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卿转身,无波无澜的看了她一眼。
十八姨太却知道,这个男人动心了,否则,他直接甩手离开便是,为什么还要停下?
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她惴惴不安的看了萧长卿一眼,心里打定主意,等一下什么都不说,除非面前这个威风凛凛的男人愿意留下她。
可惜,萧长卿一句话便打破了她所有幻想:“你们不动手,还等着干什么?”
语调冰冷,无情。
话音落,几只粗粗的大掌便朝着十八姨娘身上袭来,她惊叫连连,却惊恐的看到萧长卿已经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
最后的哀求声,淹没在男人的淫笑里。
萧长卿一路踏着鲜血。一步步走出赵家,脑海里却浮现出几年前沈家大火的场景,那一场人间炼狱,比起这个,惨烈了不知多少倍!
当年的沈沉鱼,是如何从这样的人间炼狱里逃脱的?那时候的她,吓坏了吧?
漫天飞舞的白雪,落在萧长卿的脸上,身上,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瞬间掌心里一片空虚,只有那一点冰凉沁入肺腑。
他知道十八姨娘想说什么,自从沈家灭忙,赵御史便顺流而上,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臣重臣,他是踩着沈家的血,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这个地位的。
听说皇上最近还打算提拔赵御史进内阁中枢。
他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呢?
今日这一场,算是送给赵秀妍的礼物吧!
想起那日地牢中,鲜血淋漓的吻,萧长卿顿时感觉胃部有些不适,他加快脚步上了停在赵家大门外的马车。
身后,火光冲天而起,疯狂吞噬这座曾经算是富贵滔天的御史府。
“王爷,赵家上下一干人等俱都已经抓获,请王爷示下!”
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哀嚎,由远及近。
萧长卿缓缓掀开马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那幽如深潭的眸子,不含丝毫感情,挑着蓝缎帘的手腕纤细,皓白,如此翩翩公子,令天地都为之惊艳。
可谁又能想到,今夜里这一场屠杀,就是这样一个贵公子所主导的呢?
赵家满门上下,全都被押解在门前,密密麻麻,人人脸上带着惧怕,恐惧,哀求,哭泣,怒骂,汇集成一片。
而这其中,又属赵御史的愤怒最甚,望着马车里神色悠闲的贵公子。他愤怒的破口大骂:“萧长卿!你狼子野心!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
“萧长卿!你个畜生!”
赵御史越骂越激动。
忽然的,半空里迅速飞来一团雪块,直奔他的嘴巴而去,碰的一声,正中目标。
“唔……”
牙齿被打落三颗,满面血污,赵御史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刘统领懒懒的收回手,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恭敬行礼:“王爷,您安心回府,这些个人犯,就由属下押送刑部。”
萧长卿的目光遥遥望向前方冲天而起的火光,微微有些出神。
“殿下?”
刘统领又喊了一声。
萧长卿这才低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也好,就交由你去办,该怎么做,不用本王教你吧?”
“属下明白!”
萧长卿点点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淡漠道:“派人看着,大火要是向四周蔓延,就立即扑灭,本王可不想伤及无辜。”
“是!殿下!”
萧长卿收回手,厚重的锦缎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一时竟有些黑暗。
他坐在这样的黑暗中,想着那个离他而去,再也回不来的女孩子,想着她的笑靥,她脸上的梨涡,怅然若失。
回不来了,一切都回不来了。
……
东宫。
林月婉放下空碗,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替萧长玉擦了擦嘴角。
“太子哥哥,好吃吗?”
萧长玉点点头,目光迷离:“好吃,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婉儿手艺更好的人了。”
林月婉俏脸晕红。嘴角浮现一抹笑,低头道:“太子哥哥可真爱取笑我,不过是一碗粥而已……”
“其他人做的再好吃又有什么用?本宫只吃婉儿做的东西。”
萧长玉靠在枕头上,伸手握住了林婉儿的手,笑道:“对于本宫来说,你就是天下第一。”
林月婉脸有些发烧。
心里却快乐无比。
忽然,她听到身边人发出低低一声呻吟,似痛苦,又似欢愉。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林月婉愕然抬头。
却发现。萧长玉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红,整个人呼吸也有些急促。
“太子哥哥!我去找太医!”
林月婉猛地站起了身!
“别去!”
萧长玉一把拉住了她手,喘息道:“别去……”
“为什么?”
萧长玉目光里露出一丝悲愤,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自己的母亲,竟然在自己饭中下媚药,逼他与女子交合,这种事,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面前这个。还是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的宝。
“婉儿,你听本宫的。”萧长玉喘息一声,低低道:“……你去,把殿门关上,你自己也出去,一个人都不要放进来,知道么?”
说话间,额头上有大滴的汗珠子滚滚而落。
林月婉都吓傻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太子哥哥。你,你把我赶走,是想一个人死在这里吗?婉儿不走!是生是死都陪着您!”
说着,上前欲拉萧长玉的手。
“滚开!”
萧长玉猛的用力推开了她,自己狼狈不堪的摔在床上,呼吸越来越急促。
林月婉摔在地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婉儿。”
萧长玉看着她眼中那抹受伤神情,心中十分难受,忍不住向她伸出了手:“婉儿。对不住,可是你不能靠近我……”
“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
林月婉抽泣起来。
萧长玉狠狠闭上眼,压制着身上一波接一波越来越强的冲动,咬牙道:“那粥里,被人下药了,太子哥哥不愿意碰你,因为你刚小产,至于殿外那些女人,本宫死也不会碰!”
林月婉的神情从不可置信变为了震惊。
她猛的低头,目光落在刚刚的粥碗上,那是她亲自费了几个小时的功夫熬的,又一勺一勺喂萧长玉吃下去。
竟是她,亲自将媚药塞进了太子哥哥的嘴里!
“太子哥哥……”
林月婉心中又是懊悔,又是自责,哇的一声哭了:“太子哥哥!怎么办?”
“婉儿,别哭。”
萧长玉想伸出手替她擦掉眼泪,手指都探到脸颊边了,又猛的退了回去:“这一切都是母后的意思,与你无关。”
“是苏锦姑姑!”
林月婉一边哭,一边恨恨道:“刚刚熬粥的时候,她进小厨房里来跟我讲话,一定是她!都怪我!没有提早发现她的阴谋……”
“婉儿。”
萧长玉的脸越来越红,语气艰难道:“你……你快些出去,记得把大门关上,任何人都不要放进来,知道么?”
他死死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好!太子哥哥,婉儿听你的。”
林月婉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寝殿的大门便缓缓从外头关上了。
萧长玉扭过了头,目光痴痴的朝着望着林月婉的背影,直到消失。
大殿外。
林月婉刚刚吩咐宫人将大门落锁,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子便冲了过来。
“这大门怎么落锁了!你把它打开!我们要见太子!”
目光怨恨的瞪了一眼这些女子,林月婉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吩咐了,谁也不见!”
“太子妃。本宫的话,你也不放在眼里么?”
忽然的,一道充满了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裴后!
林月婉浑身一抖,慢慢转身。
只见落满了白雪的台阶上,裴后穿着一身大红色宫装,头戴凤冠,在无数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鲜艳的红唇成了冰天雪地里最亮的风景。
那浑身的气势。瞬间压倒一切。
“儿媳参见母后!”
林月婉弯腰行礼时,想起大殿内萧长玉痛苦忍耐的模样,目光里就带了怨恨。
裴后没有理会那些跪成一排的女子们,径直来到林月婉面前,站定。
“殿门是你要关,还是太子?这是谁的主意?”
林月婉咬着嘴唇,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闷闷:“是太子哥哥吩咐的。”
“你可知道,这中了阴阳合欢丸的人。若是不与女子同房,便会全身血脉崩裂而死!”裴后冷冷一笑,嘲讽道:“太子妃口口声声说爱太子,难道就是这么个爱法?”
林月婉脑子里轰的一声。
被那句全身血脉崩裂而死,吓的魂飞魄散。
“是你给他下的药!皇后娘娘!你怎么这么狠心!太子哥哥可是你亲生的儿子呀!”反应过来,林月婉几乎破口大骂。
裴后冷笑连连:“本宫什么时候下药了?谁看见了?那碗粥,可是你亲自一口一口喂他吃下去的!你才是罪魁祸首!”
林月婉面色一白,踉跄着后退,通的一下摔落在地。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裴后转头,往紧闭的殿门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道:“第一,你亲自进殿,服侍太子殿下,第二,让她们进去,总之今日不能留玉儿一人待在殿中!”
此言一出,那跪成一片的女子们霎时欣喜若狂。
林月婉几乎没有多加思考:“我愿意进宫服侍殿下!”
此言一出。四周皆一静。
裴后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太子妃,你小产不足半个月,此时侍寝,你是不要命了么?”
“太子哥哥若不安好,婉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月婉凄然一笑:“我都恨不得追随殿下而去,这又算得了什么?”
殿外所有人都被她的痴情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裴后也满脸意外。
当初这林月婉嫁到东宫,是她使了手段的,可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个女孩子竟然愿意为玉儿去死。
她的玉儿虽然短命,但有如此痴情之人相伴,未尝不是一件喜事。
下意识的,裴后就想答应。
可是想到种种图谋,她的心肠再次冷硬下来:“太子妃想追随太子,这也是好事一桩,本宫会成全你!”
“只不过现在替太子解毒要紧,你这破败身子还是不要占地方了,给她们这些女子一个机会。不是很好么?”
破败身子……
林月婉浑身一僵。
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裴后,从她眼眸里看到了一丝嘲讽。
一颗心霎时提起,难道那夜的事情,裴后已经知道了?
“来人!把殿门打开!”
裴后转身,沉声冲着殿外的侍卫喊道。
没有人胆敢反抗。
很快,沉重的殿门便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在白茫茫的天地间,透出一股哀伤。
林月婉僵着身子,张着檀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与女子欢好,太子哥哥便会血脉崩裂而死……
她怎么能那么自私呢?
门开了,裴后转身,目光在那一群的女子中间挑选起来。
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女子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或小家碧玉,或风情万种,或端庄贤淑,或温柔款款,每个人都摆出了自己最美的那一面。
“就她吧!”
裴后环视一圈,最终手指伸向了一个神情怯怯的女孩子。
众女回头,看到那女孩子的瞬间,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就连林月婉,看见那女孩子款款起身走过来时,也吃了一惊。
这人……跟自己长的挺像!
“好了,浔阳谢家的嫡出小姐,这一次,本宫可就全靠你了。”裴后伸手,替这位谢小姐拍了拍衣襟,便适宜她进殿。
“臣女惶恐,一定尽力完成娘娘所托。”谢小姐有些受宠若惊的冲裴后行了一礼,随即惴惴不安的抬脚往内寝宫走去。
随即裴后再命人将殿门关上了,说是不到天黑不许打开。
其余众女也被打发走了。
“太子妃,本宫这几天有些烦闷,不如你陪本宫说说话可好?”裴后笑盈盈的看了林月婉一眼。
若非林月婉刚刚表现出的态度,她绝不会这么温柔。
然而,林月婉却有几分迟疑。
“母后,您放心,儿媳绝对不会打搅到太子哥哥与谢小姐的。”
“本宫不是担心这个!”
裴后有些好笑:“你待在这儿不觉得难受?还是先跟本宫回坤宁宫吧,你放心,纵然谢小姐有了身孕,孩子也还是抱给你抚养,你太子妃的地位,无人能够动摇!”
林月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母后。”
……
沈沉鱼听说赵御史一家入狱的事情,已是几天之后了。
“是老六的手段。”
萧长凌面色凝重的在沈沉鱼对面坐下来。叹息道:“赵御史是罪无可恕,可他当年帮了老六不少,这却是难以掩盖的事实,没想到他说抓就抓,丝毫也不留情面。”
沈沉鱼表情有些复杂:“六皇子不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这么做,大概是存了替我祖父报仇的心思吧!”
选择那样的雪夜,那样的大火,那样的刀剑不留情。与当年的情形何其相似。
萧长凌闻言,目光一挑,仔细的审视沈沉鱼的神情。
结果,他发现,沈沉鱼目光里有一抹哀伤。
“你在同情赵御史一家?”
“不。”
沈沉鱼摇头:“他们死有余辜。我伤心的是,纵然报了仇又如何,当年的一切都回不来了。”
“可你还有本王,马上还有咱们的孩子。”
萧长凌见不得她这么悲观,当下将话题引开:“沉鱼。太医说,再有半个月,便是临产了,很快,我们就要与他见面了。”
沈沉鱼笑了:“是啊,我现在拥有的真不少。”
说罢,将头靠在萧长凌的怀里。
看着她什么也不知道,笑的开心的模样,萧长凌心底里微微有些欣慰。
宫中那些烦心事。就让自己一个人操心吧!
……
林月婉被裴后留下来,在坤宁宫里过了一夜。
这一夜,她惴惴不安,瞪着头顶上的纱帐,担忧一整宿。
好容易等到天亮,林月婉连早膳也没吃,便匆匆告辞了。
苏锦姑姑将之禀报裴后时,她的神色却是淡淡的:“随他去吧!都一夜了,该做的也做了。”
说罢。一口咬在了虾饺上。
“是,娘娘。”
苏锦姑姑低声道。
“让人看着谢小姐,把她与其他人隔离开来,隔上几天就请太医把脉,知道么?”裴后又叮嘱道。
苏瑾应了声是,又问:“今晚上,还安排人么?”
裴后面色阴沉,半响没有答话。
苏锦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转身退下之际,只听裴后道:“三天之后吧!”
“是,娘娘。”
东宫。
林月婉在殿外驻足许久,才鼓起涌起走进去,瞬间闻到一股混合熏香的怪异味道。
殿内只有宫人,昨夜那些女子,一个都不见了。
那一切,恍惚只是一个梦。
笑容还来不及在脸上绽开,林月婉就看见内寝大床上,萧长玉昏睡不醒,似乎一夜之间老去数十岁。
“太子哥哥……”
眼泪夺眶而出。
萧长玉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从昏睡中醒来,这期间,太医来给他灌过几次药,至于饭菜,却是一口也吃不进去。
林月婉忧心如焚,但在裴后强大的压力下,她什么都做不了。
能做的,只有哭。
“婉儿……”萧长玉看到她哭的这般伤心,忍不住虚弱开口:“不要伤心……”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月婉哭的更伤心了:“太子哥哥,都是婉儿不好,把殿门打开了……”
“母后她骗你的,那药不会吃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