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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既然是蒲心道长的师父, 该是个正经道士吧?
怎么一上来就神神道道的让人心生疑虑啊!
蒲心脸色微变, 主动走向老道, 两人低语了句后, 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留下蔻儿与青年独自在那。
之前还没有感觉,蒲心道长一走开,两人中空了出来, 蔻儿垂下的衣袖与那人广袂被风一吹就碰到了一起。
蔻儿按着小手指没敢松开,垂着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绣花裙摆,怕尴尬, 风起风停也没有动一动。
她虽没有动, 那青年却动了。
“姑娘可好了?”身侧近近的传来了那青年稍显冷情的声音, 以及衣料摩挲的声音。
今儿的药材是他派人拿的, 甜口糕点也是他派人送来的,蔻儿怀着谢意微微抬了抬眸, 紧紧盯着青年团纹衣襟处, 微微颔了颔:“多谢公子,已经好多了。”
这药材她喝过, 药性是极好的,大约是选取的上品, 加以正确存放,估计是给蒲心道长预备的,处处看得见用心。也正是因为药性好, 她才好得快些。
“那就好, 毕竟昨日若不是某, 姑娘也不会受凉了。”
蔻儿心突地一跳,咬着牙听见耳侧青年似有歉疚的说道:“都是某的错,累姑娘病了。”
昨夜他看见了。
蔻儿突然放松了不少,今天见着青年后第一次抬起了眸,嘴角噙着笑淡然道:“哪里,小女子还要多谢公子,月下美人图可不是那么容易看见的。”
人家都知道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毕竟与她而言只是赏景,在他人眼中一个不好,就成了误会。
“哦?”青年慢吞吞道,“姑娘好像在夸某?”
见蒲心道长没有往这里看,蔻儿笑眯眯调戏着她儿子:“天地姝色,世间罕有。”
此刻的少女语气揶揄,唇角上飞,眉目里尽是调笑,轻浮的倒像个纨绔子了。
青年眼前一恍惚,再回神竟忍不住低声笑了,他这是……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儿家调戏了。
人生第一次遇上如此轻薄,这滋味别有风趣。
“姑娘夸赞,某收下了,如此殊荣,定当铭记于心。”
蔻儿却脑子一清醒,想到眼前青年大约是什么高官子弟人家,这个铭记于心,对她就是掉在空中的枷锁,不由真诚建议:“公子不如当做小女子未曾夸过如何?”
青年含笑:“难得被夸,姑娘现在就收回去,某倒有些惆怅了。”
“公子风姿神|韵,这话倒是说笑了。”蔻儿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一些。
青年但笑不语。
蒲心此刻回来了,她面上带笑,先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又对蔻儿温温和和道:“方姑娘,这位是家师松岩道人,在道是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相逢即缘,不若让家师为姑娘算上一卦?”
蔻儿记得当初她溜进寺庙去瞧那俊俏和尚时,那和尚统共只对她说了一句,莫要算卦,莫求签文,凡事顺意即可。
虽不知那是合意,但是她记得和尚说那话的表情,俊逸出尘,就连光秃秃的脑袋在她眼里都是光的。她素来贪色,美人说的话,多少都能听得下,如此一来,她从未去算卦求签过。
“蔻儿对此向来无意,道长的好意蔻儿只能心领了。”她含着笑婉拒道。
蒲心也没有纠缠,只说:“既然方姑娘无意,那就算了。”
又对蔻儿说,“说是陪姑娘走走,只我倒要耽搁了。”
蔻儿连忙道:“道长有事尽管去忙。”
“昱儿,你替我陪方姑娘走走,娘有些事情。”蒲心对青年交代道。
蔻儿一愣,连忙道:“蔻儿也该回去了,就不劳烦周公子了。”
与道长母子二人闲庭散步,和与那青年两人漫步截然不同,蔻儿哪里能应下,连声推辞了去。
蒲心看了眼面色清冷的儿子,估摸刚刚两个人时未曾说上话,怕他们尴尬,也不强求,只笑道:“那方姑娘随意,我且去了。”
蒲心正要走,那老道接过道童手里的签筒走了过来,摇头晃脑:“蒲心,好了么……”
“哎呀!”
老道走过来时擦着蔻儿衣袖而过,捏着签筒的手一抖,签筒签字散了一地,他连忙叹道:“怎么弄撒了!”
蔻儿颇为无奈,老道只碰到了她袖子,这么点轻微力气哪里撞得掉签筒,既要碰瓷,好歹认真些吧。
“方姑娘是吧,您看,您碰掉了签筒,别的不说,总该替我捡起吧。”老道腆着脸搓着手道。
蒲心脸上一僵,却是要笑不笑,拧过头来看着蔻儿。
蔻儿看着那明显耍无赖的老道,花白的头胡须一颤一颤,眯着眼藏着一丝期盼,抿了抿唇,屈膝伸手将散在地上的签字往起来捡。
只见她刚刚捡起一根,那老道忙不迭的夺了去,瞄了一眼后笑呵呵藏进了袖子里,自己蹲下|身边捡边说:“方姑娘可许人家了啊?”
蔻儿面色无奈,对着别人,她有的是话去堵,可一个老道人,又不像是对她有恶意的,她千言万语也说不出的。
身侧光线一暗,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捡起地上的签字,和蔻儿一样的待遇,那老道风抢了去藏进了怀里,立马忘了对蔻儿说的话,只对空着手有些无奈的青年笑呵呵道:“多谢您。”
老道好像心满意足了,蹲在那也不捡,只瞎指挥着:“方姑娘捡啊,周公子也捡啊。”
蔻儿与那青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无奈与好笑,谁也没有和老道计较,依言把地上散落的签字签筒捡了起来,交给了老道。
老道白白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笑得看不见,抱着签筒喜滋滋道:“多谢多谢!”
蔻儿不知道老道在谢什么,只依稀觉着,不像是在谢她们捡签。
老道抱着签筒冲着蒲心挤眉弄眼,使眼色正大光明到蔻儿都没眼看了。
“道长,蔻儿先回去了。您且先忙着。”
蔻儿含笑对蒲心说道,冲那老道点了点头,视线划过青年,踟蹰了下,也略微点了点头。
蒲心与那老道已经交头接耳,听到这话笑道:“慢待方姑娘了。”
青年对她微微拱了拱手,并未言语。
蔻儿回到厢房,瞧着天色已经过了午时,哥哥还未来。
她又躺了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接她了。
只不过不是哥哥,而是家中仆妇,为的是她从襄城带回来的席嬷嬷,带着七八个丫头并小厮。
蔻儿略做收拾,去了蒲心那儿告辞。
“方姑娘这么快就走?”房内蒲心正抓着自己儿子说着话,突然听见蔻儿这样说,脸上倒是有些惊讶,“烧刚退,哪里能颠簸!”
“确实无事的,”蔻儿笑道,“已经大好了。”
“你哥哥也未来接,只一群仆妇哪里能成,不妨再留一日,过明儿了再走?”蒲心说道。
蔻儿道:“长兄事忙,分不出身也是无奈。且虽是仆妇,到底都是得用的,从此处到城门不过三十里路,不妨事。”
“话虽如此……”蒲心瞧着还有两份不太放心。
“母亲,孩儿正巧回京,不若与方姑娘结个伴,如此可好?”坐在矮榻另边的青年突然说道。
蔻儿微微讶异,却不及蒲心的吃惊:“我儿……愿意同方姑娘一道?”
那青年嘴角噙着笑,淡淡说道:“既然同路,结伴而行也好叫母亲放心。”
原是这样。蔻儿微微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也是,蒲心道长挂记她两份,为人子的周公子自然愿意出来让自己的母亲放放心。
蒲心左看看蔻儿,右看看自己儿子,半响,脸色一柔:“也好,我儿送方姑娘回去,也好知道是哪家,方姑娘救急与我,可该好好谢谢。”
此话一出,伴随着青年认真答应的声音,是蔻儿的拒绝:“多谢道长好意,只是蔻儿可自己回去,不过三十里路,无需劳烦周公子。”
蒲心面有纠结:“可是方姑娘到底女儿家,京郊野外小道的,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不瞒道长,蔻儿家中仆妇多少是懂些拳脚的。何况天子脚下,法度之地,哪里有狂悖之徒拦路行凶的。”她一脸淡然道。
风家行商,天南海北的到处都去,身边养着的手下时日长了都是懂些防身功夫的,特别是家生子们,从小就学着功夫,大了分到主子身边也能抵用。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她倒没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蔻儿都这样说了,蒲心哪里有不放心的,她扫了眼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儿子,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放心了。”
青年在蔻儿转身离去时微微抬起了眼皮,只默默看着她出去,并未说话。
丫头仆妇们一来,比素凉一个人收拾快多了,很快童大叔就套好了马车,蔻儿又给道观捐了二十两香油钱,方才从道观出回京。
蔻儿在马车上裹着丝面薄毯睡着,感觉不到马车颠簸,睡得到舒服,一觉醒来,估摸着该到了,抬起印着靠枕花纹红的脸,抹了抹嘴角,掀开帘子懒洋洋问道:“可到了?”
谁知薄薄的一层马车帘掀开来,露出的却是一个簪冠直裾风朗神|韵的青年。他似有所感,微微回头,浅黄的阳光下他眸中带着一层波光,清朗而余韵十足的声音仿佛在她耳畔说道:“方姑娘大约要再睡一会儿才能到了。”
“怎么是你!”蔻儿大吃一惊,睡意顿时全无,一脸愕然。
她独自上路,怎么一觉醒来周公子竟在她马车旁!
“好。”
蔻儿也不明就里,只想着哥哥出去了她就有了时间能夹私货,点头应了,视线划过身侧不远的宣瑾昱,她想了想借着送方令贺出书铺,再次回来时,绕开了那处,去了别的书架那儿看书。
面前一列列书柜中,多得是未曾见过的书,蔻儿开始还心神不宁,过了片刻,就全身心沉浸在选书之中,遇上高层取不到了,就让个高的丫头素凉取了来,不多时,两个跟在蔻儿身后的丫头怀里已经抱了五六本书。
她边看边选,脚步一直围着书架挪动,视线落在书列上未曾移开,也不曾看见,在隔了一个书架的另一个书架中,有人正透过书缝注视着她。
宣瑾昱手中拿着一本他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站在书架背后未曾移动半步,透过书架矮矮窄窄的视线目视着那小脸一直对着书架认真挑选的少女,他忽然觉着,之前的挣扎都是无用功。
他愿意在自己的寝殿搭建一座书铺,架子上堆满了少女喜爱的杂学游记,闲趣话本儿,他可以坐在案牍边批阅奏章,偶尔一回头,能看见少女站在书架之间眼睛亮晶晶嘴角弯着笑,抱着喜爱的书心满意足的样子。
心中所想,宣瑾昱手指微微一动,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少女好似挑好了书,已经打算带着两个丫头往掌柜的那儿走时,忍不住低声道:“方姑娘。”
青年的声音在安静的书铺里如一块石落入水面,打破了室内的安静,撑着腮帮子眯着眼打呼的老掌柜都睁开了眼,迷茫地把视线投了过来。
蔻儿脚步一缓。
她本以为,两个人打过招呼了,他就不会再叫她。没想到他还是出口了。
“宣公子可有事?”蔻儿驻足,回头浅浅一笑,到底是有些客套疏远,笑意不及眼底。
宣瑾昱顿了顿,打算迂回着来。
“方姑娘那儿好似有许多好玩的,舍妹玩了一次之后,天天都念着。今日正巧见着姑娘,某为了妹妹也想问上一句,不知方姑娘……近来可忙?”
蔻儿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小女子在家中倒是没有什么事可忙,阿馋妹妹惹人喜爱,如果能来玩耍,再好不过了。”
宣瑾昱漫不经心道,“之前听方侍郎说起,方姑娘的外家来了两个表哥,某怕贵府事多,阿馋来会打扰了姑娘,前些日子才没有答应阿馋。”
自己表哥来京,哥哥也能告诉宣公子,只怕他们作为同僚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蔻儿摇摇头有些遗憾:“表兄们虽然来了,他们到底有正事忙,没有在方家待。”
说起来她都不知道,为何表哥们会那么忙,居然连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好多次只能送来礼物,人影都见不着。
宣瑾昱从蔻儿这里确认了后,嘴角带起了一丝弧度,他心情很好般口吻晴朗:“既然如此,那么某抽个时间,把阿馋送来与姑娘玩耍。”
“甚好。”蔻儿含笑应了。
此话题暂且打住,宣瑾昱又走近了两步,含笑看着蔻儿选出来的书,道:“姑娘只选这些,不上去看看么?”
蔻儿眸中闪过挣扎,最后大大方方道:“……上去啊。”
本来也要上去选书,反正她之前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何苦委屈自己呢。
蔻儿淡定地让素凉去掌柜的那儿把这些书先结账,自己带着小婉往阁楼上去,身后宣瑾昱带着一丝好整以暇的微笑,目视着蔻儿远去的背影,
西角落还是她之前来的西角落,不过里面的书都不一样了,放了许多罕见的话本儿,都是千金不换的珍品。蔻儿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差点扑上去,她眼睛里着光,欢快地对小婉说:“快看看我们拿了多少银票,叫小厮来,把这一堆——”
她两个手抡圆了,努力划出最大的圆把这一个角落都包括了进去,比划着说:“全部,搬回去!”
小婉看了眼自家姑娘划出来的那片地,足足有三个书箱,咽了咽口水:“姑娘,我们银子是够,但是……马车放不下啊。”
三大箱都够装一车了,更何况她们的马车上的空间还都用来布置舒适的一面了,这书箱一个都塞不进去。
蔻儿一愣,灿烂的笑脸肉眼可见的度飞快萎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这些难得一见的珍品,却无法第一时间带回家,对于蔻儿来说,很是心疼。她还不能让书铺送回家,留下隐患。
她蹲在箱子前,左右翻翻,手中每一本都是她割舍不下的,始终选不出个先后来,垮着脸哀叹连连。
后脚一步跟上来的宣瑾昱本以为能看见少女欣喜的模样,却不料没有欣喜,只有唉声叹息,嘴角带着的笑意僵了僵。
“姑娘这是怎么了?”
蔻儿见到来人,有些羞赧,她起身装作云淡风轻般道:“无事。”
这哪里像是无事,宣瑾昱又追问了句,蔻儿这才叹息说了此事,然后哀怨:“看得到得不到,这不是一种折磨么。”
都是珍品,她就算全买了下来,她出门又能有几次,每次带上几本,这三大箱的书,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可若是不全买了,总有慧眼识珠的人来此买了去,想一想,心就在滴血。
宣瑾昱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此事。他本想提点下,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呢,立即道:“若是姑娘信得过,不如放在某这里,阿馋来玩时,某会给她一个食盒,一次放上十本没有问题,一来二去,就能把书给姑娘送来了。”
“好法子!”蔻儿眼前一亮,再次看宣瑾昱时,眼中疏远已经不见,美眸弯弯,笑逐颜开,“多谢宣公子了!”
宣瑾昱也眉目一弯,如春风和煦般:“姑娘无需客气。”
蔻儿让小婉去付钱,宣瑾昱的手下很快也来了,把三箱子书全部搬走,西角落一下子就空空荡荡。
“姑娘看书倒是快,之前的书可都看完了,如今又添了这么多?”宣瑾昱与蔻儿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西角落,好奇道。
蔻儿振振有词道:“书没有到自己手上心是慌的,生怕迟一点就被别人买了去。如今到了自己手上才能放下心,慢慢看心也不慌。”
宣瑾昱沉默了下,道:“姑娘言之有理。”
丫头们在下面没有上来,蔻儿站了站,打算回马车去等哥哥,对宣瑾昱欠了欠身:“今日多谢宣公子,小女子先告辞了。”
“姑娘等等!”宣瑾昱脱口而出。见蔻儿疑惑地看着他,冷静下来的头脑才从容不迫的找着叫蔻儿的理由,“方侍郎还没有回来,姑娘不妨再等等。”
蔻儿踟蹰了下,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回马车上等兄长。”
阁楼上只有他与她,小小片刻无妨,时间长了到底不好。她对宣瑾昱点头示意了下,提裙慢慢走下了楼梯。
她刚下到楼梯一般,一个锦缎华服的玉冠青年匆匆而来,差点与她迎面而撞。蔻儿反应不可谓不快,立即抓着扶手往旁边一让,避开了去。
那脚步匆匆的青年没好气地抬头看了眼蔻儿,这一看,两个人都有些愣。
蔻儿看着眼前这张脸,抿着唇,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上面阁楼那青年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