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一年夏五月朔,台湾人民自立为民主国,奉巡抚唐景崧为大总统。
初,朝鲜事起,沿海戒严,清廷以台湾为海疆重地,命巡抚邵友濂筹防务。友濂文吏也,不知兵,复以在籍太仆寺正卿林维源为会办。维源淡水人,家巨富。既又命福建水师提督杨岐珍、南澳镇总兵刘永福为帮办,各带勇渡台。二十年秋七月,永福率广勇二营至台南。八月,岐珍亦率十营入台北,皆新募未练者。友濂檄提督张兆连统十三营驻基隆。基隆为台北门户,炮台在焉。道员林朝栋统台勇守狮球岭,以固台北之隘。提督李本清统七营驻沪尾,嗣以廖得胜代之,而台南悉委永福调度。部署方定,友濂辞职去,以布政使唐景崧署巡抚。景崧亦文吏,无远略。澎湖为台之附庸,群岛错立,防守维艰。总兵周镇邦率练勇八营驻防,复命候补知府朱上泮以四营协守,分汛水陆雷队,警备沿岸。当是时,清军叠败,诏命永福北上,不行。已而威海、旅顺次第失守,台湾亦岌岌可危。二十一年春正月,景崧奏曰:“台湾戒严以来,增防设备,一切情形,业经前抚臣邵友濂奏明在案。维日人今虽鸱张北洋,而其志未尝一日忘台湾,时时游弋,测探海道,故台湾防备无异临敌。而台南海上,霜降以后,波浪平静,澎湖亦形势俱重。恒春县辖自大港口至凤山枋藔,百有余里,前时日人曾盘踞半载,熟悉地理,汉奸尚有存者。而该处未设炮台,且防营单薄,深恐敌兵乘虚上陆,故加意防御。帮办台湾防务南澳镇总兵官刘永福与台湾镇总兵官万国本俱驻台南府城,遥制恒春。诚恐鞭长莫及,故以万国本专备安平旗后一带沿岸,刘永福专备凤山东港以至恒春,两镇臣相距仅百余里,事机仍足互商,各勒部曲,以专责成。
唯刘永福仅带两营,似不足以为布置,乃急派委员至广东,添募四营。而恒春东港现在防营,悉归节制,以一事权,汰其疲弱,以济新募之饷。此则南路续办防务之情形也。夫争台湾者必争澎湖,盖以澎湖可泊兵船,以为根据。
若我不能保澎湖,则台湾陷于孤立,其势难守。而澎湖之妈宫、西屿,互相对峙,中隔海程二十里,最为扼要,现在练勇仅有八营,断难兼顾。因派候补知府朱上泮带勇四营并炮队前往协防,又设水陆雷队,分处要地。唯该处素乏米薪,一切粮饷军装,必须及时储备,妥为接济。现已竭力运往,俾无缺用。此则澎湖续办防务之情形也。台中为南北之枢纽,民情本易动摇,从来分扎勇营,仅以弹压地方,故以今日形势而观,必有坚整之兵,方足以扼守海口。兹将现在四营,汰弱补强,大加整顿。即调福建候补道员杨汝翼为统领,壁垒一新,以壮中权声势。此则中路续办防务之情形也。然兵船既少,物力又艰,措置颇难,筹维两月,方能就绪。而基隆、沪尾尤为台北之门户,臣与提臣杨岐珍每事会商,鼓舞士气,固结人心,以整防务。伏思台北港口纷歧,防营虽多,分布尚弱。又以财力有限,不能远图。炮台未密,军械未精,目前猝难增易,自应随时随力,妥为设备。唯勿惜有形之财,以糜无形之财,勿损平时之备,以劳临时之备,此则微臣之所不敢出者也。“
二月十九日,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海军中将伊东祐亨率兵舰七艘、运船五艘破浪而来,陆军大佐比志岛义辉亦率步兵三千自佐世保而南,至澎湖。
二十七日早,以第一游击队突入猴角。拱北炮台见之,发炮击,伤两舰。而日军别以小艇上岸,遂占尖山,再进太武山,后队继至,遂踞焉。朱上泮闻警,率定海营兵五百进战,至太武社,前队奋登。日军以炮御,不能进。本队复至,鏖战数时,乃退。越日黎明,日军攻大城山,别以一队击拱北炮台,清军退于妈宫城外。先是,高千穗舰长海军少佐丹治宽雄率陆战队二百四十名,携机关炮三门,潜入龙门港,据拱北炮台之南,以扼圆顶归路。既败清军,乘胜攻城,城兵溃,及午而陷。二十九日,日军以炮击西屿,都司刘忠良死焉。遂搜猪母水村,守备郭俊山等率所部降。上泮败后,乘渔舟走台南。
景崧怒,欲斩之。当是时,北洋清军迭次败绩,诏以北洋大臣肃毅伯李鸿章为全权大臣,东渡议和,子经芳辅之。日廷以总理大臣伊藤博文、外务大臣陆奥宗光为全权,会于马关春帆楼,提议六款,索割辽东、台湾。鸿章争之,谈论数日,许之。告博文曰:“台湾人民如不愿从,授受之际,恐生事变,当与中国无涉。”对曰:“此我国之责也。”鸿章又曰:“台民素称难治,聚众戕官,视为常事。今闻割台之信,经已鼓噪,誓不易主。”曰:“贵国但将治权让出,则治台之事,我国任之。”鸿章曰:“台湾官绅交涉事件纷繁,应于换约后六个月方可授受。”博文以为迟,乃定两月,而割台之约成。
三月二十三日,各签草约。其第二款曰:“清国将台湾全岛及附属各岛屿,又澎湖列岛即英国格林尼次东经百十九度起至百二十度止,及北纬二十三度起至二十四度之间诸岛屿,永远让与日本。”又第五款曰:“本约批准互换之后,限二年之内,日本准清国让与地方人民,愿迁居于外者,任便变卖所有产业,退去界外。但限满之后,尚未迁徙者,酌宜视为日本臣民。”当是时,台湾举人会试在北京,闻耗,上书都察院,力争不可。而台湾绅民亦电奏曰:“割地议和,全台震骇。自闻警以来,台民慨输饷械,固亦无负列圣深仁厚泽,二百余年之养人心正士气,正为我皇上今日之用,何忍一朝弃之。
全台非澎湖之比,何至不能一战。臣桑梓之地,义与存亡,愿与抚臣誓死守御。若战而不胜,待臣等死后,再言割地。皇上亦可上对列祖,下对兆民也。“
不报,诏饬守土官撤回。景崧即电刘永福,询去就。复曰:“与台存亡。”
而独立之议成,镇、道、府、县各纳印去,提督杨岐珍亦率所部归厦门。先是,巡抚王之春聘俄,道次巴黎,南洋大臣张之洞命以台湾质诸法,则法出有辞。未成,又欲以让诸英,请主和局,密授其意于上海税务司转商英领事,遂达英政府。驻英公使龚照瑗亦见外务大臣,告以故。外务大臣谢之曰:“此非本大臣之忘情于贵国也,亦非敝国之却地以示廉也。贵国惘惘而赠之,敝国昧昧而受之,于英无利,于华有害,是以辞也。”故当俄、德、法阻割辽东之时,而英特居局外也。
初二日,绅士丘逢甲率人民等公上大总统之章,景崧受之,建无永清,旗用蓝地黄虎。以兵部主事丘逢甲为义勇统领,礼部主事李秉瑞为军务大臣,刑部主事俞明震为内务大臣,副将陈季同为外务大臣,道员姚文栋为游说使,使诣北京,陈建国情形。设议院,集绅士为议员,众举林维源为议长。辞不就,余亦不出,唯拔贡陈云林、廩生洪文光、街董白其祥数人就职,以议军国大事。于是布告全台,照会各国领事,并为檄内外曰:“我台湾隶大清版图二百余年,近改行省,风会大开,俨然雄峙东南矣。乃上年日本肇衅,遂至失和,朝廷保兵恤民,遣使行成,日本要索台湾,竟有割台之款,事出意外。闻信之日,绅民愤恨,哭声震天,虽经唐抚帅电奏迭争,并请代台绅民两次电奏,恳求改约,内外臣工,俱抱不平,争者甚众。无如势难挽回,绅民复乞援于英国,英泥局外之例,置之不理。又求唐抚帅电奏,恳由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商请俄、法、德三大国,并阻割台,均无成议。呜呼惨矣!查全台前后山二千余里,生灵千万,打牲防番,家有火器,敢战之士,一呼百万,又有防军四万人,岂甘俯首事仇。今已无天可吁,无人肯援,台民惟有自主,推拥贤者,权摄台政。事平之后,当再请命中国,作何办理。倘日本具有天良,不忍相强,台民亦愿顾全和局,与以利益。惟台湾土地政令非他人所能干预,设以干戈从事,台民惟集万众御之,愿人人战死而失台,决不愿拱手而让台。所望奇材异能,奋袂东渡,佐创世界,共立勋名。至于饷银军械,目前尽可支持,将来不能不借贷内地。不日即在上海、广州及南洋一带埠头开设公司,订立章程,广筹集款。台民不幸至此,义愤之伦,谅必慨为佽助,泄敷天之恨,救孤岛之危。并再布告海外各国,如肯认台湾自立,公同卫助,所有台湾金矿、煤矿,以及可垦田可建屋之地,一概租与开辟,均沾利益。
考公法让地为绅士不允,其约遂废。海邦有案可援,如各国仗义公断,能以台湾归还中国,台民亦愿以台湾所有利益报之。台民皆籍闽、粤,凡闽、粤人在外洋者,均望垂念乡谊。富者挟赀渡台,台能庇之,绝不欺凌。贫者歇业渡台,既可谋生,兼同泄愤。此非台民无理倔强,实因未战而割全省,为中外千古未有之奇变。台民欲尽弃其田里,则内渡后无家可依。欲隐忍偷生,实无颜以对天下,因此槌胸泣血,万众一心,誓同死守。倘中国豪杰及海外各国能哀怜之,慨然相助,此则全台百万生灵所痛哭待命者也。特此布告中外知之。“当是时,全台之兵,土客新旧为数三百数十营,每营三百六十人。
景崧既驻台北,以逢甲率所部戍附近,备策应。提督张兆连驻基隆,总兵陈永隆驻沪尾,道员林朝栋率栋军驻台中,帮办防务总兵刘永福驻台南。别设团练、筹防两局,以绅士理之。以同知黎景嵩为台湾知府,俞鸿为台北知府,温培华为埔里社通判,史济道知台湾县,罗树勋知彰化,罗汝泽知云林,李烇知苗栗,凌汝曾知淡水,王国瑞知新竹,卢自■知凤山,孙育万知嘉义,欧阳萱知恒春。又以代理安平知县忠满兼护府道之印。惟台东直隶州胡传、南雅同知宋维钊仍旧,余悉先去矣。全台岁入正杂各项,计银三百七十余万两,而藩库尚存六十余万两。然自军兴以来,糈饷浩大,旋奉部拨五十万两。
南洋大臣张之洞奏请续拨百万两,划交驻沪援台转运局,以资接济。犹恐不足用,林维源首捐壹百万两,息借民间公款二十万两,而富商巨室倾资助军者,为数亦多。苍头特起,各备饷械。于是花翎侍卫许肇清起于鹿港,附生吴汤兴起于苗栗,徐骧、姜绍祖起于新竹,简精华起于云林。所部或千人,或数百人,皆乡里子弟愍不畏死者。而粤人吴国华、庞大斌各致其党,分乘小艇入援。部署甫定,而日军至矣。
烟台换约之后,日廷以海军大将桦山资纪为台湾总督,而清廷亦以李经芳为委员,至台授受,闻独立,不敢登。是日会于基隆舟次,立约二条:一曰,台湾全岛及澎湖列岛各通商口岸并在府、厅、县之城垒军库及官业,概让日本。二曰,台湾至福建之海底电线,他日两国政府别行商议管理。而台湾划归矣。当是时,日廷以近卫师团长能久亲王率师伐台,次中城湾,以少将东乡平八郎为海军司令官,大佐福岛安正为陆军参谋,率浪速、高千穗两舰赴淡水,就英舰询台事。炮台击之,乃驶去,游弋基隆。初六日,攻金包里,以缀台军,而第一旅团长川村景明潜出鼎底澳上陆。总兵曾喜照戍此,未战而溃。初七日,越三貂岭。景崧闻警,命吴国华率粤勇七百趣援。初八日亭午,遇于瑞芳,接战小胜。景崧复命胡连胜、陈柱波、包幹臣各率军助战。诸弁不和,退走基隆,而日军又进矣。基隆为山海险要,炮台在焉,提督张兆连率四营,通判孙道义领二营辅之。日军以度岭之艰,持粮步行,初九夜至基隆。两军互战,各死伤,国华不能支,拔队退。兆连冒雨至,黎明吹角,列阵再战,而日舰松岛千代田、浪速、高千穗开炮击岸上,兆连被困,亲兵死伤略尽。陈得胜、曾喜照陷阵救之,得胜战死,喜照亦殊伤,炮台遂陷。
十三日,日军以一大队迫狮球岭,台人请景崧驻八堵,为死守计。不从。
营官李文魁驰入署,大呼曰:“狮球岭亡在旦夕,非大帅督战,诸将不用命。”
景崧见其来,悚然立,举案上令架掷地曰:“军令俱在,好自为之!”文魁侧其首以拾,则景崧已不见矣。景崧既入,携巡抚印,奔沪尾,乘德商轮船逃。将出口,炮台开炮击之。适德兵舰泊附近,以其击己船也,亦开炮击。
当是时,溃兵四出,劫藩库,焚抚署,土匪亦乘发,斗死者五百余人,哭声满巷,如是两昼夜,林维源、林朝栋、丘逢甲相率去。艋钾绅士李秉钧、吴联元、陈舜臣等议弹压,而无力可制,往商大稻埕李春生,请赴日军求镇抚,无敢往者。鹿港辜显荣在台北,见事急,自赴基隆,谒总督,请定乱。许之,日兵遂进。十四日夜半,至城外,城兵犹守战,黎明乃陷。十五日,川村景明入台北,以骑兵略淡水。十八日,能久亲王至。二十一日,总督桦山资纪亦至,遂开府于此,以理军民之政。
台南既闻台北之报,议奉永福为大总统,不从。请移驻郡治,强之乃许。
设议院于府学,以举人许献琛为议长,廩生谢鹏翀、陈凤昌等为议员,郎中陈鸣锵为筹防局长。士民上书论战者项背相望,乃议防守之策。以知州刘成良统福军驻旗后炮台,提督陈罗统翊安军备四草湖,中军游击李英统镇海军备白沙墩,周明标、张占魁两营驻喜树庄,都司柯壬癸统吉林炮队,合郑超英、周得启、孔宪盈各军防安平,是为海口之防。以副将袁锡中统镇海后军驻卑南,参将吴世添统练军驻郡城,是为内地之防。其勇营则总兵谭少宗之福字前军,总兵李维义之新楚军,副将杨泗洪之镇海中军,副将吴光忠之忠字防军,都司萧三发之福军前敌,都司丘启标之台南防军,守备王德标之七星旗队,知县忠满之忠靖营,知县刘光明之左右军。其义民则进士许南英之台南团练,吴汤兴之新竹义军,林得谦之十八堡义军。于时土匪颇发,辄招抚之。各乡均办保甲,沿海亦练渔团,助守望。
日军既得台北,徇属邑,以一军取宜兰,一军攻新竹。二十日,陷南雅,余得胜率隘勇降。夜半,义军猝至,伏险以击。坊城队退据娘仔坑,而围之愈急,弹尽粮罄,死者过半,得援始免。其取宜兰者,以二十一日至头围,二十九日入县治。
闰月朔,日军至凤山溪,义军要击之,战至暮,新竹遂陷。大小凡二十余战,北埔富民姜绍祖死焉。
初三日薄暮,日舰二艘窥安平,傍英、德兵船停泊,炮台击之,乃北去。
十二日,桦山资纪介英人移书永福解兵,书曰:“自从客岁搆兵以来,我军疊战疊胜,贵国简使议和,订约数款,台湾及澎湖列岛,皆为贵国所割让。授受之后,本总督开府台北,抚绥民庶,整理庶务,凡百就绪。迩闻阁下尚踞台南,慢弄兵戈,适会全局莫定之运,独以无援之孤军,防守边陬之危城,大势之不可为,不待知者而知矣。阁下雄才大略,精通公法,然而背戾大清国皇帝之圣旨,徒学愚顽之所为,窃为阁下不取也。阁下若解廷谕,速戢兵戈,俾民乐业,当以将礼送归,麾下士卒亦应宥遇。现在台北等处,收容降败残兵,付船送还原籍者,计有八千人。本总督素闻声名,不嫌直告,顺逆之理,维阁下审计之。”永福得书不从,复曰:“中、日两国同隶亚洲之土,讲信修睦,载在盟府。不意贵国弃好寻仇,侵我疆域。中国宿将雄师,亦昭忠义,而兵机有失者,李鸿章之误尔。自古兴国之人,必先施仁布泽,而后可以得民心,而后可以感天意。刻下台北时疫大作,贵国兵队病故者多,民情不附,天灾流行,已可概见。而阁下犹不及时省悟,余甚惑之。余奉命驻守台湾,义当与台存亡。来书谓余背戾圣旨,又何见理不明也。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台南百姓遮道攀辕,涕泣请命,余既不敢忘效死勿去之语,又何忍视黎庶沈沦之惨,爰整甲兵,以保疆土。台南虽属边陬,然部下数十营,皆经战敢死之士,兼之义民数万,粮饷既足,军械亦精,窃以天之不亡台湾,虽妇孺亦知之。阁下总督全师,为国大将,雄才卓识,超迈寻常,何不上体天心,下揆民意,撤回军旅,归我台北,不唯台湾百姓感戴不忘,而阁下大义昭然千古矣。”资纪知不可说,遂进兵。
初,吴汤兴起兵苗栗,因饷事与知县李烇龃龉,飞电告急,彼此各执一辞。永福惶惑,令幕僚吴彭年率七星旗兵七百往,李维义副之。至彰化,台湾府知府黎景嵩请以维义援头份,彭年亦趣赴苗栗。六月二十日,日军攻头份,新楚军副将杨紫云战殁,维义败回。日军攻苗栗,前敌诸军请济师,永福苦无以应。初,台南独立之时,道库仅存银七万余两,府库亦六万余两,乃设官票局,权发钞票,以庄明德理之,一时市上流衍。南北洋大臣各派员视师,谋接济,且有俄人愿任保护之语,四川举人张罗澄寓书永福,请力守,将借韩藩外兵以援。然迫于盟约不成,而饷匮械绌,唯闽粤总督各贻旧枪一二千杆弹药数万粒而已。税务司麦嘉林请设邮政局,未旬日而征银五千余两。
二十日,责议院筹饷,咸束手无策,而前敌乞援急,乃搜括八千两与之。再令幕僚罗绮章渡厦,吁援各省,辞甚哀痛。
二十八日,日舰三艘窥台南,向午一舰近安平,开两炮而去。七月朔,复窥枋藔,已而至布袋嘴,以斥候上陆,诘永福所在。总兵谭少宗戍此,未敢战。旬日以来,游弋台南,沿海戒备,盖欲以牵制永福而力扑大甲溪也。
先是,彭年援苗,急就地召募,未成。二十日,日军破苗栗,李烇奔梧栖港,走福州。维义败回,猝率所部拒战,吴汤兴、徐骧助之,稍胜。初四日,日军以山根支队进攻,大队继之。管带袁锦清、林鸿贵皆战死,吴、徐退守府治。彭年驻兵牛骂头,将扼大甲溪,而募勇夜哗,撤回彰化,电告永福济师。
彰化为中路重邑,举人施菼、贡生吴德功设筹防局,谋战事。永福檄安平知县忠满援之,满不可,遣人说永福出战,而己居守。永福怒,以郑文海知县事,乃率四营往,逗留不进。吴汤兴所部索饷,环府门而哗,知府黎景嵩不能制,请彭年兼统之。再电济师,永福疑其规避,不听,而日军已迫大肚溪矣。城僚议弃城,彭年止之。再电闻,令曰:“兵来御之,死守无恐。”乃移驻城外。次日,遇日军结筏渡溪,徐骧拒之,伏莽丛中狙击。日军将济,而李邦华亦率乡勇数千至,然日军野炮甚厉,死者千余人。吴汤兴、沈仲安来援,截日军为二,击退之。次日,再战于李厝庄,小胜,将夺大甲,而谍报葫芦墩危,提督陈尚志战死。彭年调彰化知县罗树勋援之,会于头家厝庄。
庄豪林大春、赖宽豫设国姓会,连络数十社,率子弟千人助战,相持一日夜,终不敌。初五日,府城陷,树勋收兵回,而日军亦绕过北投,分两队,以川村为左翼,山根为右翼,进攻彰化。彰城小如斗,八卦山在其东,俯瞰城中,山破即城亦破,故建垒其上。晚,旱雷兵二百自南至,欲布雷于溪畔,而旱雷自海运鹿港,缓且不及。翌日,彭年誓师,以王得标率七星旗兵三百守中藔,刘得胜率先锋营守中庄,孔宪盈守茄苳脚,李士炳、沈福山各率所部守八卦山。初九日黎明,日军以一中队涉溪,迫黑旗营,又以一中队击其背。
彭年开壁出,而别队已直捣八卦山。吴汤兴、徐骧拒战,力竭弹罄,汤兴死焉。彭年回军救,率众夺山,中弹死,李士炳、沈福山、汤人贵皆殁,死者几五百人,景嵩、树勋各微服逃,日军入城。
初十日,日军陷云林,进据大莆林,别以一军略埔里社,锋锐甚。永福赴曾文溪筹防,黄荣邦、林义成、简成功及子精华均受抚,愿效死。十一日,副将杨泗洪率镇海中军及吉林炮队取大莆林,义成、精华各以所部数千助战。
日军北,泗洪追之,中炮死。管带朱乃昌力战,夺尸归,反身再斗,而日军山炮队至,声震山谷。台军伏蔗林中以战,左右奋击,日军退。乃昌麾兵径取大莆林,遥见火光烛天,声喧甚,询之,则荣邦、义成来援也。乘势入大莆林,杀伤过当,乃昌亦血战死。永福令都司萧三发率福军前敌代泗洪,以银三千两犒军。十三日,檄成功统义军。守备王得标、嘉义知县孙育万会师,与精华之兵合克云林。日军入山,遇覆歼焉,又败之于芦竹塘。十六日,三发趣诸军取彰化,自辰战至日中,阻于日炮不能进,据险以守。当是时,军声颇起,中北各路约期俱举,而台南饷械已绝,永福又命吴桐林渡厦乞助,遍走沿海,无一应者。二十五日,精华、荣邦连战俱捷,献馘请饷。八月初二日,再电请,语悲痛,仅括千五百两以济之,附近庄民多椎牛食军,故不馁。方彰化之陷,徐骧率二十人走后山,间道至南,永福慰之,令入卑南募悍卒,得七百人,皆矫健有力者,驰赴前敌。彰化诸军攻围久,弹药将罄。
初六日,荣邦誓师决战,中弹死。初七日,义成再攻城,亦殊伤。十三日,日军大举猛扑三发之营,徐骧、精华援之。相战数日,骧死,诸皆受伤莫能起,云林复陷。永福叹曰:“内地诸公误我,我误台人。”
十九日,日军攻嘉义,王德标初营郊外,至是走入城。日军驻营,夜半地雷发,轰死者七百余人。翌日,以炮攻城,陷东门,总兵柏正材、营官陈开檍、同知冯练芳、武举刘步升、生员杨文豹等皆死,德标随精华奔后山。
二十一日,略盐水港,别以一军由海道至布袋嘴,谭少宗之兵与战,败。至铁线桥,沿途庄民持械拒战,相持数日,生员林昆冈死焉。杀伤大当,以故不能越曾文溪而南。二十三日黎明,日军登枋藔,入恒春,遂略东港,以取凤山。
当嘉义之陷,永福知事不可为。二十一日,介英领事欧思纳致书桦山资纪求成。于时日舰大集澎湖,欧思纳乘英舰披古至,副总督高岛鞆之助见之。
书曰:“查本年四月间,两军战事已毕,海宇共庆升平。惟和约中有台湾全岛割让贵国一节,台民以久隶大清国版图,世受皇恩,不愿反颜东向。是时我国遣官到台,密行慰谕,而民心匪石可转,公举本总兵为兼办台事大臣。
本总兵以未奉明谕,无奈徇其所请,即以力保台民为己任,然非有自私自利于其间也。及见台民自遘战祸以来,其苦难以言喻,为此咨请贵督,愿以全岛相交。惟尚有二事相求者:贵部兵既至台南,不论何等民人宜悉优待,而不加以惩罚,一也。本总兵部下弁兵急须内渡,乞速拨船安送回陆,不论闽、浙、粤东或南洋大臣处,皆随尊意,二也。此二者度贵督亦必视为要图,故敢以为请。如别无指驳,即当迅备交台事宜。立候咨复。“鞆之助复书拒绝。
二十四日,永福又委弁至披古,求见英、荷两领事,邀往吉野。两领事却之,以永福不至,虽往无益也。是日吉野至安平,以书与永福,约明日辰刻至舰议款,否则开战。两领事亦力劝,终不敢行,而日军已海陆并进矣。
二十六日,日舰七、运船二攻旗后炮台。守将刘成良,永福义子也,互击两时许,台陷,逃归台南。永福怒,欲斩之。翌日入凤山,二十八日略旧城,以骑兵迫台南。郑青拒之于二层行溪,郡中大震,争舟走厦门。
九月朔,永福议退于关帝庙庄,据山以守,而警报疊至,仓猝未能行。
初二日过午,有武弁自安平驰马入,大呼援兵至,郡人欣然有喜色。入夜永福率亲兵数人视安平炮台,遂乘英船爹利士以去。翌日,陈修五、吴道源介英牧师宋忠坚至第二师团前哨,请镇抚。初四日辰刻,日军入城,海军亦至安平,遗兵二十余人被杀,而台湾民主国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