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标点,并没有确切的规则可循(福勒,Fowler,提出了一些一般意见(鉴于英语散文写作的复杂情况,他已尽其能事了(比如,他指出,我们只能有四种停顿(逗号,分号,冒号和句号(严格说来,问号和感叹号算不得停顿;它们是语气的指示(甚可怪者,希腊人用分号作问号(这样,读一个平淡无奇的希腊语问句时,就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你为何哭泣;”(而不是“你为何哭泣?”(当然,还有括弧(这的确是一种把整个事情弄得更加复杂的一种标点符号,因为你得计数有多少爿左括弧,以便肯定地用数目相同的右括弧(但假如弃括弧而不用,只有那四种停顿,我们便会大大地灵活,比试图用物质障碍隔离所有短语、别句的作法更能使用丰富的意义层面(在后一种情况下,一方面我们要表达的意义可能取得更多的精度和准确性,同时也将失去语言的本质特性,那就是它的绝妙的模糊性))))))))))))。
逗号是所有停顿中最有用、最好用的。写作时,把逗号安放在适当的位置非常重要。假如你试图在写完一段话后回过头米把它们安放在引诱你安放的那些地方你会发现它们会像小鲦鱼一样涌来钻进各种各样的缝隙中你从前没有意识到这些缝隙的存在没等你反应过来那整个句子变得失去活力被逗号横缠竖捆在作无望的挣扎了。最好尽可能少用,富于情感地用,只有在每一个逗号需要准确地提出来时才用,运用得妙,即成佳句。
近年来,我越来越喜欢用分号。分号告诉你,刚刚写下的完整句子容有可商;需要补充点什么;有时,它使你记起了那种希腊用法。遇到一个分号几乎总比遇到一个句号让人高兴。句号告诉你,就是这样了;如果你没有得到你需要的或期待的意义,不管怎样,你得到了作者打算包装发出的一切,现在你得读下去了。可对于一分号,你便有一种小小的期待的好感;随后还有来者;读下去;事情会更明白些。
冒号的魅力就小得多,原因如次:一,它们给你一种被呼来喝去的感觉,或至少牵着你的鼻子朝一个方向走,而没人管你的话,你可能不愿意走那个方向。第二,你疑心自己被卷进了那种句子,它标了号码要列举一些论点:第一、第二,等等,隐含的意思是,假如不是这样标了序号、你没有足够的聪明跟上这些想法的思路。还有,许多作家用这一系统时既随便,又不完全。开始是第一点第二点、似乎要扳着指头数下去,然后,却滔滔而下说个没完,没有了你已经被引导去期待的一系列标记,害得你慌得到处瞎摸,寻找应该有的第九点或第十七点然而却没有。
惊叹号是最惹人烦的标点符号。看!它们说,看我刚才说了什么!我的思想多新奇!这就好像被迫观看别人家的小孩子在起居室中心疯狂地跳上跳下大叫大喊让人家注意。假如一个句子真有什么重要东西可说、这东西相当值得一提,那么,用不着用一个记号去指出。而如果它到底是一个平庸陈腐的句子,需要加点活力,那么,那个惊叹号只能强调它的陈腐平庸!
引号应该用得诚实而稀少,只有在手头有真正的引语时才用,而且,引号中包含的词语必须严加审查。如要引用,就必须引用确切的词语。如果由于篇幅所限,某一部分必须省略,规矩是插入三个圆点以示省略。但假如故意把原作者没打算加以联系的思想联系到了一起,那就是不道德的。顶要紧的,引号应该用于那些你不愿据为已有的思想,可以说,那些凭空得来的身外之物。它们也不该放在陈词滥调的周围;如果你想用一句陈词滥调,你应该自负全部责任,而不要试图把这冒牌货委之于某个不知名的作者或社会。最需要反对的引号的误用,但却说明了通常散文写作中引号误用的危险的,见之于广告,特别是为小餐馆作的广告,比如,“就在拐角处”,或“吃饭的好去处”。没有一个能够被确认而可以引用的人真的说过“就在拐角处”,更不用说“吃饭的好去处”。最不可能的是,任何人会这样谈论使用这种文体的那号餐馆。
破折号是个很顺手的工具,较为随便,而且基本上是游戏的,告诉你就要转入不同的航向、但会以某种方式与现在的路线相联系——只是你须记住,破折号在那儿,你要么须在这一想法讲完后再用一个破折号,以便让读者知道,他又回到原来的路线上,要么就结束句子,像这儿一样,用一个句号。
使用标点符号、最大的危险在诗作里。在这儿,用逗号和句号时须节俭而吝啬,就像字词一样要惜墨如金。任何其自身似乎携带微妙意义的标点符号,像破折号和一溜小圆点,甚至分号和问号,都应该全然不用。不该插入它们,让模糊的意义造成堵塞。惊叹号尤不可用。一首诗不管说了些什么,只一个惊叹号就足以毁掉那整件作品。
t. S. 爱略特的诗里,特别是在“四首四重奏”里,我最喜爱的,是那些分号。你听不到它们,可它们在那儿,摆明着意象与思想之间的联系。有时你瞥见一个分号过来了,还差几行,就好像在树林中爬一个陡峭的台阶时,看到了前而不远的拐弯处有个板凳儿,你可以指望在那儿小息一会儿,喘口气儿。
逗号不会作这样的事;它们只能告诉你,一个复杂思想的不同部分是如何凑成一块儿的,但你不能停下,甚至也不能喘口气,只因为有个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