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寻木:“是吗?”
长庚认真点头:“是,会被揍得很惨。”
风寻木似乎并不在意,微微仰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点着头,表示同意,“被她揍一顿也好。不过,你们必须帮我。”
长庚笑了笑,道:“阿月会帮忙的,她的主意一定会很……”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风寻木身后的幽深的走道……
“怎么了?”风寻木回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有些不解。
长庚道:“有人来了,你先躲躲。”
风寻木往四周看了看——四面都是墙,躲哪里?钻干草堆?
长庚拍了拍他的胳膊,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牢房……
风寻木挑眉一笑,出了牢房,还特地把那粗粗的铁链多绕了几圈,也不知怎么想的,顺手还给锁上了,然后一转身,躲进黑暗中了……
不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低声说话的声音,囚犯吵闹的声音,狱卒的怒喝声……很快,那些声音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黑色的皮靴,黑色的官服,来人的皮肤也有些黑,皱着眉头,神情严肃,不怒自威。他的脸色看着有些冷,却并不是在生气,相反,他的眼神很温和,甚至算得上亲切。
来人是大理寺卿,刘青云。
刘青云跟长庚在江陵城是见过的,当时长庚还是西南王府的门客,前往江陵城接西南王府的使者回家,而刘青云是负责查使者刺杀案的钦差。不过,当时西南王府那边主要是王少卿在负责,刘青云见长庚的次数多,却没怎么打交道。
“长庚公子,别来无恙。”刘青云拱了拱手,跟上次见面相比,他看着清减了不少,眉宇间似乎有些忧色,还有些倦色,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
长庚将桌子上的饭菜和各种药收拾到一旁,起身,微微躬身,算是回礼,“刘大人。”
刘青云让狱卒把门打开,就让他离开了。那狱卒在离开的时候,才想起这牢门之前没锁,谁给锁上的?不过,他只挠了挠脑袋回头看了一眼,便把这想法抛脑后,溜达出去了……
刘青云来这里,让人有些意外,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长庚在转念间就已想过很多他来这里的理由,然而,刘青云说出第一句话之后,他还是十分意外——
“长庚,不是你的本名。是不是?”
刘青云这话问得很突然,开口的时候一直都拧眉看站在对面的年轻男子。他当大理寺卿当了十多年,办案子办了将近三十年,见过很多人,很多很会说谎的人……他能从一个人最细微的表情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可是,这一次,他失败了。
长庚的确很意外,只转瞬间,他便想了很多个他问这句话的目的——只是试探?还是他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不动声色,脸上并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在听那句问话时,只是倒茶的手顿了顿,并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看向刘青云的眼神很平静,语调很从容,“是与不是,有何分别?”
茶水斟好,他将茶杯往对面推了推,“刘大人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来问?”
刘青云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便放下,看着他的眉眼,道:“前些天,我做了一场梦,想起了一些往事……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长庚道:“既然是梦,又有几分可信?”
刘青云点头,“的确,若是一般的梦,的确不可信。可我梦到的人不是一般人,所以,梦境也显得不同些。”
长庚笑了笑,喝了口茶,“不知大人梦道的是何人?”
刘青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眼神却是愈发的幽深,“我查过你。应该说,很多人都调查过你。西林斋,金陵府,康定军,镇南军,还有皇帝身边的人……我能查到最远的地方,是四年前的岭南。其他人不会比我查到更多。”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这话刚刚问出口,却突然又摆了摆手,站了起来,“罢了。你不会告诉我,我也不该知道。”
他转身,走出了牢房,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带着几分怀念,悠远的目光仿若穿越了时空,看向埋葬在岁月之中的另一个人……
或许,是被他最后那个目光触动了,就在那黑色的官袍快要消失在转角之时,长庚突然叫出了他——
“刘大人。”
刘青云回头看他,眼中已然恢复的平静。
长庚笼在袖中的手指握紧了些,微微的泛白,语调却仍旧平静而淡然,“大人若是思念旧人了,可以来找在下喝杯茶。”
刘青云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春风化雨般的,原本冰冷而威严的脸,顿时变得温和而亲切。他点了点头,看他的眼神不再悠远,也没了最初的担忧,温和当中包含着几分欣慰,很像长辈看向晚辈的神情,“还是不一样。”
刘青云走了,风寻木出来了,看了一眼空空的走道,神情有些担忧,问道:“他认出你了?”
长庚道:“大概。”
风寻木坐到矮几旁,微微皱眉,道:“什么叫大概?他到底什么意思?”
“大概,只是来怀念一个朋友的。”长庚淡淡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放心。他即便知道,也不会说出去。而且,他也没有证据。”
风寻木:“他还会再来?”
长庚:“大概。”
风寻木被他一连三个“大概”弄得有些憋气——他如此着急是为了谁啊?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呃,怎么自个儿骂自个儿了……他抬眼看他,看得很仔细,“他说你跟那个人很像,是不是真的?”
长庚盘腿坐下,端着杯子喝茶,“我也不知道。”
风寻木道:“若真是这样,他能认出你,旁人也该能认出你。这金陵城,可有不少那个人的老朋友。”
长庚倒是不怎么担心,放下茶杯,道:“不至于。刘青云能认出来,凭借的是多年的办案经验,应该还有巧合和运气的成分……”他说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放心,我在金陵城两个多月,该认出来的,早就认出来了。”
风寻木看出他神情有异,问道:“怎么了?想起什么了?”
长庚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道:“晚些时候阿月会过来,你想好怎么跟他说没?”
风寻木斜了他一眼,倒是不再问了,想起自己还未解决的聘礼,心情愈发不好了,端起茶杯,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喃喃道:“最贵的东西……”
长庚给他续了杯水,问道:“你知道碎玉公子说的,阿月最贵的东西是什么吗?”
风寻木转眼看他,有些好奇,“不是月下?”
长庚淡淡笑了,摇头,“阿晚,最贵的,不一定就是奇珍异宝。这世上,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是最珍贵的,无价之宝才是最值得珍藏的。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一样,心中最贵的东西便也不一样。你该想想,七姑娘最在意是什么东西。”
风寻木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丫头的心思……有些难以捉摸。”他顿了顿,抬眼看他,“这段时间我经常想到她曾说过的一句话。那还是在闲云岛的时候,她跟我说,若是有来生,想要做一棵树。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