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的都是自己系里的同学,正兴致高昂地谈天说地碰酒杯,葛因泞在上回初见时的老位置坐着,那林和伍依珊也已经在那桌聊上了,伍依珊朝她挥手,龙七绕过人群,抽椅坐下的时候,葛因泞在对桌安静地看着她。
台上,一曲刚毕,傅宇敖的头顶打着光,眼睛,唇下,衣服褶皱处皆是背光的阴影,场内音乐由燥转静,切进一首莫文蔚的《外面的世界》。
龙七叫了杯凉茶。
伍依珊首先开口破的气氛,说:“龙七你不够意思啊,《冷蝉》这都快上了,都等着你给我们电影票呢,得去影院给你捧场去呀。”
“还以为你们没兴趣看。”
“咱老师都发话要捧场了,那我不得观摩一下。”伍依珊是真的会找话题,循序渐进顺杆上爬,“说起来这回排演多亏你给的那套剧本,可真牛,对吧因泞。”
话茬丢了过去。
“是,有团队的人就是不一样。”
葛因泞这么接。
然后伍依珊也没话应了,龙七开始觉得那林那套说辞纯粹是骗她来这儿挨讽的,短促地笑一声,拿手机准备起身,葛因泞这时又说:“所以正式排演前,我以为你是靠团队的那种人。”
……
缓住。
或许是因为此刻灯光昏暗,或许是曲调悠扬,或许是傅宇敖正在唱的歌,也或许是葛因泞在事前喝过三两杯小酒,状态微醺,显得此时此刻有点感性,状态无比清醒的龙七看着她,听她说:“我从小最看不起一种人,有条件却不努力,不努力却还能有机会,有机会又糟蹋,龙七,我之前认为你就是这种人。”
……
“我也确实一直对你有芥蒂,但不是因为傅宇敖,不是那种喜欢来喜欢去的小家子气原因,我对你最大的不理解,就是为什么像你这样不努力的人偏偏有一大堆机会,一大堆别人梦寐以求,你却嗤之以鼻的机会。”
葛因泞的脖颈因为酒精原因泛红,看来是真喝多了,把真心话都吐出来了,那林和伍依珊都看着她俩,龙七不出声。
她想起班卫说葛因泞是邵国桉的侄女这回事,又想起班卫说葛因泞在《边境》里也有一个小角色。
小角色,小角色。
之前在臧习浦的推荐下,邵国桉在《边境》中给龙七留过一个女二的角色,但当时她因为不喜欢剧本而拒绝了。
于是就听懂了葛因泞这句话背后的抱怨,龙七的手指在桌面点动了一下:“机会也分好坏,也讲究合不合适,你在这个位置不理解我,也有大把人在她们的位置不理解你,你的底子条件那么好,厚积薄发,谁知道将来谁比谁牛。”
葛因泞笑一声,挺短促,带着酒劲:“说官方话我说不过你。”
这一瞬间让龙七想起那个高中时候的自己。
骄傲,孤独,倔强。
“总之,龙七,”她起身,“从现在开始,就当我们重新认识,我为之前对你的错误偏见道声歉,我不能再多喝酒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她把龙七还没喝的凉茶拨一半到自己的杯子内,这行为一看就是喝多了的人干出来的,葛因泞的手腕看着也有点飘,龙七甚至觉得这姑娘跟她一样,此刻感性,到了明天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忘了,又把她当仇人似的。
这么想着。
但葛因泞撑着桌子,将杯子碰向她的时候,她还是一言不发地将茶喝了。
台上,傅宇敖那首歌唱到了副歌部分,略显悲戚的调子中响起鼓点,葛因泞在灯红酒绿中喝掉茶,随后这个谈话就好像结束了一样,她捋起自己额前的发,略显疲惫地拨开人群,也不管这桌的人了,朝着前边的唱台走。
“葛因泞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她来亲戚了?”龙七放了杯子就问。
“我不知道,但我也觉得她今天看上去不太正常。”
伍依珊说着,看那林。
那林对着手机自拍,半晌,应:“傅宇敖跟她吵架了。”
说这话的功夫,葛因泞已经走上台,打断了正在唱歌的傅宇敖,像是晕乎了,抱着他的肩,将脑袋靠在他的脖颈边,傅宇敖起身扶住她,四周桌的同学都起哄,傅宇敖对着话筒说:“你们先玩。”
然后扶着葛因泞下台,两人往清吧的二楼去了。
“他俩最近动不动就因为大小事情吵架,傅宇敖以前都让着,现在越来越不让了,你来之前他们还吵了一架,”那林说,“特别小的事情,越吵越大,他觉得因泞敏感,无理取闹,因泞觉得他为吵而吵,在她身上找茬”
说完,顿两秒,那林看着龙七,补:“因泞知道他俩之间感情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