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午饭之后,水镜月和长庚在燕京城里逛了半日。虽然登基典礼在午时便结束了,但燕京城里的庆祝却一直持续了一整日。
路过城东的崇光庙时,水镜月给长庚求了道护身符,给他戴上的时候,隔着面巾摸了摸鼻子,道:“我虽然不信神佛,但刚刚许愿的时候还是十分诚心的。我跟佛祖发誓说今年都不再吃鱼了,这样,他老人家会给点儿面子的吧?”长庚把护身符贴身藏着,完了还轻轻拍了拍胸口,一双眼睛追着她的视线,弯了眉眼,咧嘴笑得比头顶的太阳还灿烂,十分不负责任的点头,“会的。”
今日燕京城的各大寺庙都很热闹。一来今日皇帝登基,一早便会祭天祭祖,老百姓进不了太庙,也能在别的庙里沾沾光。二来,明日是云上军出征的日子,出征将士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子或者恋人,不管是不是信佛,很多都会如水镜月一般,求道护身符,或者求一支签、许一个愿……
路过百草堂的时候,水镜月给他介绍了宛童和将离。宛童看着长庚眨了眨眼,开口便叫了声“姑父”。长庚笑着点头,水镜月感觉脸有些热——这孩子真是自来熟。林泽听到水镜月的声音,单腿跳着跑出来,却盯着两人一脸惊呆了的模样,“你你你”的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便将离一声怒喝给吓得赶紧跑回去躺着装死……
见到林泽,水镜月倒是想起了昨日秦观玉和萧暮雪决斗的事,当做笑话给他讲了,又眉飞色舞的给长庚讲起了秦观玉无人可敌的箭术……等到出门之后,看到路上有射箭的地方,两人还试了试手,结果看得一旁的观众纷纷叫好,小老板却是欲哭无泪,不过在两人只拿了一个草编蚱蜢之后,小老板又眉开眼笑的欢迎两人下次来玩了……水镜月笑嘻嘻的摆手,走了没多远便把手中的蚱蜢送给一个正在拉着母亲的衣角哭闹着要吃桂花糕的小男孩了……
这一天,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只是没有目的的随便逛逛,跟着人群看热闹,偶尔也凑凑热闹,在热闹之中添把火……水镜月笑得很开心,长庚看着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笑得也很开心……
黄昏时分,华灯初上,街道上的行人却是越来越多。玩了半日的两人也有些累了,路边客栈酒楼路边摊都飘散着各种酒香菜香、油香酱香……水镜月闻香识路,最后指着一家酒肆,转头看长庚,道:“那家的酒闻起来不错,买两坛去秦府蹭饭,如何?”
长庚自然没有意见。
买酒的时候,水镜月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今晚有宫宴吧?秦府会不会没人?”
长庚付了酒钱,提着酒,道:“不会。”
水镜月看着她挑眉,“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长庚揽着她的肩,拥着她往前走,道:“他是你的朋友。”
水镜月笑了笑,“我的朋友可是很多的,以后慢慢介绍给你认识?”
长庚淡淡的笑了,“好。”
两人提着酒到秦府的时候,一桌子饭菜刚刚端上桌。秦观玉见两人来了,不等两人开口就拉着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再走,道:“阿月,你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赶紧进来!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你嫂子生怕我这一军主帅在军营里吃不饱饭,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正愁吃不完浪费呢。”
进府之后,水镜月便摘了面巾——因为考虑到水镜花在这里还有些名气,城中有半数人都在百草堂治过伤看过病,剩下的一半是病人的家属。这座城市几乎所有百姓都认识这位神医皇后,所以,她进城之后都戴着面巾,不过在长庚那里,还有秦府的时候,还是会摘下来的。
吃饭的时候,琴绝一边给两人夹菜,催着两人多吃点,一边跟长庚添油加醋的说起昨晚水镜月找不到他时的着急样,那生动的讲述好像是她亲眼见到的一般。
长庚听着听着,看着水镜月的眸色不由深了几分,眼睛里带着笑意,琥珀色的瞳孔里仿若闪着星光一般……水镜月被他看得很有些不好意思,摸着耳朵,十分无力的瞪了琴绝一眼,道:“琴绝姐当了母亲,话可越来越多了。”
琴绝笑着瞧她,“这就嫌弃姐姐了?”
水镜月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哪敢?”
秦观玉见着长庚那嘚瑟的模样,似乎很不爽利,挑了挑眉,道:“长庚,昨日阿月到燕京,可是先来我秦府,听说你明日要走了,才去找你的。”
——可惜,他挑拨离间得不大成功。长庚这会儿看水镜月看得专心,啥都没听见。
秦观玉见状,十分殷勤的给水镜月夹了条小鲫鱼,“你喜欢吃的,多吃点儿。”
水镜月看着送到碗里的香煎小鲫鱼,犹豫了会儿,默默的送到长庚碗里了,道:“刚在佛祖面前发了誓,今年都不吃鱼的。”
秦观玉惊得瞪大了眼睛,“你在沙漠里都想着找鱼吃,什么事需要发这么严重的誓言?”
“呃……”水镜月看了长庚一眼,碰上他的目光,感觉有些热,仰头望天,然后埋头扒饭。
琴绝倒是一猜就中,道:“是去求护身符了吧?”
秦观玉转头看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笑得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从前如泪光一般的晶莹,如今也带着几分幸福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氛围的原因,还未喝酒,几人都觉得有几分醉意。等到吃完晚饭的时候,水镜月带来的两坛酒,倒是只喝了小半坛。
秦观玉提着剩下的那大半坛酒,拍了拍酒坛子,看向琴绝,道:“阿月泡茶的手艺不错,不过,煮酒的本事可比泡茶的功夫更妙。”
今晚,本就是为秦观玉和长庚送行的。
送征人,怎么能没有酒?
新月清辉凉,紫砂陈酿酒,木叶飒飒寒,炉火盈盈袖。
水镜月伸手,从紫砂壶中取出白瓷酒盅,也不知她的手指是如何动作的,月影摇曳中,纤长的手指仿若一只蝴蝶轻点了下水波,然后蹁跹飞起,绕了一圈,三只酒杯中便都填满了温热的酒……她放下酒盅,朝对面的琴绝挑了挑眉,笑道:“琴绝姐可没有口福了。”
她这一番动作,看得三人都入了神了,听了这话才回了魂……秦观玉给琴绝到了杯水,叹道:“这手艺,若是日后开个酒馆,可不愁没有生意。”
琴绝掩唇而笑,道:“她若是开个酒馆,肯定是会赔本的。”
秦观玉端着酒杯,笑了,“是了,谁敢跟月姑娘抢酒喝?”
水镜月斜了两人一眼,道:“本姑娘煮的酒,岂是寻常人能喝到的?”
四只杯子碰到一起,声音清脆,带着所有的祝愿与祈祷。
水镜月道:“等你们的孩子出世了,本姑娘再来给你们煮一回酒,如何?”
秦观玉饮尽杯中酒,笑道:“醉笑陪君三万场。”
喝了一杯酒,水镜月和长庚便告辞了。虽然天色还早,但总该要给他们夫妻一点叙旧的时间,虽说云上军明早才出发,但秦观玉身为主帅,估计后半夜就要去军营了。
两人走出秦府的时候,街道上仍旧很热闹。燕京城中并没有宵禁,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子夜。
水镜月正给长庚挑着围巾的时候,少咸宫上方的夜空升起了烟火,五光十色,比星空更加璀璨,整条街道上的人都仰头看向了那方天空,虔诚的姿态仿若祈祷。
水镜月喜欢烟火,几乎所有美好而短暂的东西,她都格外的珍惜。在烟火一个接一个的升起之时,总会觉得,那种短暂也是可以成为永恒的……即便最终它仍旧会结束,但看过了,相信过了,仍旧是高兴的。
千里之外的战争并没有影响到这座城市运转的节奏,皇位的交替也没有打乱平常老百姓的生活,该庆祝的仍旧庆祝,该做生意的仍旧做生意,该笑的笑,该哭的哭,该吵闹的吵闹……边疆的将士拼命守护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灯火阑珊,行人渐渐散去,这座城市也渐渐入睡。
不过,总有很多人睡不着,无论是失眠,还是不舍得闭上眼睛。
比如,水镜月和长庚。
他们坐在屋顶,相互依偎着,握着彼此的手,看着月亮和星空,看着对方的眉眼,追着彼此的视线,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有说,又仿若什么都说了……
天色微明,水镜月看着他笑了笑,“要去军营了吧?要不要换件衣服?”
长庚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用。”
水镜月道:“我送你。”
云上军集合的地点在城西燕山脚下的那座皇家训练场,最后从西门出城,前往瀚海。
长庚的那座宅子离军营不近,但也不远。不过,他刻意绕了段路,这条路便有些远了。水镜月的方向感很好,自然是觉察出来了的,却并没有说出来。
两人走到城西的一条街道上,水镜月闻到一股香味,抬眼看到前方的一家面摊,还有些熟悉,不由笑了笑,道:“吃碗面再走?”
水镜月提出的事,长庚就没反对过,点头道:“好。”
面摊很小,支起的帆布棚里只两张桌子。店家却很勤快,很早就开始准备早上的生意了,两人进去的时候,面汤已经烧开了,面团也揉好了。
两人点了最平常的阳春面,坐下来,水镜月道:“我在燕京城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里吃的,味道还不错。”
没一会儿,面条上来了,水镜月朝老板娘笑了笑,道一声谢,捧着青花大碗喝了一口面汤,转头看了眼那对忙碌的夫妻,又转过来看长庚,弯着嘴角笑了,道:“那天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想,以后等我们老了,也像他们这般,摆个面摊。除了打架,我也就煮面的手艺还不错。还可以卖饺子,阿杰喜欢吃……”
她说着说着,感觉他目光似乎有些异样,不由停了下来,放下碗问道,“怎么了?不好吃?”
长庚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想你。”
水镜月面色微红,却是没有躲避,“我不是在这儿吗?”
长庚道:“想亲你。”
水镜月微愣,脸色更红了,低头吃面,那模样像是要把脑袋埋进那只大碗里似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有人看着呢。”
长庚抿着嘴笑了。
水镜月在桌子底下抬脚踢了他一下,“快吃啦!面都冷了。”
结账的时候,水镜月觉得那位老板和老板娘嘴角的笑意很有几分玩味,于是更加不好意思了,心道以后还怎么来这里吃面啊……
走出面摊,长庚往水镜月身边靠了靠……晚上的时候两人在大街上走路的时候牵着手挽着胳膊,水镜月也没觉得怎么样,可刚刚听了那句话,这会儿正害羞中,所以,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就不由往旁边躲了躲……
长庚却是步步紧逼,眼睛一直停在她身上,低声道:“可以亲一下吗?”
水镜月转脸看路边后退的墙壁,“不行。”
“现在没人了,就亲一下。”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那……”
她刚转过头,才张嘴说了一个字,唇上便传来温软的触感……她伸手似乎想推开他,却感觉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她觉得有些晕,不由垂了眼睑,按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衣襟,却有些无力……
在她感觉有些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若有若无的擦着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混在一起,心跳声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了……她微微喘着气,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走进了一条小巷,她的背后抵在墙壁上,身体却似乎脱力了一般,双腿软绵绵的,若不是他托着自己的腰,估计都站不稳……
良久,两人的呼吸平静了些,他把她抱紧了些,偏头,在她耳边道:“等我回来。”
她点了点头,“嗯。”
他有些舍不得放开她,在她耳鬓蹭了蹭,张嘴带着热气,“回来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靠在他肩头,声音有些闷,似是带了鼻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