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么”
李世民平静的质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元昌心头,让他不由想起了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然后数千人人头落地。
恐惧在心底蔓延,李元昌忍不住打起了哆嗦,眼睛瞥向一边的桌角,连看都不敢看李世民的一眼“臣,臣弟知道了,臣弟回去就写折子告老。”
“很好,下去吧,以后无事便不要进宫了。”
“诺。”李元昌失魂落魄的走出皇宫,坐上马车的前一刻,费力的回身望向黑暗中如同匍匐在地的远故巨兽般的太极宫。
什么权力,什么财富,今后都与他无缘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杜荷,一定是因为那个杜荷在背后捅咕自己。
皇兄竟然宁肯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
说什么自己比不上杜荷,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了,他能让将作监每日打造一千个煤炉子,难道自己就不能了
心高自傲,自视甚高的李元昌就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依旧认为杜荷不如自己,依旧想当然的觉得将作监煤炉子的打造进度是每天一千个,而不是一百多个。
所以现在的他最恨的就是杜荷,其次就是李世民,甚至就连远在利州的武家兄弟都在他的报复名单上面。
杜荷并不知道长安发生的事情,事实上,就算知道了也不在乎。
做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有骨气,既然已经从长安那个大染缺里跳出来了,长安再发生什么事情就与自己无关了。
就像他之前对董科说的,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太阳依旧会升起,自己的穿越只是一个意外,没了自己难道大唐还能在贞观年间亡了不成。
想通了这些,杜荷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就连外面院子里小米带着杜安、二娃堆出来那个三角脑袋的雪人看上去都顺眼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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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
“二娃,外面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吵”书房中,杜荷正使着一根碳条在纸上勾画着一曲辕犁的草图,被外面隐约间传来的喧哗声打扰,很是恼火的问道。
“公子,是周边的乡亲。”二娃的头从门外探进来,愤慨的说道“好像是因为您打算安排大家饲养家畜的事情,真是不识抬举,明明就是您在照顾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闹。”
小米也从外面将头探进来“是啊,公子,听说三老爷都来了,崇叔正在前面陪着呢。”
“三叔来了”杜荷有些诧异。
杜楚客自从上次老大走的时候现身一次,再就没了影子,也不知道被李世民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连自己被免职都没有出现。
现在,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出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想不通归想不通,杜荷对这个硕果仅存的嫡亲三叔还是比较看重的,放下手中的炭条“小米,把东西收一下,既然三叔来了,我怎么也要过去见见。”
“是,公子。”小米乖巧的进了屋子,将杜荷的东西一件件收好,放到墙角一个大箱子里面,然后与杜安、二娃一起跟在杜荷的身后去了前院。
与长安的莱国公府相比,杜家老宅要小上许多,前后三进院子,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前面的会客厅。
刚一露面,杜荷便看到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人,一个两个满脸菜色,表情复杂。
杜楚客皱着眉头坐在厅中主位上,杜崇低着头,在他面前时不时说着一些什么。
“三叔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派人通知小侄一声。”杜荷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在杜楚客的右手边坐下,对着杜崇摆了摆手,示意他该干啥干啥。
“二郎”杜楚客看了杜荷一眼,干咳一声,指着外面那些人说道“二郎,这些都是家里没出五服的亲戚”
“三叔。”杜荷微微皱眉,打断了杜楚客。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久未见的嫡亲三叔,见面非但没有关心自己这个侄子,反而第一时间给自己介绍那些外人。
人性竟然凉薄至此么
自己被免职的事情已经传的满长安都知道了吧
可自己这个嫡亲三叔竟然问都不问。
远的不说,他能被调回长安任职,本身就是李世民看在杜如晦的面子上。
结果,自己的亲侄子被免职他不闻不问,几个不相干的亲戚找他,他便以主人的身份来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越想越憋屈,杜荷索性也不给杜楚客面子,直接问道“不知三叔近日在何处任职小侄被陛下免职闲来无事,一直想去看看三叔,奈何不知三叔在何处公干,连庙门都摸不着呢。”
“这个,老夫现任门下省给事中。”杜楚客的表情有些僵硬,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杜荷虽然话说的客气,可是在他听来却跟指着鼻子骂,老脸火辣辣的。
他不是不明白杜荷有怨气,但在他看来自己这个侄子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因为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肆意妄为,刚到将作监就开革了十多个大小官员,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现在被皇帝陛下免了职司非但不知悔改,还要继续胡作非为,这岂非是给杜家丢脸,让他这个杜家长辈脸往哪里放。
“哦,给事中好啊,随侍陛下左右,三叔飞黄腾达的日子怕是不远了。”杜荷好像没看到杜楚客难看的脸色,语气也显的有些敷衍,听上去似乎完全没把给事中放在眼中一般。
这不禁让杜楚客大感难堪,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二郎,你在跟谁说话注意你的身份,老夫是你三叔。”
厅中顿时落针可闻,屋里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杜荷身上,打算看他如何应对。
杜崇有些担心,按照杜荷的尿性,弄不好当场翻脸都有可能。
只是,杜楚客就是再不客气,那也是长辈,杜荷若是翻脸首先在礼上便站不住脚,传出去免不了会被人诟病。
可如果一点反应都没有,又会给人一种软弱可欺的印象。
当然,更多人在乎的是杜荷翻脸之后,他们自己的利益会受到损失,毕竟杜楚客是他们给请来的,若是被杜荷打了脸,他们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就在众人担心不已的时候,杜荷却像被呵斥的不是自己一般,笑容不改对着杜楚客拱拱手“呵呵,三叔说的是,是小侄失言了。”
杜楚客也有些意外,原本他已经做好了杜荷翻脸的准备,结果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让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等了好一会儿,杜楚客才反应过来,不尴不尬的说道“既知失言,以后注意也就是了。不过,老夫听说你这段时日打算让杜陵所有族人、庄客搞什么养殖,这简直就是胡闹,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必须压下来,从今往后不准再提,否则老夫便要请家法。”
“三叔,事情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杜荷淡淡看了杜楚客一眼,心里越来越厌恶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头子了。
特么当初差点被人给弄死,是自家便宜老子救了他。
救了他不说,他还拿命威胁自己那个便宜老子去救自己家的仇人,玩儿什么以德报怨就不说了,然后还自命清高的跑去隐居,连自家二哥没了了都不说出来看看。
如今,靠着自己便宜老子混了个给事中又开始牛逼了,给自己说什么家法。
艹,看老子年轻好欺负
“你懂什么,总之,不准就是不准。”
杜楚客见杜荷固执己见,刚刚恢复一些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在他看来,二哥杜如晦不在了,家里就应该自己说了算,杜荷也好,杜构也罢,都是小辈,有什么资格在家里指手画脚。
若是他们闯出祸来,还不是自己来背祸。
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二哥已经不在了,家里的顶梁柱都倒了,真出了事牵连到自己,怎么扛得住。
可让他难堪的是,杜荷这次并未再如刚刚那般低头认怂,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便起身离开了坐位,站到客厅门口,对着外面几个聚在一起的杜家族人问道“你们也是这个意思什么都不想养是吧”
“二公子,不是我们不想养,实在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养养不起啊。”几个聚在一起的族人中,有人缩着脖子说道。
杜荷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轻轻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说到养殖家畜家禽,不禁让他想到前几天出门闲逛的时候,发现整个杜陵大多数人都是满脸菜色,一个个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让他心中不忍,故而生出多养些家畜,哪怕自己多少给些补偿,多少让杜陵跟着自家混的佃户们能够多些副食来打打牙祭。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竟然引起这么大的反弹,一群杜家族人找来了杜楚客不说,还特么闹腾到自己面前来了。
既然如此,那这事儿自己还非得给它办成不可了,否则自己就这么怂,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这帮人都会找来杜楚客来压自己,日子就没法过了。
想着,杜荷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杜崇“崇叔。”
“在。”杜崇第一时间出现在杜荷的身边,尽管他一直称呼杜楚客为三爷,但说到底还是杜荷的管家,谁近谁远还能分清楚。
“一会儿你去帐上提两百贯钱,然后安排人去城里多买些鸡鸭牲畜幼崽”
杜楚客中到杜荷的吩咐,瞬间就炸了,猛的站起来“杜荷,老夫说不准养,你听到没有”
“三叔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吧难道小侄自己养些鸡鸭留着吃肉都也不行现在肉价那么贵,小侄没了俸禄,你总不能让我出去挖野菜吃吧”
杜荷扭过头,冷冷瞥着杜楚客道“你要是说行,那我就去挖,咱也让长安人都看看,堂堂杜氏落魄到什么程度。”
“你,你敢”杜楚客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如果杜荷真这么干了,让他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切,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三叔给我钱买肉吃”杜荷明知道杜楚客拿不出钱来,问了一句之后便不再理他,只对着杜崇说道“那啥,幼崽买回来之后,看看有谁愿意领养,让他们签字画押,回头等长大了,按市价跟他们收回来。”
嗡。
杜荷此话一出,下面顿时就乱了。
按照他的意思,不管是领养的什么,都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反正又不用自己花钱投资,养大了之后还按照主家还按照市价回收,领的越多赚的越多。
“二公子,你说的是真的么那,那我们也能养么”
“二公子,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好事您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三大爷,咱们还沾着亲呐,您看能不能跟二公子说说,我们家里都有人手,养些鸡鸭完全用不着外人啊。”
杜楚客瞬间就迷了。
艹,你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来找老子的时候,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满脸苦大仇深,说什么养家畜赔钱,又说家里连种地的人手都不够,没办法养家禽家畜。
老子要不是为了摆谱不是,为了给你们撑腰,至于跑来看杜荷一个小年轻的脸色么,你们当老子站在这小子面前不心虚么
现在倒好,一听说幼崽不要钱,养大之后还会按市价回收全都变卦了。
合着就老子里外不是人呗
刚刚说了不准养,现在再说可以养,老子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越想越气,一气这帮族人没志气,见钱眼开,二气杜荷拿钱邀买人心。
恼羞成怒之下,杜楚客再也压不住火气,怒气冲冲来到杜荷的面前,黑着脸以长辈的身份训斥道“二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觉有钱很了不起吗”
“呵呵”杜荷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气的杜楚客怒发冲冠“是啊三叔,有钱真的很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