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今夜沉郁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山田咏美 本章:4、今夜沉郁

    好像唱针划过唱片一般,那个女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划在我的心上。对于每个周末都在唱片间里煎熬的我,她应该有感受才对。但她居然毫无察觉还能微笑。在不知不觉间,我的视线也成为针尖,不停地刻画着她。于是那柔软的肌肤流泻出甜美柔和的曲子,在我的眼前与别的男人共舞。我在心里诅咒一声“婊子”,同时打断了妄想,带上白手套,选出唱片,开始准备播放。这是特别献给那群人的灿烂夜晚——“今夜沉郁”。

    星期五晚上十一点左右,卡迪斯发现自己的视线在客人当中逡巡。他因自己的老实举动而惊慌地冒出冷汗。他希望别人没有察觉他的失态。长久以来,他都有那种想法,因而改变了他的表情,服装与态度,连他自己也有所感觉。他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庸俗少年。燕尾服底下配双白色爱迪达运动鞋,脖子上系了领结却任由它垂落到胸前,就这样,他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场所之中的洒脱。在唱片间里慎重地挑选唱片时,夹在耳机与耳朵之间的穿洞金耳环仿佛有生命地摇曳着,使常来的女客们着迷。为了避开那些烦人的炽热眼神,他翻起了白眼,但那小动作却成为女人心中的“潇洒”。

    我想点唱,请放O·J·琼斯的曲子。走到唱片间后侧的女人们,由于卡迪斯仅仅以一声OK就出其不意地打发了她们,不禁手足无措地呆立不动。她们为了点一首曲子而特意穿上开衩到臀部的服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给他—个绰号——“冰”。尽管那些女人这样称呼他,他有时还是会带一些美女出去,借以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也不是一块冰,而使其它女人更为气愤不已。

    卡迪斯感到自己那不听话的视线突然定在某一点。他妈的,又来了!他悄悄地,不让人察觉地咬紧下唇,以防忧郁、苦闷和喜悦决堤而出。

    黛妮丝巧妙地避开卡迪斯的视线,走到桌位旁。无论客人多么多,职员总会为她留下座位。店里的人似乎不愿让她加入一只手拿酒杯,站在墙壁旁边,以高跟鞋的鞋跟配合着节奏敲击地板的女人堆里。

    可是,没有必要让那个男人也坐下去呀!卡迪斯恨恨地咒了一声。更何况,那是以自己的位置望过去便可一目了然的桌位。本来嘛,让那女的站在墙边又有什么关系?这位诱惑着我,能把我整个人连皮带骨吞下去的女人!卡迪斯瞪着那位年纪比自己稍长,护送着完美的黛妮丝的男人。周围的女人发出叹息。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冷漠?摩擦唱片的白手套里的手指,岂不是这么发热作疼?周围的一切全都变了,只有燕尾服底下的胸口内侧依然跟四年前一模一样。

    四年前的那个时候,我能怜香惜玉吗?答案是YES。那样地讨厌一个人,尔后又爱上对方;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的季节,我依然珍惜着,留念着。我大概不会再伤害女人,因为我自己不希望受到伤害。经过了与黛妮丝之间的岁月,我变得比较聪明了。我懂得了保持缄默。我懂得让自己心无牵挂地游乐。

    四年前,卡迪斯迷恋着黛妮丝。以一个尚未能掌握节奏的DJ生手而言,他的胆子大得足以让唱片界外多姿多彩的人种感到恐怖。手持酒杯的女人对鲜红的唇上叼着香烟的男人品头论足。男人们知道女人的视线是什么用意,因而装腔作势地拿出香烟,竖起上衣的领子,故意遮住性感的嘴唇。男女互相挑选时有一定的规则,但在此地被彻底推翻了。女的绝不等待,她们以眼神挑中的男人静静的半跪在女人脚边,搂着女人的肩膀问:“你要我吗?”

    卡迪斯透过大片的玻璃,观察着众生相。客人们把初出茅庐的唱片骑士当作放音乐机器,而在离玻璃数尺的位置演出一幕一幕可怕的戏剧:将妻子丢在座位上,在化妆师外面与女人吊膀子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在唱片间的前面卸下内裤的女人。内裤在黑暗中看起来像条手帕。在桌位上表现得像淑女的女人,为了与男人偷情而口出脏话的模样。……

    很自然地,卡迪斯对于谁与谁发生关系,谁又背叛了谁……等等,一清二楚。离离合合实在辛苦。卡迪斯边忙着选曲子,边这样嘀咕。他还不知道那种“辛苦”是成年人生存的必须品。当时他甚至无法体会酒的甘美。就算他了解女人,但一个无法领略美酒滋味的孩子,当然也无法领略男女之间错综复杂的乐趣,他在仿佛是大玻璃箱的唱片间之中,总是那么孤独。

    黛妮丝已经和约翰·拉利在一起了。他俩总是挽臂前来;然而总是在争执过后,分别离开。不过,大家都知道他俩已经同居,吵过之后总会回到同—张床上,因此没有人劝阻他们。卡迪斯也把他们的争吵,视为众多争风吃醋的事件之一,不予重视。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很了解这是长期相处之后所需要用来避免单调乏味的方法。

    因此,那天晚上约翰·拉利甩下黛妮丝,拂袖而去时,卡迪斯对它的兴趣还不如眼前的唱片。又开始了。他—边喝着饮料润喉;一边嘟嚷了一句。

    有那么一会儿,黛妮丝露出生气的表情抽着烟。但很怏地她就厌倦了,开始无聊地晃着脚,托着腮帮子叹气。真烦人,有谁来遨我跳舞吗?她整个人都这样表明着,拼命显示自己眼下是独自一人,是有机可乘的。

    果然,有几个男人分别邀她跳舞了。她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始和男人共舞。在嘈杂中,男人凑到她的耳边,公然地,明知无效也要诱惑约翰·拉利的女人。可爱动人的黛妮丝。在这里出入的男人全部都抱着相同的看法。不过,约翰·拉利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家伙。尽管他们打算一有机会便乘虚面入,但谁也不会真心去诱拐黛妮丝。

    卡迪斯为了瞧瞧客人是否喜欢他所选的曲子,而打量着舞池。他的视线停在朝着这边跳舞的黛妮丝身上。

    那就是黛妮丝。他在心里极其冷静地低语。无论如何,他的跟光都定在黛妮丝身上。他想转移视线,望向桌位,但他的视线违背了他的心愿,仿佛定住了一般,怎样都离不开黛泥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因自己的表情意外而惊惶。

    黛妮丝如此具有魅力。在以前,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正如麦琪·D的汉堡包比汉堡王的好吃、牙粉要选托波尔牌等等一样,属于日常生活知识的事实。然而,看到她与约翰·拉利以外的男人跳舞的情景,卡迪斯的意识中急速地浮起了特殊的意义。

    黛妮丝的装扮谈不上华丽,她总是找合身而又散发出性感气息的衣服。那件衣服的胸口并未敞开,而是设计得露出她那妖娆的肩膀。宽松的黑色布料,“品味”良好的裹着她的肉体,衬托出高耸的胸部与婀娜的细腰。

    卡迪斯呆子似的张着嘴巴凝视跳舞的黛妮丝。够了吧?真蠢。他的理智是他感到难为情,但他奈何不了自己,只是继续注视她。为什么盯着她不放呢?他觉得不听使唤的视线没有出息,又涌起一种悔恨得想流泪的感觉。他逐渐体会到,爱情这玩意而会多自己肉体和感情的自己。

    黛妮丝以豁出去了的心情不停地与各种男人跳舞。仿佛笑得很开心的自己与回报着微笑的男人之间产生的空隙,令他太舒服。

    反正这是个虚伪的世界,她想。大家都喜欢约翰·拉利,都想安慰争吵过后的可怜的我。或许有几个人存心想和我睡觉,也不敢真正做下去,大部分的是抱着同情的心理。同时他们也猜得出我会回到约翰的床上,因而感到安心。诱惑新的,又属于别人的女人上床,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努力。

    有那么一瞬间,黛妮丝茫然的视线瞟向空中。在极微小的领域之下,她俘获了卡迪斯细微又固执的视线。哎呀!真是。她终于发现唱片间里露骨地存在着想得到她的欲望。况且,那股欲望来自一具有魅力的肉体,而这富有魅力的肉体的主任正是惶惶地让视线不听指挥的盯着自己吗?对女人而言,还有比这更令人振奋的吗?

    卡迪斯发现自己的视线与黛妮丝的交合了。但他依然全身无法动弹,他已经忘记自己的面前有玻璃阻隔。啊,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挪动身体?又要怎样才能使眼睛转望他处呢?

    “喂!你不认真做事吗?他妈的!”

    男人的怒吼使卡迪斯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在音乐已告停止的舞池里,客人们纷纷咒骂起他这个差劲的唱片骑士。他甚至连一首曲子接一首曲子,不可中断的基本规矩都忘了。

    卡迪斯慌忙扭暗舞池的照明,换上一首慢节奏的曲子。客人们一边抗议;一边开始贴紧情人的身体。卡迪斯松了一口气,伸手拣拭冷汗。男人与女人和矜甜美的情歌,让彼此的嘴唇染上同色口红的片刻,是他唯一的休息时间。

    昏暗中,看到黛妮丝的身影。卡迪斯的心灵沁出了苦涩麵味。原来是这个缘故,他想。怪不得自己的眼蜻那么不客气地死盯着她。早就该察觉了,他为自己的迟钝而摇头。他一定是整个人不知所措地注视她吧?

    就在那个时候,黑晻中伸出一只手,喀喀地敲着眼前的玻璃。卡迪斯以为有人要点曲子而抬起头,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回他的视线不知所措地左右乱转丫。在玻璃的外侧微笑的,正是他刚刚爱上的黛妮丝。

    黛妮丝作着各种手势和动作,嘴唇也一开一合,拼命想对卡迪斯述说着什么。他为了聆听第一次正眼看他的黛妮丝在说些什么,而探出身子。他露出拼命地样子,将一只手呈扇形罩在耳朵上,表示他听不见。黛妮丝看到那副困扰的表情之后,没奈何的依然一笑,闭上眼睛,将嘴唇贴在玻璃上。一看到这种动作,卡迪斯连想都不想,立刻开始行动。他隔着玻璃亲吻着黛妮丝的嘴唇,但是玻璃冰凉如铁,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面前的玻璃真是大障碍。

    在沉醉于慢舞的情侣当中,他俩公然为刚萌芽的爱情作者告白。那个黎明,黛妮丝第一次没回到约翰·拉利的床上。

    将黛妮丝据为己有之后不久,卡迪斯终于明白约翰·拉利与她到店里来的时候,为什么总是吵架。

    她是那种懂得很高明地挑起男人的嫉妒的女人。当他发现时,已经太晚了。卡迪斯不得不经常与心中涌出的,难受的怒气,以及察觉那股怒气时的悲惨心情搏斗。

    黛妮丝从来不看卡迪斯以外的男人。当他在唱片间的时候,她就坐在面前的桌位,独自饮酒,并露出微笑。那时,她总是用美面的指头玩弄着她喜欢戴的,在剪得很自然的短发间摇晃的大型耳饰。男性熟客经过时,会向她打招呼。嗨,黛妮丝,近来好吗?当然很好,心情美妙极了。你呢?

    那时,她那润泽的眸子膘着对方,然后马上恢复漠不关心的表情,开始饮酒。卡迪斯感到自己的心脏很不愉快地跳动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心理。黛妮丝岂不是无懈可击地表现得像个唱片骑士的恋人吗?卡迪斯的朋友多心地怕她一个人无聊而邀她跳舞时,她仅仅露出抱歉的微笑,同时摇头婉言谢拒。纵然有人不清楚卡迪斯和她的关系,企图请她一杯酒而往隔壁的椅子上一坐时,她也坚定地拒绝。抱歉,我的爱人在唱片间。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这么嫉妒呢?卡迪斯开始嫉妒有她的一切。然而那一切并非她自愿勾起的,因此卡迪斯开始厌恶自己。他不能原谅任何一位将视线朝向黛妮丝的男子,也不原识她对其他男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哪怕那是拒绝。

    卡迪斯认定黛妮丝的一切完全属于他。尽管这是店里所有的人都了解的事实,他还是固执地这样想。他控制不住自己,有时会从唱片间跑出来责问她,在那种时候,她便茫然不解地仰望他。那时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诱惑其它男人的念头,清澄的大眼睛是湿润而纯洁美丽的。看到那双眼睛,卡迪斯便满腔后悔。知道吗?我是你的女人。黛妮丝的眼睛这样诉说着。卡迪斯急忙搂紧她赔罪。

    对黛妮丝毫无理由地嫉妒。她那恍恍惚惚的模样将他的心带领到弥漫着不安的浓雾里。而那只不过是在等待与卡迪斯单独相处的期间,她在无意思中所作的排遣罢了。

    爱着黛妮丝的人是我。黛妮丝爱着的也是我。卡迪斯一边用手掌转动着唱片;一边不停地提醒自己,企图使自己镇静下来。只有我知道她是多么“好”。他怀着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解黛妮丝真正魅力的优越感。而这件事情使他感到不安。他不懂,不懂黛妮丝是那种容易给男人优越感,又能较易将它夺走的危脸女人。或许“失去”这个字眼比“夺走”更恰当,因为她总是毫无其它念头,专心的爱着一个男人。

    黛妮丝是仅仅坐在那儿,就能撩起男人醋意的女人。身历其境的男子往往被自私的嫉妒,缠着双腿而无法动弹。

    她恍惚地看着舞池。卡迪斯便嫉火焚身,跳起来想找出她看的是那一个男人。不过,事实上她根本不曾在看。她只回味着昨夜与卡迪斯在一起的床上游戏,或向往几小时后的肉体滋味。卡迪斯总是感到痛苦。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嫉妒的对象是黛妮丝心中的自己。

    卡迪斯的痛苦所引发的争执,以及随后而来,重复着炽热爱情的热病般的恋爱,在某一晚上终于宣告结束。

    黛妮丝对于卡迪斯那种疯狂的爱情开始感到厌倦。那与约翰·拉利的情况没有什么不同。她不明白自己何以使男人这么嫉妒。自己不总是勇敢的专心爱着一个男人吗?其中的理由,她想象不到,同时她也不该为此负任何责任的。她对卡迪斯的爱恋和以往没有差别。但她非常疲倦了。因此,当她前往化妆室时,要挣脱在走廊上缠住的男人便必须花上一些时间,而这是没有办法的。

    那一瞬间,卡迪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清醒时,黛妮丝已经抚着脸颊倒在地板上。他望着自己发麻的手,白手套上沾着从黛妮丝破裂的嘴唇所流出的鲜血。旁边的男人抱起哭泣的黛妮丝。卡迪斯不由自主地呆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修复因自己一时冲动而造成的破裂感情。黛妮丝呜咽着紧抓住那个男人的手臂,说:“拜托,请你带我出去,我对他已经厌倦了。”

    以后的四年间,卡迪斯不曾再见到黛妮丝。他离开那家处处是回忆的酒店,到另一家俱乐部上班。失去了黛妮丝,他对一切都无所谓了。不自然旋转着唱盘,制造种种自然的声音,熟练地使用着客套的词句,埋头专注于作个有风格的行家。这些事情成为他的生活基础,使女人聚集在他的周围,也使他能冷静地一一回味自己与黛妮丝之间的点滴。

    有那么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像四年前那样又定在一个地方而无法移开了,他不由得愕然,他妈的,终于来了,他的心不自禁地嘀咕着。

    黛妮丝同那个时候一样优雅、美丽,一副纯洁的样子,男人为她拉开的椅子上。紧接着,她的嘴唇有如接吻般要了以往那种常常要的甜甜的红酒。

    带她来的男人年纪大很多,看起来楚个已经从孩子气的热情中解放出来,能够从别的角度品尝床第之爱的年龄的人。他属于不再产生嫉妒之类的无谓痛苦,而能好好地爱某个女人的一代。他凝视着黛妮丝,脸上始终保持微笑。

    四年的时间应该使她变聪明了吧?自行找到能使自己过舒服日子的男人了。卡迪斯也变聪明了,难道还会产生无谓的烦躁?他根本冷静极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变得极其聪明。他并不缺少学习使女人的心灵与肉体都熨熨贴贴的机会。他自信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他,而且,他也很愉快地慢慢产生了不会再伤害别人的自信。

    因此,当黛妮丝看到他在唱片间里,而惊讶地走过来时,他也能神情自若地望着她了。

    “听说这儿的唱片骑士外号是冰块,我还以为是谁呢!卡迪斯,你变得真棒。”

    黛妮丝仿佛很怀念似地从唱片间的后侧探头来说。他们简短地交换了又见面的寒暄之后,便凝视着对方的脸。起初,以稍带冷淡的调子应付黛妮丝的卡迪斯,见到她那高兴得情不自禁的无邪的模样,也不得不松开紧抿的嘴唇。

    “能不能选一首曲子作为我和我丈夫的礼物?最好是甜甜柔柔的慢曲。”

    OK。他挤挤眼睛,潇洒地回答,但他的心显然受到了振动。原来如此,结婚了吗?

    “我本来觉得‘冰块’完全不适合你的性格,但现在你确实已经是优秀的‘冰块’了。”

    卡迪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道谢,踌躇了一下才转身向着后面,而黛妮丝己经回到桌位,吻着丈夫的耳朵。

    自从那天晚上以来,黛妮丝便经常去那间俱乐部。有时她的身边伴着对她投以温柔眼神的丈夫;有时是她独自前年饮酒,然后独自回家。

    卡迪斯对那位让自己的迷人妻子独自外出的丈夫所表现的毫无戒备之心——或者该称之为伟大,而感到万分惊愕,他便以这种心情守护着黛妮丝。他开始喜欢那位与自己从朱交谈过的丈夫。每当看到黛妮丝单独就座时,他便在心里赞美那位丈夫。你真有风度,老兄,放开那女人一步,让她去玩,正是对付那位女人的最佳方法。这样一来,双方都会觉得很幸福。他这样想着,同时也因为自己远比四年前成熟而感到非常自慰。因此,当她稍微喝过量而脚步有点不稳时,他纯粹出于对她丈夫的亲切感,而提议送她回家。如果在单独回家的路上被可疑的男人纠缠上了,那了不起的大方男人岂不是很可怜?黛妮丝很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数十分钟后,在车里,卡迪斯的肉体大大地违背了他的良心,他用指头抚摸黛妮丝的内裤里侧。

    他对做出这种行为的自己十分恼怒。本来没有这种企图的呀!好几次,他有逃走的行动。但黛妮丝那丝毫没有后悔的叹息将他钉在当场。正如同当初他爱上黛妮丝那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他的欲望操纵了他的手指和嘴唇,使黛妮丝发出愉快的叹息。啊,黛妮丝毕竟还是这么美好。这是他唯一的感觉,“你就是像个冰块才会这样,拜托,请将那冰块溶化。”

    卡廸斯默默地聆听黛妮丝所说的话。不必担心,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希望我的表现和以前一样,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办不到了。那样的到葛,我现在早已敬而远之了。让人哭泣的事也免了,他在内心里这样反驳着。然后他发现自己是硬着头皮忍耐,不由得一阵惊慌。

    他连忙发动引擎,同时望着黛妮丝。她慵懒地整理凌乱的衣脤,并拉直裤袜。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那种不负责任的微笑。

    卡迪斯感到心里再度涌出以往那种熟悉的感情。这可危险了!我好不容易忘记了昔日的种种。他很不安,因此将视线移向车外。

    黛妮丝根本没有注意卡迪斯的样子,她捡起掉在座位底下的耳环,从容的将它穿进耳洞,戴好耳环之后,便重新涂上口红,在大腿内侧喷香水。全身装扮妥当了,便悠悠然开始抽烟。

    “结了婚有时很不方便,能让男人安心固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有时感到忧郁或悲伤的时候,却不能心安理得地另外找对象。”

    “你丈夫不是很好吗?”

    “卡迪斯,你不懂。无论与哪个男人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产生烦恼。不过,我觉得很好,今天能和你这样,使我觉得很快乐。”

    举手之劳而已。将车子停在黛妮丝家门口,让她下车之后,卡迪斯反复阻嚼货妮丝的话。听到门口的煞车声,黛妮丝的丈夫便出来迎接她。他向好意地把醉醺醺的妻子送回家的俱乐部职员,郑重地道谢,然后轻轻的斥责儿句不值得这么宠爱的妻子。卡迪斯终于明白了黛妮丝想表达的意思了。她一定沉溺在毫无口角发生,平静又温暖的爱情中,而感到不太习惯。突如其来的偌大幸福,有时确实会使人感到烦恼与苦闷。

    卡迪斯不再责怪她了,能看到别人的幸福未尝不是好亊,他至少街这份胸襟。可是,眼泪为什么会渗出来呢?仿佛贴在身体表面的冰正在搶徐地溶解。

    他把车子停下来,趴在方向盘上,糟糕,他想。自己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成年人的明智哩。但这是无可奈何的。黛妮丝的身体供四年前那么温暖。爱情确是一种习惯,而回忆又难以遏止。不过,我不愿再度让她痛苦,不愿自己的白手套再度染上鲜血。

    黛娠丝和卡迪斯产生了新关系之后,依然以同样的神色到俱乐部来。有时单独,有时由丈夫带着。当她的丈夫在场时,她绝对不向卡迪斯采取亲昵的态度。可是,当她—个人来喝酒时,她偶尔会装出到唱片间点曲子的样子,在卡迪斯的手上留张纸条。装得极其冷静的他看到那张纸条,上面撩草地写着:“我等你。等这个地方打烊,到一条十字街口去。亲爱的冰,你能帮助我吗?”

    因此,他怀着半绝望与半爱慕的心情去爱她的肉休;同时尽可能保持老朋友的节度。

    黛妮丝没有来的夜晚,他闪避着像苍蝇般围着他的女人视线;将精神集中在首首曲子衔接上。工作得真热心,经理看到他的样子而满意的点头。他把闲聊的工作交给其它人,自己则钻进唱片间里埋头苦干。到了打烊的时候,客人全都走光时,他一边喊累;一边脱下手套。,年轻的服务生为他送上一杯昂贵的酒;同时向他挤眉弄眼,表示那是免费的。

    今天一天又结束了,距离周末还有一段时间。想着,卡迪斯喝光了杯里的酒。酒精灼烧他的喉管,醉意在体内扩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就是醇美的。当那热热的液体滑落喉咙时,他一边皱眉;一边漠然地感到,不伤害女人的作法,往往会伤害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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