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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那沼泽岸的芦苇开得正盛,尤其是叶鞘的绒丝,采摘下来编作被子,亦能抵一抵寒凉的山风。
有了这芦苇编织的被子,云玥本以为霁琰将不会因为冷,夜夜趁她睡着爬到她的草席上,可每当她早晨睁眼一瞧,某人竟是连人带被一块爬过来。
一开始,此刻这洞中总免不了传来一阵惨叫,日子长了,云玥也懒得踢他,只盼着能早些找到出谷的路。
连着下了几场夜雨后,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临近冬季,野果野兽愈发难寻,她得赶在下雪前拾够柴火,存足过冬的干果。
峡谷中能摘的果子所剩不多,云玥想着穿过这峡谷去对面的林子里瞧一瞧,说不准还能猎得几只野兽。
二人并肩走在路上,和煦的暖阳打在身子上,整个人周围仿佛披着层流光。谷底的溪流泠泠作响,清脆悦耳,叫人听了不自觉欢愉起来。
走着走着,霁琰忽然停下了脚步:“娘子你瞧,是木槿花!”
云玥顺着霁琰的手势望去,果然,成片的紫红色木槿花开得极为旺盛,再走近些,便能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这花吃起来兴许还不错。”
“娘子好主意!不如我们采些回去。”
“采!”
那木槿花的花瓣轻柔,色泽光鲜,凑近一闻,还有淡淡的清香,霁琰不禁念起了诗: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这是你作的诗么?”
“不是,这是诗经里的诗句”
“诗经是谁?他作的诗很厉害么?我以前也见枫哥哥读。”
“娘子没有读过书?”
“酸……酸诗句有什么好读的,不就是夸这花漂亮么,我也会。”
霁琰噗嗤一笑,摘了朵开得极好的木槿花走了过来,为她戴上,
“娘子戴上这花真好看,其实那诗并非是赞花的。”
“不是赞花那你念它做什么?”
他低头附在她耳旁轻语:“是夸人的。”
云玥听罢,耳根子一红,转过身去,头压得极低,生怕那人瞧见她脸红的样子。
失忆就失忆,为何他还记得这么多诗句,她也恼自己不争气,为何当初不多学一些,现在叫别人戏谑了,还能骂回去。
“娘子莫生气,你瞧瞧这个。”
霁琰从怀里掏出支簪子递到了云玥面前。
那簪子极为精巧,簪身光滑细腻,摸上去十分舒服,簪花线条分明,活灵活现。
“这是你哪里捡来的?”
“怎么能说捡呢?这可是为夫刻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娘子可还喜欢?”
“这钗子不错,能卖个好价钱。”虽说她平日里也不喜欢戴首饰,却也接过了木钗。
“卖!娘子说如何便如何,娘子若是喜欢,日后为夫给你做个金的。”
“金的更值钱。”
越过峡谷,二人终于来到了林子里,光透过树枝间的疏叶,照在林间长满青苔的圆石上,泛着绿光。尘隙飞舞在林间落下来的光束里,洋洋洒洒。
霁琰瞧着满地的枯叶,一脚踩了上去,叶碎了声音极为清脆,他开心得像个孩子:“娘子,等开春来这林中盖间小木屋如何?”
“不来,这林子深,蛇虫极多。”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极其正经道:“我以为娘子不怕蛇。”
“此话怎讲?”
“娘子竟没发现么?你草席旁的那个洞,是个蛇洞。”
“……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娘子你也没问我……”
“别等开春了,明日就来盖木屋。”
“好!这林子为夫甚是喜欢!”
“你会盖么?”
“我会!”
云玥一惊:“你连这个也会?”
霁琰点了点头,道:“我似乎以前做过,可我想不起来在哪做过。娘子,把木屋盖在那棵树上如何?这样一来,虫子便爬不上去了。”
“不要,我恐高。”
“娘子恐高?”
“没错,怎么了?”云玥回头一瞧,只见霁琰眼底泛着泪光,用一种极为心疼的神情正望着她。
“……怎……怎么了?”
他二话不说,走过来将一脸莫名其妙的云玥拥入怀中,柔声道:“娘子恐高还陪我跳入这万丈深渊,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明朗的好天气,白日里,云玥采摘果实,晒干放进山洞阴冷处贮藏。霁琰则进到林子里,用自个打磨的石锯子锯盖木屋所需的木材。
木头作墙,竹条作地,芦苇作顶,一间简易的小木屋便盖好了。
考虑到娘子怕虫蛇,霁琰特意将小屋盖在了草木稀疏的空地上,为使用水方便,他又花了数十日将峡谷的溪流引到了小屋旁。
木屋的四周全用栅栏围上,也可挡一挡野兽,栅栏内侧开出了半亩地,等开了春,便可寻些野果种子撒上。
云玥瞧见小木屋的第一眼,心底竟有些震撼,这还是她认识的纨绔世子爷么?
琴棋书画,识药问诊,造房制钗,谋权攻心,真真应了那句话,上可摘星辰,下能捞海月,还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么?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峡谷里正式迎来了冬日初雪。那夜雪下得极大,二人也早已搬到林中小屋。
大雪压断松枝的声音不时响起,云玥并未入睡,辗转许久,她悄然起身,独自坐在屋檐下看雪。
那竟然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曾冒着大雪翻进楚子衿的院落,只为赶在这初雪的日子同他表明心意。
年少时的爱恋如此纯粹,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以前想起那青衣人,她的心总隐隐作痛,但在经历几场生死后,她忽然看得透彻了,就如同落在地上的白雪那般干净透彻。
一场悸动因梦而起,总要因梦结束,这将是她怀缅过去的最后一场初雪,今日过后,她将梦醒,来日方长,她自己的生活总得继续下去。
这般想来,既是告别过去,无需如此沉闷,压在她心底许久的巨石,直至今日才被她自己移开。
忘掉一个人,从来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是心底的那份明白。
当她再次抬头望着那满天大雪,心底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此时她仅仅只是欣赏雪的景色,闭上眼,静静聆听落雪的声音。
听着听着,她这才发觉身旁竟坐着个人。
她转头问道:“你……何时出来的?”
“娘子刚出来,我便出来了。”
他也不曾问她在想什么,只静静在她身旁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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