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凰侧着身,正与廊下的一个圆脸小丫鬟说着话。
陈嬷嬷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笑道“大姑娘,您来了,怎么不让人进去通报”
她给了圆脸小丫鬟一个谴责的眼神,人已经放松了下来,在心里对自己说距离这么远,以大姑娘的位置应该是听不到东次间的说话声的。
圆脸小丫鬟有些手足无措,楚千凰忙解释道“陈嬷嬷,你别怪她,是我让她别进去禀的。我是在这里等你。”
楚千凰有些不安地抬眼朝东次间的方向望了一眼,轻声问道“娘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怕她”
楚千凰揉着手里的帕子,微咬下唇,漆黑的瞳孔似是泛着些许水光,显得我见犹怜,似乎怕沈氏依旧不愿意见她。
陈嬷嬷是从小看着楚千凰长大了,有些心疼,委婉地劝道“母女哪有隔夜仇,夫人也是不愿姑娘您进宫当伴读”
她的意思是,只要楚千凰去辞了这公主伴读,再回来向沈氏认个错,母女之间的隔阂自然也就消除了。
楚千凰“”
楚千凰眸子低垂,没接陈嬷嬷的话。
她费尽心机才走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能为了沈氏,而轻易放弃呢,她必须要随三公主去一趟南昊才行
陈嬷嬷也看出来了,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似的,想再劝,可这时又有一个鹅蛋脸的丫鬟来了,对着陈嬷嬷禀道“陈嬷嬷,紫茭席还有那座紫檀木座西番莲麒麟五扇屏风是要送到二姑娘那里去吗”
陈嬷嬷点了点头,“你去办吧。”
鹅蛋脸丫鬟又匆匆地退下,办事去了。
陈嬷嬷怕楚千凰多想,就解释了一句“大姑娘,您还不知道吧今天惠安县主来了,要在侯府小住两天,现在住在二姑娘那里。夫人就让奴婢准备一些东西给惠安县主。”
“”楚千凰有些惊讶地眨了下眼,朝琬琰院的方向望去,“那我待会得去看看七娘才行,七娘的病好些了没”
陈嬷嬷的心里又忧心忡忡地长叹了口气,嘴上也只说是惠安县主和二姑娘投缘,非要跟着二姑娘来住几日云云。
说到顾之颜,她已经跟着楚千尘到了琬琰院,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她更拘谨了,紧紧地握着楚千尘的手就没松开过。
楚千尘指着那只趴在猫窝里的小黑猫道“这是月影。”
“小猫怕生,容易受惊,七娘,你比它大,所以要走得慢些,说话也要轻柔,别吓到它。”
顾之颜看看猫窝里还没她脑袋大的小奶猫,又看看自己,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庞然大物,点点头。
她放缓了脚步,蹑手捏脚的。
楚千尘微微地笑,走到距离小黑猫两步的地方停下,示意顾之颜与她一起蹲下身,然后伸出了一根食指,“先伸出一根手指,让它闻闻你的气味。”
顾之颜也伸出一个食指,伸长了手臂,停顿半空中,指尖距离黑猫不过半尺远。
“月月。”她轻轻软软地唤道,神态专注地看着猫儿,眸子里亮晶晶的。
她的乳娘也在,看着这一幕,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顾之颜的样子与她在王府时简直就判若两人,她会回应楚千尘,会笑,会试着去逗小猫。
在楚千尘跟前,顾之颜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似的。
猫窝里的小黑猫慢慢地抬起小脑袋,那双绿油油的猫眼警觉地盯着顾之颜,用鼻尖去嗅她的指尖
乳娘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身子微微紧绷,警惕小猫会抓伤了自家县主。
顾之颜觉得小猫的鼻尖湿漉漉的,碰到她指尖时有些痒,唇角弯了起来。
楚千尘给了小黑猫一个鼓励的眼神,小黑猫似乎也觉得顾之颜这人类的幼崽跟它是一样的,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顾之颜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觉得掌心热热的,软软的,毛绒绒的
“月月。”她软软地又叫了一声。
小黑猫似乎是听懂了,“喵”了一声,软糯软糯的。
楚千尘又道“七娘,现在你可以轻轻地摸摸它的头和背,还可以像这样手指去挠它的下巴。”
楚千尘一样样地示范给她看,顾之颜就小心翼翼地去摸小黑猫,一下接着一下。
小猫发出了满足的咪呜声,声音更软了,软得顾之颜心都要化了。
不知不觉中,就松开了楚千尘的手。
就在这时,琥珀快步来了,附耳对着楚千尘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人可以听到。
楚千尘点了下头,俯身揉了揉顾之颜的头说“七娘,你在这里照顾月影,我很快就回来。”
琬琰院的小丫鬟捧来了一匣子鸡肉丝,让顾之颜喂小猫吃。
顾之颜现在是有猫万事足,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在猫窝旁坐了下来,一会儿摸摸小猫,一会儿喂它一块白煮鸡肉丝。
楚千尘留了琥珀在这里照应着,自己则回了小书房。
窗边,一个着青衣的青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吃椒盐花生米,吊儿郎当,姿态闲适,简直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看他这副惬意的样子,楚千尘自以为真相了,问道“薛风演,有王爷的消息了”
薛风演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嚼了嚼,摇头道“没找到王爷。”
楚千尘“”
楚千尘正在给自己倒花茶,闻言,手里的茶壶微微晃了晃,连茶水都洒出了些许。
茶几上的那一滩茶渍显得触目惊心。
楚千尘无语地转头看向了薛风演,以眼神表达着她的鄙视。
他们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件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办好
她虽然一个字没说,但是薛风演也看明白了,她这是在说他们没用。
薛风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不能白担这个没用的名声。
再说了,他要是“没用”,那坏的不是宸王府的名声吗
薛风演赶紧把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拿了出来,往桌上一放,“你自己看。”
楚千尘给自己倒完了茶水,这才拿起了那份飞鸽传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绢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的,狂放得很,也熟悉得很,一看就是出自秦曜的手笔。
寥寥几行字就把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末了,他还强调说,他觉得韩御初是找不到顾玦的。
落款是一个大红印章,印的是“曦光”两字。
秦曜,字曦光。
他的字还是顾玦取的。
楚千尘看完之后,就把那份飞鸽传书又递还给了薛风演,依旧用鄙视、嫌弃的眼神看着他。
只差了半天而已。
要是韩御初去西北的路上再多换两匹千里马,应该就能赶上了。
他们不会以防万一多派一个人去吗也太不会办事了,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
薛风演“”
薛风演被她看得连口中的花生米都不香了。
他摸了摸鼻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干巴巴地说道“反正我就是先来告诉你一声,我们会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楚千尘反问道。
她问得漫不经意,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斜睨过去,又清又冷,让薛风演不由肃然起敬,莫名地想起了他们家王爷。
薛风演“”
薛风演又摸了摸鼻子,形容间有些灰溜溜的。
如果皇帝指婚的对象不是楚千尘的话,这件事就再好办没有了。
他们就由着皇帝闹腾,三书六礼随便折腾好了,反正等大婚那日,宸王府的大门一关,他倒要看看谁敢硬闯宸王府,这新娘子的轿子别想抬进王府来
皇帝赐的女人是皇帝挑的,那么皇帝自己娶回去不是最合适不过吗
可是,这办法却唯独不适合用在楚千尘身上。
楚千尘对云展有救命之恩,而且王爷的伤病还要靠她,更重要的是,王爷明显把她当自己人了,就像苏慕白、云展、程林华、韩御初他们一样,是自己人。
他们肯定不能这么对待“自己人”。
薛风演心里也是犯愁啊。
婚期已经拖了一次了,如果再拖,皇帝这个人一向多疑,恐怕要心生怀疑了,而这次他们也不能担保像上次一样可以拦住皇帝的步伐。
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会曝露王爷不在京里的事。
看着薛风演哑口无言,楚千尘觉得他更没用了,凉凉地又斜了他一眼。
小书房里,静了一静。
“喵呜”
外面隐隐传来了小黑猫的叫唤声,夹着顾之颜唤“月月”的声音。
楚千尘抿了一口花茶,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王爷不在京城的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大齐朝因为前朝的教训,生怕宗室谋反,早在太祖皇帝时,就定下了律法宗室无旨私自离京是死罪,至少也要夺爵圈禁。
王爷不能落任何把柄在皇帝手里,就算是皇帝奈何不了王爷,但是宫里的太后就等于皇帝手里握的人质,是王爷最大的掣肘。
只要太后在一日,王爷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和皇帝反目逼宫。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王爷的顾虑都太多了,要顾忌太后,要顾忌北地军,要为他身边的这些人安排好后路,也包括自己
王爷他总是那么睿智冷静,那么意志坚定,宛如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山,护卫着他们。
这一世,该轮到自己了。
楚千尘眼眶微微一酸,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她的失态。
她看似若无其事地又问道“你们都商量过了吗”
薛风演答道“一收到飞鸽传书,我就来了。”
言下之意是他还没和苏慕白、程林华他们商量过。
楚千尘再次鄙视地看向了他。
这家伙做事太不可靠了,说是风就是雨的就跟前世一样,偶尔脑子会犯昏
在楚千尘鄙视的目光中,薛风演完全待不下去了,挥了挥手,一溜烟地跑了,还记得把那碟子花生米也给端走了。
虽然飞檐走壁,可这一路,那些花生米除了掉进他嘴里的那些,就没少一颗。
当薛风演回到王府时,已经是申初了,王府的正厅中众人济济一堂,热闹得很。
平日里,王府里只有云展和程林华坐镇留守,今天收到了秦曜的飞鸽传书后,他们就赶紧派人告知了苏慕白等人,然后众人就火速聚集到了王府。
薛风演一来,众人灼灼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朝他看了过去,眼神大都有些纠结。
“久等了。”薛风演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刚才在侯府被楚千尘鄙视了好几回,他现在脸皮也厚了,觉得他们的目光实在不算什么。
众人在这里也等了薛风演有一段时间了,这茶都喝了好几盅了。
云展略有些急切地率先开口问道“楚二姑娘怎么说”
现在的情况实在有点复杂,所以一收到飞鸽传书,云展就让薛风演去通知楚千尘,多少也是有点去探楚千尘口风的意思。
顶着那么多道目光,薛风演漫不经心地说道“她说她知道了,让我们商量好了再去找她。”
“对了,她说王爷离京的事不能泄露,其它的随意”
“咔哧咔哧”
薛风演咬着酥脆的花生米。
其他人面面相觑,再次为楚千尘的态度惊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