伴敌人如伴虎狼!这是我经常念叨的一些警惕语。我也为自己订了一些行动守则:要静如处女,动如脱兔;要机智、勇敢、沉着、谨慎。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白色恐怖下,我们的地下组织还是被敌人破坏了,一些同志被捕了!
1947年10月10日,为了应付场面,我们出席了国民党当局召开的“国庆纪念会”。晚上,邢国彦和王书鼐两同志来我家聊天,10点钟左右送走了他们。我刚刚入睡,电话铃响了,我被惊醒。我拿起电话,听到一个熟悉而急促的声音:大哥,李年被捕了!这是李年的爱人何英芬同志的声音。她也是我党地下党员,负责译电工作。我问:是被哪方面逮捕的?她说:是行辕的一位科长带着来的。我意识到:这不是李年的个人问题,而是地下组织被破坏了!因为行辕二处是属于国民党军统特务系统。放下电话,我就考虑:我怎么办?是逃跑?还是坚持岗位,营救同志?如果黑名单上有了我的名字,跑是跑不出去的。如果黑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也不会因为我营救同志被逮捕。既入虎穴,何必怕虎。我决定坚持岗位,营救同志。天还不亮,我就到了李年家,见到何英芬同志。她走了定神,对我讲述了李年被捕的经过,是东北行辕的董科长带着另外一个人来的,先说是请李年到行辕开会;李年穿上大衣要走时,董科长要他带着行李,我就有些怀疑,我送李年出门时,看到门外站着两个带枪的人,我肯定李年是被逮捕了,就给您打电话。我问:他们拿走我们的文件和秘码本没有?她说:没有。我又问:你看,出事故的原因是什么?她说:最近从西安来到沈阳的东北通讯社的申台长,十天前就失踪了,问题可能出在他身上。我说:这样,东北通讯社(掩护地下电台的组织)社长王书鼐也可能被捕。她接着说:我给您打完电话,就给王大哥打电话,说了两句话,电话就断了。我马上就拨叫王书鼐的电话,仍然拨不通。我对何英芬说,你再仔细检查一下,把所有的机密材料,迅速烧掉,以免敌人再来检查。敌人拿不到真凭实据,官司就好打。说完,我就去了王书鼐家。
我走到王书鼐家,天已大亮,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王书鼐的爱人在家。我问:我给你们打电话,为什么拨不通?她说:电话被掐断了,书鼐被捕了;是行辕二处张副处长带着人来的,把邢国彦(住在王书鼐家隔壁)也逮捕了。我问,他们拿走什么文件?她说:没有。我到邢国彦家去,他家没有人。我就回家了。
早饭后,我到行辕参谋处找一位张科长,他是我的山东同乡。我说:政工处二种科长李年是我的北大同学,昨晚被二处董科长带着人捉走了,他的妻子很着急。托我代她打听一下,李年被捉的原因和现在的下落;你能帮忙问问董科长吗?张科长立即叫通了董科长的电话,谈了此事。打完电话,张科长对我说:案子是北平方面来办的,董科长是奉命协助;原因是其产党嫌疑。下落还不能公开。
为了弄清楚李年等被捕的情况,看看我是否有被捕的危险,我向有关人士进行了探询。我去访问了一位老朋友洪处长。他说:李年等被捕的事,我知道,什么原因我也弄不清楚。他说:我们一同到东北行辕去问问崔处长。见到崔处长,谈了李年被捕的情况之后。崔处长说:在行辕内部出了共产党的案子,陈(诚)代主任很生气。你们过去和李年有交往的人,言行要特别小心。告别崔处长,走在路上,我问洪处长:你看事情是否有扩大的可能?洪处长说:我认识沈阳市督察处处长(军统特务),我去打听打听。
他们被捕后的第三天。李年等三位同志的爱人来我家。我把昨天我从各方面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们。她们和我商量如何营救三位被捕的同志。我说:他们三位都是在职的“军政机关官兵” 李年是东北行辕政工处的科长、王书鼐是沈阳警备司令部的新闻处副处长、邢国彦是辽北省长岭县县长。你们先分别往访他们原单位的领导人,看看那些人的态度,作为我们营救工作的参考。她们同意我的意见,分别去找有关单位领导。
我陪着王书鼐同志的爱人,去见沈阳警备司令楚溪春。她说:楚司令,书鼐是警备司令部的新闻处副处长,天天上班,辛勤工作,突然被捕了,这是为什么?押在什么地方?楚司令说,“王太太,这些事人家能告诉咱吗?”过了几天,我分别去见李年和邢国彦同志爱人,问她们上访的情况如何?她们说:没有结果,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她们三位大嫂交给我一个简单而难办的任务, 要我设法找到关押三位被捕同志的地方。她们说:天气冷了,找到他们的地方,以便给他们送点吃的和穿的。我经过多方努力,终于从一个特务的妻子口中,得知关押三位被捕同志的地点: 沈阳市昆明街81号。这是国民党军统组织在沈阳的秘密监狱。我把这个地点,告诉了三位被捕同志的爱人。通过她们给被捕同志送饭、送衣物,我得知三位被捕同志,都遭到严刑拷打。
一天晚上,一个从西安一同来东北的熟人,到我家串门。我知道他参加了国民党中统特务组织,他不知道我参加了共产党。他说:你和李年等三人经常来往,现在他们因共产党嫌疑被逮捕了,你又帮助他们的家属营救他们,这是政治问题,有人对你有怀疑,你最好不要再管他们的事。我说:朋友相交,要重道义。你、我和李、王、邢三人,都是从西安一块来东北工作的,我们都是“朋友”,他们遭不难,我们应该帮助他们的家属营救他们。即使法院将来查明他们是共产党员,枪毙了他们,我们也应帮助他们的家属买棺材、收尸。法院不会因此逮捕我们。他听了我的话不对味,就告辞了。
过去我和赵耀斌约定,他每天寄给我一份西安情报组织办的《新秦日报》;作为日常联络信号。自李年等被捕后,我没有收到这份报纸。我怀疑是否西安地下情报组织也被破坏了?但我不敢写信打听。
有一天洪处长来我家,我提出这个疑问。他说:据西安一人谈,赵耀斌被捕了,研究书店和《新秦日报》被国民党查了。洪处长又说:他到沈阳市督察处去问了。督察长说:李年他们的案子,是北平方面来办的,办完了,就完了,不至于再扩大。督察长还说:他知道你是程潜将军的老部下,不会因为你和李年有来往,就怀疑你。从此我才放了心。
1948年新年前后,有一位被捕同志的家属对我说:她去送东西,监狱的看守不收了,并说以后不要去送了。她有些害怕,怕是亲人被处决了。我说:不至于;如果处决了,监狱要通知家属的。我又去问那个特务的妻子。她说:没有听说最近监狱里处决过人,李年等的情况,她也不知道。我一直在为三位被捕同志的处境担心。——一月中旬,何英芬同志告诉我:她接到了李年的来信;其中说,他们被捕的人,已经被国民党用飞机押送到南京。我才知道他们确实还活在人间,我为他们庆幸!
地下组织和电台被敌人破坏了,情报发不出去;蒙难同志被转送到南京了,沈阳没有营救工作可作。我想离开沈阳,回北平。但我又一想,我党在东北,已经三分天下有其二,沈阳解放指日可待。我留在沈阳,虽然不能做情报工作,还可以利用旧有的社会关系,做其他一些有利于革命的工作。沈阳解放后,我可以找党组织接关系。于是我决定留在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