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霓裳知道百草堂是水镜花开的店,自然能料到水镜月会来这家店。她把林泽送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呢?就为了告诉她,虽然公主被她劫走了,但皇帝还会有三宫六院?还是为了膈应她的?
林泽却觉得叶霓裳送他来这家店是很正常的事。因为这家药店是整个燕京城最好的药店,他堂堂林家小少爷,养伤自然要在这里养。
水镜月每次看到林泽的时候都会很无语——她随便在街上拉人问个路,就拉到自家姐姐的情敌的哥哥!
她有些困惑是,林泽不可能认识她,为什么一直跟着她,为什么要去招惹阿离。
林泽看着她,眼神很有些深情脉脉的味道,道:“自然是因为,本少爷对姑娘一见钟情。”
水镜月翻了个白眼——要说装深情,还真没人比得过玉关情那双桃花眼。哦,不对,那家伙不用装,天生一双多情眼,当初不知迷惑了多少西域女子。
林泽问道:“月姑娘,你是秦观玉的红颜知己?你喜欢他?”
他会这么问,并不是看出了水镜月在想什么,而是因为之前跟着她去赌场之时,看到她把所有家当都押在了秦观玉身上。
水镜月没理他,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
林泽“啧啧”两声,道:“秦观玉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吗?怎么一个个的都看上他了?姑娘,秦观玉可已经成亲了,娶的是燕京城最好的琴师,夫妻恩爱着呢,你就别想了。不如考虑考虑我?”
水镜月微微愣了愣,随即笑了,问道:“秦观玉住哪儿?”
林泽微微张了嘴,“不是吧?直接找上门?姑娘,秦观玉那位夫人,虽是位琴师,据说也是会武的。”
他还没说完,水镜月就转身走了。
不管叶霓裳送林泽来百草堂是什么缘故,水镜月这会儿是真想谢谢她。因为她从林泽口中了解到很多事。
比如说今日这场决斗。
这场决斗的起因,跟两个月前云国骑兵在北方战败有关。
从前,北方战场驻守的是云上军,但云国与大昭签订和约之后,南边驻守的云内军缩减了很多。萧伦便请命前往北方战场,却不料在南边无往不胜的云内军,到北方后却吃了败仗。据说萧伦还受了伤,现在正在回京的路上。
而萧暮雪听说这事之后,把自己父亲受伤之事怪在秦观玉身上。在西域的时候,秦观玉射了萧伦一箭,萧暮雪说萧伦自那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所以,才提出跟秦观玉决斗。
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像水镜月在决斗场上听到的那样,萧暮雪的目的,是想拿到云上军的兵权。
关于这一点说起来就更加复杂了,得从云中府的历史说起。
云中府在云国的地位很特殊。这座府邸是由云国的太宗皇帝建立的,并不属于任何家族或者某个将军。它是一座将军府,云国的将领有一半以上都出自这座府邸。皇帝并不亲自管理云中府,这座府邸的主事人,是这些将军的首领。
从前,云中府最有实力的两个武将世家,一个是秦家,一个是萧家。一直以来,秦家率领的云上军据守阴山以北,云内军守卫南方边境,共同保卫着云国的和平。
如今,云中府的主事人是萧伦。但在这之前,云中府的主事人是云上军的主帅,秦观玉的父亲,秦晔。
秦晔是一代战神。
云中府历经四代主事人,只有他,被封为兵马大元帅。
三十多年前,云国骑兵攻入雁门关的那场战斗,主帅就是秦晔。那也是云国最后一次打开雁门关的大门。
秦晔去世之后,秦家的两个儿子都离开了燕京,云上军的兵权被皇帝收回。
萧伦虽然成为了云中府的主事人,却并没有完全得到云中府诸将的支持。因为当年跟随秦晔的那群人,一直都在等待他的回归。
——他们不相信秦晔就那么死了。不管是自欺欺人,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至少,在他们看来,萧伦不如秦晔,不足以让他们服从。或者说,他们在等待的,是一个如秦晔一般的人。
而萧伦,他对秦晔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他一直都试图超越他,另一方面,他跟其他人一样,一直在仰望着那个人。
秦晔是压在萧家人头上的一座山。
萧伦能允许这座山的存在,萧暮雪却无时不希望铲除这座山。
在秦观玉回来之前,这座山是虚的,而在秦观玉回来之后,这座山便有了具体的对象。
萧伦这一生战功显赫,却一直都生活在秦晔的阴影下,萧暮雪绝对不会允许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不会让这座山一直压在萧家的后代身上。
所以,她会跟秦观玉争云上军的兵权,会争取北上的机会。
不过,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吧云上军的兵权交给萧家人,所以,她的目的注定不可能达到。秦观玉在决斗场上说出那番话,大概也是想给她一个忠告,只是萧暮雪并没有听出来。
林泽告诉水镜月说,明日,云国皇帝会举办登基大典,也会在咸安殿任命前往北方战场的主帅。而在皇帝登基的第二日,云上军便会出征。
如此说来,玉关情很快就要离开燕京了。
***
秦府。
这里离少咸宫很近,府邸很大,院墙很高。
不过,再怎么高,水镜月也是翻得进去的——
她为什么不走正门呢?
大概是习惯了翻墙。
府邸的环境很是清幽,侍女仆从并不多。
水镜月循着站在屋顶,最后在后院看到的自己要找的人——
高大的灯笼树下,两个人影正依偎在一起,男子一身月白长袍,一只手揽着女子的肩,一只手握着女子的手,偏头笑吟吟的说着什么。女子一身珊瑚长裙,倚靠在男子肩头,微微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令人羞涩的情话……
水镜月看着这幅场景,在面巾下翘起嘴角,眼睛弯成月牙,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们终于走到一起,真好。
她静静的看了很久,不忍心打扰。
太阳渐渐西斜,北风渐起,有些冷了,院中的两人起身,转身之时似有所感,抬眼看向的屋顶。
水镜月笑着飞跃而下,“玉关情,琴绝姐。好久不见。”
“阿月?”
两人异口同声的,让水镜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笑了会儿才发现有些不对劲,抬眼看向琴绝,眨了眨眼,“小宝宝?”
琴绝笑着点头。
水镜月十分好奇的走近了几步,看了半晌,问道:“能让我摸一摸吗?”
琴绝拉着她的手,不料摸到一手的冰凉,微嗔道:“怎么这么凉?你这丫头在上面坐了多久了?”
秦观玉道:“外面风大,先进去再说吧。”
对于水镜月的到来,两人都十分的高兴,聊了会天,说着分别之后各自的状况,直到日落时分,两人留下她一起吃晚饭。
秦观玉取了府上最好的酒招待她,感概道:“没想到你先来看我,而不是长庚。哥哥心里可舒坦了。”
水镜月笑着摸了摸鼻子,道:“其实,我就是来问问,长庚住哪儿的?”
秦观玉一愣。
水镜月大笑。
琴绝笑着摇头。
秦观玉得知水镜月现在住在百草堂之后,神情有些怪异,像是等着看某人的好戏。他问道:“今日你去燕山了?”
水镜月点头,笑道:“你说的那番话我也听到了。多谢了,我可等着萧家大小姐给我赔礼道歉呢。”
秦观玉笑了,道:“因为在西域的事,她被圈禁在燕京两年,算不算给你出气?”
水镜月微愣,想了想,问道:“因为开都河那场战事?”
秦观玉道:“所有的事。寻找黄金城的任务失败,得罪了吐蕃三皇子,导致云国与吐蕃的关系恶化,开都河的那场战事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不管怎么,她得到了惩罚,你就当是云国的皇帝给你出了口气了。她的梦想是当个女将军,不让她上战场,可比让她低头认错更加难以忍受。”
水镜月假装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顺着他最后一句话问道:“那她的偶像不是叶霓裳?”
秦观玉笑着摇头,“叶霓裳是她的对手。”
最后,秦观玉送水镜月出府。
水镜月看着他,犹豫了会儿,问道:“你在燕京,过得还好吗?”
秦观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那段往事,他只跟两个人讲过,一个是他的大哥言酒欢,一个便是水镜月。告诉言酒欢,是因为他救了他的命,给了他一个栖身之所。而告诉水镜月……或许是因为她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或许是因为无法言说的信任。
他笑了笑,道:“杀父之仇,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忘记。不过,我跟你不一样,跟我哥也不一样。我曾跟你说过,我恨那个人,却更恨这个世道。”他顿了顿,仰头看向夜空中的新月,眼中摇晃的月光仿若泪珠一般,“我也很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改变这个世道。”
水镜月道:“我去东海的时候,遇到你哥了,跟你一点都不像。”
秦观玉道:“是不像。我跟琴绝成亲的时候,他回来了,留了一天便走了。这次东瀛攻打高丽,北海水军多半会前往高丽救援。这次他没有回京,再见,就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走到秦府门口,水镜月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能透过那高高的府门看到坐在里面等待的那个女子,问道:“听说你要出征了?”
秦观玉点头,笑得有些无奈,“嗯,估计看不到孩子出世了。”
水镜月低着头,看着脚尖。秦观玉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阿月,我们现在很幸福。”
“我看到了。”水镜月抬头笑了笑,拍开他的手,转身走了,“出征那日,我给你送行。可不许不打招呼就走了。”
秦观玉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她,“阿月!”
水镜月回头。
秦观玉问道:“你……不会是听说我要出征,所以才来看我的吧?”
水镜月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秦观玉笑得有些古怪,“那你知不知道,这次出征,长庚也是要去的?”
水镜月一惊,转身,黑影一闪就消失了,没一会儿,那黑影又折了回来,“他住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