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黑着脸,勉强把明河道人的这份评价当做是夸奖了。
默默走了半晌,明河道人突然问道:“要不我们就此别过,分头而行?”
“这是为何?”陈远诧异万分的问道。
陈远好不容易把明河道人捞出来,还指望着他回趟家乡了却心愿后,能安心护着自己前去云梦泽呢,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明河道人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是说药神宗不会善罢甘休吗?”
“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老夫的行踪找上门来,老夫自然是不怕的,但你在旁边万一有个什么好歹……”
陈远不仅是许不负看好的下任宗主的人选,其实明河道人也同样是如此认为的:这悬狸手段高明、心眼又多,实在是带领应天宗走下去的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再加上明河道人心中是把陈远这后辈当做朋友来看待的,实在不愿见他有何损伤。
须知道,如果药神宗要来报复,派出来的人手至少也得是大乘级别的,这种层次的战斗陈远只要碰着一星半点,都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对于明河道人的担忧,陈远却是不置可否,问道:“药神宗的修士,一对一的话,应该没人是您对手吧。”
“那是自然,”明河道人傲然答道,“想要对付老夫,他们至少得派出三位大乘并且携带宗门圣器,此外还得想办帆老夫逼入无路可逃的困境中才行,即便如此,老夫也有信心拖得他们其中一两个陪葬!”
“那不得了,”陈远手一摊说道,“代价如此高昂,又没有多少好处的事,哪个傻子会去做呢?”
“可你之前不是说……”
“药神宗要对付您是有前提的,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们,就算他们知道了您的存在,也会视而不见的。”
开什么玩笑,陈远相信药神宗那些人可不傻,平白跟明河道人拼个两败俱伤,除了让万剑宗的人喜笑颜开,还能获得什么好处?
这就像在陈远那个世界,要是告诉你站在街角的那个陌生人,其实他三千年前春秋时代的祖先干掉了你家祖先,你会大喊一句“君子世仇,九世可报”,然后掏出刀来上前跟他拼命吗?
别闹了……
所以陈远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而已,说服了明河道人以后,二人继续踏上了路途。
或许是知道自己拿明河道人没有办法,天劫前来骚扰的次数也少了,二人也得以加快了行程。
时隔三千年之久,世间真可谓是沧海桑田,一路上所见之地形地貌,都与明河道人记忆中的有了偌大的改变。
好在万剑山还在,明河道人记得当年自己随着师兄离开故乡,最初就是打算前往万剑宗求道的。
当时他们一路向西北而行,走了近三千里的路程。
如今只需反过来,离开万剑山后向着东南前行三千里便是了。
完成了许不负的嘱托,又没了天劫骚扰,思乡心切的明河道人可谓是归心似箭,一路上带着陈远风驰电掣,三千里路也只在须臾之间。
陈远在心中估摸着距离,快要到时他发现明河道人的速度已经放缓下来了。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明河道人凌虚当空,彻底停下了脚步。
陈远看着脚下这熟悉的环境,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此处已经是云梦泽地界了,看脚下一片荒芜,连残垣断壁的痕迹也寻不到一星半点,哪能想象到当年熙熙攘攘人烟繁华的模样?
欲归乡而不得,陈远能够理解明河道人此刻的感受。
他有心安慰几句,可一句“前辈”刚刚喊出口,就被明河道人摆摆手给制止了。
“你不用安慰我,其实我早已有心理准备了。”
明河道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叹了口气后,接着说道:“这些年来,虽然我困在连天峰中不得离开,但也曾派人打听过故乡近况。”
“那些弟子们按照我命令,从万剑山向东南去三千里,他们可不知道抵达的地方是老夫的故乡,所以回来禀报时并无半点掩饰之辞。”
“所以这三千年前的青云城,如今是何模样,老夫早就一清二楚。”
“那您为何……”
陈远想问的是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为何还会对故乡念念不忘,只不过话说到一半,却有些不忍开口了。
倒是明河道人给了他个答案。
“纵虽如此,未曾亲眼看到时,老夫还是不能死心啊!”
明河道人落了下来,默默向前行去。
一路上偶尔遇见几只荒兽,可都畏惧于明河道人的气息,仿佛见到了天敌一般,吓得落荒而逃,倒没有不长眼的前来打扰。
陈远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行不多远,明河道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叹息道:“这里,便是当年的齐府……”
陈远左右看看,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也不知道明河道人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明河道人也不去解释,一路前行,像是自言自语般,不时说道:“此处该有一座泻,是我和王叔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家族里的练武场了,”明河道人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当年正是在这里,我把那老是欺负我的齐杰给狠狠揍了一顿。”
就这样一路回忆一路解说,明河道人和陈远二人就在这淤泥遍布的沼泽中徜徉着。
一炷香后,明河道人在一处挟洼前停了下来,半天没有言语。
陈远察觉有些不对,转头看向明河,顿时大吃一惊:只见明河道人的嘴皮都在颤抖着,不多时,竟有几颗老泪从他的眼角旁边滚落了下来。
这时明河道人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这里,这里是我父母的坟茔啊……”
“咚”的一声,陈远感觉仿佛是一座大山在自己眼前倒了下来,只见明河道人毫不顾忌的拜倒在了泥水之中,从嗓子里挤出的嘶吼中带着浓浓的遗憾和悔恨:
“爹、娘,不孝子齐楚来看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