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定是悄悄的喂她服了药丸,可近两月来,宋焕之失踪,并未送过药丸回来,而别处也未在听闻有杀人一事发生。
孟桓那儿,定是还有药丸。
第二日一早,杜容兮未起身,她同锦秋吩咐了一句:“我昨儿夜里没睡好,今儿多躺会儿,莫扰了我。皇上那儿你去说声。”
锦秋担忧,过去瞧了她一眼,问:“小姐可有什么不适?我给您请太医来。”
“并无,不必麻烦。”杜容兮道。
锦秋看了杜容兮的脸色,虽有几分憔悴无神,倒也不像是有什么不舒服,又伸手探了她的额头,也没有发热,这才放心应下,出了屋子。
她去了德章宫里同孟桓说起时,孟桓也是担心,撇下折子就要去看杜容兮。锦秋忙道:“皇上不用担心,小姐她没病,只是昨儿夜里没睡好,没精神。”
陆海也在旁附和了一句:“皇上。昨儿夜里折腾了那么多事,想来杜姑娘是累着了,您就别去扰她了,让她多睡会儿。”
如此,孟桓只得作罢。
昨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今日朝中必也多事。
片刻就有钦天监的人来说昨夜里皎月楼起火,是大不详之兆,今年会有大难。朝中时,又有几位大臣私下说着昨夜里换糕点一事,猜着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个个战战兢兢。又有几位大人奏了些外省之事,均是说外省发生了些怪异事件,处处透露着不详。
一时,闹得人心惶惶。
“昨日皎月楼大火之事,朕已查明,乃是有人故意纵火,这纵火犯,朕已经将其拿获。”孟桓话音落下,便当即有侍卫押着一名太监上殿前来跪下。
接着,孟桓继续道:“朕已经查明此人身份,他乃是南梁余孽,审问之下,他一一招供,他于中秋之夜火烧皎月楼,第二日,钦天监入宫与朕说此乃不祥之兆,朝中另有御史张大人、石大人上书外省亦有不祥之兆,以此来引起朝野上下至全国内恐慌……”
话尚未落下,禁军统领已经带着禁军入了殿内将方才被孟桓点名的人拿下。
那三人当即跪下磕头大呼:“臣等冤枉,请皇上明察!”
孟桓不与理会,禁军押着他们三人以及那个太监速速离了大殿,只隐约听得那三人喊冤之声。朝中上下,皆噤若寒蝉,无人再敢言语。孟桓今日在朝中所说的这些事,且不说真假,官场沉浮混迹的人老狐狸们都瞧得出,孟桓今日这是在杀鸡儆猴,也有威慑之意。
有些谣言出了,制止与不制止,都会传得漫天遍地,不如杀几个散布谣言之人,就算到时有人再传谣言,也有人不敢去听,不敢去信。
朝中事情忙完之后,孟桓就紧着去看杜容兮。
杜容兮还跟榻上躺着,睡得十分香甜。
孟桓伸手探过她额头,并没有发热,她呼吸平稳,脸色也十分好。他便悄声的在床榻前坐着,看着杜容兮的睡颜,心也平静宁和许多。
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在旁边看着她,看着她睡觉、听着她的呼吸声,都觉得是件极幸福的事。
一会儿,陆海躬身过来压低着声音同孟桓说:“皇上,宋世子传了信来。”
孟桓起了身来,与陆海去了外间。
隔着屏风,陆海低声与孟桓说:“信上说,宋世子到了姜地,寻到了几位姜国老人。已经在与他们询问这毒蛊一事,应该很快就会有眉目。”
杜容兮已经醒来。
陆海进来说宋焕之来信时,就醒了。她装着睡,原本想听听宋焕之来信里都说了些什么,可孟桓小心,与陆海去了外间说,声音又小,她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会儿,孟桓就回了房里,杜容兮也不再装睡,睁开眼来,揉了揉,问:“皇上怎么来了?”
“听说你睡着,担心。”孟桓的脸色略有几分舒畅,眉梢间略有分喜色。“快到晌午了,朕让人送了饭菜过来,你早上便什么都没有吃,这会儿应该饿坏了。”
杜容兮点头,起了身来,锦秋端了水盆来伺候她梳洗一番后,便就跟孟桓一同用午膳。杜容兮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神色里很是自在,她吃了好些东西,撑得有些饱,便说要往宫里四处走走,让孟桓午睡会儿。
孟桓回了德章宫里午睡。
杜容兮在宫里四处走动,刚走到桂花树下,她就打发了锦秋回去:“宫里桂花开得不错,你找几个宫人、去拿了梯子和竹篓来,咱们摘些桂花,做桂花糕和桂花酿。”
“好!”锦秋高兴应下,就立即跑回去忙乎这些事。宫里头,做这些事情是最高兴的,轻松好玩,还能哄得主子高兴。
趁着无人,杜容兮立即就转身往德章宫方向去。
孟桓果真与宋焕之暗中有联系,说不准宋焕之传来的信,便就是派人送了制好的药丸回来。她得去将那药丸给找出来,毁了。
不管如何,她做不到用别人的命来延续她一个月的命。
小心翼翼入了德章宫内,孟桓在榻上躺着,睡得沉。杜容兮低声示意殿内伺候的宫人都先下去,这才,她蹑手蹑脚在孟桓的寝殿里搜起来。她跟孟桓在一起多年,对孟桓多少有些了解,可孟桓会将紧要的东西藏在何处,她却不清楚。左右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孟桓藏的药丸。
孟桓翻了个身。似乎是听到了些声响,眯着眼睛迷糊问:“陆海,又哪个奴才不懂事摔了东西?”
杜容兮赶忙停下,这时辰孟桓是该醒了。她赶紧去倒了杯茶,送到孟桓跟前,低声唤他:“皇上,该醒了。”
这才,孟桓睁开眼睛来,看是杜容兮,露出了个笑容:“是你啊?那些个奴才呢?”
“怕他们做事不利索,扰了皇上,我让他们都出去了。”杜容兮说着。将茶递给孟桓。
孟桓接了茶,抿了口,又问她:“还撑得慌吗?”
“好很多了。”杜容兮答,又想起锦秋来,忙道:“对了,我喊了锦秋带着宫人去摘桂花了,我去看看他们。”
说罢,出了德章宫。
杜容兮走后,孟桓就去看折子。
看了会儿,他回过神来,便觉得有些不对。
唤了当值的宫人进来询问:“陆海呢?”
“陆公公今儿有事出宫了。”
孟桓又问:“容兮什么时辰来的德章宫?”
宫人回道:“您睡下一会儿,容兮姑娘就进来了。吩咐奴才们退下,她在里头呆了小半个时辰吧。”
示意宫人退下后,孟桓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可是他又说不明白哪儿不对。杜容兮来就罢了,为何要将宫人都屏退下去?
他看着这屋子里的东西,倒也摆放得整齐。
杜容兮不可能知晓什么。
或许,是他多心了。
锦秋和宫人已经摘了许多桂花。
后宫里的嫔妃知晓杜容兮在摘桂花要做桂花糕和桂花酿,便也都带着宫人来凑个热闹,都摘了些桂花做糕点和桂花酿。
原本桂花繁盛、香味浓郁的一条道上,顿时只剩下些残花,香味也淡了下去。
杜容兮意不在桂花上,她得找到孟桓藏的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孟桓为了她,而变成一个嗜杀无辜百姓的人。对于那些因她死去的人,她也心怀愧疚。
这两日,杜容兮常待在德章宫里,趁着无人的时候,便就翻一番,这德章宫内上下能藏东西的地方,她大多都翻了一遍。想来,孟桓并没有将药藏在德章宫里。
若不在德章宫里,孟桓会不会将药丸一直都随身带着?
那她便要去搜孟桓的身了。
今儿晌午时,孟桓睡下后,杜容兮就小心翼翼的搜孟桓的身。可她才微微一动,孟桓便就惊醒,警惕的握住她的手,沉着脸色问:“容兮,你干什么?”
“我……”杜容兮垂下头去,窘红着脸道:“我想量量皇上这身段,给皇上做件衣裳。”
孟桓脸色缓和下来,放开她的手,可语气却仍旧带着疏离和怀疑:“何必这般偷偷摸摸的,平常时候你与我说一身,量了就好。浣衣房送了刚洗好的衣物来,你就照着那个的大小长短来做就好。”
“我只是,想着先不惊动你,等衣裳做好了再给你个惊喜。”杜容兮略有几分委屈的语气道。
起了身来,就去找那些衣裳去看,去量长短。
孟桓觉自己说话语气重了,便解释了一句:“容兮,朕近来有些心烦,还有些不心安。”
“好了,我又未怪罪你。”杜容兮道。
看着杜容兮那样认真专注的量着衣裳的长短,但愿,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顿了会儿,孟桓起身来,站到杜容兮面前,道:“人都站你面前,还是量身体好,量衣服怪别扭的。”
杜容兮便拿了软尺条来给孟桓量身量,孟桓却环手就将她抱在怀中。
“量身量呢?皇上好好站着别乱动。”
孟桓就是任由杜容兮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杜容兮挣扎了会儿,她就停下了,有一点,她想明白了,孟桓警惕十分高,要想从他身上找东西一定会惊扰到他,那么唯有在床笫之欢时,才能不知不觉的从他身上找到东西。
她伸手也环住孟桓,低声埋怨的在孟桓耳边说:“皇上有多久没有碰过我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与孟桓经了那么好几次的男女之欢,其妩媚之态,如何的动作,她也深谙熟悉,虽刻意这般所为有几别扭,但情之所至,将这所有的一切都掩藏了。
此时的她,完完全全就是个小怨妇,一股子被冷落的怨气。
因为杜容兮中毒这事,孟桓甚少去与她鱼水交欢,是怕杜容兮那身体受不住出现什么叉子。二来,他近日总忙着宫里的京城里无垢的事情。未曾料想到这方面去。
今儿杜容兮这番一说,他倒才察觉未顾虑到杜容兮的心思,让她存了怨气猜疑了。
软香在怀,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如何还把持得住。
抱了她杜容兮便往床榻去,衣物褪尽,二人火热交缠。今日的杜容兮格外热情奔放,甚至翻身将孟桓压在身下,掌控着全局。
杜容兮本就是强势的女人,孟桓倒也喜欢如此,彻底的放下心来。
此刻床榻上,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个普通男人,杜容兮是他心爱的女子,他只愿与所爱的女子共赴巫山云雨……
杜容兮努力的回忆着床笫间的那些情趣,掌控局势,果真见着孟桓放松了下来,她一边与孟桓那般恩爱缠绵着,一边小心的去翻孟桓褪下的衣物。
孟桓突然用力一顶,她惊叫出身,片刻,孟桓便就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附耳小声道:“这种时候你怎么有些出神呢?想旁人去了?”
这话说着,那浑身的劲儿一点儿都不吝啬的全往杜容兮身上使。
杜容兮惊叫连连。要找药丸的事也给忘到了脑后。
好在孟桓到底还是记挂着杜容兮的身体,没有折腾她许久。见杜容兮着实没了力气,躺在床榻上动都懒得动一下了,他便放过了她。他起了身来,换了一身衣裳穿着,低头吻了杜容兮的唇,道:“朕还有折子要看,你躺着多歇会儿。”
说罢,就去了外间看折子。
杜容兮看了看孟桓换下的那身衣物,等孟桓走出去后,她才小心的去翻了翻,倒是翻到了个小瓷瓶。可那瓷瓶里只有些许的香料,她闻了下,只是普通香料,并没什么特别。
孟桓到底会将药丸藏在什么地方?
两个多时辰后,锦秋送了套衣裳过来,她伺候杜容兮穿衣裳的时候,高兴的道:“小姐承恩不少了,腹中可要早些怀上小皇子。”
怀孕这事,杜容兮从来都没想到。
她与孟桓也经了那么多次恩爱,也没曾怀上过孩子。兴许啊,时机不对,她如今这身体。中着蛊毒,能活到何时都不晓得。
“奴婢觉得,小姐您这回能怀上孩子。”锦秋信心满满的说。
杜容兮低头一想,她此时若怀上孩子,她会不会因为孩子而有了贪念,想要活着。
不行,眼下这时机里,她断不能怀上孩子。
“锦秋,你去太医院里给我抓剂避孕的汤药来。”杜容兮与锦秋吩咐。
锦秋甚是不解,道:“眼下小姐跟皇上感情这般好,您为什么要避孕?莫不是忌讳您眼下是宫女身份的事?可小姐您也不是在乎这等俗礼的人。皇上到如今都还没子嗣,您若怀上身孕。对皇上、对朝廷都是极好的事,您怎么就……”锦秋越说越不乐意。
“眼下这时机还不成。”杜容兮道,冷了脸。
锦秋只得气闷应下,去了太医院里抓药。
杜容兮喝了药后,正到用晚膳的时辰,她同孟桓一起用晚膳。杜容兮喝了避孕汤药的事已传到懂孟桓耳中,他也没说什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个劲儿的给杜容兮夹菜,劝着她多吃些。
杜容兮便吃的有些撑了。
晚膳后,孟桓就陪着她在宫里四处走走。
路上走着,二人说着话。杜容兮突然与他问起:“皇上若是要藏些紧要的东西,会藏在什么地方?”
孟桓微微顿住,略想了想,问她:“怎问起这事?”
杜容兮笑着解释:“昨儿我看了个话本子,说的是一大户人家里,丈夫爱好藏些私房钱的,妻子就喜欢到处去找丈夫藏的私房钱,每天要将家里上上下下的翻一遍。我就想,若是皇上,会将紧要的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孟桓神色倒也无异,略想了想,道:“朕会藏在别人不能翻、翻不着、也想不着的地方。”
“不能翻、翻不着、想不着的地方。”杜容兮喃喃。念了一遍,陷入沉思了。
孟桓看着她这般模样,也没说什么,只带着她在园子里走了会儿后,他就回了德章宫里跟大臣议事。杜容兮也借口回了房里。
杜容兮近几日的表现,孟桓看得太明白了。
杜容兮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要刻意的避孕,想来她是已经知道了她所中的蛊毒还尚未解。
孟桓不能与她挑明了说些什么,只能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她已经怀疑了,那结果,就让她自己去找。
*
杜容兮一直在想,不能翻、翻不着、想不着的地方是哪儿?
孟桓上朝的地方,她可以去,但不能翻。那儿会一直有宫人守着,她与无法屏退。翻不着的地方,各处宫里横梁,都能藏东西,她总不能搬了梯子去翻。
想不着的地方……
她着实是想不到了,即便想到了,孟桓也不会把东西藏在那儿。
锦秋端着针线篓子过来,杜容兮拦下她,问道:“锦秋,你说这宫里哪儿藏东西最好,旁人不能去翻,翻不着,还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藏东西啊,那就多了啊。祖庙那儿,轻易不敢有人去乱翻,还有皇上的大殿里,这两个地方,若是一各不慎,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还有就是一些可小的地方,藏地底下啊,密室、暗格啊……这想不着的,怕是藏到天上去了!”
锦秋说的,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没有给杜容兮半点提示。
她继续低头想着宫里什么地方藏东西好。
想到半夜里也没想到可用的线索。
睡了一宿后,第二日一起来,杜容兮正对着铜镜里梳妆,突然就想到了些有用的。
那药丸是孟桓极为紧要的东西。
没有藏在德章宫里,他也没有随身带着。
这药丸极为重要,他断不会交给旁的谁来保管,前不久他还给她吃过这药丸。
杜容兮仔细想想孟桓那几日里都见过些什么人,去过哪些地方,如此,便就找到了些许的线索。
孟桓没去过后宫,没见过嫔妃。也没见生人,没有谁出过宫,他也没私下见过大臣。他所去之地,除了德章宫,就是文渊阁、园子里转转。
分析这许多,杜容兮略微知道了些方向,药丸要么藏在文渊阁内,要么藏在陆海那儿。
用了早膳后,陆海今儿在孟桓跟前当值,杜容兮就悄悄的去了陆海的住处翻找。陆海住的那地儿小,能藏东西的地方也不多,杜容兮翻了即便。也没找到。
想来,只能是在文渊阁里了。
孟桓有两日没去文渊阁了,杜容兮便找了个借口,说带着宫人去文渊阁里打扫一下,藏书收拾一下,排列分类,如此孟桓找书看时会方便许多。
她带人去文渊阁的事,孟桓不晓得。
而她,真的在文渊阁里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白玉小瓷瓶,里面装着好几颗药丸,她倒了几粒出来,在鼻间闻了闻。气味也与先前孟桓给她吃的药丸差不多。
她拿了这白玉小瓷瓶正要走,却偶然发现这瓷瓶的旁边压着一张纸,纸上落了不少灰尘,想来是放了那儿许久。
纸上写着一行小字:“在下四处云游,寻得一方灵药,此药能解杜姑娘体内之蛊毒。每月一粒,五月左右,蛊毒全清。”
瞧这字迹和语气,像是沈时宜。
当下,杜容兮犯了嘀咕。眼下,找着了药,她却有些看不清了。
难道真的是樊绣在诓她?
沈时宜医术卓群。他又费了这样的心力,能寻到解药倒也有可能。
杜容兮将瓷瓶和纸条放回到原处,出了文渊阁,便回德章宫。
她进德章宫里时,孟桓正与心腹侍卫说话。
“沈神医寻到了解药救了容兮,朕对他十分感激。可他淡薄名利,又爱四处云游。你往后便暗中跟随在沈神医,保护他的安全。”
“是。”
等着那侍卫退下之后,杜容兮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孟桓见她,惊了下,问:“听说你带了宫人去文渊阁里整理,这么快就回来了?”
“宫人们还在整理。我怕皇上有事叫我,我便先回来。”
“沈时宜最近又来了京城里,你可要去与他见一见?”孟桓开口问道。
杜容兮略想,摇头道:“他是四处云游,不喜束缚之人,想来他也不喜欢跟皇家扯上什么关系,我便也不去扰了他了。”说完,杜容兮又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这许久了,皇上可打听到宋焕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