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平静而紧张地展开。狂热的工作和纷繁的思考立刻变为日常生活。
作品的框架已经确定:三部,六卷,一百万字。作品的时间跨度从—九七五年初到一九八五年初,为求全景式反映中国近十年间城乡社会生活的巨大历史性变迁。人物可能要近百人左右。
工程是庞大的。
首先的问题是,用什么方式构造这座建筑物?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或者说解决得不好,一切就可能白白地葬送,甚至永远也别想再走出自己所布下的“迷魂阵”。
这个问题之所以最先就提出,是因为中国的文学形势此时已经发生了十分巨大的变化,各种文学的新思潮席卷了全国。当时此类作品倒没有多少,但文学评论界几乎一窝蜂地用广告的方法扬起漫天黄尘从而笼罩了整个文学界。
说实话,对我国当代文学批评至今我仍然感到失望。我们常常看到,只要一个风潮到来,一大群批评家都拥挤着争先恐后顺风而跑。听不到抗争和辩论的声音。看不见反叛者。而当另一种风潮到来的时候,便会看见这群人作直角式的大转弯,折过头又向相反的方向拥去了。这可悲的现象引导和诱惑了创作的朝秦暮楚。同时,中国文学界经久不衰且时有发展的山头主义又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直言不讳地说,这种或左或右的文学风潮所产生的某些“著名理论”或“著名作品”其实名不副实,很难令人信服。
在中国这种一贯的文学环境中,独立的文学品格自然要经受重大考验。在非甲必乙的格局中,你偏是丙或丁,你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之所以还能够坚持,是因为你的写作干脆不面对文学界,不面对批评界,而直接面对读者。只要读者不遗弃你,就证明你能够存在。其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读者永远是真正的上帝。
那么,在当前各种文学思潮文学流派日新月异风起云涌的背景下,是否还能用类似式的已被宣布为过时的创作手法完成这部作品呢?而想想看,这部作品将费时多年,那时说不定我国文学形式已进入“火箭时代”,你却还用一辆本世纪以前的旧车运行,那大概是十分滑稽的。
但理智却清醒地提出警告:不能轻易地被一种文学风潮席卷而去。实际上,我并不排斥现代派作品。我十分留心阅读和思考现实主义以外的各种流派。其间许多大师的作品我十分崇敬。我的精神常如火如荼地沉浸于从陀斯妥耶夫斯基和卡夫卡开始直至欧美及伟大的拉丁美洲当代文学之中,他们都极其深刻地影响了我。当然,我承认,眼下,也许列夫·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司汤达、曹雪芹等现实主义大师对我的影响要更深一些。
我要表明的是,我当时并非不可以用不同于式的现实主义手法结构这部作品,而是我对这些问题和许多人有完全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