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寡人来的不是时候——”
嬴政负手而立,冷脸看着屋内的两人。
司马瑶下意识将受伤的手抽回,藏于袖中。
“陛下……”
兰知彰从床榻边起身,拱手朝嬴政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嬴政目不斜视,直接无视他大步往里走。
“你连夜离宫,原是为了见这赵国时的老相好。”
司马瑶呼吸一滞,脸色白了几分。
相伴多年,他就这般想自己?
“我与师兄在赈灾救民。”司马瑶敛住苦涩低声解释。
嬴政看到她缠着绷带的手臂,蹙了蹙眉。
他走到床边坐下,身后的侍卫对着兰知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其离开。
兰知彰看了司马瑶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跟随侍卫一并出去。
屋内只有两人,嬴政这才开口:“你伤势如何?”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不似先前那般带怒。
司马瑶垂下眼帘:“无碍。”
闻言,嬴政拉住了她的手。
“既无大碍,今夜便随寡人回宫,这里的灾民寡人会安排官员来安顿。”
司马瑶心一怔,下意识想拒绝。
回宫要么日日看着他和夏玉房相处在一起,要么做他无名无分豢养深宫的床伴。
她不愿意。
收敛心绪,司马瑶轻声开口:“我已请旨出宫,便无再回宫的理由……”
嬴政神色一沉:“你在忤逆寡人。”
司马瑶心底一咯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如今的嬴政即将成为天下共主的秦始皇,而非当初隐忍温和的少年。
如今他大权在握,没人敢忤逆他的命令。
司马瑶随嬴政坐上了回咸阳宫的马车。
师兄兰知彰随官员一道,继续在陇西赈灾救民。
长瑶宫。
嬴政看着司马瑶踏入宫门,便回了秦皇殿。
一想到夏玉房正在殿内等着伺候他,司马瑶心底始终不是滋味。
寝宫冷清,长夜难眠。
司马瑶在宫内修养三天,嬴政都未曾来看她。
如此清闲安静度日,让她觉得无所事事。
傍晚亭边,一个素衣宫女朝她走来。
“司马姑娘,太后请您去一趟章台宫。”。
司马瑶微怔,嫪毐带私兵谋反叛乱失败后,太后赵姬被囚宫中不见世人,她为何突然想见自己?
她无暇多想,跟着宫女一并去了章台宫。
宫殿内,一位姝色美人站在厅中,神情憔悴却依旧透着万种风情。
司马瑶屈身行礼:“太后万福。”
赵姬眼神哀伤,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阿瑶,政儿要逐我出咸阳,迁去萯阳宫。你能不能……求他再来见我一面?”
她的情夫和两个儿子都被嬴政处死了。
可赵姬的眼底,却没有恨。
她提出的请求,更是只有见嬴政一面。
司马瑶顿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告诉她。
嬴政曾放出狠话——
“断尽亲缘,死生不见。”
可这般残忍的话,她到底是不忍心告诉赵姬。
“从前在赵国,您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信您敬您换来的却是您的背叛。”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能胜过最亲之人从后背捅进的刀。
“太后想见他,他应当是不想再见您了。”
赵姬失神良久,红着眼摇头。
“当年与政儿颠沛流离回秦路上,被人追杀初遇嫪毐,我们母子和他一同逃至荒郊野岭,他用政儿的生死胁迫我,我只好委身于他,未曾想一步步被威胁……”
顿了顿,她心有余悸的捂着胸口:“如今,他死了,倒让我松了口气。”
听着她所言,司马瑶愣了几分。
赵姬和嫪毐的纠葛,原来并非外界传言那般不堪。
这字字句句里,皆是一个母亲为孩子的隐忍付出。
司马瑶没说话,赵姬还在哽咽着宣泄她的苦楚。
“嫁给先王前,我只是吕不韦府中供人玩乐的姬妾……”
“我被他当做一个玩物一般,送来送去。”
“没有女人不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那是我的亲儿子,我怎么会想要他死……”
月色下,赵姬掩面而泣,一国太后竟然哭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们母子相依为命。
而今,形同仇敌殊途瑶路。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司马瑶的心头。
像是有一把钝刀,在一下一下磨着她的心弦。
司马瑶叹了口气,缓缓道:“木已成舟,您不会在萯阳宫呆太久的,介时陛下会将您迁至甘泉宫,那里山清水秀,适合颐养天年。”
她的话,让赵姬一怔,久久无言。
司马瑶屈身对她行礼,随即缓缓退了出去。
夜风肃冷,她裹紧衣袍,独自一人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长瑶宫。
司马瑶刚回殿,就见一道高大的黑影负手而立。
他衣袍之上的金色祥云纹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光泽。
“陛下?”司马瑶一时顿住步伐。
嬴政转身看向她,眸色翻涌。
“寡人将太后从萯阳宫迁至甘泉宫的计划未对任何人提及。”
“司马瑶,你为何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