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溆水河边,早年有个知青农场。我十六岁时,爱上了那里的一位姑娘。她长我两岁,梨花如面。姑娘一天到晚总想着给我买零食吃。当时我不知在哪里看到两句格言:让爱情像太阳一般炽热,像月亮一般纯洁。于是我俩就总是沿着溆水散步,隔得尺把远,生怕手碰到一起去。正是冬季,寒水汤汤,北风吹得我俩的裤管啪啪地响。有个雪夜,姑娘的伙伴们恶作剧,把我俩锁在了房间里。我俩就围炉夜话,直到东方既白。
一位女知青,为了庇护自己的恋人,被迫同农场场长结了婚。她的善良却未能让自己的恋人躲过厄运。那位优秀的年轻人最终被处决了。罪名是莫须有的。女知青的悲苦命运从此开始。这是我从报纸上读到的报道。不足两千字的文章,我读过之后愤懑难已。报纸还配发了这位女知青的照片,那双眼睛美丽而忧伤。
我又知道几位奇女子,都很漂亮,都很能干。只因为她们偶然同官人有了联系,命运就凄惨起来。人们从媒体那里看到的,她们不过是为几位腐败官僚增添了些花边新闻。当不明真相的人们唾骂她们红颜祸水的时候,我却暗自替她们扼腕。
我怀念远逝的初恋,痛惜那些并不相识的女人,感悟着很多的懵懂和清醒。种种破碎的情绪总在我的胸口激荡不已。去年底,我暂时撇开正在写着的一部长篇小说,开始写作这部。隆冬,寒风吹得窗玻璃哐哐响。
七月,为了躲避长沙的酷暑,也省去些应酬,我跑到会同、靖州去了。朋友们偶尔打通了我的电话,想知道我在哪里,我只戏言在西方的一个山洞里。这两个县的县城都很漂亮,有山有水,又有山野菜蔬,人就更是古道热肠了。像我这种散淡的人,正好找这样的去处享受清凉。在会同,我落脚的地方,半山上有座亭子,松风鸟语,流泉鸣蝉。我白天坐在亭子里修改小说,黄昏便去县城的小巷子闲逛。到了靖州,我仍是白天工作,傍晚就去河里游泳。那条河叫渠江,并不太大,却清得撩人。
我写的自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知青小说。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没有丝毫高贵的知青情结。我不喜欢有人说到知青生活就苦大仇深。因为我知道,知青们祥林嫂林一样诉说的苦难,不过是亿万农民千百年最日常的生活。
我这部小说叙说的,只是一个女人的命运,曲折、凄美、无常、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