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还林指着手机,眼睛还是不肯抬起来:我知道白天我给你做临时标记的时候你意识不清醒,但是现在你要去那些连卫生都无法保证的小诊所切除腺体,你要是出事了他咬着牙,后面一句话像是想忍又忍不住,说出来又底气不足:你让我怎么办。
孟惊雁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想切除腺体其实是因为要买那些Omega用品,时间长了比做手术花的钱要多多了。他叹了口气,把人人都知道但他却难以对人言的苦衷说出来:我没钱。
聂还林心里一种可怕的冲动涌上来,他想一张嘴就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孟惊雁,他想替孟惊雁把钱全还上,他想把孟惊雁护进自己怀里一点风雨不让他承受。
但是他知道这样做只会让孟惊雁失去自己的脊梁。
聂还林突然就憋不住了,他轻轻地笑了,笑得眼泪掉下来:就因为这个,你要去送死?
孟惊雁被他一句话打醒了,要是他死了,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真相难见天日,坏人就可以一世逍遥。
对不起。孟惊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聂还林道歉,但是这三个字就被他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他看着聂还林湿漉漉的睫毛,胸口有点发闷,就又追了一句:是我糊涂了。
聂还林终于抬起眼睛来看着他:哥,我没地方去的时候,是你收留我。所以我留在这的每一天,你遇上事都可以告诉我。他的声音很稳,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你得相信我,我会对你负责。
听到最后一句,孟惊雁不由笑了:你说错了吧,到底是你对我负责,还是让我对你负责?说完孟惊雁又惊觉这话说得有点暧昧,不等聂还林回答就赶紧转了下一个话题:不过我现在的房子很快就要被拍卖了,你还是联系不上你哥哥吗?
聂还林刚才的底气就像是一下被人抽走了,他抿着嘴,声音很低,露出他这个年龄的人紧张时特有的局促来:别赶我走吧,我还能替你分担伙食费。
孟惊雁只是怕自己早晚要拖累他,内心也不真的想让聂还林离开,听他这么说,心里好像又有了一个留他的理由,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太贪婪,一方面又越不过这层贪婪。他把内心真实的想法按下去,克制地对聂还林说:那就暂时先这样住着,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你还是早做打算,赶紧联系你哥哥。
聂还林很乖巧的样子,垂着头:知道了。
第二天俩人正吃着早饭,心照不宣地没提聂还林的去留和孟惊雁信息素的事,还是聂还林起的话头:哥,昨天那个潘绯,你考虑联系他吗?
孟惊雁当然是心动的,如果潘绯说话算数,那自己从灿星这个看不见出头之日的大坑里跳出去,显然是会有更好的机遇的,只不过他还是有宋云开这层顾虑。现在聂还林问他,他也就不得不思考这件事:我想换公司,但是如果灿星不放人,潘绯也没有给我填违约金的道理。
聂还林不紧不慢地拌着碗里的面条:昨天你不舒服的时候,我看见宋云开了,我觉得他不见得会留你。
孟惊雁有点诧异:你认得他?
聂还林笑了一下,示意他先吃饭,自己慢悠悠地继续讲:宋云开昨天跟人说要是有人接你走,他就不会强留,当时我刚好在旁边听见了。你不妨试着联系一下潘绯,把情况跟他说清楚,要是潘绯愿意试一试,他不一定就压不住宋云开。
本来孟惊雁不愿意提他家里那些旧事,但是他心里就是莫名信任聂还林,很难把他当成其他人,到底还是把最深的一层顾虑说了出来:其实宋云开和我继母宋玉兰是有亲缘关系的,很多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聂还林抓住了他话里的信息:你觉得他们是在有组织地刻意打压你?
孟惊雁点点头:不然灿星为什么敢接我这个烫手山芋,并且在接了之后一直相安无事呢?他这些想法在心里闷得久了,当着聂还林说出来,他心里有一种怪异的解脱感,哪怕他不指望聂还林能为他解决任何问题,但是他就是觉得多了一个人分担,心里的负担就轻了一些。
聂还林却没接着往下问,起身又去给孟惊雁拿了一小碟甜萝卜丁:你先联系潘绯,然后让于晨去探一下宋云开的口风。他不想让孟惊雁过多接触宋云开,不光是宋云开这种人办事爱走下三路,还因为他自己希望瞒天过海的私心。
孟惊雁咬着萝卜丁,心里想这孩子主意越来越正,给他拿主意拿得这么理所应当。他一边有点好笑地想着一边把手机摸出来,把那个潘绯的小蝴蝶头像找了出来,中规中矩地打了一行字过去:你好,我是孟惊雁,你现在方便吗?
孟惊雁根本不指望着潘绯能回复。因为他觉得像潘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肯定是比较高冷的。在拍摄现场的时候可能只是心情好,给他开了张空头支票,一扭脸就把这事忘干净了。
第15章
结果大概也就十秒钟,手机提示音就响了,他划开一看,潘绯居然回了,还带着个可爱的的小表情:在=w=
孟惊雁把手机屏拿远了,困惑地瞪着那个小表情,很快就又进来一条消息:合作的事孟老师有想法了吗[可爱.jpg]
孟惊雁适应了一下潘绯的画风,回复道:如果贵公司有合作意向的话,我们找个时间谈一下具体的条款?
潘绯很快又回过来:我这边没问题,但是关于那天孟老师说到的和老东家之间要说清楚的事,已经说清楚了吗[疑问.jpg]
孟惊雁实话实说:还没有,正准备沟通,只是我本人有换公司的意愿。
潘绯快速地回了几个感叹号过来,孟惊雁还以为他是生气了,结果没想到他大喘气完又发了一段过来:这件事里头,最重要的就是你的意愿。只要你愿意过来,灿星那边我可以想办法,虽然可能会花费一点时间。但只要他们松一点口,你把违约金准备好,就可以直接交接了[可爱.jpg]
这话说得很漂亮很有担当,但是一看就是潘家生意人的做派,明着说是他会想办法,暗着却在提醒孟惊雁要自己准备好违约金,面子做足了也把自己择出去了。
孟惊雁自己没亲历过生意场,但也对这些事耳濡目染,几次接触下来,心里也清楚潘绯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他现在生活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傻白甜,如果潘绯真和他站成一队,顶多也就是不交心,总不至于成了猪队友。
孟惊雁回过去的话也是场面话:有潘总的话搁在这儿,我就可以放心地跟灿星提这档事了,有了进度一定及时联系您。他不是习惯这种低姿态,但是他也已经学会了把没必要的傲气收起来。
潘绯回过来一个点头的小猫表情,后面跟着一条:孟老师别叫我潘总了吧?我爸是潘总,我大哥是小潘总,怎么也轮不上我,你叫我小潘就行了。
孟惊雁不明白潘绯这突如其来的亲和,但也不拘泥这种小事,很快结束了对话,给于晨打了电话。
没过半小时,于晨那边就有了回音:孟哥,我一通电话打过去宋云开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是不是要解约,你跟他提过?
孟惊雁看了一眼聂还林:还林说听见宋云开跟别人说想和我解约,可能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跟我们说?
于晨也挺纳闷:挺怪的,那孙子跟吃错药了似的,说今天就公布解约声明。
孟惊雁问到了最担心的事:那他有没有提违约金?
他提了,于晨说:他说这是东辞伙不是伙辞东,按着合同里说的,双方就都不用赔付违约金。
孟惊雁听了,眉毛微微皱起来,沉默着没说话。
于晨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这里头有诈是不是?但是我平常就防着这孙子抽冷子,合约里的条款不说能倒背如流也八九不离十。他除了能借着解约从财务上占你便宜,也没什么别的油水可刮。反倒是我听他的口气对解约这个事挺迫不及待的,听着就好像有什么人在逼着他似的。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孟哥,你先把这个事儿当成一个好事。说得难听点,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可损失,你就只有一屁股债,我手上也只有你一个艺人,我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晨的话听着有些丧气,但也的确是实话,孟家财产拍卖的日子不远了,孟惊雁想观望也观望不了,等这个房子拍出去,聂还林自然有他的去处,自己却有流离失所的危险。
于晨手脚很利落,不到三天孟惊雁就接到了新锐安排的电影试镜通知。
和当初潘绯承诺的一致,排下来的剧不是高成本的大制作,但是导演费侠却是业内都十分看好的通俗派潜力股,她的作品大多故事性强,因为足够接地气而拥有比较广大的受众,但又绝对不是口水片,有足够的思维在里面。只不过费侠年纪还很轻,作品和更年长的同行相比,跳脱有余,却缺乏沉淀,美玉微瑕,所以一直没能进入第一线。
这次的剧本《野火焚心》也秉承费侠一贯的现实题材,讲的是Omega主角贺知之的奋斗成长史。孟惊雁的角色Alpha席焰就是贺知之人生路上的一颗绊脚石,他不到三岁多就被人、贩子卖到了乡下,养父对他非打即骂,他在泥里滚到十几岁,有心人把他的身世告诉了他。席焰就从乡下逃到了城里,发现他的高知父母已经收养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也就是男主角贺知之。
当他第一次远远地看见他的亲生母亲围着围裙,下楼送贺知之上学出门的时候,他没有想着怎么和他的父母相认,而是想着要报复他们,报复他们放弃自己,报复他们把本属于自己的爱给了别人。
在十几年不见天日的时光里,席焰早就被生活磨出了一身粗糙的血痂,再往这外面糊上一层滑不留手的地沟油。他知道报复的最好方法并不是跟亲生父母歇斯底里地吵闹,他选择了对贺知之下手。
他打听到贺知之有在拳馆练拳的习惯之后,就跑到那家拳馆当陪练,他有点打野架的底子,而且那个时代的陪练大多也就是挨揍。一个礼拜三十块钱,管吃管住。席焰一点点走进了贺知之的人生。
贺知之作为男主角,生性纯良和善,他信任这个看起来老实憨厚又漂亮的匪夷所思的乡下男孩,在他一次次算计自己之后都选择了原谅。终于养虎为患,被席焰设计险些丢了性命。从此他也认清了人性的真面目,也终于拥有了一副铁打的心肠。
虽然说席焰不过是一个男配,却有鲜明的人物性格。而且孟惊雁外型漂亮又不失英朗,作为一个Omega反串Alpha本就是个噱头,演好了或许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能看出是有人在有意扶持他。
孟惊雁翻着剧本,抬头问于晨:这本子是谁挑的?
挺给你着想的,是不是?于晨知道他和自己想到了一处:是潘绯亲自挑的,费侠据说欠过他哥不小的人情,他就借着这茬事硬是把这本的男主男配都拿下来了。男主贺知之是时一馥,不出什么意外,你就是男配席焰。
孟惊雁翻到最后:试镜是试席焰刻意邂逅贺知之的镜头是吗?
于晨点点头:这出戏的重头也就是从这开始的,感情很浓郁,不太好把握,你得费心思。另外,这个费导明确要求席焰有一种嶙峋的少年感,你琢磨一下。他想了想,看了孟惊雁一眼:但这只是个要求,你悠着点,试个镜而已,别太用力了。
第16章
起初聂还林还不明白于晨让孟惊雁别太用力了是什么意思,直到孟惊雁开始每天都只吃半个水煮蛋,吃蔬菜还要掐着克数,饿了就喝温水。他多想劝劝他,张嘴却是一句明知故问的话:哥,你现在明明就太瘦了,怎么突然减肥呀?
孟惊雁叼着一片莴苣叶子,明显消瘦了一些的脸衬得一双眼睛大得招人心疼。他微微昂着头看聂还林:你看我像多大的?
聂还林受不了他的眼神,躲开他走到厨房去给他热低脂牛奶,心里想着孟惊雁的头发和皮肤,最后想到那水红的翘起的嘴唇,呼吸顿了顿,远远地回答他:十八九岁吧。
孟惊雁把莴苣叶子嚼了,拿着空盘子到厨房冲:可是席焰只有十六岁,他吃过很多苦。符合漂亮这个人设很容易,但是要符合漂亮却很苦的人设却难。他十六了,可是他吃过的苦给他添上了好几岁,这几岁不是时光添上的沧桑,所以他仍然要有十六岁的面目,却要有二十多岁甚至三十多岁的神情。但是在这段戏里,他要蒙贺知之,要装纯装朴实,就要硬把那几岁狡猾地削下去,所以诶呦你可吓死我吧!孟惊雁一回身撞在了聂还林身上,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扔地上。
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不声不响地站别人后头。孟惊雁埋怨着聂还林,把盘子插到沥水的架子上。
哥。聂还林别开眼睛,又强迫着自己把目光转回来看着孟惊雁,他先说了句别的:今天的抑制剂吸过了吗?
孟惊雁点头:吸过了呀,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就催着我吸了,怎么忘了?
聂还林不是忘了,他是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孟惊雁意识不到自己的魅力,也就意识不到自己对聂还林的吸引。他一句一句地说着戏,那吸引就钢丝一样一根一根地把聂还林拴上,什么自然规律都不遵守了,只是一味地把他向着孟惊雁拉。
聂还林心里有一万个场景,有温柔的也有暴躁的,开口却只有平淡的一句:哥,我给你对戏吧。
孟惊雁从前只和助理对过戏,没想到聂还林会想着帮他对戏,他觉得大概也就是小孩新鲜。不过对戏倒也没什么难的,帮着把对手戏的台词念出来就行。
孟惊雁欣然说:那试试吧,也不难。
孟惊雁给聂还林找了个蹲位,拿着剧本给他:黄色荧光笔是场景和人物动作描写,蓝色的是你,粉红色的是我。
聂还林捧着剧本,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了一遍,抬起头来把本子扫了一遍:好了。
孟惊雁震惊了:什么就好了,你可以照着念。
聂还林说:我记住了。
孟惊雁根本不信:别闹了,你刚刚连我中午才吸过的抑制剂都忘了。看一眼就记住了,你是扫描仪吗?
聂还林听他的,没和他争,把本子拿起来重新捧在手里: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