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里为了迫使我们从速到地方报道,断然采取了停发军饷的决定。
就在转业费也快花完了的时候,工作有了眉目。
我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服役,去廊房武装警察学院电教室当参谋,属军内调动;另一个是转业到地方,去北京城建开发总公司工会当干事。该公司当时是北京最早也是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方庄、蒲黄榆、双榆树、左家庄、亚运村都是他们的开发项目。不要说现在的王石、潘石屹、冯伦,就是李嘉诚和这家公司比起来也不是个。它是政府的。那个时候这家公司一个月就能发一百多块钱的奖金了,而且就在木樨地,还答应给我一间房。
我选择了城建开发总公司。听人们说,往后转业更难找工作了。
去城建开发总公司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我已经躺下了,忽然意识到明天我就沦为一名平头百姓了,一种对军队的留恋让我心如刀绞。我起来重新穿上军装站在大衣柜前,望着镜子里的军人依依不舍。
我转过身来对母亲说:您坐好了我给您敬个礼吧,您好好看看,明天儿子就不能穿军装了。
母亲也很动情,露出不胜惋惜的神情。
她说:你穿什么也不如穿军装好看。
那一夜我一直穿着军装,抽了很多烟。天亮了才摘下领章和帽子上的五角星,郑重地交给母亲代为保存。
18年后,我无意中看到。看到孙海英扮演的石光荣离休后被摘掉领章帽徽的那一幕时,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有点酸,但我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后来拍的时候,摄影师张黎对我说:你和王朔很不一样,王朔对真善美的调侃是发自肺腑的,你不过是出于自我保护,骨子里你是古典主义浪漫情怀。
的确如他所说,不怕你们见笑,我独自在家时,常常随着交响乐手握一支圆珠笔情不自禁地作指挥状,委婉处能做出非常不要脸的表情。这一点被王朔发觉,在电影里专门加了一场这样的戏,因为被躲在帘子后面的儿子窥到而败了兴致黯然神伤。
我还记得,我在影片中即兴指挥的那首乐曲,旋律气势磅礴又令人沉湎。它的名字叫《走出非洲》。
转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仍然穿着军装,像石光荣一样没有领章没有帽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