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鱼立刻感觉到胸前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入骨髓。
“殿下,让我看看太子,我有办法……”她强撑着开口。
“不要逼我杀了你!”萧长凌怒吼道:“本王就是给了你机会,结果换来这个……”他侧头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太子,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才能消解这份懊悔。
都是他的错,他不该相信沈沉鱼!
更不该给她机会!
“太子殿下还有救……”沈沉鱼喘息一口气,伸手捏住了胸前的剑刃,一字一句道:“殿下,你相不相信,除了我没有人能救太子……”
因为疼痛,她的语调很慢,不像是威胁,倒像是哀求。
“沈沉鱼,你还真是不知羞耻!”萧长凌一把抽回剑,任由沈沉鱼扑通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来人!把她押入地牢!严密看守!”
立刻冲过来两名侍卫,用刀架着沈沉鱼踉踉跄跄的出去了,她胸前的衣襟上,鲜血点点浸染,犹如大片红梅盛开,触目惊心。
萧长凌留给她一个决绝的后背,扭头询问太医怎么还不来
“殿下,太医很快就到了,已经派人去催了。”云晓峰回答道。
萧长凌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随即他终于听到了蹒跚而来的脚步声。
太医们终于来了,没有废话,先给太子诊脉。
然而,太子的样子,还是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们先看看这个。”萧长凌将那碗只喝了一口的粥端了过来。
一名太医拿出银针一试,没有变色。
经验丰富,经常为太子诊脉的林太医将那碗粥端到鼻子底下闻了一闻,立刻大吃一惊:“虞美人!”
萧长凌一听这话,脸色也立刻变了:“林太医,你说什么?”
“王爷,抱歉,这虞美人是一种花,根,茎,叶,果皆无毒,但却与太子殿下体内常年潜藏的寒毒相克,若是再加上有针灸刺激,恐怕会要了太子殿下的命呀!”
“可有解?”萧长凌惊怒交加,这事儿果然是沈沉鱼一手策划的!针灸是,粥也是,治病不过是个幌子!
林太医轻轻摇摇了摇头:“看太子殿下的样子,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救不了了……”
“你胡说!大哥他不会死!”
萧长凌目眦欲裂,一把将林太医推个仰倒!
可怜老太医五十多了,被推倒在地,直摔了个头晕眼花,旁人慑于萧长凌的气势,没人敢上前搀扶。
“你们谁有办法?”萧长凌环视一圈。
众太医拼命摇头。接触到萧长凌的愤怒目光,恨不得找个洞钻起来。
“一群废物!”
“好好看着太子,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要你们赔命!”
骂完人,萧长凌大步走了出去。
紫宸院里这样大的动静,早惊动全府上下,萧长凌一出院子,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芸侧妃,即便是深夜,这女人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明艳动人。
“王爷,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乱糟糟的……”
萧长凌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来人,把她抓起来,扔进地牢。”
“王爷!”眼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扑了过来,芸侧妃不由胆战心惊,却强自忍撑着:“妾身又没做什么,你为什么抓我?”
“你做过什么。自己知道。”
丢下一句,萧长凌脚步不停的走了。
“王爷!王爷!”云侧妃惊声尖叫,却抵挡不住那些扑过来的侍卫,被带走的时候,她忍不住的对着萧长凌的背影怒骂起来:“萧长凌,你不得好死!”
萧长凌脚步一顿,接着走的更快了。
他的目的地,是王府地牢。
阴暗,潮湿,永久不见天日。
上一次关押在这里,那个五皇子派来的刺客,最终是怎么死的?好像是受不了折磨,自己用牙齿咬断了脉搏,流血而亡?
萧长凌有些恍惚,他记不得了,那个人最后好像是疯了。
现在,穿过幽暗的长廊,打开铁栅栏,他站在了臭味扑鼻的牢房里,脚底下,惨兮兮的趴着一个人,藕色的长裙沾满污垢,胸前衣襟全都被鲜血染透了。
连他进来都没反应,依旧毫无生气。
心底里涌上一股心疼,然而很快就被愤怒淹没,萧长凌冷着脸,狠狠一脚踢向沈沉鱼:“起来!”
“唔……”沈沉鱼艰难的动了动眸子,看向来人。
随即,她的眼睛里迸发出无限的神采来。
“殿下!带我去见太子……”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太子呢!”萧长凌蹲下来,一把抬起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说!到底谁指使你的!”
“殿下,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沈沉鱼喃喃道:“我真的想救太子……”
“当真?”
“我要救太子……”沈沉鱼似乎已经陷入了魔障之中,口中反反复复呢喃的只有这句话。
萧长凌定定的看着她良久。
忽然间,他闪电般出手。在沈沉鱼身上连点三下,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来,毫不客气的扒开她的衣襟,将那些粉末全都洒在伤处。
血立刻不淌了。
“本王成全你,再给你一次机会。”萧长凌咬牙切齿道:“若你还是辜负本王,本王保证,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拉她起身,小心的避开伤口,大步往外走去。
一路上,人人侧目。
前面就是紫宸院了,忽然,萧长凌脚步一顿。
眼前乌压压到处都是宫廷侍卫,牢牢把守着紫宸院。
宫里来人了?
沈沉鱼尚在惊讶,从院子里已走出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官,肤色白皙,冲着萧长凌躬身行礼道:“四皇子来了。皇后娘娘请您进去。”
沈沉鱼看到,萧长凌的脸色变了。
“原来惊动了母后。”他昂首道:“请苏锦姑姑禀报母后,儿臣带沉鱼来为大哥治病。”
说着,一把牵着沈沉鱼的手,准备进院。
“殿下!”
苏锦面色一变,伸手一拦,冷冰冰道:“皇后娘娘有命,即刻拿下沈沉鱼这个谋害太子的乱臣贼子,就地正法!请四皇子勿要阻拦!”
话音落,两边闪出几个手握长刀的宫廷侍卫来,朝着沈沉鱼围拢过去。
“大哥是不是她谋害的还有待查证!”萧长凌一拉沈沉鱼,将她紧紧护在胸前,一字一句道:“本王说过了,是带她来给大哥诊脉的!难道在苏锦姑姑眼里,大哥的命竟然还不如处置一个小小侍妾来的重要么?”
苏锦惊惧交加,目光来回在沈沉鱼胸前的伤口,与萧长凌之间来回转悠。
“殿下,她身上这伤可是你刺的?”苏锦指着沈沉鱼,有些愠怒:“您与太子殿下感情深厚,这一剑证明了这一点,可现在,你是鬼迷心窍了么?居然百般维护于她!”
说着,侧头冷冷看向沈沉鱼,满脸厌恶。
仿佛萧长凌维护沈沉鱼,就是明珠蒙尘,锦衣夜行一般。
“苏锦姑姑,本王说过了,只是带她来给大哥诊脉,别无他想。”萧长凌面无表情道:“为了大哥的病情着想,还请苏锦姑姑放行。”
“你口口声声说这个女人是来救玉儿的,可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她么?”
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沈沉鱼不由自主的转头,只见灯火辉煌间,铺满了锦绣华毯的上房门口,静静站着一个身穿暗红凤袍,头戴高高凤冠的艳丽女人,精致的容颜,使她看上去如同三十出头一般。
只是,那浑身的凌冽气势,比起萧长凌来,又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当朝的皇后娘娘,裴氏。
沈沉鱼浑身一凛,迅速低头,扑通跪了下去。
“母后。”萧长凌随后也跪了下来:“儿臣给母后请安……”
话音未落,裴皇后便上前几步,在萧长凌面前站定,扬手,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彻整个庭院。
沈沉鱼呆住了。
裴皇后并没有停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狠狠甩在萧长凌脸上,满院侍卫噤若寒蝉,无人胆敢上前。
萧长凌一声不吭,生生受了。
裴皇后直到打累了,才停手。
也不叫萧长凌起身,目光一转,冷冷落在沈沉鱼身上:“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拉下去!凌迟处死!”
侍卫们举着兵刃冲出来时,萧长凌动了,他猛一伸手臂,将沈沉鱼护在胸前,昂首急道:“母后!”
“你今日是一定要救下这个伤害你大哥的贱人?”
皇后猛然扭头,一对漂亮却充满了阴鸷的眸子紧紧盯住了萧长凌,说出的话直如利刃:“老四,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么?你对的起你大哥么?”
沈沉鱼感觉到萧长凌的身子一僵。
被信任爱护的人,用言语刺激,一定很不好受……
沈沉鱼感觉到了萧长凌的痛苦,她很想伸出手去抚平他眉宇间的深深褶皱,想给他肿胀起来的脸上药,可却连抬一下胳膊都不能。
“母后,正是因为儿臣良心没有被狗吃,所以才带她来救治大哥。”萧长凌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却透着一股急切:“母后。大哥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那也不能让这个贱人去!”裴皇后怒了,猛然一甩衣袖:“笑话,这院子中聚集了全京城最有名望的太医与大夫,哪里用得她去!”
“那些人能救大哥么?”萧长凌猛的抬头,直视裴后:“母后至今不也是束手无策?何不让她试一试呢?”
“不用了!”裴皇后十分固执:“这个贱人不能近太子的身!谁知道她身上的晦气会不会冲撞到太子!”
晦气,冲撞?沈沉鱼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
“母后!”
萧长凌的语气哀哀,多等一刻钟,太子就多一分危险!
“想要她救太子也可以。”裴皇后话锋忽然一转:“只是,无论成败,她都要由母后处置!”
“老四,你若是答应,本宫就给她这个机会。”
沈沉鱼呆住了。
从皇后毫不掩饰的怨恨目光中,她明白无论今日她救不救太子,都是一个死!
她怔怔然的扭头看向身后男人。
如今,她的生死,就看这人一句话了。
她从来,都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沈沉鱼忽然很想笑。
然等萧长凌开口,那眼泪刷的就掉落了下来。
他说:“母后。儿臣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大哥,别的听凭母后处置。”
处置,像处置一件不要的家具,茶杯那样么?
“好!”
裴皇后有些意外,仔细的打量萧长凌好几眼,直到确定这个自八岁起就养在身边的养子是认真的之后,她满意的点点头,扭身往屋里走:“带她进来吧!”
“进去!”
侍卫们一把将沈沉鱼从萧长凌怀里面拽出来,朝院子里狠狠一推。
沈沉鱼早就没了力气,啪的摔在地上。
有人发出嗤的一声,随即拿手捂住了嘴巴。
萧长凌目光阴鸷的望过去,那侍卫立即垂头。
沈沉鱼被人推推搡搡的带进了庭院,再一次来到太子房间。
花厅里聚集了一屋子的太医大夫,一个个面色灰白,裴皇后端坐在床沿上,拿着帕子轻轻的替儿子擦拭额角,沈沉鱼进来,她连头也没回。
“娘娘。”还是身边的苏锦姑姑提醒了一句。
皇后手一顿。这才慢慢回头。
那眼神里的厌恶丝毫也不遮掩,上下打量她:“沈沉鱼,你连自己都这样狼狈,还想救本宫的儿子?”
沈沉鱼没有答话,只低低道了一句:“娘娘,救治太子殿下要紧。”
“那你也不能这样进来!”
“娘娘想不想太子殿下立刻醒过来?”
沈沉鱼猛然抬起了头,直视皇后,打断了她准备命人将沈沉鱼拉下去,狠狠的洗上五遍澡的命令。
皇后愣住了。
她没想到,沈沉鱼居然这般大胆!
“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她不屑冷笑:“好,你过来吧,本宫倒要看看……”
“一炷香的时间。”
沈沉鱼淡声打断了她:“现在,请娘娘让开吧。”
皇后凤眸霎时一眯!
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无礼!一股弑杀的欲望涌上心头,直在心中想了千百遍沈沉鱼的死法,她才平静的站起了身让开。
沈沉鱼到了床边,先是替太子把了脉,又翻开眼皮看了看。
“如何?”
皇后问道。
沈沉鱼并没有回答她,目光落在一旁太医们留下的金针上。
下一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她伸手拿过一根银针,刺在了自己身上!
皇后震惊的瞪大双目,这女人不是找准机会自杀吧?
这也太便宜她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见沈沉鱼整个人忽然神采奕奕,眼神清明的往太子床边走去。
……
萧长凌直直的跪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门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亮着灯的屋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没有侍卫们举着刀冲进屋,也没有皇后斥责的声音,只有婢女进出的声音,一切都很安静。
安静的像是一场梦境。
萧长凌的神情由紧张到放松,又从放松变得紧张。
沈沉鱼她真的能救太子么?
若是救不了,她可就……
他的心一阵抽痛。
然而很快,心肠就再一次硬起来,即便是死,沈沉鱼也没什么可冤枉的。
太子的伤,她罪无可恕,他也是。
那么,就跪在这里赎罪吧!
一更过了,二更过了,天亮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萧长凌猛的抬头,目光炯炯的望过去。
沈沉鱼被几个侍卫驾着从屋子里出来,看样子,已经昏迷过去。整个人又疲惫,又可怜。
“大哥怎么样?”
问出口,萧长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干涩难听。
这一夜,最煎熬的人就是他。
“太子殿下喝了药已经睡了,暂时无碍。”苏锦姑姑从屋子里走出来:“四殿下说过的话,想必不会忘记吧?”
他说过,只要让沈沉鱼进屋救治太子,就任凭皇后处置。
“请姑姑告诉母后。”萧长凌先是一喜,接着苦笑出声:“昨夜之事的真相,还有待查证。”
“奴婢会禀报娘娘的。”
苏锦目光复杂的看他一眼,扭头对侍卫道:“押下去吧!”
萧长凌目不斜视,然而一颗心却渐渐变空。
“娘娘说过,殿下只有查清楚了事实真相。才可以进屋探视太子,殿下请回。”
……
地牢里哀嚎之声四起,配合着打板子与各种刑具之声,简直如人间地狱。
所有与此事有关之人,萧长凌全都抓了过来。
大家都受刑罚,只有芸侧妃一个人例外。
可这滋味也不好受。
芸侧妃简直想堵住耳朵,那些惨叫声,弄的她连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好了,停下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萧长凌开口:“把珠儿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抬了上来,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芸侧妃被这惨状惊呆了。
忽然,有什么碰到了她的脚尖,她低头,就看见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指伸了伸,正好碰到她的鞋子。
“啊!mdash;mdash;”
芸侧妃一声尖叫,猛的抬脚狠狠踩在那手指上。
“唔……”
手指的主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拦住她。”
萧长凌一声令下。两个侍卫立刻抓住了又踢又打的芸侧妃,架着她面对萧长凌。
芸侧妃又惊又怕,不住的尖叫起来:“我没有下毒!这件事情与我无关!王爷把我抓起来,难道就不怕我父亲安定侯怪罪么?”
“安定侯若是知道太子是你谋害的,怕是立刻逐你出族。”萧长凌冷冷道:“消停一点,否则谢方芸,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芸侧妃瞳孔霎时一缩。
继而更尖锐的叫了起来:“殿下滥杀无辜,冤枉好人,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耻笑。”
萧长凌一声冷哼,看了一眼不住呻吟的珠儿:“你还等什么?”
“是,是芸侧妃命奴婢把那碗粥端给沈侧妃的……”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之人开口了,居然就是珠儿。
“你还有何话要说?”
芸侧妃有些慌乱,然而很快镇定,不答反问:“王爷,明明谋害太子的人就是沈沉鱼,你不拿她问罪,却来审问我,这是什么道理?”
心底里克制不住的涌出一股妒忌。都是王爷的女人,为什么沈沉鱼就能得到偏爱?
她不知道的是,沈沉鱼现在的心境与她差不了许多。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萧长凌一声冷笑,又看了珠儿一眼。
为了活命,珠儿急了:“侧妃娘娘,你怎么能不承认呢?那碗粥就是您给奴婢的呀!为了让奴婢将粥递给沈侧妃,您还撸下手上镯子给了奴婢!”
说着,颤抖着伸长手臂,露出腕上戴着的玉镯,那花色,那样式,的确就是芸侧妃惯常戴在手上的。
芸侧妃的脸从青变白,又从白变青。
“你胡说八道!那镯子是你偷的!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我!”她跳起来尖叫。
“是你给我的!”
珠儿也尖叫。
萧长凌摆手让两人停下:“芸侧妃,那一次在安定侯府里,你一住就是七天,恰巧的是,五皇子妃也一直住在娘家,你们两个,就是通过那一次搭上线的吧?”
“王爷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芸侧妃有些慌乱。
“本王一直怀疑你是五皇子的人,早就叛变了本王。”萧长凌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与你脱不了关系!”
“证据呢?”芸侧妃尖叫起来:“王爷说这么多,凭一个丫鬟,就想治我的罪么?”
“本王不需要证据,只要你死。”
萧长凌说着,猛然起身,抽出腰间佩剑,一步步朝着芸侧妃走了过去。
许是才经历过变故,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凌厉杀气。
那张脸,纵然红肿,却丝毫不掩威势。
他走的很慢,但却很坚定:“你不是很想沈沉鱼死么?现在,你死在了她的面前,心中什么感觉?”
话音落,剑尖刷的对准芸侧妃胸口。
这剑刃上。曾有沈沉鱼的鲜血……
萧长凌不是轻易能够后悔的人,可是此刻,内心深处,却是涌上一股深深的懊悔。
当时还是太冲动了。
“王,王爷……”
芸侧妃不住后退,牙齿打颤,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可无论她怎样退,萧长凌的剑尖都是指着她的胸口,不曾错开一寸。
“去死吧。”
萧长凌说着,剑刃轻轻往前一送。
就在这一瞬间,地牢里忽然刮过一阵疾风,有破空之声响起,击歪了萧长凌的剑刃。
“有刺客!”
周边守卫立即出动,一番激烈打斗,终于将那凭空冒出之人抓获,押至萧长凌面前。
那人披头散发,一张脸清隽雅致。与萧长凌有八成相像。
“是月影!”
云晓峰一声惊呼。
“本王原本以为,背叛之人会是晓峰。”萧长凌面沉如水,有些意外的盯着月影,这个自己一直信任的暗卫:“却没想到,会是你。”
“从未信奉,何来忠诚?”月影狰狞冷笑:“王爷设下此局,不就是为了抓获我么?”
“不错!”
萧长凌点点头:“以芸侧妃的本事,若是没有内应,她不可能办到此事,更何况,虞美人这种毒草,太过隐秘,世上知道的人不过寥寥,芸侧妃不会知道,沈沉鱼更不可能知道。”
“只有你,这个幕后之人,才会提前布置好毒药。”
萧长凌紧紧的盯着他:“本王猜测,你们一开始准备的毒药有好几种。招招致死,只是看到沈沉鱼为太子针灸,所以临时换了虞美人,对不对?”
“不错!”
到了这个时候,月影也不再隐瞒,他仰头哈哈一笑,得意而又张狂:“可王爷纵然知道了这些又如何?太子必死无疑!”
“那就太遗憾了。”
萧长凌冷冷的看他一眼:“你不知道么?太子已经醒过来了。”
“不可能!”
月影冷笑出声:“太子中了虞美人,怎么可能活的过昨夜!”
“可事实是,他就是活着。”
月影的笑声戛然而止。
萧长凌欣赏了一下他脸上的狂乱与不可置信,才慢悠悠道:“是沈沉鱼救的他。”
“王爷对那个贱人还真是信任哪!”
月影忽然狂笑起来:“属下一直冷眼旁观,以为王爷这几个月一直都在逢场作戏,可没想到,王爷居然真的动了心……”
“你闭嘴!”
萧长凌神情蓦然一冷,猛的一挥衣袖,月影身上便多了一道口子,鲜血汨汨流出。
“王爷是想杀人灭口么?”
纵然受伤,月影仍是笑的得意:“恼羞成怒啊!是被属下说中了心事吧?”话落,一缕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
“你!现在本王审问的是下毒之事!”萧长凌再次一挥衣袖。
“属下答的也是这事。”
月影呵呵一笑:“毒是我下的。珠儿那丫头也是被我威逼利诱,王爷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不,是芸侧妃逼的珠儿。”
萧长凌冷冷看着他:“没想到,你对芸侧妃,还真是一片真情。”
从月影出现,就一直在旁边默默流泪的芸侧妃,此时终于忍不住挣开侍卫的钳制,扑到了月影身上:“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说着,狠命捶打:“你不来,王爷他根本没有证据!”
“可……我不想你死。”
月影喘息一口气,满足的看着她:“当初若非因为你,我,我也不可能答应他,办这件事。”
他虽然说的断断续续,不成句,然而在场之人,无论芸侧妃,还是萧长凌,都听懂了。
那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真是感人至深。”
萧长凌一声冷笑,打断了泪眼相望的两个人:“谋害了太子,你们还想成双成对,真是做梦!”
“来人!好好看押起来,小心点,千万别让他们死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可望见静静站在地牢入口处的苏锦姑姑之时,萧长凌一愣。
“殿下,是皇后娘娘命奴婢来的。”
苏锦后退一步,让开了道路:“殿下请。”
萧长凌深深看她一眼,抬脚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
东宫。
萧长凌进来时,皇后正在替太子喂药,苏锦姑姑挑起珠帘,让萧长凌看了一眼,便拉着他退出来了。
“王爷放心了吧,太子殿下没事。”
萧长凌面上涌出一丝苦涩,已经三天了,他都只能这样远远的隔着帘子看太子一眼,根本不能走到近前看一看他。皇后竟然对他防范至此。
可萧长凌却不怪她。
任何一个女人,在儿子差点被人害死之后,都会丧心病狂的护犊,这是人之常情。
可,他并无恶意啊!
这么多年了,难道母后还不肯相信他么?
萧长凌心中又苦又涩。
珠帘响动,萧长凌立刻抬起了头,却看见裴后从屋子里慢慢走了出来,见到自己,脸上并无多余表情。
“老四来了,坐吧。”
“多谢母后。”
萧长凌依礼请了安,却并未入座:“母后,事情的真相儿臣三天前便已经禀报给您……”
“你是想问本宫,如何处置沈沉鱼是吧?”
裴后打断了他。
萧长凌低下了头,过了好半响才低低道:“是。”
“愚蠢!”
皇后猛一甩袖子,气的胸膛上下起伏:“那日苏锦来报,说你对那个贱婢动了真情,本宫还不信,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是这样!”
“老四,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母后教训的是。”
萧长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可那日之事,分明是老五在背后暗算,沈沉鱼她真的是冤枉的,还请母后网开一面……”
“你忘记你答应过本宫的话了。”裴后表情冷冰冰的:“无论沈沉鱼能不能救治太子,她都要由本宫处置,你不得干预。”
“母后……”萧长凌语气哀哀,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不明白,裴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沈沉鱼!
“你回去吧!”
裴后有些疲倦的挥挥手,面无表情道:“此案的涉案人员,人证物证,本宫俱已移交大理寺,害了太子,老五别想这么轻松就逃过去!”
“母后真要如此?那可真就是两败俱伤了。”萧长凌仰头:“若是将大哥的病情说轻了,定不了老五的罪,可要是说重了,老五固然受罚,可难保父皇觉得大哥难当太子重任,起了重立太子的心思?”
“本宫如何不知这是下下策!”
皇后暴怒,挥袖将桌上差点全都拂了下去,愤恨难掩:“可不出了这口气,本宫誓不罢休!”
“报仇之事,可以慢慢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住大哥的太子之位。”
有一粒茶杯的碎片刺伤了萧长凌的手臂,可他浑然不在意,只是苦口婆心的劝道:“母后,儿臣相信您能权衡利弊……”
裴后猛然扭头看他:“老四,你有没有想过要当太子?享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长凌眼中不起丝毫波澜:“母后说笑,您又不是不知道,儿臣此生。唯一所愿,就是能够策马扬鞭,痛快杀敌,为皇兄守卫这大好河山,抵挡外族来犯。”
若非为了大哥,他怎会一直滞留京城?
“母后自然知你意。”皇后神情缓和下来,然而过不多时,又被愁闷笼罩,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绣着凤凰的长长裙摆拖拽过那些陶瓷碎片,划破一个小洞。
可这些,她丝毫都不在意。
“当务之急,要为太子找一个强有力的后盾。”皇后喃喃自语着,猛然回头,盯住了萧长凌,一字一句道:“本宫要让皇上下旨,册封林相之女林月婉为太子妃,你意下如何?”
林月婉。
月婉妹妹。
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捏紧了。
萧长凌浑身僵硬。心中又苦又涩,他的王妃之位这么多年悬空,为的就是林月婉。
可是现在,皇后要她嫁给太子。
“本宫知道她与你青梅竹马,感情深厚。”皇后淡淡道:“可现在,朝中唯有林相手中权势最大,他的门生广布朝廷,唯有娶了林月婉,玉儿这太子之位,才能稳固如山,老四,本宫希望你能有所割舍。”
割舍。
他要拿林月婉来换对大哥的愧疚么?
要用她赎罪么?
“为了大哥,我什么都愿意做。”萧长凌苦笑出声,第一次,他在皇后面前连伤心都掩饰不了。
裴后认真的看着他:“你真这样想?”
萧长凌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用力点点头。
“好。”
裴后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萧长凌看她心情好,忍不住道:“母后,现在沈沉鱼,可以放了么?”
裴后神情猛然一凛。
“老四,这种话,本宫不希望再听到了。那些害我玉儿之人,都得死,一个也别想跑!”
“那救了太子之人呢?”
萧长凌有些不死心。
“住口!住口!”皇后忽然勃然大怒:“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本宫立刻,马上杀了那个贱婢?”
萧长凌不说话了。
过了良久,等皇后气消下来,他恭敬的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
隔天,侧妃林相之女林月婉为太子妃的圣旨就昭告了天下,事成定局。
短短两日,凌王府里大变模样。
芸侧妃,月影,珠儿死在了地牢之中,是皇后亲自派人干的,据说死前都受到了狠毒的折磨,比凌迟还要痛千百倍。
至于沈沉鱼,她被皇后关押起来了。
不。也有可能,她已经死了。
萧长凌走在王府里,一颗心空落落的,说不清楚是因为太子的中毒,还是因为沈沉鱼的死去,亦或者,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即将成为大嫂?
总之,无所适从。
月圆之夜,他坐在落云轩的院子里,一坛接着一坛的猛灌自己酒。
身边东倒西歪的躺满了酒瓶子,可他依旧觉得自己没有醉,沈沉鱼,还有林月婉的脸,都在眼前晃悠。
伸手一抓,却是虚空。
从宫里出来那日,萧长凌就再也没有入过宫,做了裴后这么多年的养子,他如何不了解她的性情?她要沈沉鱼死,那么就没有人能将她救下来。
包括自己。
至于林月婉,做太子妃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她若不愿,早就来找自己了,怎会丝毫没有动静?
……
东宫之中,宫女进进出出,内寝的门却是紧紧关着。
裴后在殿上走来走去,满脸急色,好容易看到一个太医出来,忙扑上去:“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
“回娘娘。”那太医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太子殿下这是复发了,老臣们无能为力呀!”
话音落,太医们一个接一个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俱垂头不敢看裴后。
裴后明白了,这些人对她宝贝儿子的病情还是束手无策。
“废物!一帮废物!滚!”
撵走那些碍眼之人,裴后气的险些晕倒,苏锦姑姑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她,面带担忧道:“娘娘,奴婢觉得,还是把沈沉鱼找来……”
后半截的话,在皇后愤怒的眼神中咽下去了。
纵然资格老如苏锦,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裴后气的胸膛上下起伏,甩开她的手,奔到内殿。
病床上的人静静躺着,原本白皙的面孔已经变得通红,整个人也陷入了昏迷之中,怎样也叫不醒。
裴后一字一句道:“来人,把沈沉鱼带过来。”
“娘娘!”
跟进来的另一名嬷嬷却是大惊失色。
“怎么了?”裴后皱起眉头。
那嬷嬷吓的语无伦次:“娘娘不是一直念叨,要那个贱婢不得好死吗?奴婢,奴婢擅自命人将她带到了内廷司……”
内廷司,可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说什么?”裴后吃了一惊。
“恐怕现在……人已经没命了。”嬷嬷艰难无比的说出这句话,然后把眼一闭,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蠢货!本宫什么时候让你私自动手了!”
裴后顿时勃然大怒。
苏锦姑姑走上前来:“娘娘,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沈沉鱼……”
“可万一她死了呢!”
裴后满脸都是厌恶:“她死了不要紧,可要连累我玉儿没命了!”
说着,目光猛然转向快要吓晕过去的嬷嬷:“都是你,来人,拉她下去,乱棍打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