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曾听何氏说,韩府后院有个玉芙轩,那是何氏嫁过来之后,一直想搬过去居住的地方,后来却依着她父亲的喜好,住了玉兰苑。
当时他们曾商定,等以后有了孩子,便让她住在玉芙轩。
纵然如此颓败的情景之下,桑梓依然还是可以想象的出,当初玉芙轩的模样,若重建,这儿没准会是韩府最美的一处宅院。
玉芙轩占地不小,庭院中有一大片的荷塘,荷塘里有八角亭,岸边遍植垂柳,而荷塘的另一面,还有一处极好的假山林,山上遍植银杏和红枫,想必秋天的时候,景色定是很美的。
而这两进的小院,正厅也宽阔的很,有东西暖阁,还有东厢房作为书房,西厢房则是丫头们住的地方和小厨房,一应俱全。
西暖阁闺房的窗前,有一株已经枯死的老梅,不知道颜色,但她却总觉得,那应该是棵白梅,高洁一如她未曾见过面的父亲的品格。
韩府很大,桑梓用了近一个时辰,才慢慢的将所有的角落都观看了一遍。
这里本该是她的家,有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可是如今却只剩了衰草枯木。
简兮见她越走神色越加的凝重,便轻声劝道:“小姐,您是不是难过了?奴婢知道看到这样的韩府,您心里一定会不好受,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小姐如今也已经为韩家报了仇,洗刷了冤屈,韩家的人若是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桑梓边往祠堂的方向走,边听不出情绪的应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没事,我只是想看看韩家当初的样子的而已,简兮,我们去祠堂吧,我想给他们烧些纸钱。”
简兮忙上前扶着她说:“好,这边的路不好走,小姐您慢着些。”
来的路上,她们提前准备了些东西,虽简陋了些,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韩家的祠堂,之前供奉的都是韩家列祖列祖的牌位,如今坍塌的只剩了不到半人高的几面矮墙。
桑梓和简兮费力的清理出了一块空地,然后点了香烛,郑重祭拜韩家的祖先。
桑梓此刻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回归韩家的心情。
最后,也只是跪在祠堂前,磕头道:“祖父,娘,父亲,梓儿为你们洗刷冤屈,让韩家沉冤昭雪了,不出几天,菜市口的行刑场上,便会悬挂上当年陷害你们的那些奸佞小人的人头,如此,你们的在天之灵是否可以安息了?”
一阵风吹来,纸灰打着旋儿飞舞上天,桑梓含泪望着那燃烧正旺的纸钱,忽然就想起南边的老人常说的一句话,如果纸灰会打旋儿,那便是亡故之人在告诉你,他们很高兴,很欢喜……
从韩府出来之后,桑梓没有回宫,而是去了白府。
艽爷不在,枫墨白一个人在书房,听闻她回来了,他脸上一喜,搁了笔便匆忙出来迎接。
桑梓站在廊下,郑重向他跪拜了下去。
枫墨白微微一怔,伸出去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你这是做什么?”
桑梓俯首拜完,然后才抬头道:“先生,这一拜是您该受的,是我代表韩家上下对您的感谢。先生为了帮我韩家洗刷冤情,不遗余力的帮我,这份大恩,梓儿铭记在心。”
说完,便又郑重的叩拜了下去,“没有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梓儿,先生对于我的意义,若重生父母,梓儿感谢先生多年来的苦心教导。”
枫墨白欣慰的勾起了嘴角,弯腰扶起她说:“这又是何必,好端端的倒吓我一跳,你身体可好些了吗,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不多休养几日就出来乱跑。”
桑梓随着他进了书房,笑道:“先生不是给了我护心镜吗,不然,梓儿怕是真的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枫墨白微微摇头,又问:“给你送去的药可有按时用?那药对治疗伤疤很有效,你是个女孩子,身上留了伤痕不好。”
桑梓挽起衣袖说:“先生看看,我一直用着呢,只有一点淡淡的痕迹了,想必再用些日子就看不出来了。”
枫墨白回眸望了眼她那如莲藕般的手腕,见伤口早都愈合,如今只剩了些浅淡的疤痕印子,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了。
枫墨白便又问:“皇上可有恩准你什么时候离京回乡?”
桑梓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斟茶,做惯了的事,一到他身边,还是闲不住,“具体也没说什么日子,只说现在天气不好,至少要等进了三月,天气暖和了再动身。”
枫墨白接过茶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到时候,等你安葬好家人,我们就一起回南边去好不好?”
桑梓忙应道:“好,那时候春色正好,若是先生没什么着急的事,我们可以四处去看看风景,也不是非要回南边不可,是吗?”
枫墨白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到时候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
她出门一整天,祥公公伺候在皇上身边,不知道让人出来打探了多少遍,就是不见她回去。
皇帝什么都没说,但是祥公公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有些事,无需皇帝多说,看脸色都能猜到皇上在想什么。
懿轩今天从过了午时就有点心烦气躁的,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人还没回来,皇上的脸色就跟这天色一样,越来越阴暗了。
祥公公眼看着皇上这就要发邪火,便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皇上,宫外传来消息说,桑梓姑娘在韩府呢,大概是想祭奠一下吧,刚刚沉冤昭雪,也是应该去祭拜一下,以慰祖先在天之灵。”
可懿轩却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韩府如今一片废墟,她去祭拜,四处看看也就罢了,难道还能在那待一整天不成?”
祥公公又笑道:“那丫头不是个安份的性子,躺在床上这么多天,既然出宫了,想四处逛逛也是有的。
这人啊,生了病的时候,才知道有个好身体能四处走动下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所以乍一出去,自然是要多逛一会,而且这逛街,本来就是女孩子最喜欢干的事不是吗?”
懿轩心中有数,却也没再难为祥公公,只是目光又飘向窗外,眼看着都要到关宫门的时间了,她,不会不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