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散发的气,搅动起床榻四周的拢烟帐,宛如狂风暴雨一般。他却一直闭着眼睛,努力地压制着,手指深深陷入被褥之中。
凌晨时分,他终于成功地压抑住了自己的愤怒,只是那苦涩和疼痛却留了下来,梗在喉咙里。
唐煜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都绷紧了。
唐煜没有察觉到他已经醒了,走到床榻另一侧,褪去外衣。那阵冷香缠绕过来,令得左擎苍打了个冷战。
“你去哪里了?”左擎苍倏然出声问道。
唐煜被吓了一跳,这点从那被延长许久的安静中就能猜到。
“苍苍?你醒了?”
“恩。”
“这么早就醒了啊?我睡不着,出去透了透气。”唐煜的声音如此自然,自然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左擎苍仍然背对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石壁上的一盏莲台,“睡不着?为什么睡不着?”
唐煜的声音仍然十分平常,“不知道啊,突然就失眠了。苍苍你也失眠?”
“没有,我才醒。”
“啊,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再躺一会儿吧?”
那阵香氛笼罩过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左擎苍总觉得那香味和齐飞宇有点关系似的。现在想想他突然把香气换了,也是那次被他撞见他与齐飞宇在前年樱下相会的场景之后。
左擎苍立时觉得心里一阵刺痛,神经反射一般坐起身来,却仍然不看他,“本座睡不着了。还有卷宗要看,你歇着吧。”说完,拾起地上的衣服起身,推门出去。
他靠在关着的大门上,面上痛苦之色尽显。
为什么要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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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天,左擎苍都有些心神恍惚。冬护法向他回报兵器的配备情况,他也几乎没有听见。
雪枫当时就在他身边,一眼就看出来他在发呆。
等到教众都告退后,雪枫走到他身边,“发生什么事了么?”
左擎苍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没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你还问我?应该是我问你吧?刚才冬护法跟你回报的事,你听见了几句?”
“大概是有点累。”左擎苍淡淡地说,“毕竟十天以后就是动身攻瑶的日子。”
雪枫见他装的还挺像,越发不满。
“你也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所以有什么事,你不能瞒我。”
这句话听在左擎苍心里,又是一颤。
高阳的事,他确实一直瞒着雪枫。虽然他知道雪枫说得不是这件事,但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如果高阳真的是奸细,雪枫怎么办?会像自己一样难受么?
被爱人欺骗背叛的滋味。
此时天明王忽然步入议事厅,遥遥向着左擎苍的方向行礼,“教主,属下有事禀报。”
左擎苍此时再见到这个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属下,却只觉心中一阵冰寒。
为什么是这两人?自己待他不薄呀?
“说。”
天明王看了眼雪枫,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张空白的信封,呈给左擎苍,“夏护法高阳在山下清点贡品时,企图与瑶山派线人接头,被当场抓住。这是从他身上搜出的信件。”
雪枫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瞪着齐飞宇,“你说什么?!”
左擎苍打开信封里的信,只有寥寥数语,“下月,天镜湖。”
雪枫一把将信夺过,拿着信的手却有点颤抖。
那的确是高阳的字迹。他看过无数遍的。
“不可能!”雪枫看向左擎苍,“高阳怎么可能?”
左擎苍并未说什么,只是看向齐飞宇,“那个和他接头的线人抓到了么?”
“抓到了,现在正关在水牢里。”
“带上来。”说完后,他又转向雪枫,“你先下去。这件事,你不宜插手。”
雪枫也知道现在他的确不应该说什么,但他无法接受刚刚听到的东西。
一定什么地方出了错。高阳他是最知道的,对烛龙教那样忠心的一个人,对他那样百依百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背叛烛龙教,背叛他?
他雪枫怎么会把一个人看得那样错呢?
眼见雪枫不动,左擎苍看向天明王,冷声道,“你带他下去,别让他见高阳。”
“不行!我一定要见他一面!”
左擎苍站起来,比雪枫略高的身形十分有压迫感,他垂着眼看向自己的友人,“现在你见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本座命令你,回去自己的寝殿,明日之前,不准离开!”
雪枫知道现在事态紧急,左擎苍看向他眼神又十分坚毅,而那份坚毅中又有几分安抚。这种时候跟左擎苍对着来,只会让事情恶化,便只得暂时压下心头的火气,紧紧抿着嘴唇,一甩手走出议事厅。
此时人已经被带上来了,很平常普通的一个人,市井小民打扮,看到高高在上的人一身青花锦服,冷傲的眼神向下扫来,那副威严尊贵的气势便已经令他心生畏惧。
“你就是那个瑶山派的线人?”左擎苍冷冷开口。
那人却不说话。
“不开口么?”左擎苍冷笑一声,“来人!”
应着他的一声令下,两名教众走上前来。
“把他拉下去,活动活动筋骨!”
那人面现恐惧,但仍然什么都没有说,被两名教众拖了下去。
齐飞宇恭敬道,“教主,可需要我去监督么?”
“你先等下。”左擎苍从高椅上站起来,步下几级台阶,负手行至齐飞宇身边,“飞宇,你跟在本座身边多久了?”
“回教主,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啊。”左擎苍眼睛深处凝结着严寒,可惜他背对着齐飞宇,后者什么也看不见,“跟着本座,辛苦么?”
齐飞宇抬了下头,似乎奇怪为何教主有此一问,但心里也着实不太踏实,只得继续用平柔的声音回答,“教主对属下恩重如山,飞宇岂敢妄言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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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重如山?”左擎苍低声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听起来果然很讽刺。
他转过身来,直视齐飞宇双眼,那充满了压迫感的视线令得齐飞宇逃无可逃,“本座有一句话,是给你的忠告。”
齐飞宇总觉得今天的教主很可怕,他心中也确实有鬼,所以就分外惶恐地垂头,“请教主明示。”
左擎苍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齐飞宇全身一震,心里七上八下,但面上只是柔顺应道,“教主教诲,属下谨记在心。”
看着这个总是一副和顺样子的属下,左擎苍心里一阵烦躁。
都是假的,不论什么样的忠诚还是关心。只不过是两个人在合起来给自己演戏。
唐煜留在烛龙教,就是为了齐飞宇么?
可笑他却以为,是为了自己才回心转意。。。
兜兜转转一圈,发现自己只是块踏脚石,左擎苍觉得他自个儿就像个笑话似的。
更可笑的是,他还不能抓着唐煜的领子质问他,因为他是烛龙教教主,他有很多的事要处理,这些情短情长,不管伤他有多深,都不能干扰到他的日常事务。
“你下去吧。所有人都离开,本座想静一静。”说完这句话,他便听着一震纷沓而去的脚步声远离,自己回去高座上坐着。
头很疼,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怎么留住爱人的心,没有人教过他。
第23章
攻打瑶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烛龙教中每个人都十分紧张。瑶山派是正道中第一大派,近百年来一直屹立于正道领袖的位置,自然拥有着难可匹敌的实力。而烛龙教这十几年间才振兴起来,就算有着另外两大门派的协助,未知的变数也仍然存在。
这一战是烛龙教的雪耻之战。当年瑶山派,七城剑派,青衣派,自在门,出岫城等门派组成的正道联盟用卑劣的手段覆灭烛龙教,这笔账已经一笔一笔讨回,只要攻下瑶山,不仅可以洗刷掉二十几年前的耻辱,为先人复仇,更可以确立烛龙教在武林中独大的地位。
但是在此关键时刻,左教主和地明王这两个一直相互依赖信任的友人之间的关系却因为一个夏护法产生了裂痕。
“你再说一遍?”雪枫一双美目瞪着左擎苍,沉声问道。
“那个瑶山的细作已经全招了,高阳是瑶山的线人,本座决定将他收监,待攻瑶大战后便行死刑。”
“左擎苍!你疯了么!怎么能仅凭一个细作的话就认定高阳是叛徒!”
“莫忘了还有他身上搜出来的信件。你敢说那信是假的么?”相对于雪枫的激动,左擎苍的冷淡就显得格外气人。
雪枫眼睛都有些红了,“让我见他!”
“不行。”
“我偏要见他!”雪枫撂下一句,转身就走。可是快到议事厅门口的时候左擎苍向齐飞宇使了个眼色,齐飞宇便上前拦住了雪枫,“地明王,冷静点。”
雪枫眯起眼睛,目光里是浓浓的威胁,“让开!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他拦不住你,那本座呢?”左擎苍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从高座走下,慑人的气魄蔓延至正座大厅。
雪枫却笑了,笑得妖艳。每当他这么笑,便是说明他真的发怒了,“教主想拦我?不妨一试!”
弥漫在二人中的空气开始掺染了硝烟的味道,情势岌岌可危。
齐飞宇忙走到二人中间,“教主,地明王,请息怒。此时正值烛龙教攻瑶大计关键之时,两位若是动手,会动摇军心!请二位三思!”
左擎苍和雪枫都不是庸人,自然知道利害关系。可是雪枫又怎能眼睁睁看着高阳被处死?
他闭了下眼睛,强自压下内心的焦虑,对左擎苍说,“我,只想见他一面。”
这句话,已经算是地明王的请求了。雪枫从未请求过左擎苍什么,这是第一次。
左擎苍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对齐飞宇说,“你跟着他去。”
“是。”
烛龙教的水牢建在岩洞群的低处,超过三分之二都被浸在水里,光线幽暗,只有扑鼻的腥臭气味,也不知有多少犯人的尸体腐烂在了里面。这样一个地方,是专门为了让人痛苦而建造的,没有任何舒适可言。
透过铁栅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晃动的水面上扶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他双手被锁在石墙上,胸部以下都浸没在水里,发丝凌乱地黏在脸畔,半闭着眼睛,似乎不堪重负。
雪枫走到最低一级的石阶上,再往下便是黑色的水面了。他望着黑牢深处的人,心里一跳一跳的疼。
“高阳?”像是怕惊扰了对方似的,雪枫小心翼翼出声唤道。
高阳动了动,睁开迷蒙的眼睛,看到了幽光中那条美丽的人影。他的双眼很快睁大了,露出欣喜和放松,“雪……雪枫……”
雪枫心里有点酸。平时高阳一向是十分守礼的,若是有外人在,都会唤自己地明王。但是现在,恐怕真是虚弱极了,把这些礼仪全都忘掉了。
雪枫回过头,对跟着前来的齐飞宇说,“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
齐飞宇有些为难的样子,他一向是最听教主的话的。但是他看了看黑牢里的人,沉吟半晌,“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齐飞宇出去了,雪枫站起身,不顾黑色的水散着刺鼻的味道,一步一步淌进去,向着高阳的方向走去。
高阳连忙喊道,“你别过来,你站在那里就好!这里太脏……”
雪枫却充耳不闻,眼睛只是紧紧盯着他,“你省着点力气吧。”
终于,白皙纤美的手指触碰到即使生锈也分外坚固的铁栏上,雪枫紧紧贴着那道阻隔,看着里面的人。
高阳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意,“你真任性。”
雪枫说,“你怎么样?他们对你动刑了么?”
高阳摇摇头,“没有,教主不准。”
“可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只是有点累而已。”
二人沉默半晌,安静地对望着。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