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雪水积在水泥路坑洼里，被来往行人踩得乱七八糟。
“我进去拿，你们在这里等我。”桑妤妤推开车门。
副驾上顾允廷解开安全带：“一起，免得你跑了。”
顾允廷和雷鸣岳跟在桑妤妤身后，小心避开融化后积在水泥路坑洼里的泥水，皱眉打量这人多又拥挤棚户区。
“你怎么住在这里？”雷鸣岳视线从街边垃圾堆收回来，眉头紧皱，“就算你不想住学校宿舍，也可以来找珠珠！这地方脏乱不说，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还好。”桑妤妤不愿多说。
住酒店太贵，桑妤妤曾经勤工俭学攒下来的那点存款不能都用在这个上面。
而单元楼不论是合租还是整租，都是要签长期合同的，她不打算在海城多待就没有必要。
这里的环境虽然糟糕，但却是桑妤妤在前天搬出公寓时，能最快入住、最便宜，还可以短租的房子。
路越走越偏僻，他们在一个挂着锁头的木门前停下，顾允廷眉毛拧得更深了。
桑妤妤没请两人进去，开锁在抽屉里找身份证。
那木门瞧着并不怎么结实，里面不大，一张床、简易无纺布衣柜，书本垒放整齐的桌子、一把椅子，还有摆了旧灶具锅碗，连洗手间也没有。
但，床铺整洁，旧床头和旧桌椅擦得干净，水泥地面被拖得发亮。
桑妤妤锁了门，看向两人：“走吧！”
从棚户区到民政局那一路，三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说话。
民政局工作人员看着分坐两侧，头上都带伤的两人，例行公事劝了劝，最终还是给了离婚证。
顾允廷拿着红色的小本子，只觉顺利得不可思议。
“离婚证已经领了，顾允廷明天我能看到公开道歉吗？”桑妤妤问。
顾允廷回神：“好。”
桑妤妤点头起身：“你公开道歉后，我就立刻离开海城，不会再出现在你和窦槿柔面前。”
顾允廷攥着红色小本子的手一紧，脑海中莫名浮现被桑妤妤按在教学楼后墙上的画面。
他跟着起身随手将小红本装进口袋，阴沉着脸同桑妤妤说：“你住的那个地方不安全，公寓我说给你了我就不会再要，你……”
“不了，多谢。”她将离婚证装进羽绒服口袋里，“那就……再见。”
领了离婚证，她和顾允廷最后一层关系便彻底没了。
以后希望他们能永远不再见。
雷鸣岳见桑妤妤不接受顾允廷的好意，便说：“我那有套房子还空着你可以先住过去。”
她摇头，拽高围巾将自己口鼻遮住，只留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冷清眸子：“我一会儿就撤案，那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雷鸣岳说。
她再次摇头，语气客气疏离：“不顺路，就不麻烦了。”
看着桑妤妤转身离开毫不留恋的背影，顾允廷薄唇抿得更紧。
“没想到你们会走到这一步。”雷鸣岳感慨。
桑妤妤坐在民政局公交站牌旁等公交车的间隙，看着离婚证出神。
她也没想到会和顾允廷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且走到今天这一步，好像他们谁也没有错。
顾允廷22岁生日时，他说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和她立刻领证，第二个愿望是26岁和他们的孩子一起过，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能和她白头到老。
只实现了一个。
她还记得从民政局出来，顾允廷婚礼用完结婚证后就要把结婚证烧了，他们之间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那些画面对丢失了两年的桑妤妤来说，恍若昨日。
现在身处他们领证的民政局外，拿着红色的离婚证，还真是讽刺。
桑妤妤用手背揉了揉酸胀的眼，把离婚证和身份证放好，刚打开手机打算订明天晚上飞云城的机票，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面前。
后排车窗放下，林谨容棱角分明的冷白五官出现在眼前。
桑妤妤四下查看一圈，忙锁了手机屏幕走至车旁，弯腰双手扶住车窗边缘问坐在驾驶座后方的林谨容：“您怎么在这儿？”
“去了趟海城分公司。”他示意桑妤妤，“上车。”
副驾驶上林谨容的助理已经下来，浅笑同桑妤妤打了招呼，想替桑妤妤打开车门。
但桑妤妤没挪动。
她望着林谨容立体的五官，斟酌开口：“林先生，以后我们见了还是当做不认识吧！您经常出现在媒体报道中，万一被记者拍到我和您在一起，姓林和相似的长相，桑家一定会让桑宝栋缠上您，甚至可能顺着您缠上林家。”
看了眼快要进站的公交，她又说：“公交车就要进站了，林先生……”
“先上车。”林谨容嗓音醇厚有力。
桑妤妤手指蜷缩。
公交车催促轿车离开的喇叭声响起。
可林谨容一点也不急，好似要和她耗上平静望着她。
在公交车按着喇叭进站的前一刻，她终是败下阵来拉开车门上车。
一上车，不等桑妤妤告诉司机可以把她放在哪里，便有人打电话和林谨容沟通工作。
又见林谨容交叠的双腿上还搁着没看完的文件，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尽量保持安静不打扰他。
但她和顾允廷领离婚证的消息已经传开……
微信信息不断弹出，手机振动不停。
挂断电话，林谨容从西装口袋拿出签字笔打开笔盖，问身旁低着头摆弄手机的桑妤妤：“怎么没在医院？”
正一个一个删除联系人的桑妤妤闻言，头也没抬回答：“明天顾允廷会公开向我道歉，所以来和他领离婚证。”
林谨容握着签字笔的手一顿。
离了？
这么快倒是在意料之外。
想起初次窥见顾允廷和桑妤妤那点苗头时，他同桑妤妤说顾允廷适合做朋友，但不适合安排进她的未来。
17岁的桑妤妤头发松松散散扎着高马尾，米白色宽松的蝙蝠袖衬衫，修身黑色牛仔裤，小白鞋，背着竞赛组发的双肩包，仰着白皙秀气的面庞，用她那双水洗般的黑亮眼仁望向他，像个不敢炸毛的刺猬，又乖又执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