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北京大学发生了一桩震惊中外的事件:一个叫胡平的哲学系研究生当选为海淀区人民代表!
据《北京大学选举运动大事记》介绍:1980年10月6日,北京大学开始选举海淀区人民代表。11月3日,学校公布选民榜,开始酝酿候选人。当天上午,经济学系夏申、国际政治系房志远、技术物理系王军涛相继贴出竞选宣言。随后,哲学系研究生胡平、国际政治系杨百揆、中文系张曼菱、哲学系杨利川、经济学系张炜相继宣布参加竞选。竞选活动极有声势与活力,除张贴宣言、大字报外,还组织选民见面会、答辩会,举行民意测验,出版刊物。12月11日正式选举,投票率达91.25%,胡平当选为海淀区人民代表。12月18日进行补选,候选人均未过半数,选举运动遂告结束。
就在北京大学开展竞选运动之际,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学院、中央民族学院、北京航空学院等高校也都相继掀起了竞选运动的热潮。而在北京之外的诸如复旦大学、上海师范学院、湖南师范学院、贵州大学、山东师范学院等全国各地的高校,也都先后出现了竞选活动,在湖南还引发了学潮。北京大学的竞选运动则把选举推向了高潮。
正当北京大学竞选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时,有一个26岁的女孩也煞有介事地跟着竞选人流东奔西走。眼前这一切让她吃惊,她骨子里沉睡的“革命热情”顷刻间被点燃。闹了10年革命,荒废了10年的学子们,如今已受到社会重视,并在为自己的社会地位、人生价值而努力拼搏,这是多么大的转变啊,也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事件啊!
这个激动万分的女孩,就是廖晓义。
她是1980年初离开四川大学,来到北京大学的。由于她在校任职期间教课成绩显著,因此特被送到北京大学进修。能够来到心仪已久的科学与民主的文化摇篮,廖晓义无比兴奋。每天她都像是一个饥渴的孩子,孜孜不倦地吸纳着各种“营养食品”。一些新的思想、学科、言论,还有数不清的讲座、活动、社团、组织,让廖晓义眼界大开。她突然间觉得成都太小了,而她需要的就是像北京这样一个大的舞台,展示自己的激情……
在北京大学,廖晓义待了一年半,结交了不少好朋友,也阅读了大量书籍,尤其是西方的一些哲学书籍,她近乎顶礼膜拜。北京大学的竞选运动,让她在心底隐约感到西方式的民主和科学在中国正发生着效用。完成北京大学的进修,廖晓义回到成都。这时的她已经心猿意马,开始设计着出走四川的路线图。恰巧这时,她的一个成都朋友要考中山大学的研究生,廖晓义便作出一个重要决定:她也要参加考试,也要去广东。
20世纪80年代的广东,充满了活力。自1984年初邓小平南方视察后不久,14个沿海城市便全部对外开放,无数胸怀梦想的青年人纷纷奔赴广东,实现淘金梦。事实证明,那一年的很多人后来都成了中国经济界的标志性人物,比如创立了“健力宝”运动饮料的李经纬、创建万科集团的王石、创建巨人集团的史玉柱、创建tCL的李东生、创建科龙公司的潘宁……
当时流行这样一句话:“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赚钱、赚钱、再赚钱”,去广东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廖晓义来到广东,也是为了发财吗?她不知道,只感到有一种亮光在前方吸引着她,让她跟随着前行……
1983年秋天,29岁的廖晓义走进了中山大学这所有着深厚历史底蕴及学术传统的大学。漫步校园,脚踩着无数前辈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廖晓义心情澎湃,久久不能平静。5年前,她当时的一个突发奇想,今天竟变成了现实。她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高兴:尽管她的“辞职”曾一度引起轩然大波,令她父母、学校领导、喜爱她的师生感到失望和惊诧,她也曾一度感到迷茫,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此刻的选择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是她真正想要的!她相信,她将开启那扇属于自己的门,让自己的人生色彩斑斓。
广州历来是中国对外开放的门户,是内地联系海外的桥梁,因此在中山大学能接触到更多的国外文化,实现更多的对外交流。西方现代化的成就深深吸引着廖晓义,让她愈发认识到国外近现代科技、文化领先于中国的事实,因此在学校三年的时间,廖晓义孜孜矻矻地沉浸于书海之中。最迷恋的自然还是西方哲学,甚至达到了崇拜的地步。不管是马克思还是黑格尔,不管是康德还是柏拉图,廖晓义几乎全盘吸收。当时国内的主题就是经济改革,<bdo>http://www.99lib.net</bdo>廖晓义深受鼓舞,跟几个师兄弟合写了《社会主义实论》。后来,她的硕士论文《思维方式的改变》,提出改革关键是转变思维方式,要接受市场经济、西方科技与民主,要用现代化的思维方式来改变一切。
1986年,廖晓义研究生毕业,被分配到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所工作。当时她对西方的现代化道路更加痴迷,认为中国下一步就是如何复制西方的现代化。她坚定不移地认为:中国要想发展,要想进步,必须照搬照抄、全盘西化。
正当廖晓义痴迷于西方现代文明之际,她的一个好朋友方玲此刻在北京大学完成了她的硕士论文。在这篇讨论人与自然关系问题的论文中,方玲认为,西方的市场经济正面临着重大的环境问题,这种资源耗竭和环境污染问题,从20世纪60年代就凸显出来,仅仅靠市场本身是很难解决的,如果没有相应的好的解决办法,终有一天人类会面临灭顶之灾。廖晓义觉得方玲的观点过于悲观,她认为科技是万能的,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怎么解决?论据呢?拿出来。”方玲一脸的绝望。
“你等着,我会说服你的。”
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而方玲是在杞人忧天,廖晓义跑到图书馆,翻阅了大量环境问题及相关数据。但查询的结果是:方玲说的一切都是对的。廖晓义仿佛是挨了当头一棒,幡然醒悟。环保作家徐刚在《伐木者,醒来》以及《江河并非万古流》中指出,我国森林被乱砍滥伐,肆意毁坏;江河水源污染严重,土地荒漠化日益严重……工业化高速推进的负面效应已大大影响了自然生态的平衡,尤其是对于人均资源薄弱的中国,环保更是一场决定生存的生态革命。徐刚大声呼吁:“请大家爱护我们的地球家园,如果再这样糟践地球的话,我们将成为无家的人。”触目惊心的事实和数据如针戳心扎肺,廖晓义心底阵阵疼痛,忧国忧民的激情在胸中鼓荡。这是廖晓义第一次接触环境问题,第一次了解到西方工业文明给地球造成的灾难,而且是毁灭性灾难。面对这种灾难,西方人也束手无策。廖晓义对西方文明的肯定开始发生动摇和怀疑,也对自己先前的盲从产生了怀疑。在苦苦思索后,廖晓义颠覆了她先前所有想当然的观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环境出问题了,生态系统不能支撑,什么民主政治、经济发展、文化繁荣都会崩塌!
面对自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生态环境所遭受的严重冲击和破坏,廖晓义觉得她必须做一些事情,来减少环境恶化所造成的损失。此刻,她沉寂已久的生命激情燃烧起来,几乎是为了完成一个神圣使命,廖晓义决定写书,要把工业化的环境代价问题,以及工业化的负面影响让更多的人知道。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悄然发誓:今生今世只做一件事,就是从事环保事业,做再造绿色“地球村”的守护神!
1990年12月,北京朔风凛冽。一连数日,廖晓义都在她那个没有暖气的筒子楼里奋笔疾书。一周后,洋洋万言的论文《中国工业化和环境代价》完成了。在文章中,廖晓义痛心疾首地罗列了大量环境污染的数据后大声疾呼:“长此以往,很可能人类还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地球就毁灭了,拯救地球就是拯救自己。”
由12年前的四川大学教师,到中科院马列理论研究,再到此刻现代化环境代价的研究,廖晓义悄然间完成了她人生中的三次重大转型。那么,这一次转型会是最后一次吗?也就是说,环保事业会成为廖晓义的最终目标吗?在环保意识还很淡薄的中国,廖晓义将会遭遇到哪些挑战?她将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