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特转向宗铭,改了蹩脚的中文道:“请你去隔壁餐厅等一下,我和唐夫人有重要的商业计划要谈。”
宗铭一口老陈醋味:“外国话听不懂,你还是说中文吧。”
怀特:“……”难道我说的竟然不是中文?
何英按了按手,对宗铭道:“你坐着。”又对怀特道:“恕难从命,怀特先生,我家发生的事情想必你都听说了,我必须得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说句不好听的,谁也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当面谈着生意,背后捅着刀子的人太多了。”
“……既然您坚持,那我也无话可说。”怀特脸色有点难看,无奈坐下,语气变得尖刻起来,“唐夫人,您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自从唐辉被捕,唐晟动荡不安,我们第九基金和你们合作的一些项目频繁遭到一系列不必要的检查,现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正常运行,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交代。”
何英坦然道:“哦,我还真没注意到。”
怀特气息一窒。何英摊了摊手,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光是替唐辉上下打点、稳定唐晟的局面就已经精疲力竭了,那些挂在下头的小项目,根本分不出精力去一一过问。你们nine也算是我们唐晟的老朋友了,这种时候就担待一点,尽量自己处理吧。”
怀特忍耐地皱了皱眉,道:“您这么说就有点不负责任了,唐夫人,我们nine现在面临的所有麻烦都是唐晟造成的。作为我们在中国大区的重要合作伙伴,你们有义务保障基金会各项目的正常运行。”
“老实说,我没空。”何英耸了耸肩,道,“我大儿子被诬陷入狱,我小儿子被绑匪劫持,我能抽一个下午来见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怀特冷笑道:“唐夫人,恕我直言,如果您再抱着这样的态度对nine的话,恐怕您的两个儿子都没办法回到您的身边了!”说着,将一个文件夹啪一下扔到茶几上,“这是我们三年前和唐辉签订的协议,唐晟有责任为我们的一些医学项目处理所有行政问题,现在我郑重地告知你,如果你不能在一周内解决问题,我们将通过river追究唐晟的法律责任!”
何英面无表情,淡淡道:“哦。”
怀特额头青筋暴跳,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三年前如果不是river的投资,唐晟能有今天吗?三年来如果不是我们nine一直宽容你们的拖沓、低效和无能,你们还能安安稳稳地经营下去吗?”
何英忽然暴起,“啪”地一拍桌子:“我确实想问问你,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唐晟能有今天吗?唐辉会被警方盯上吗?唐熠会被绑架吗?啊?!”
怀特被她骤变的画风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红茶洒了一裤脚。何英不等他放下茶杯,直接跳过去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老实告诉我,我儿子唐熠在哪儿?”
“what the fuc……”怀特再也顾不上他的英伦风了,狼狈地跳开。何英步步紧逼,指尖几乎戳进了他的鼻梁:“少拿合同吓唬我,你们干得什么勾当我一清二楚!想拿唐晟威胁我?没门儿!老实告诉你,我两个儿子都没了,你们这帮小妇养的也别想好过,我一股脑把所有的材料都给你捅到公安局去!”
”你、你冷静点。”怀特脸色大变,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老太太彻底激动起来,“son of bich"一口气骂了好几遍,仿佛每一个字母都是加重加黑:“你还敢指摘我的态度?老娘一个六十岁的寡妇,两个儿子都要被你们整没了,还要给你玛利亚的微笑吗?你怎么不去参加‘美国好声音’呢?拿出你祖母的帕金森病历也许导师会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怀特整个人都懵逼了,打死也没想到唐辉老妈和他本人的画风居然差距这么大,更没想到一个六十岁的中国老太太能把美国俚语讲得这么风起云涌,还自带hip pop freestyle节奏!
“我不管唐辉跟你达成了什么协议,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只要他们两兄弟安安稳稳毫发不损!”发完一拨飚,何英深呼吸,冲宗铭招了招手。盗版小二黑立刻屁颠屁颠奉上速效救心丸以及何总专用保温杯。
何英淡定地吞下药丸,往沙发上一坐,又恢复了之前憔悴母亲的模样:“怀特先生,你说你给我一周,那我只能先给你三天了——三天之内,我要见到我的小儿子,否则我们就拆伙吧!两个儿子我好赖也要保一个,公安局的人说了,只要我说服唐辉配合警方调查,就能让他转污点证人,将来一切从轻判决。”
怀特手又是一抖,何英冷哼一声,道:“我一直搞不清到底是谁在威胁他,这些天我梳理了唐晟所有的业务关系,分析了所有有可能对我唐家不利的竞争对手,一直没什么头绪……可好昨天你自动跳出来了!我连夜查了唐晟和nine这些年所有的资料,果然发现你们有问题——拿了那么大一笔钱,结果只让唐晟做一些文件工作,笑话!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怀特勃然变色,急道:“请你冷静,不要一时激动做出什么令我们双方都追悔莫及的事情来。”
何英抬手阻止他说下去,道:“冷静不冷静没什么卵用,怀特,回去告诉你river的主子,唐辉死咬着牙什么都不说,是因为疼他弟弟,可是我是他的母亲,以死相逼他未必就会继续替你们保密。总之,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唐熠,否则我就只能当他已经死了,尽全力保唐辉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扶着宗铭的手站起来,道:“我们中国人讲究传宗接代,我丈夫已经死了,我不能同时拿两个儿子冒险,请你明白并相信这一点,再见!”
怀特深深震撼在她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诡异画风当中,甚至连“再见”都忘了说。
宗铭扶着何英出门、下台阶、上车,直到发动车子才在内心默默给老人家竖了个大拇指——太厉害了,有理有据,一气呵成,换成自己恐怕都不会有她这么好的发挥!
桑国庭还一直担心她被怀特牵着鼻子走,结果人家化被动为主动,来了个全面气场碾压!
明明是受害人家属,却艹出绑匪气势也是没sei了,现在到底是谁在要挟谁啊?
看着后视镜里捂胸喘息的老太太,宗铭担心地问:“何总您没事吧?要不要我送您去医院看看,您脸色实在是不好。”
何英摆了摆手,道:“不用,我就是刚才太激动了,吃了药休息休息就好……回家吧,阿菡昨天不是想吃冒菜吗?外头的不干净,回家我看着让厨子做一点儿,你晚上给他送去。对,给李维斯也做一点儿,为了我的事让你们两夫妻分居两地,我实在过意不去。”
“没事,我们作警察的都习惯了。”宗铭一脸正直地说,内心却默默感叹——说起来也很久没有为革命保护视力了呢……
武警医院,李维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喷了正在查资料的焦磊一脸。
“嗨呀你是不是感冒了?”焦磊递给他一叠纸巾,又帮桑菡擦了擦无辜波及的口水,道,“去楼下买个穿心莲吃吧,领导不在你是不是有点上火?”
李维斯无语望天,桑菡也翻了个白眼。焦磊为自己的冷笑话沾沾自喜了十秒钟,将工作成果打包整理上传到umbra的公共区:“好了,根据阿菡的指导,关于伊藤健太的信息我都查完了,大家看一看讨论一下吧。”
第152章 s6 e12.痴情种
焦磊的专业基础还是不错的, 只是以前因为兵种的原因技能上更偏硬件一些, 经过桑国庭的秘书培训之后已经基本掌握了信息员的工作要领。
桑菡作为殿堂级黑客,其实技术是其次的,最厉害的是他特殊的逻辑思维, 也就是说,同样要查一件事,他想到的逻辑流程永远比其他人更快捷、更准确、更剑走偏锋。
现在桑菡体力不支, 无法承担大规模的数据操作, 而焦磊的出现完美弥补了这个问题,两人一个提思路, 一个搞操作,配合天衣无缝。
桑国庭收到消息来儿子病房开会, 看到这个结果老怀甚慰。
“我们认为那啥,伊藤健太还活着的可能性那啥还是很大的。”焦磊首先说明了一下他们这几天的工作结论, 因为是第一次在局座面前做主要发言,有点小小的紧张,“根据阿菡的思路, 我查了伊藤健太生前所有的网络足迹, 包括他经常浏览的网站、关注的社交媒体,还有常用的购物、视频、游戏app等等,然后给他做了一个网络画像。”
桑国庭递给他一罐可乐,示意他放松点别紧张,问道:“什么是网络画像?”
“就是嫌疑人的网络侧写。”桑菡回答道, “随着网络全面渗透进人类的生活,我们在二次元上留下的痕迹比在三次元中更多,更真实,更全面,这种基于网络痕迹的侧写完全是数字化的,比语言更精确,比素描更直观,辅以传统profile中的核心技术,能够产生不可思议的作用。”
“这个理念是你首创的?”桑国庭有点意外,“以前从没听过。”
“对。”桑菡说,“我在本科毕业论文里提出了这个观点,导师建议我在硕士期间充分完善它,只是时间太短了,我现在建立的模型还非常粗陋。”
“没事,可以慢慢来,这个课题非常新颖。”桑国庭微笑颔首表示赞赏,同时在内心感叹自己上辈子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居然生出这么逆天的一个儿子,下次回老家一定要去拜拜黄大仙。
“我先简单解释一下这个技术吧。”桑菡说,“每个人使用网络的习惯都是不一样的,一个人从小到大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就像是他的指纹一样独一无二,即使他假死,换掉所有的身份文件,只要生活中还触及网络,在二次元的世界里就不会消失。而当今世界,人,尤其是像伊藤健太这样高学历高智商的人,是不可能彻底脱离网络的。”
桑国庭连连点头。桑菡体力不支,说完这么大一段已经有些气喘了。焦磊灌了半罐可乐,淡定下来接着汇报接下来的发现:“我们给伊藤健太做了一个简单的网络画像,确定了一些他独特的上网习惯,然后建立出一个与他行为模式极为相似的二次元人物模型,在他‘生前’频繁使用的网络组合中进行筛选,结果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
焦磊用全息投影在桑菡病床上方投出一系列文件,接着道:“我们发现有一组独特的ip,与伊藤健太的二次元虚拟模型的网络习惯重合度极高,也就是说,使用这组ip的人的‘网络指纹’,和伊藤健太基本是重合的。”
桑国庭仔细浏览着全息资料,片刻后看懂了:“我明白了,虽然这个人没有使用任何伊藤健太留下的id,但他的上网习惯和伊藤健太‘生前’一模一样。”
“事实上,是缩减了一些。”桑菡补充道,“但我设定的几个关键锚点都对上了,所以我认为这个人是伊藤健太的可能性很高,只是他上网的时间变少了,所以留下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被稀释了。”
焦磊接着道:“是的,他的网络活动比‘生前’收缩了很多,所以为了进一步证明我们的推测,我破解了这组可疑ip在某些网站上的用户名和密码。”说着将一列表格投上去,道,“看,虽然这些密码和伊藤健太‘生前’的密码都不一样,但组合习惯非常相似,都是两个字母加一个符号加六个数字,最后再补一个特殊字符。”
桑国庭连连点头,每个人设定密码都有一定的习惯规律,即使数字换了,字母改了,思维方式是不会变化的,有了这一系列的证据,基本可以证明伊藤健太确实活着,而且可以接触到网络。
但既然他能接触到网络,为什么不求救?难道他是自愿被river‘消失’的?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新的交易?
桑国庭蹙眉沉思片刻,问:“既然已经确定了ip,那是不是能够确定这个可疑人物所处的方位?”
“ip是经过多重代理的。”焦磊说,“不过我已经找到它的原始真实ip了,但……无法确定它的方位。”
“哦?”桑国庭意外地问,“为什么?”
“对方使用的是卫星宽带。”焦磊说,“这个卫星网络的运营商是一家印度公司,有非常严密的保密协议。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卫星宽带的用户一般不是在大海上,就是在荒山、冰原、原始森林这种人迹罕至、没有固定网络信号的地方,所以即使我们破解了这家印度公司的保密协议,想要定位对方的确切位置也是非常困难的。”
桑国庭抹了抹额头,道:“我明白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如果伊藤健太还活着,很可能被关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能使用卫星宽带上网。”
“是的。”桑菡休憩片刻,再次开口,“卫星宽带的带宽很窄,费用极高,稳定性又差,唯一的优点是可以在没有地面信号的地方使用。结合之前我们对伊藤健太和river之间存在分歧的假设,我担心他确实被转移到了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且被严加看管。”
焦磊接口道:“对,我们分析了这组可疑ip的上网规律,发现这个嫌疑人大多在每周六下午两点到五点登入网络,所以我们推测他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而且即使上网也被严密地控制在‘安全’范围内,绝对不能使用某些可能泄密的网站或者app。”
“那么,能大致圈定嫌疑人的所在地吗?”桑国庭问,“比如哪个国家,哪个地区,或者某片海域?”
焦磊道:“我会严密监控这个ip,等他下次上线试着定位它的位置。”
桑菡苏醒不过短短两三天,能和焦磊取得这么大的进展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桑国庭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好,需要什么支援直接跟我提,现在这个案子我亲自督办,别的不好说,信息资源绝对一级优先。”
众属下一致表示局座威武。
顿了一下,桑菡到底忍不住,问道:“爸,宗铭那边下午还顺利吗?”
尽管母亲已经告诉他父亲知道了他和唐熠之间的恋情,可这么多天了,他沉得住气的老爸却从没在他面前提过一次,既没有训斥,也没有安慰,这让桑菡十分地惴惴不安。
虽然他表面上看桀骜不驯特立独行,但内心深处是极其渴望父亲的肯定与赞赏的,尤其在恋爱这种终身大事上。
桑国庭睥睨着儿子,半天才道:“想问什么就直说,老子最讨厌你这种拐弯抹角的德性!”
桑菡冰川般的脸皮也不禁发烧发红,磨了磨牙,道:“唐熠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桑国庭瞪了他片刻,绷不住嘴角一抽,嘟囔道:“阴公咯!我竟然生咗个情种!”
李维斯听懂了,忍笑忍得很辛苦。焦磊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想问问啥意思,看看李维斯的表情果断闭嘴。
桑菡满面通红,万万没想到老爹竟然这样揶揄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桑国庭看着他羞愤难当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但终究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干咳一声道:“宗铭和唐夫人一行还算顺利,他们已经给怀特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三天之内见到唐熠。我想接下来怀特会向river请示的,即使三天之内我们见不到唐熠,也一定能得到他还活着的证据。”
其他三人都松了口气,李维斯忽发奇想,道:“他们会不会把唐熠和伊藤健太关在同一个地方?”
桑国庭仔细想了想,道:“很难说,但不排除这种可能。不管怎么样,你们照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查吧,等宗铭拿到怀特那边的信息我们再进一步核对。”
不出局座所料,两天后的深夜怀特果然再次联系了何英。
怀特在电话里告诉她,river对她嚣张鄙俗的态度十分不满,但经过自己从中斡旋,还是勉为其难同意继续和唐晟合作。
至于唐熠的下落,抱歉river这样奉公守法的企业是绝对不会和绑架犯有什么关系的,不过作为有社会责任感的大财团,他们已经联系相关渠道打听情况了,如果唐晟能够履行合同,摆平那些莫名其妙的检查并让nine的实验室正常运转,那么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son of bich!”何总挂断怀特的电话,骂了一句极富节奏感的hip pop,对宗铭说:“二黑啊,跟你们局座说一声,把检查停了吧。”
宗铭完全进入角色,百分百做到观众在和观众不在一个样,恭敬地道:“是,何总。”
作者有话要说: 大致算了一下,主要人物出生年代应该是这样:
李维斯:2004年
宗铭:1992年
唐熠:2010年
桑菡:2006年
于天河:1991年
焦磊:2000年
唐辉:1997年
唐母1970年出生,2027年未满60岁,“六十岁的寡妇”只是她自己骂人时倚老卖老的自称。
以上,大家对照并反省一下个人生活吧,毕竟10后都有对象了,嗯。
【我为什么要解释这些没用的东西……说点有用的,本卷确实是监狱卷,至于有没有监狱py我也不好明说……】
第153章 s6 e13.琴之吻
在唐晟的“努力”之下, 针对第九基金的各项审查终于慢慢停歇。
在此期间, 何英自然是做足了“鞠躬尽瘁”的戏码,跑上跑下,各方打点, 闹到最后连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差点以为真是唐晟救下了nine。
演戏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吧……当接到怀特先生第二次面谈邀请的时候,何英不禁感叹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什么没去演戏, 搞不好这把年纪都能拿到大满贯了呢……
这一次的会面地点仍旧在怀特的海滨别墅, 鉴于上一次双方的气氛比较尴尬,所以这一次大家都省了那些个虚头巴脑的问候与周旋, 何英一上来便将一沓子罚款单和发票什么的往茶几上一拍:“该做的我都做了,怀特先生, 我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