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寒东有些勉强的扬起一抹笑, 指着沉鱼道:“侯爷, 是这个。”
康静候便望着沉鱼。
面上看不出喜怒, 但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到那一份不喜之色。
他开口道:“你一个青楼女子,竟妄图勾引小侯爷纳你为妾,我们皇族不是你这等卑贱之人高攀得起的。”
一直跪在地上的柳夜白此刻却昂起头冷冷的看着他, 声音很平静:“我想要娶谁是□□, 父亲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放肆!”
康静候手掌重重拍在座椅上,出巨大的响声。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逆子,我让你娶林尚书家的女儿是为你好, 那等身份的女子才是你需要的, 一个青楼女子,便是再美又如何?红颜总有老去的那一天,她能给你什么帮助?若是让林家知道你娶妻之前还娶了个花魁为妾, 你是不是想让康静候府的脸面被人踩在脚下践踏?”
柳夜白却一直看着他,眼中的情绪没有改变分毫,他虽然跪着, 却显得比平常时候更加冷静。
“父亲从未管过我, 此时却来操心我的婚姻大事,不觉得可笑么?”
康静候目光一滞,移开看向他的视线, 声音平静了几分。
“我只是在为你做最好的选择罢了, 你还年轻, 年少风流可以理解, 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才是你想要的。”
“便如父亲这样?”
柳夜白语句微微上扬,眉眼中透出几分讽刺来。
康静候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他。
柳夜白便径自从地上起来,居高临下般看着他,声音轻缓却一字一句道:“父亲,我不是你,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想要什么。”
康静候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道:“我是为了你好,夜白······”
“可我不是你。”
柳夜白重复了这句话,拂了拂衣摆上的灰尘,转身朝沉鱼的方向走去,微冷的声音落在身后。
“我也不会成为你。”
康静候眉眼便突然低沉起来,连声音都仿佛苍老了几分。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没有管过你,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
他看向一直静静站着的沉鱼,声音沉重道:“我决不允许你娶她进侯府!”
柳夜白脚步一顿,却还是走到沉鱼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是一片坚定。
“无论怎样,我定娶你。”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沉鱼旁边的落雁却缓缓垂下了头,她眼眸是平静的,深不见底,只是往日的柔和已经不见踪迹,剩下的只有一片无边的冷寂,令人心寒,可惜并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眼睛,常人只道她是伤心。
“柳夜白!”
康静候的声音重重响在他身后,可柳夜白便如没看到一般,只是微微笑着看向沉鱼,心中掠过一丝释然,又仿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我大概终于想明白了,虽然你从来不对我笑,但我在你身边时,是最开心的时候。”
沉鱼默默的看着他,眼里虽然还是一贯的冷意,但此刻却微微泛起了涟漪,显得那么美丽,仿佛有美丽的光晕投在她眼睛里,如同傍晚雪山上的极光。
她看着柳夜白,像是沉思一般,稍稍顿了顿,这才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你做妾?”
心情激荡的柳夜白:“······”
“你······你不想嫁给我?”
柳夜白声音多了几分急促,他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嫁给他有什么不好,难道他们不是两情相悦?
沉鱼微微皱着眉头,疑惑的问他:“我在望仙楼吃得好睡得好······嫁给你做妾?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做妾?”
“可是你也喜欢我啊!”
方才对上康静候都平静自如的柳夜白此刻却有些慌了,若他是单相思······那真是······想死了。
“喜欢也不一定要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么?我又不用你负责。”
沉鱼冷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将柳夜白僵在了原地,甚至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下一句要怎么接,刚才那般慷慨的气氛仿佛闹了个笑话。
他一心为了喜爱的姑娘违抗父亲的命令,结果······心爱的姑娘并不想嫁给他。
柳夜白木然的看着沉鱼平静的脸,心中一片空白,良久才从她字里行间捕捉到关键的字眼。
“等等,你说不愿嫁与我为妾。”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顿了顿,突然满目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娶你为妾,我愿娶你为妻,我只娶你一人。”
话音未落,身后骤然响起暴喝声。
“逆子,你休想!”
康静候的声音显得颇为气急败坏,半个身子从座椅上起来,甚至连眼眶都有些红,明显是被他的话给气到了,这等青楼女子,便是娶做妾他都是不准的,柳夜白身为堂堂康静侯府的小侯爷,下一任康静候,若是娶了个青楼女子为妻,那才叫真正的颜面扫地!
若说方才只是气话,那此刻就是真正勃然大怒了。
康静候气得眼前黑,这逆子竟想娶个这般身份低贱的女子为妻!
可任他再怎么生气,柳夜白便如铁了心一般打定注意要娶沉鱼为妻。
他本来确实没这个想法,或者说原本只是想把沉鱼娶进家门,长伴身边便好,身份什么的倒是不在乎,可就是方才那一瞬,除了沉鱼不愿嫁给他为妾之外,还有那一瞬间的心慌与心中微微的痛。
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早已无可替代,甚至他还设想过,若是他以后娶了正妻,难道要沉鱼去侍奉她吗?那样的场景别说成为现实,便是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愉,他喜欢的女子,怎能如此卑微,况且那是沉鱼,沉鱼是高山上的雪,她不会低头,他也不愿她低头。
况且他也不需要那么多妻妾,有喜欢的姑娘,一个便够了,那落雁喜欢他,可他还不是觉得厌烦,也不见有什么优越感,只觉得渗得慌。
柳夜白一旦打定了主意,心中的想法便愈坚定,任谁也别想改变。
康静候勃然大怒,然而也不见他有分毫动容,柳夜白只是坚定的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一切风波,且默默听着康静候的暴怒声,一言不,也不理会。
最后坐在一边的宗亲之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也跟着劝一劝康静候,左右这般争吵只会让小侯爷的性子越叛逆,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何不好好说一说,毕竟是父子,哪能有隔夜仇?
康静候多少听了些劝,便多少忍了忍心中的脾气,开口又说了几句软话,但柳夜白一概不理会,最后他只能道:“本候······本候同意你纳她为妾,但娶她为妻,你便是想都不要想!”
柳夜白唇角含着微微讽刺的笑意,声音却轻柔得很:“父亲之前不是说绝不允许我纳沉鱼为妾么?如今还不是同意了,便也说明父亲的话没那般坚不可摧,我想,便是娶妻之事也不是不可行。”
“绝无可能!”
康静候怒视于他,声音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若要一心娶她为妻,便滚出康静候府,别做这小侯爷!”
“呵。”
柳夜白轻轻笑了一声,不慌不忙,那分讽刺还浮于唇角,即便康静候那般说,他也不见半分慌张。
倒是站在一边的乔寒东忍不住小声喊了他一句。
“夜白,你便服个软吧,先娶她为妾也是好的。”
柳夜白摇了摇头,看向怒冲冠的康静候,唇角的讽刺变得不羁起来。
“我生于此地,是这座府邸未来的主人,我为什么要离开?这是未来属于我的东西,我当然要留在这里,父亲若是不满于我,便再去生个儿子,来继承这康静候府,想必便不会如我这般不逊,不过父亲生得出来么?”
他这番话已是算作大逆不道,传出去不孝的名声便要压在他身上,可柳夜白其实从不在意这些,他此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只想过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安闲生活,母亲早逝,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康静候,可惜康静候那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为他生下了儿子,最后还是只能靠他这正妻之子来继承这座候府,因此这便是他的东西,便是为母亲,柳夜白也不想让康静候有多好过。
他应得的东西,他凭什么要离开,这康静侯府他便要拽在手里,便是丢掉烂掉也不会给别人,柳夜白从不在乎别人怎样看他。
况且康静候也只是一时气话,若是真的这样,他可舍不得赶他出去,没了儿子,这候位谁来继承,他康静候岂不是要绝种?
康静候气得有些狠了,可也只能气着,没有丝毫办法,谁叫他只有柳夜白一个儿子,且还关系不怎么样。
“父亲不同意也没关系。”
柳夜白始终轻笑着看他,那笑里却没什么温度。
“我只喜欢沉鱼,你不让我娶她,我也无法喜欢别的女子,那什么林尚书之女也无需叫我娶了,你自己娶她做续弦便是,我从今往后便开始喜欢男人,这康静侯府,就叫它断在这一辈吧,左右不会再有后人了。”
“你、你······”
康静候咬着牙说不出话来,最后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却是真正的叫他气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