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赵国公曾长孙女的及笄礼。
这位贵女,若是放在旁人家里,是被曾祖、祖母、爹娘一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是躲在长辈翅膀下头肆意欢唱的小雀儿。但在赵国公府里,这位被唤作小大娘子的贵女,早早就揭过了翅膀下做小雀儿的那一页。
小乙和独孤平到赵国公府的时候,门口迎客的,便是理应在屋里梳洗准备及笄的勉勉。
老国公身体不好,独孤三郎又不常住府中。国公府里头的事务,就是由勉勉担起来了。
小乙远远地瞧见了立在府门口的勉勉,他身旁则是老管家并几个仆从。
小乙瞧着自己名义上的侄女,心里难免有些揪得慌——旁人家贵女的及笄礼,都是家中至亲长辈代为迎客,做足了体面。
国公府里头,老国公往下数,生生空了一辈人,到孙辈也就只三郎一个了,再往下,就是勉勉和糯糯她们三姐妹。
独孤一门尽是悍将,功勋簿一册册,拼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半部隋史。如今,却如此凋零模样。
小乙偏头瞧了一眼独孤三郎,却见他浑不在意,反而因为瞧见了大侄女,高兴地一抖缰绳,让马儿加快了步子。
小乙心里那点皱皱巴巴的难过,就跟也被独孤平一把抖平了一样。她打马跟上独孤平,一并停在了国公府门口。
“勉勉见过三姑姑,见过三姑父。”
国公府门口,小乙刚被独孤平抱下了马,正准备牵着手走上国公府的台阶,就听见她的勉勉侄女如此请安。
毫无疑问的,三姑姑喊得是独孤平,小乙则混成了姑父。
——小乙额角跳了跳,打心里头觉得,独孤家对于男女的区分,着实有那么一点叫人糟心。
勉勉行的是鲜卑礼——右脚前伸半步,屈右膝,颔首,身前倾,右手放于右膝,左手覆于右手上,是鲜卑人中晚辈见长辈的请安礼。
独孤三郎一向将他的两个侄女当做骄傲,当下将人拉了起来。
勉勉今日穿了一身赤红的袍子,袖口滚着金边,腰上用黑色宽具带一束,衬得肩背笔挺,四肢劲瘦有力。她的脸庞称不上明艳,因为自幼习武,身上带着些锋芒,双目极为有神在这女子为尊的世界,恰恰称得上俊朗。
这模样的勉勉,叫人想起那句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嗯,不错!”三郎上下端详了一番,明显很是满意地点头说道,“咱们独孤家的女人,就该有这般模样。”
勉勉笑了起来,露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明朗,将二人让进门里,道:“三姑姑和姑父请。”
独孤平便拉着小乙,进了门。身后一众仆从护卫也跟着进来,那匹小马自然也哒哒地跟了过来。
随后,独孤府的大门便被几个护仆从关上了。
——人都到齐了。
独孤一家都是鲜卑人,并不讲究及笄礼的几加几拜,戴几个簪子,佩什么样式的衣衫之类的——那都是汉人的规矩。
鲜卑人尚武。今日国公府里与其说是办一场仪式,倒不如说是一次欢宴——主家将家中亲朋与好友聚到一处,告知众人,我家女郎已然长成,有着骏马般矫健的身姿,雄鹰般雄壮勇猛,头狼般冷静智慧。
国公府的聚会,便设在府中正院的庭院里头。地上铺好了厚实的毡垫,摆了许多凭几,放着酒食。
客人虽然不多,但意外的也不少。独孤家旁支中几个在大兴城任府卫的姨母都带着夫郎和孩子到了。还有些和勉勉差不多年纪,或大或小几岁的女郎、儿郎们,代表自己在外任职的母父前来观礼。府中的老将军自然也围着暖炉坐着,老国公和老管家并航大夫三人也凑了一堆,准备听老战友们喝醉了吹牛。
布布作为国公府的小二娘子,此时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袍子,在一旁相陪,照顾着前来观礼的亲友。糯糯作为国公府的小三娘子,自然也挺着小胸脯,端端立在她二姐身边,也做起了小主人的模样。
庭院里头,是热闹得很。
勉勉、布布姐妹两个,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将各人都照顾的很好。糯糯年纪小,却也不怯场,她长得着实俊俏,礼数又周到,很是讨长辈喜欢。
老国公笑眯眯地,瞧着自己的曾孙女们,高兴得偷吃了两块甜饼。老管家独孤智当然瞧见自家将军偷吃了甜点,但她心里头也乐得开怀,只当没瞧见了。
等众人都填了填肚子,饮酒到高兴处,老国公便笑眯眯地举杯站了起来。院中诸人见了,便都歇了声音。
“今日老身的曾长孙女成年,多谢诸位亲友前来观礼。老身年事已高,今日过后,府里头便由她撑起来。老身的这个曽长孙女,幼时天资不聪。习武难、识字难、兵书阵法更是难,老身便给她取了乳名,唤为勉勉,是盼她勤勉不辍,勇敢无畏。”老国公顿了顿,挺胸抬首,举杯敬天,念起祝福词,“斯木里朝日格图!”
众人亦举杯唱道:“斯木里朝日格图!”
勉勉称诺,于庭中行礼。她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上半身折下。她的头部跟着身体向下压,但并未叩首。她手心向下,虚扣于身前。礼毕,勉勉便抬起上身,起身接过一杯烈酒,一口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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