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为了迎合这个时代怀旧的阅读口味,有关民国掌故趣闻一类的书在坊间一直颇为流行,流风所及,甚至“民国”一词本身也带上了某种光环:那是一个大师云集群星璀璨的时代。于是乎好像一夜之间,人人都开始谈论王国维、陈寅恪、吴宓了。当大师们开始纷纷蜕变为一种文化符号时,似乎有理由怀疑,一本题名的书,是不是又是怀旧大餐上,刚刚端上的一盘甜点?
然而,翻开这本书的目录,我们看到的并不是那些声名显赫的名字。其实也并不奇怪,这是作者几年来在《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上“钩沉”专栏发表文章的结集,既名曰钩沉,自然是那些长时间来在我们的记忆中消失的人和事。于是,我们看到作者为了追踪一个人在当代留下的痕迹,煞费周章地检索资料,寻找亲友,而在此之外,则是一片沉默的空白。一面是建立新的文化偶像,一面却是更多更深的遗忘。这似乎提示着,无论表面看上去多么热闹,我们对于那个时代的认识,仍然是不完整的。而一个打捞者的姿态,自然和一切文化消费的动机绝缘。
作者的本行是记者,在文字的准备之外,他还需要去采访对象的亲友和学生,去了解他(她)在当代的命运。也许正因为此,作者对于那个时代和当下的巨大断裂和反差,有着更深刻的体察。“前辈已逝,不可追”、“背影渐远,犹低徊”的深沉感喟,在书中处处可见。这并非文人的套语,其中包含的是对现状严峻的省思和对历史温热的情感。
即使是在那些我们更熟悉的人物那里,对于一种精神气质和风度的描摹,也没有沦为趣味性的叙述。记者必须具有的客观眼光,使得作者尽量回避主观的价值判断和借题发挥。他常是敏锐地从大量素材中抓取最有表现力的细节,然后用特写式的笔法勾勒出来,只需短短几句,便画面感十足。在细节的穿插点染中,可以不按一语,而境界全出。加之时间不断地在过去与现在之间闪回对照,作者的笔触愈是冷静,其中包含的情感却愈显得炽热。虽然每篇不过一千来字的篇幅,读完后犹令人低徊不已。就其中情感的深度和广度而言,称其有尺幅千里之势或许并不为过吧。
自然,这离不开那些人物自身难以企及的人格魅力。然而,我们心中仍需怀有如此这般的耐心、尊重与温情,不是将他们物化为文化市场上流通的商品,和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小心翼翼地打捞和护持那个时代所有的光荣和辉煌,借以灌溉我们这个时代并不丰盛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