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和几家失踪的人家都到千户所衙门喊冤去了”
闵乾德一身圆领红袍,短翅乌纱,看起来也是颇具官威的样子了。
自战功恩赏下来之后,闵乾德从佥书千户直接升指挥,从五品武官升到四品。
其实也就是蓝袍换红袍,实际的权力还是只在云梯关这里。
因为并未授给实职,实职指挥在大河卫都有近十人,有掌印,有管操,有管库的,有管运军的,大河卫和淮安卫加起来十八个指挥,号称十八婆婆。
实权指挥就这么多,加衔指挥就更多了。
闵乾德就是加衔指挥,并无实职,其还是在云梯关所任职即可。
所不同的,就是一身蓝袍换了红袍,这也算是一个跨越。
前一阵子,闵乾德打头,官职更高的闵元启随后,然后最低都有百户官职的十来个闵家子弟一起开祠堂祭祀祖先。
那日闵乾德可以说是泪流满面,闵家指挥传承不仅未丢,还在他手中发扬光大。
虽然功劳是闵元启的,但闵元启起家前后,没有家族之力是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快。
简单来说,如果闵元启只是一个普通旗军,现在可能还在海边煮盐,想迅速开挖盐池,交结富商,成就一番练兵事业,没有闵家的家族之力怎么可能
闵元启自己都是清楚,若他的身份就是一个旗军,现在可能还在努力积赞,没有年的时间到不了如今这层次。
可清军能给他年时间在这海边发展
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既然借助家族发力成功,就没有必要自外于家族,祭祖之时,也是诚心正意,毕恭毕敬。
祭祖之后,闵乾德就是有意叫闵元启至千户所城的老宅来住,他和家人搬出去,将旧有的宅邸退回给闵元启。
闵元启自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现在的闵元启若是愿意,起个十几二十进的公侯宅邸也不是不可以,区区旧宅是当年执念,现在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闵乾德身为指挥,闵家尊长,又在所城居住,在南京和淮安都有些旧日人脉,用来执掌外务司,替闵元启跑跑关系,结识人脉,也算是能发挥余热了。
当然,闵乾德不可能对所有事不管不顾,这几日云梯关除了丁汝器外,也有几个莫名失踪的人,多半都是散布必败言论的人,这些人接连失踪,千户所城的人多半也知道了端底,闵乾德在此前不理会,就是要看看李可诚怎么处理。
“李可诚也是有趣。”闵元直如标枪般站立,哪怕是闵乾德此时看自家儿子也是有些锐气扑面的感觉。
闵元直笑着道“李可诚先是不理会,后来便是等告状的人家聚集的多了,突然翻脸。李家还有十来个内丁,李可诚召集内丁,将这些人狠狠打了一通。然后押至千户所城上方服苦役。并且有言在先,有报怨不满的,直接杖毙了事。现在千户所的镇抚官就带着人在城头盯着,千户所城也布置了人手,对元启哥不满的,抱怨的,说咱们打不赢的,这些屁话敢说出来动摇军心,直接就是抓捕起来。”
“甚好。”闵乾德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李可诚不会有什么异样心思了。”
“也亏得他这般卖力气。”闵元直微笑道“不然的话,凭他和我们闵家这些年的恩怨,李家和闵家百年之下的恩怨,非得要他的小命,再掘了李家的根”
“不必如此。”闵乾德叹息道“现在朝廷在北方只到徐州,山东已经不再理会,河南,直隶,京师,山西,陕西,甘肃,九边重镇一地无存,京师陷落,皇上殉国。到了这种地步,到底还是彼此都是卫所世家的身份更值得信任一些。将来咱们迟早要和流寇对上,到时候兵凶战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一时得意不算什么,要保住我闵家二百多年的传承,这就太难,太难了。”
“父亲的意思儿子懂得。”闵元直沉声道“现在朝廷是刘泽清这种匪类凭着兵马强行拥立出来,这成何体统。湖广闽浙两广云贵四川,现在这些地方勉强算听朝廷的。但现在已经是七月,立国两个多月,我听说不少地方的官员尚未服南京之令,梳理地方财赋,确定税赋的事还是没有定下来,内外四藩共立八镇也落了空,操江,京营更是不堪一用。父亲是在想,现在就是有刘泽清这种不顾朝廷法度的悍将,渔肉地上派兵打粮也罢了,好歹是一藩重镇,总要养兵才能保境安民。但其为了海边盐池,连借口也不讲便直接派兵向咱们云梯关,国势到了如此地步,是不是大明没救了”
“你能想这么多,我心甚慰。”闵乾德点头道“我没有同元启谈过,竟不知道他是何心思呢”
闵元直道“父亲也是矛盾吧又想保住我闵家富贵,又想着闵家和大明这二百多年的恩义传承”
“自是如此。”闵乾德坦然道“都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我看那李闯就算得京师也不象是能开辟新朝之人,眼前这些悍将,花马刘,曹州刘,黄闯子,还有高杰,左良玉,这些大将哪一个象是能得天下的说兵马不多,地盘不大,我太祖高皇帝从郭子兴麾下出来才带多少兵,初得土匪投效,打下附近几个州县,立向集庆,也就是现在南京。然后选将,练兵,屯田,征辟儒士,虚贤下士,军法严峻,安顿地方。与张王争雄,与陈友谅生死搏战。这才是人主雄杰,起事于南方而成就帝业的,自古以来就只有我太祖高皇帝一人。眼前这些人,不论我所说诸将,还是当今天子,又或是史,马诸公,或是李闯,张献忠之流,望之没有一个象人主的。我既心忧闵家和大明这二百多年下来的恩义,不愿反我大明,又感觉我大明很难保住国祚,恐怕覆亡无日。但我放眼看去,又瞧不出来哪一个是新朝之主的气象格局,难道咱们就困守在这海边,等着天下大势底定君子要趁时而动啊,我既不愿闵家背弃大明,也不愿在新朝中失了位置,希望我闵家能更进一步。咱们的实力是做不到逐鹿之人,但从龙之功也不可轻轻放过,以元启的能耐,博个新朝公侯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心中七上八下,委实难安哪。”
闵元直倒是笑起来,说道“原来父亲每天价在琢磨这个倒不是在担心客兵过来能把咱们连锅端了”
“就那些废物点心”闵乾德笑道“你父当年也在操江营里当过队官,操江营就够无用了,曹州刘的兵纪也不比操江营强多少。可能也就两三千左右的内丁,披双甲,骑战马执锐兵,咱们难以野战胜之。要说攻咱们这千户所城,一路扫平元启布置的防御,就算刘泽清带着全部客兵亲自过来,怕也是要相当吃力。他这万把人,对三千五百人的主力,还有三千多警备士,临时征召的几千军户壮丁,看着是三千打一万,其实是一万对一万,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元启这样的大将主持,他刘泽清派万把人就想把咱们吃下来,做他娘的清秋大梦去吧。”
闵元直听着直笑,待闵乾德说完,闵元直便是道“既然爹这么放心,我率骑队出征你就别担心了。”
闵乾德一震,说道“他们才到灌南附近吧这就要出征了”
“能叫他们一直舒舒服服的走到云梯关来”闵元直眼中杀气十分明显,说道“也不是全带去,只带五十人左右,都是骑术和斫砍戳刺之术已经过关的好手。说来也是遗憾,上次和土匪交战时儿子领二十好手,到现在快三个月了,队伍中只添得三十人,其实有几个还是有些勉强,剩下的一百多人,无非就是骑马赶路,刀斫枪刺,队伍不乱,这最低的标准都还没有过关,带上他们也就是添乱,这一百多人沿途也是布置开了,军情司这几天的最新军情都是这些人传令,正好练练马术,战场上当塘马传令,也算是历练,希望过后他们的骑战之术能有所提高吧。”
闵元直也是叹了口气,骑兵战法真不是好练的,就算是合击冲刺的骑术战法,没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是见不到成效。
现在的问题不光是骑手不足,战马也不足。
好在杂马也不少了,闵元直发现好苗子就直接带到骑兵百总,先拿杂马练兵,这样待将来闵元启地盘更大,实力更强,钱粮更足能大批量购入战马时,不至于是有马无兵,那就更加的尴尬了。
“父亲大人。”临行之际,闵元直突然停住脚步,正色道“以我之见,以元启哥之能,还有咱们这云梯关的力量,在眼前这局面之下,不要说逐鹿中原,最少割据一方,成就王业也并不是不可能。我闵家,未必就该是一个指挥使世职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