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查清楚宋焕之这事,杜容兮没有想象中那样执着。
宋焕之的确是伤了她,伤得很透,可她对宋焕之没有那样的恨。
她在德章宫里养伤,孟桓下了朝后便陪着她,孟桓看折子,她看书,二人偶尔会下棋,输赢不计,期间二人也很少说话。
她寸步未出德章宫,自然不晓得德章宫外成了什么样子。
锦秋还跟在她身边伺候,但也不说外面的事,杜容兮也不问。主仆二人心里都明白,杜容兮只是暂时在德章宫里养伤,那皇家宫墙,她已经挣脱出来了。
孟桓不会刻意讨杜容兮高兴,但还是在杜容兮身体略好些后,将喜宝接入了宫里来陪着她。
喜宝正是爱玩闹的年纪,自然受不了一直拘束在德章宫内,非要闹着往外面去玩,杜容兮无奈,带了他出了德章宫,刚到园子里,就听得好些宫人在小声说着话。
“已是废后了,却还在德章宫内住着,也不晓得什么意思。”
“可不,她以前那性子可傲气了,被贬为了庶人怎么也不会继续留在宫里才是。”
“杜家可不同往日那般权势滔天了,她没了依傍,又舍不下皇后之位了……”
锦秋听得气愤,杜容兮却很平静。
其实这些宫人说得在理,依着她的性子,决不可能会继续留在宫里,她本身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一直都在养伤,一直拘在德章宫内,便忘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已在宫中逗留了数多日子。
的确,她该出宫了。
翌日,孟桓去上朝了,她给德章宫的小太监留了个口信,就带着锦秋和喜宝出宫回了杜府。
杜容昊还处在昏迷之中,她去看过杜容昊,刚从房间出来就遇上了樊绣。
樊绣与她道:“我听下人说你回来了,没在你房中见到你。想你是来看你大哥了,我便过来,当真见了你。”
“大哥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吗?”
“还没有。”樊绣愁眉道。
随后,樊绣又埋怨责备了杜容兮:“一早我就提醒你不要信了那个戏子,你偏是不听,还想着随他私奔。如今倒好,他想杀你,还让你白白丢了皇后之位。唉!”
杜容兮虽不太高兴听到樊绣所说的这些话,但她还是与樊绣道:“此时我不是皇后了,对杜家还有大哥反而是有利的。闻家那般将杜家视作眼中钉,想杀了大哥。无非是因为我是皇后,大哥是大将军。”
“也许吧。”樊绣道,便也不同杜容兮多争辩。
她进了杜容昊的房中去照顾他。
杜容兮回到杜府这几日里,白天会去照顾下大哥,带着喜宝在府里玩耍,偶尔也去街上逛逛,着实比在宫中自在得多。她可以在戏园子里听一整个下午的戏,可以坐在茶楼里听人说书……
这日,她刚到茶楼里坐下,就听得邻桌有几人在说朝中之事。杜容兮瞥了他们一眼,那几人身形健壮、腰间配有长剑。脚踏黑底黑靴,手腕和腰间都有护甲。杜容兮带过兵,知晓将士们平常时大多这般打扮。
这几人,应该是哪处的将士。
“北疆又起叛乱,杜将军中毒至今昏迷不醒,闻小将军又被斩了。这回也不知道皇上会派哪位将军出征?”
“只要不点派你我几人,都好!”
“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仁兄怎还不想去?那北疆叛军已经被杜将军打散过一回,如今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有人道。
“那你可就想错了,听说这回才是主力。想想上回杜将军怎么会中了毒箭?那是闻小将军跟叛军有勾结。那时他们声称十五万叛军,实际连十万都不足。你说我们在京城里拿着俸禄过日子多好,何苦去北疆吃那苦,指不定命都会丢在北疆!”
“对啊,这回皇上也给不出多的兵马来。杜将军昏迷,他的兵,皇上调不动,就是调去了,那些兵可不听别的将领的话。”
……
杜容兮在旁听了个大概,就匆匆的回了杜府。
如今大哥昏迷,他手上的兵马有二三十万,孟桓调不走不说,就是其他能打战的将士也都是跟大哥浴血奋战过的兄弟,大哥中了毒箭,至今昏迷不醒,那些将士早心有不满,即便出征,怕也不会服从其他的将领。
杜容兮去了杜容昊的房间,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杜容昊,她问道:“大哥,北疆又叛乱了,你若清醒着,一定会义不容辞的领兵出征?”
空旷的房中,无人回答她。
“虽然孟桓对杜家有猜疑,想除掉杜家,可你一直都谨记着杜家的忠义,杜家的忠义并不只是对为君者,杜家是对天下百姓忠义,所以,你会去保护北疆的百姓,乃至这天下的百姓,保护他们不被战火所扰,不会因战争而流离失所……”
*
杜容兮进了宫,与朝堂之上,她跪在大殿内,态度坚决道:“杜容兮愿替兄带兵出征,请皇上示下。”
她此番壮举,引得朝中大臣议论纷纷,有指责嘲笑她一介女子被废了后还想兴风作浪,也有人点头赞同的,眼下谁都不愿意去北疆,不如就让杜容兮去了。
孟桓未开口,他怎么会允许杜容兮去北疆,那等凶险之地。万一杜容兮有个好歹呢?
有大臣开始站出来道:“杜姑娘也曾带过兵,杜将军骁勇善战,杜姑娘定也是巾帼女将,二来,由杜姑娘带兵去北疆,想来那些将士也服气。”
于是,诸多大臣附议。
谁都知道此时北疆混乱凶险,他们都不愿意去,由杜容兮去是再好不过。
最重要的是,那些草包将军并没有几次实战经历,北疆叛乱。他们如何赢得了?就算没在北疆丢了性命,也怕回来后会被孟桓砍了头。
如此,着实不划算得狠。
朝中所有大臣附议,跪地请求孟桓让杜容兮出征北疆平叛。
孟桓发了勃然大怒,站起来骂道:“朕养了你们这些将军,如今需要你们带兵出征了,就一个个的当起了草包,让一个女子出征!你们也够厚颜无耻的!”
说罢,挥袖要走。
杜容兮大声道:“皇上,我的确是此次北疆平叛的最好人选。我也曾带过好几回兵,也熟读兵书。甚至不输我大哥,最重要的是那些将士会服我!”
孟桓转身来,走到她面前,担心问她:“你可知道北疆凶险,你一个女子,朕岂能让你去冒险?”说完,声音大了些,冲那些跪在大殿中的大臣们道:“我大齐的男子可是死绝了,竟然要让一个女子披甲跨马去征战沙场?”
大臣们习惯的装了聋哑,不听不说。
杜容兮笃定的道:“我不会亲自涉险,我只留在大营中指挥、排兵布阵。不会有生命危险,还请皇上放心。”
“不行,朕不会让你去的!”孟桓怒道。
“北疆之乱,危在旦夕,还请皇上以天下百姓为重!”杜容兮再次提醒他。
那些大臣们,也适时的同声喊出:“还请皇上以天下百姓为重。”
孟桓走向皇位,看着这跪了满地的大臣,最后目光落在杜容兮身上,他沉思了许久后,才下定了决心:“好,朕便派杜容兮带兵去平北疆之乱。”
满殿百官皆道:“吾皇英明。”
朝会散下后,杜容兮出了大殿,她还需去准备出征的事宜,因此步子走得急。
孟桓追了出来,叫住她,与她道:“答应朕,一定要平安归来,不要去涉险。哪怕北疆真丢了,朕也不怪你。”
“皇上放心,我会平安归来,北疆也会守住。等我胜利归来的消息。”说完,朝孟桓抱拳。就转身利索大步的走了。
*
刚到北疆,杜容兮的手疾就犯了,而且是极厉害,几乎要将她疼晕过去。锦秋只好多用了些棉布给她的手臂缠得厚了几圈。
杜容兮的手臂便十分臃肿。
可尽管如此,作用并不大。
她咬牙忍着,一路上,也并未表露出什么痛苦的神色来。
北疆的风沙极大,昼夜温差也大,白日里就已经是极冷,到了夜里,刚到出去的水都能立即冰住。
刚到的第一天,他们便与叛军打了一场硬战,他们刚到北疆,第一不适应当地的天气,第二,不熟悉北疆的地形,便吃了不少亏。
杜容兮立即派人去查询地形,未曾休息就与将领们在营帐中就地形天气展开讨论下一步的作战群计划,直至深夜。
这次的叛军虽然是主力,但是以姜人为多,而姜人擅长毒蛊,他们身体羸弱,并不适用于行军作战。杜容兮让士兵注意防毒防蛊,先全军出击,将他们打散,再逐个围攻他们小股人马,渐渐削弱他们的力量。
有一点,此方法耗时太长。
因为北疆的恶劣天气,姜人并不适应,一旦长久,大多会感染寒症。
另外,这些叛军领头的便有三人,虽然暂且推选出了一个大首领,可其他二人却总与他有分歧,都想当老大。一时之内,他们尚且能同心协力,可时间若是长久了,便会不攻自破。
三来,毕竟叛军的粮草并不充足,支撑一时尚可,长久坚持下来,他们没有补给,如何继续打仗?
第二日,大军出击,杜容兮在营帐中等着大军的消息。
这些将士都是曾经跟杜容昊一起征战过沙场,是精良之师,如今有杜容兮带领,个个勇猛无比,他们像是一支利剑直戳叛军的心脏,将他们打得四散逃走。
很快,鸣金收兵。
杜容兮立即派出三万兵马去追击被打散的一股约三千余人的叛军队伍。
三万精锐对上三千兵马,毫无意外,都还没追出二里地,他们就轻松将那三千人全歼。
一场漂亮的大战结束。
叛军在集结整合队伍,杜容兮这边。将士们得以喘息。
军中宰了牛羊,将士们围在篝火边上吃肉说话。
杜容兮看着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倒是有些想念京城,大哥可有清醒过来?宫中可有发生些什么事?
到了战场之后,她经常回忆起之前带兵的日子。
之前她也算不得什么将领,只是随着大哥在战场上呆过几回,还有便是助孟桓登基时,她确实是带过兵,杀过人的。
先皇子嗣甚多,个个优秀无比,孟桓既不是长子。也非嫡子,更是在一群皇子之中也不出色。
皇位着实是轮不上他的。
当时杜家要扶持的也是五皇子,而非孟桓。
就因为杜容兮爱上了他,杜家才全力支持他。
当年,若杜容兮没有爱上孟桓,兴许现在坐在金銮殿内同大臣议事的人不是孟桓了。
……
夜色有些深了,锦秋拿了披风给杜容兮披上,提醒了一句:“小姐,天这么冷,您早些回营帐里歇着吧,奴婢已经给您生好了炭火,榻上也多垫了两条棉布褥子。应当会好许多。”
杜容兮毕竟娇生惯养惯了,军中的生活,她还是很不适应。
翌日,起了大风沙,叛军来偷袭了。
只是,叛军并没有得到什么便宜。
随后,杜容兮派人像先前的战术打了数次,总共歼灭叛军三万于人,而他们却损失不足千人。
时间一久,姜人的身体承受不住了,叛军的粮草不够了,还有叛军首领也起了冲突,一位首领带着他的五万兵马走了,却不想,杜容兮早已派人在半路拦截他们。
……
这场大战,比杜容兮预计的要结束的快,从出征到她领兵凯旋回朝,仅两个月。
正是年关的前几日,十分的热闹。
杜容兮领着几位将士入宫向孟桓复命。
宫中更是热闹,张灯结彩,宫女们端着各种赏赐往后宫的方向去,一位第一回进宫的将军,见此情景,好奇的很,便拉了一位宫人来问:“这么喜庆?宫中可是有什么喜庆事儿?”
宫人向他躬身,回道:“是有大喜事,皇上今日封了位樊妃娘娘。”
杜容兮一怔,樊妃娘娘?何许人也?
那宫人也是个多话的,一说起来便停不下来了,悄悄的与杜容兮等人道:“这樊妃娘娘啊,也是位人物,众位将军应当都晓得。她啊,原先是杜大将军的发妻,一月前,杜将军休了妻,她就不知怎么的被皇上接到了宫里来,这不,就封了樊妃娘娘了。”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中卫将军身上,也劈在杜容兮身上,大哥休妻了?樊绣还进宫嫁给了孟桓?她不过是去北疆打了一战,才两个月的时间,京城里就发生了这些事?
宫人引得杜容兮和几位将军去了大殿内,樊绣穿着凤冠霞帔,装扮得端庄雍容,跪着,太监拉长的声音念着封妃的旨意。
杜容兮只觉得脑子轰隆隆的,步子沉重入灌了铅一般。
她入得大殿内,直直的看着孟桓,满眼里都是疑惑。
许久,宫人提醒了她一声:“杜将军,见了皇上要下跪。”
杜容兮这才直直的跪了下去。
封妃的旨意念完,樊绣领旨谢恩后就退了下去,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杜容兮一眼,宛若不认识她一般。
孟桓封赏了所有从北疆回来的将士,轮到杜容兮的时候,孟桓犹豫了,未将她封为将军,只道:“你既然是代替你大哥出征,那封赏便落在你大哥身上。”
“是。”杜容兮心不在焉的应下。
封赏结束后,孟桓要在宫中设宴给将士们接风洗尘,所有人都推脱掉了。
杜容兮要走时,孟桓叫住她:“留在宫中陪朕用了午膳吧。”
杜容兮连头都没有回,只道:“不了。我该回家。”
“也好,你大哥已经醒了,你回去定有许多话要同他说。”孟桓没有强留她,遣了宫人用他的轿子送杜容兮回杜家。
*
杜容昊与杜容兮说了些樊绣的事。
京城这两月里,并不安生。
在杜容兮领兵出征的第五日,杜容昊便醒了,醒了后他是要带去追回杜容兮的,可是,他发现了樊绣做的一些事。
樊绣还是派人去杀了清婉,杜容昊与她闹了一场。
尔后,杜容昊察觉到樊绣杀清婉。并不是因为她与樊云长得有几分相似,而是因为清婉偶然得知了她的一个秘密,她不得不灭口。
清婉所知道的是虎头龙纹令,樊绣那儿有好几块,清婉偶然见过,那时她觉得樊绣不过是一个闺中内宅妇,为何会有那么多的令牌,而且那些令牌看雕刻、模样,都不像是普通令牌。
清婉当时觉得这令牌有端倪,便偷偷的偷了一块藏起来。
先前杜容昊替清婉赎身,并且送了她出城回乡,可她并未回乡,仍是留在京城之中,买了个小宅院住下。
偶然一回樊绣撞见清婉,她故意与清婉显得十分客气,清婉便邀了她回家中坐坐,喝杯茶。
就是这一邀,害了清婉的性命。
樊绣喝茶时,清婉藏在身上的令牌偶然掉落,被樊绣看见,第二日,清婉就死于自己买的宅子里。
幸亏,杜容昊后来遇上清婉身边的丫鬟,才知晓了这么一段事情。
杜容昊得知樊绣有虎头龙纹令后,就对她产生了怀疑,父亲被刺杀一事,未免太过凑巧,他相信皇上不会对父亲出手,所以,那些带有虎头龙纹令的刺客极有可能是假扮的。
虎头龙纹令制作工艺复杂,一般工匠做不出来,可樊家曾有人画过虎头龙纹令的草图,而且也参与过制造。樊绣能制造出虎头龙纹令来,并不意外。
更重要的是,当年樊家盛极一时,却在四王叛乱中被抄家流放,一直以来,樊绣对杜家就有过恨。
当年她也曾说过一句要整垮杜家的话。
杜容昊如今想来,也觉惊恐。
还有,在北疆被射毒箭一事,杜容昊比谁都明白,是闻永飞所为,指使闻永飞的人是樊绣。他从樊绣的房中搜出了她和闻永飞往来的所有书信。
暂且不论孰是孰非,杜容昊是着实无法忍受自己的夫人是如此心思低沉高深之人,他与樊绣也做不成夫妻,便写了休书一封。
休书送到樊绣手中时,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来问杜容昊一句,爽快的收了休书,还立即的离开了杜府。
他却不知,这又是樊绣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