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天由于情绪格外好,工作进展似乎也很顺利。有许多突发的奇妙。有许多的“料想不到”。某些新东西的产生连自己也要大吃一惊。大的思路清楚以后,写作过程中只要有好的心绪,临场发挥就有超水平的表现,正如体育运动员们常有的那种情况。
面前完成的稿纸已经有了一些规模。这无疑是一种精神刺激。它说明苦难的劳动产生了某种成果。好比辛劳一年的庄稼人把第一摞谷穗垛在了土场边上,通常这时候,农人们有必要蹲在这谷穗前抽一袋旱烟,安洋地看几眼这金黄的收成。有时候,我也会面对这摞稿纸静静地抽一支香烟。这会鼓舞人更具激情地将自己浸泡在劳动的汗水之中。
在纷飞的雨雪中,暖气咝咝地来了。真想大声地欢呼。这是我最向往的一种工作环境。房间里干燥温暖,窗外是雨雪组成的望不断的风景线。
每天的工作像预先安排好那样“准时”完成,有时候甚至奇妙到和计划中的页数都是一致的。
墙上那张工作日期表被一天天划掉。
情绪在猛烈地高涨,出现了一些令自己满意的章节。某些未来篇章中含混不清的地方在此间不断被打通。情节、细节、人物,呼啸着向笔下聚拢。笔赶不上手,手赶不上心。自认为最精彩的地方字写得连自己都难辨认。眼睛顾不上阅读窗外的风光,只盯着双水村、石圪节、原西城;只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物和他们的喜怒哀乐;窗外的风光只在感觉中保持着它另外的美好。分不清身处陈家山还是双水村。
这时候,有人给我打来了个长途电话,说秦兆阳先生和他的老伴来西安了。
这消息使我停下了笔。
几乎在一刹那间,我就决定赶回西安去陪伴老秦几天。当然,在当时的状态中,即使家里的老人有什么事,我也会犹豫是否要丢下工作回去料理。但是,我内心中对老秦的感情却是独特而不可替代的。
坦率地说,在中国当代老一辈作家中,我最敬爱的是两位:一位是已故的柳青,一位是健在的秦兆阳。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称他们为我的文学“教父”。柳青生前我接触过多次。《创业史》第二部在《延河》发表时,我还做过他的责任编辑。每次见他,他都海阔天空给我讲许多独到的见解。我细心地研究过他的著作、他的言论和他本人的一举一动。他帮助我提升了一个作家所必备的精神素质。而秦兆阳等于直接甚至是手把手地教导和帮助我走人文学的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