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紧张,吉娜薇薇很阴沉,我怀疑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至于克劳蒂,她既愤怒又羞愧,因为伯爵拒绝完成她的心愿,我感觉到她对我的一肚子怨气。她由他对我的支持中读到了一丝重要讯息——而我也是。
菲利浦很不安,我在画廊时他几近狡猾的来找我,好像他不希望在那里被发现似的,我想像他怕他的妻子还有伯爵。
“我听说你和我的妻子有点……意见不合,我为此遗憾。不是我想要你走,劳森小姐,但是在这个房子里……”他举起肩膀。
“我觉得我该完成我已开始的工作。”
“而你会做得多……快呢?”
“嗯,还有许多要做。”
“完成后你可以靠我帮助,如果我可以……不过如果你以前决定要走,我可能为你找到类似的工作了。”
“我会记住的。”
他非常悲伤的走了,而我想着:他是一个平和的男人,他没了灵魂,也许这就是他在这里的原因。
但是奇怪极了,他和伯爵间有些相似处,他的声音像伯爵的,他的外貌也是。只是一个是那么的阳刚,另一个则是阴柔。菲利浦一定常活在他富有大权的亲戚阴影下,也许那造就了他成为这种男人——胆小的寻求和平。但是他从一开始就对我很仁慈,现在我相信他要我走,是因为我和他妻子间的冲突。
也许他是对的,也许我该在完成我正着手的图画后立刻离开,我留在这里没有好处。伯爵为我唤起的那份感情只会变得更投入,分离必然造成的伤痕只会更深。
我会走,我答应自己。然而,因为我的心决定不离开,我开始寻找我怀疑藏在墙上石灰漆下的壁画。我在这个工作中可以变得全神贯注,忘记搅动我的冲突,同时给自己一个留在古堡中的藉口。
我特别有兴趣的房间是一个通往画廊的小房间,那儿有一扇西北的窗子带来极佳的光线,由那里我可以看遍巴黎方向的葡萄园缓坡。
我记得当我父亲看到那面和这个非常相似的墙时有多兴奋,他后来告诉我在许多英国宅第中壁画如何被隐藏在石灰漆外表下。他告诉我,它们被盖起来,也许是因为受损,或是因为图画变得不再悦目。
刮除石灰外层——可能有好几层——是一件精细的工作,我曾观看我父亲进行,甚至帮助过他,我对这类的工作有天赋。这很难说,不过也许它是一种直觉——我父亲有,我好像也继承了——不过从我看到那面墙的那一刻,我为它感到激动,我差不多可以发誓,那石灰漆下藏着东西。
我用一只调色刀当工具,但是我无法刮开外层,而且我自然只能以最轻的力量去碰触,一个大意的举动可以毁掉一件被证实很有价值的画作。
我工作了一个半钟头,我知道工作再久些是不智的,因为这需要最大的专注力,而且在这段时间内我尚未发现任何可证实我疑虑的东西。
不过第二天我很幸运,我刮下了一小块石灰漆——不到一英寸的十六分之一,这是真的,才第二天我就能肯定墙上有一幅画。
这真是我能做的最明智的事,因为它将我的心思从对古堡渐增的感情张力中移开。吉娜薇薇进画廊时我正在墙边工作。
“小姐,”她大叫,“小姐,你在哪里?”
“这里。”我回答。
当她跑近我时,我看到她心烦意乱。
“克瑞福有口信来,小姐,我外祖父更糟了,他叫我去,跟我一起来。”
“你父亲……”
“他出去了……和她一起骑马。拜托,小姐,一定要来,否则我只有和马夫去了。”
我站起来说我会很快换好衣服,并在十分钟内和她在马厩见。
“别太久。”她求着。
我们一起骑向克瑞福时她很沉默,我知道她害怕这种拜访却又为此着迷。当我们抵达房子时,拉比斯太太在门厅中等我们。
“噢,小姐,”她说,“我很高兴你来了。”
“他病得很重?”我问。
“又一次中风,莫瑞克送早餐进去时发现的。医生来过了,之后我就叫小姐来。”
“你的意思是,他已……垂死?”吉娜薇薇以一种空虚的声音问。
“我们不能这么说,吉娜薇薇小姐,他还活着,但他病得厉害。”
“我们可以去看他吗?”
“请过来。”
“你留下。”吉娜薇薇对我说。
我们走进那间我以前看过的房子,老人躺在草褥床上。拉比斯太太曾试图让这儿舒适些,她在他身上盖了被单并在房中放了张小桌子和椅子,地上甚至还有地毯,但是光秃的墙壁上只有十字架以及角落的祈祷椅都保留了修士斗室的样子。
他躺在枕头上……一幅感伤的景象,他的眼睛深陷在黑洞中,他那隆长鼻子两翼的肉都消失了,他看来像一头猛禽。
“是吉娜薇薇小姐,先生。”拉比斯太太喃喃道。
一个表情闪过脸上,所以我猜他认得她,他嘴唇移动,话语快却含糊、低沉。“外祖父……”
“是外孙女,我在这里。”
他点点头,眼睛看着我,我不相信他可以用左眼看,它好像死了,但是他的右眼还活着。“走近些。”他说,吉娜薇薇移近床铺,但是他却看着我。
“他是指你,小姐。”吉娜薇薇耳语,所以我们交换座位,我靠他的床坐下,那似乎让他满意。
“法兰可丝。”他说。然后我明白,他把我幻想成吉娜薇薇的母亲。
“没事,请别担心。”我说。
“不可以……”他咕哝,“小心,当心……”
“是,是。”我安抚的说。
“不该嫁给……那个男人,知道它是……错的……”
“没事了。”我安慰的向他保证。
但是他的脸部扭曲。“你一定……他一定……”
“噢,小姐,”吉娜薇薇说,“我受不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他精神涣散,他不知道我在这里,我一定要留下吗?”
我摇摇头,她出去留下我单独和那垂死的男人在这间奇怪的房间里。我感觉到他注意到她的消失并且松了一口气,他好像很努力。
“法兰可丝……远离他,别让他……”
他用尽每一份力量让我明白,而我也用尽一切可能试着。因为他正想到伯爵,而我觉得在这个房间里我也许会发现法兰可丝死亡的秘密,而我比世界上任何事都想做的就是证明她的丈夫没有参与其中。
“为什么?”我说:“为何要远离他?”
“这样的罪……这样的罪……”他喃喃着。
“你千万不要自寻烦恼。”我说。
“回到这里……离开古堡,对你而言那儿只有毁灭和灾难。”
这么长的谈话所需要的精力让他疲倦不堪,他闭上眼睛。我觉得害怕及挫折,因为我知道他只能告诉我这么多。
他突然张开眼睛。“昂娜伦,你是如此的美丽,我们的孩子……她会变成什么样?噢,罪……罪。”精疲力竭征服了他,我想他就要死了,我走到门边去叫莫瑞克。
“临终不会太远。”莫瑞克说。
拉比斯看着我,点点头。
“吉娜薇薇小姐该在这里。”
“我会去带她来。”我说,很乐意逃出死亡之屋。
当我在走廊上走时,我意识到阴气森森,死亡很靠近,我感觉到它,但是它不止如此,这像是一幢所有光线都被阻绝的房子,笑声和快乐都被视为罪恶的房子。可怜的法兰可丝可能在这幢房子中快乐过吗?当她逃到古堡时她有多乐意。
我走到一个楼梯边,站在楼梯下向上看。
“吉娜薇薇。”我轻声叫着。
那里没人回答,楼梯平台上有一扇窗子,因为厚重窗帘遮掩的关系,光线几乎被阻绝。我想像这就是它们一向保持的样子,我走近它们,看着窗外野草过长的庭园。我想打开窗子却做不到,一定已经多年没人打开过它了。
我希望看到吉娜薇薇在花园以及她去过的迹象,但是她不在那里。
我又叫她的名字,还是没有回音,所以我开始往楼梯上走。
这房子的死寂迫近我,我怀疑吉娜薇薇是否藏在一间房间,以远离那病态的房间,因为她痛恨死亡的念头。逃离她认为无法忍受的事这很像她,也许这就是她麻烦的根源,我一定要让她了解如果她怕某事最好直接面对它。
“吉娜薇薇,”我大叫,“你在哪里?”
我打开一扇门,那是一间黑暗的寝室,窗帘就像楼梯平台上那样半掩着。我关上门又打开另一扇,房子的这一部分可能几乎没用了。
那里有另一座楼梯,我猜这是通到育儿室的,因为通常它们设在顶楼。
除了底下远处房间中发生的事外,我也在想着法兰可丝的童年,我从拉诺一本一本分出来给我的笔记本中读到过。我心中想到吉娜薇薇可能听过她母亲在这个房子里的童年故事,如果她想躲起来还有比育儿室更令她喜爱的地方吗?
我有把握我会在那上面找到她。
“吉娜薇薇。”我的叫声音比以前大些,“你在上面吗?”没有回答,只有我自己的声音像鬼怪回声似模糊的传回来像是在嘲笑我。如果她在那里,她不准备让我知道。
我打开门,在我面前是一间虽然高却不大的房间,地板上有一张草褥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祈祷椅在一头,墙上有个十字架。它就像那老人现在躺着的那间房一样的放着家俱,但这间房间有些不同,房中唯一的窗子高踞在墙上钉着木板,这个房间像个囚室,我直觉的知道它是一间囚室。
我感到一股冲动想关上门迅速离开,但是好奇心太强了,我进入房间,这是幢什么样的房子?我自问。这里的管教像僧院、修女院?我知道吉娜薇薇的外祖父后悔没当修士,木柜中的“宝藏”说明了这个……一件修士袍是他最珍视的资产,我先从法兰可丝的笔记本中知道这个。还有鞭子呢?他鞭打自己吗?……或是他的妻子和女儿?
然而是谁住在这里?在这个房间里某人每天在那加了木板的窗下醒来,那阴冷的墙,这满室萧然。他……或她想要这样?或是……我看到那疯狂墙上的刻痕,我靠近些看,“昂娜伦,”我读道,“囚犯。”
那么我是对的,它是监牢。她在这里被监禁,她就像那些活在古堡地牢中的人。我听到阶梯上传来缓慢的笨重脚步声,我静立,等着,那不是吉娜薇薇的脚步。有人在门的另一边,我清楚的听到呼吸声,我飞快跑到门边,打开它。
那女人睁着惊讶的双眼看着我。
“小姐!”她叫着。
“我在找吉娜薇薇,拉比斯太太。”我告诉她。
“我听到有人上这里,我在想……你想要下来,临终接近了。”
“而吉娜薇薇呢?”
“我相信她藏在花园中。”
“可想而知,”我说,“年轻人不想看到死亡,我以为我或许会在育儿室找到她,而我以为是在这上面。”
“育儿室在较低的楼层。”
“还有这个……”我开始说。
“这是吉娜薇薇小姐外祖母的房间。”我向上看加木板的窗户。
“我照顾她直到她死。”拉比斯太太说。
“她病得很重?”
拉比斯太太冷冷的点头,我太好奇了,她似乎这么告诉我。过去她未曾泄露过秘密,因为她付出许多保守它们,而现在她也不想以未来冒险去泄露它们。
“吉娜薇薇小姐当然不在这。”她说,然后她转身走出房间,我别无选择只有跟着她。
她是对的,吉娜薇薇躲在花园中,她的外祖父去世后她才回到屋里。
这个家族到克瑞福参加葬礼,我听说通常在这种状况下仪式很壮观。我留下没去,拉诺也没有。她说她头疼。当她病发时她什么也不适合做,除了躺在床上。我猜这个场合会勾起她太多伤痛的回隐。
吉娜薇薇和她父亲、菲利浦、克劳蒂一起坐马车去,他们走了后,我独自去看拉诺。
我发现她未如我预期的躺在床上,我问我是否可以留下来和她聊一下子。
她回答她很乐意我的陪伴,所以我煮了咖啡,一起坐下。
克瑞福及关于过去的话题是她又着迷又害怕的,她半闪躲半渴望。
“我不认为吉娜薇薇想去葬礼。”我说。
她摇头,“但愿她不需要去。”
“但是我期望她如此做,她长大了……不像是个孩子了,你认为她怎样?较少发脾气?更冷静了?”
“她一直够冷静……”拉诺说谎。
我悲伤的看着她,她悲伤的回看,我想告诉她我们不该假装。
“上一次在那幢房子里时,我看到她外祖母的房间,它很奇怪,它像一个监牢,而她也有同感。”
“你怎么知道?”她质问。
“因为她这么说的。”
她的眼睛因害怕而圆睁,“她……告诉你……怎么……”
我摇头,“她没有死而复生,如果这是你想的。她写在墙上她是个犯人。我看到,‘昂娜伦,囚犯。’她是个囚犯吗?你知道的,你在那里。”
“她病了,她要留在房里。”
“多奇怪的病人房……在房子的正上方,对仆人来说一定很累……替她端东西。”
“你非常实际,小姐,你想到这种事。”
“我认为仆人也想到了,但是为何她自认是囚犯?她不许出去吗?”
“她病了。”
“病人不是犯人,拉诺,告诉我这件事,我觉得这件事也许……对吉娜薇薇很重要。”
“怎么会呢?你在想什么?小姐。”
“他们说‘知己知彼’,我想帮助吉娜薇薇,我想让她快乐,她有个不寻常的养育过程。她母亲住过的地方,然后是这个古堡……发生的每一件事,你一定看到所有可能对孩子的影响……一个容易受影响、高度敏感的孩子,我要你帮我去帮她。”
“我会做世上任何事去帮她。”
“请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拉诺。”
“但是我一无所知……无知……。”
“不过法兰可丝写在她的笔记里,她没有吗?你没有把它们都给我看。”
“她没打算让任何人看。”
“拉诺……还有其它的,不是有……更多的揭露……”
她叹口气,拿起腰间的钥匙串,拉开了木柜。
她选了一本笔记拿给我,我注意到她从那里拿它,那里还有别的——最后一本排列着——我希望她也给我那一本,但是她没有。
“拿去读吧,”她说,“而且直接拿回来给我,答应我你不会给其它人看,直接拿回来给我。”
我答应了。
这个不一样,这是那个女人在极大恐惧中。她怕她的丈夫,当我读时我无可避免的感到我正在窥视一个已逝女人的心智与感情。但是他和这有关,如果他知道我在做什么,他会怎么想我?
但是我一定要读下去,随着每一天我在古堡度过,知道真相对我愈来愈重要。
“昨晚我躺在床上祈祷他不会来找我,一度我以为听到他的脚步声,当然那只是拉诺。她知道我多怕,她在我身旁……和我一起祈祷,我知道。我怕他,他知道,他不能了解原因,其它女人多喜欢他,只有我怕他。”
“我今天看到爸爸,他像平日那样的看我,好像他可以看到我的心,好像他试着发掘我生活中的每一刻……多数时刻,‘你的丈夫怎样?’他对我说。我口吃脸红,因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有别的女人,我听说了。’我没有回答,他似乎很高兴有那些女人。‘撒旦会照顾他因为上帝不会。’他说,他似乎很高兴有别的女人,我知道为什么,任何事都甚于我受玷污。”
“拉诺来回逡巡,她很害怕。我是如此的怕黑夜,我发现很难入睡,然后我被吓醒的幻想某人已经进入房间。这是个不自然的婚姻,我希望能再回到小女孩时在育儿室玩。最美好的时光是在爸爸向我展示衣箱中的宝藏前……妈妈去世之前。我宁愿没长大,但是这样我就不会有吉娜薇薇了。”
“吉娜薇薇今天情绪激动,因为拉诺说她一定要待在室内,她有一点着凉,拉诺有些担心。她把拉诺锁在房间里,而那可怜的东西耐心的在那里等候直到我发现她,她不想揭发吉娜薇薇。我们责骂过吉娜薇薇后很害怕,她是那么的……野及顽皮,我说她让我想起她的外祖母,而拉诺为她的顽皮而沮丧。”
“拉诺说:‘别再那么说了,法兰可丝亲爱的,别再,别再。’我明白她指的是我曾说过吉娜薇薇像她的外祖母。”
“昨晚我在害怕中醒来,我以为洛塞尔进房来了。白天时我见过爸爸,也许是他让我比平时更害怕。这是个梦,不是洛塞尔。为什么他要来?他知道我痛恨他来,他不再试着叫我由他的角度看生命,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不在乎我,他很乐意逃开。我不确定这个,但是我梦到他在这里,那是个可怕的梦魇,因为我相信他会对我很冷酷。不过这只是一个梦,拉诺进来了。她一直躺着倾听。我说:‘我睡不着,拉诺,我怕。’所以她给我一些鸦片膏,她用它治头痛,她说这带走她的痛苦,助她入睡。所以我服下它,睡着了。早上时这似乎全是一场梦魇……没有别的,他现在不会对我勉强自己了,他非常不在意,那里有别人。”
“我告诉拉诺我剧烈牙疼,她给我鸦片膏,这真舒服,当我睡不着时我知道它就在瓶子里等着帮助我。”
“今天一个突然的念头浮现心头,这不会是真的,但可能是,我怀疑这是不是,我害怕这也许是……但是在另方面我不害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不过……当然也包含爸爸。他会震惊,他不喜欢任何人做它,虽然他是我父亲,这很奇怪,所以这不是一直如此的。我不会告诉洛塞尔……直到必要,我甚至不能告诉拉诺,无论如何时机未到,不过她迟早会发现,好吧,我会等着瞧,我也许是想像的。”
“吉娜薇薇今天有点晚进来,她睡过头,我害怕某些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她进来时,她只跑向我,我们互相拥抱时她啜泣,我无法让她平静。亲爱的吉娜薇薇,我该乐于告诉她,但是还没有……噢,不,还没有。”
这就是结尾,我没有发现我想知道的,不过我发现了一件事——最重要的笔记是最后一本,我在拉诺的柜子里见过它,为什么她不给我那一本?
我回到她房里,她躺在躺椅上,眼睛闭着。
“拉诺,”我说,“它是什么……那个秘密?它是什么意思?她怕什么?”
她说:“我好痛苦,你不知道这些头疼怎么影响我。”
“我很难过,我能做什么吗?”
“没有……没有事可做,但请保持安静。”
“还有最后一本,”我说,“她死前写的那本,也许答案就在那一本……”
“没这回事,”她说,“你可以放下窗帘吗?光刺痛了我。”
我把笔记本放在靠近她躺椅的桌子上,放下窗帘出去。
但是我一定要看最后一本书,我相信关于法兰可丝死前那些日子真正发生的事,它会给我一些线索。
第二天我有了重大发现,我几乎忘了我想看那笔记本的欲望。我在疑似壁画处耐心的工作,用一把精细的象牙裁纸刀小心的刮下一片片的石灰漆,当我剥去外层时……画!我的心脏开始激动的剧跳,我的手指发抖,我必须克制冲动在高昂的心情下工作,我不敢这么做,我太兴奋了,我不能信任自己。如果这是真的,我即将要发现壁画——而我相信这会是真的——我的手要绝对稳定,我一定要克制住狂喜。
我往后站几步,眼睛紧盯我认为是画的神奇小画面,它上面还有一层可能较难去除,所以不容易去推测色彩,但是它在那里……我确定这个。
我不想说什么,直到我确定我将发现的是有价值的。
第二天我几乎是偷偷摸摸的工作,但是当我一点一点的还原时,我变得愈来愈肯定,我将发现的画有些价值。
我决定第一个该听到这件事的人是伯爵,早晨过去一半时我将工具留在画廊中,直接到图书室希望找到他。他不在那里,就像我从前做过的,我拉铃,当仆人出现时,我要求告知伯爵先生我希望尽快在图书室和他谈话。
我被告知他在几分钟前往马厩。
“请去告诉他我想立刻见他,这非常重要。”
当我独处时我怀疑我是否太冲动了,毕竟他也许会认为这样的消息可以等到更适合的时机。他也可能无法分享我的兴奋,不过他一定会,我告诉自己。毕竟图画是在他家里发现的。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大厅,图书室的门被推开,他有些惊讶的站在那里看我。他穿着骑马装,很明白的是直接由马厩过来。
“怎么回事?”他问,在那一刻我明白他预期会听到吉娜薇薇发生的一些事。
“一个重大发现,你现在可以来看一下吗?总之在石灰漆下有一幅画,我认为无疑的这是有价值的一幅画。”
“噢,”他说,然后他的嘴唇显出一些兴趣,“当然我一定去。”
“我打扰了什么……”
“我亲爱的劳森小姐,这种重大发现一定要比其它事先处理,我确定。”
“请过来看。”
我引路走到通往画廊的小房间,它就在那里——只出现了一小部分,但是无庸怀疑的它是一只手放在天鹅绒上,手指、手腕上戴了珠宝。
“此刻看来有些幽暗,但是你可以看出它需要清理。这是一幅肖像,你可以由上彩的方式以及天鹅绒的折痕看出……一位大师曾工作过。”
“你的意思,劳森小姐,你能修复。”
“不是很棒吗?”我对他说。
他看着我的脸微笑说:“很棒!”
我觉得得到证实了。我确信在石灰漆下有些东西,数小时的工作没有白费。
“现在为止只有一点点……”他接下说。
“噢,但是它在那里,现在我一定要确定我没有太激动那意味没有耐性,我渴望发现其它的,但是我一定要非常小心的工作,我一定要确定无论如何不可损伤它。”
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很感谢你。”
“也许你现在不会遗憾你决定将你的画交托给女人。”
“我很快就知道你是个非常值得信任的女人。”
他的手在我肩上的压力,盖子似的眼睛里的光芒,以及陶醉在发现的喜悦中,我鲁莽的想着:“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洛塞尔!”是克劳蒂站在那里皱着眉头看我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那里……然后你突然不见了。”
他放下手转向她:“我有个口信,”他说,“一个紧急口信,劳森小姐有个奇迹似的发现。”
“什么?”她走向我们,从他看到我。
“一个最大的奇迹发现。”他重复,看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
“看!”伯爵说,“她发现了一幅画……显然是有价值的一幅。”
“那好像是油彩污垢。”
“你这么说,克劳蒂,因为你不是从艺术家的眼光去看,现在劳森小姐告诉我这是由一位才华洋溢的画家完成的肖像一部分,可由他上彩的方式推论。”
“你忘记了我们今天早上要骑马。”
“这样的发现使我的忘记有藉口,你不同意吗,劳森小姐?”
“这种发现很罕有。”我回答。
“我们已经迟了。”克劳蒂说,不看我。
“你一定要改日告诉我,劳森小姐。”当他随她走向门边时伯爵对我说。不过他到门口时,回头对我一笑。克劳蒂看到我们之间的表情,我了解她的不喜欢有多深。她无法赶走我,这件事本身对她的高傲而言是一大打击,因为她曾如此肯定她的力量,她会为此恨我的。为什么她如此忧虑要我走?可能实际上是她嫉妒我吗?
这个想法几乎比任何已发生的事更令我陶醉。
接下来的几天我热烈的工作着,我知道那也许有害,不过在三天结束时我没有重现更多的图像,随着每一寸的发掘,我愈来愈肯定这幅画有价值的想法是对的。
一天早上我很震惊,因为我在一处石灰漆工作时,我重现了一些我不了解的东西。一个字母出现了。墙上有字,是某些可以确定画作年代的东西?我的手在发抖,也许我该停止工作直到我觉得较冷静,但是那费时太久,我重现了字母BLI,我在它们四周小心的工作,我有了Oubliez这个字,我不能放弃,早上结束前,我极细心的工作下,得到了这些字Nem'oubliez pas,勿忘我,我肯定它们比现在已现出一半的肖像稍晚画上。
这是些可以给伯爵看的东西,他到房间来,我们一起检视它,他分享了我的兴奋或者做了很好的伪装去显示兴奋。
我后面的门开了,我边小心的将刀缘压在石灰漆边缘上边微笑,他像我一样对这个发现愈来愈兴奋,而且发现很难罢手,我想着。
房子里异常安静,当我转身时笑容必定很快从我脸上消逝,因为不是伯爵站在那里而是克劳蒂。她给我一点笑容去遮掩她的困惑,我不明白这种新的心情。
“我听说你重现了一些字,”她说,“我可以看吗?”她走近墙细看它喃喃道:“Ne m'oubilezpas”然后她转向我眼中满是困惑,“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这也许是一种直觉。”
“劳森小姐……”她犹豫着,好像她发现很难说出心中的想法,“我怕我太急躁了,那一天……你知道,我为吉娜薇薇担心。”
“是的,我了解。”
“而我以为……我以为最好的事就是……”
“要我走吗?”
“这不仅是为吉娜薇薇。”
我向后退,她要向我告解吗?她要告诉我她嫉妒伯爵重视我吗?不可能!
“你也许不相信我,但是我也为你着想。我丈夫对我谈过你,我们都觉得……”她皱眉无助的看我,“我们觉得你也许想走。”
“为什么?”
“有一些理由,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听说有可能……一个真正令人兴奋的可能。我们之间,我丈夫和我可能为你安排一个光辉的机会,我知道你对旧房子多有兴趣,我敢说你会欢迎这个详细检查我们的一些老教堂和寺院的机会,当然还有画廊。”
“当然,我会,不过……”
“嗯,我们看到一个小计划,一个妇女会计划一次法国国宝巡礼,她们需要一个向导——某个对她们要看的东西知识丰富的人。当然她们不想要一个男人陪她们,所以她们想到是否有一位女士可以引导她们,向她们解释……这是个独特的机会,它的薪水好,而且我保证你会因而得到极佳机会。它会增加你的名气,我知道可以给你进入许多古老家族的起步。你会被大量要求,因为那些想促成这次旅行的女人都是艺术迷,自己都有收藏。这看来像是个绝佳机会。”
我很惊讶,她当然渴望赶走我。是的,她一定真的嫉妒我。
“它听起来像是个迷人的计划,”我说,“不过这个工作……”我向墙壁摇摇手。
“你很快会完成它,考虑这个计划,我真的认为你该这么做。”
她像个不同的人,她有一种新的温和,我几乎相信她是真正关心我。我想到办个小规模法国国宝检视,想到和那些与我一样有兴趣的人讨论这些,她不可能提供比这个还要眩惑的诱饵了。
“我可以替你找到更多机会,”她急切的说,“你会考虑吧,劳森小姐?”
她又再次犹豫起来,好像她还要说更多,然后决定否决它,离开我。
我很困惑,她既不像准备罗嗦一番赶我走的嫉妒女人,也不像煽热我去对抗伯爵的人。她也许在暗示:小心,看他怎么利用女人,我自己……为了他的利益嫁给菲利浦,盖柏拉嫁给贾克。如果你留在这儿,只为让他一时快乐就任他主宰你的生活,你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在我的感情中,我相信她怀疑伯爵重视我,而想把我赶出去。这是个令人欣喜的想法……但是……能有多久?然后我想到她在我面前的提议,它是一个想在事业上有番进展的有企图心女人不会去愚蠢拒绝的事。这是一生一次的机会。
当我想到这个——还有留在古堡我可能面对的未来时,我在痛苦中夹杂着怀疑、恐惧以及疯狂的希望。我优秀的直觉告诉我:无望、不可能。
我拜访盖柏拉,她一眼而知是怀孕了,但是她好像很快乐。我们谈论即将出世的宝宝,她给我看她准备的婴儿用品。
我在贾克背后问她,于是她比以往坦白的和我谈话。
“有了孩子改变了你,过去对你重要的事不再那么举足轻重。孩子是最重要的,我(现在)不明白为何我如此害怕。如果我早些告诉贾克,我们可以安排一下。但是我是那么害怕……现在看起来好像很笨。”
“贾克觉得怎样呢?”
“他责备我这么傻。不过我害怕是因为很久以来我们就想结婚,而我们知道行不通,因为我们要抚养他母亲。我们就是无法把生活安顿好……我们三个。”
我多笨啊!竟怀疑伯爵是她孩子的父亲,如果是这种状况,她怎能如此幸福洋溢。“但是关于伯爵……”我说。
“噢,不过关于伯爵!”她平静的微笑。
“这对我来说满奇怪的,你不能对贾克说但是你却告诉他。”
再一次微笑,“噢,他不会了解,我知道的。此外他是帮得上忙的人……而他也做到了,贾克和我永远都感激他。”
和盖柏拉的会面对克劳蒂提供给我让我犹豫不决的事有了某些清除作用,无论看现在我眼前的远景多眩目,除非绝对必要我不会离开古堡。
现在我有两项混淆的兴趣:去重现石灰漆下的东西以及去揭穿那个开始对我生命有重大意义——甚至太重大的男人,他的真实性格。
那个字“勿忘我”曾引起好奇,而我希望能多重现些,但是我没有。我重现的是一张狗脸,看来像是蹲伏在一个女人的脚边,藉由她这幅画证实是肖像。当我在这个部分工作时,我发现了我认为是后来添加的油彩。我受到一阵惊吓,因为我知道这是个习惯,用一层石灰盖住旧画,然后在新的表层上再画。在那种状况下我也许毁掉一幅画在我正着手进行的画作上的作品。
我只能继续我已着手的工作,基于兴趣,在一个小时内我重现了一幅像是在原始画作上加了某种东西的画——虽然是后来加入的。
它异乎寻常,而且变得愈来愈是。因为重现的狗放在一个棺材状的盒子里,在下面是那些字:“勿忘我”。
我放下刀,看着它,这只狗是西班牙猎犬,就像伯爵在圣诞节送我的小画像中的那只。我确信这是同一个女人的肖像——我清理的第一幅画的主角、小画像的,以及现在的壁画。
我想将这个展示给伯爵,于是我到图书室去。克劳蒂在那里,她看见我时,满怀希望的瞧着我,她以为我是来接受她的提议。
“我来找伯爵。”我说。
她的脸部僵硬,原先的不悦清楚可见,“你提议吩咐他过来?”
“我想他会有兴趣看看那面墙。”
“我看到他时,我会告诉他你吩咐他过去。”
我假装没看出那嘲讽。
“谢谢。”我说,然后回去工作。
但是伯爵没有来。
吉娜薇薇的生日在六月,古堡里以晚餐派对庆祝。虽然吉娜薇薇邀请我,我却没有参加。我找了藉口,因为克劳蒂毕竟是女主人,她不愿我出席。
吉娜薇薇本身不在意我是否去了,令我懊恼的是伯爵好像也不在意。这是件非常冷淡的事,吉娜薇薇几乎为此愠怒。
我送给她一对灰色手套,那是她在一间小镇商店橱窗外赞赏过的,而且她说她很高兴得到它们。不过她正处于晦暗情绪中,我觉得不在这种情况下庆生较好。
那天过后我们一起骑马,我问她如何欢度生日。
“我没有,”她宣称,“它令人怨恨,没邀客人的派对有什么意思?我想要有个真正的派对……也许有个蛋糕,里面有王冠……”
“那不是生日的习俗。”
“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那里一定有生日习俗,我希望尚皮耶会知道,我会问他。”
“你知道你克劳蒂婶婶对你和巴士泰德家友谊的感受。”
狂怒在她脸上爆发,“我告诉你我会自己选朋友,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你们要明白这个,我十五了……”
“这不是个真的很大的年纪。”
“你就像其它人一样坏。”
在她疾驰而去之前,我看着她狂暴的侧面,几分钟我试着去追她,但是她下定决心让我不能。
一会儿之后我独自骑回古堡,对吉娜薇薇我感到非常不安。
七月的炽热天气对我像是一场梦似的过去了,八月来了,葡萄在太阳下成熟。当我路过葡萄园时其中一个工人通常会评论它们,“今年收成好,小姐。”
在我不时去喝杯咖啡、吃片美味奶油蛋糕的糕饼店里,拉地儿太太对我谈论葡萄的大小,在今年的阳光下它们会变甜。
收成即将来临,好像所有的心思都为此占据,它像是一种高潮。我仍有壁画的工作要做,还有些画需要清理,我却不能地位不明的待在古堡中,我拒绝克劳蒂的提议是否太傻了?
在我拒绝去想离开古堡之前,我已经住在里面十个月。但是我却觉得在我来之前我从未真正活过,离开这里的生活是不可能、模糊,算不上是生活,如果我走了,无论它如何有趣,没有东西可以补偿我。
我常回想起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对话,并自问我是否曾读出某些不存在的东西。我不确定伯爵是否嘲讽过我,而真意是叫我管自己的事就好,或是他是否间接告诉我他重视我。我将自己投入古堡生活中,当我听到一年一度的克麦斯活动,我想扮演我的角色。
这是吉娜薇薇告诉我的。
“你该有一个摊子,小姐,你要卖什么呢?你以前从没有度过克麦斯,对吗?”
我告诉她这定期在我们的村镇举行,我为我们的教堂义卖会做过各种东西。而想像克麦斯和这些没什么大不同。
她想听这个,当我告诉她时她很愉快,并同意我非常熟悉克麦斯是怎么回事。
我有个在杯子、碟子及烟灰缸上画花草的点子。当我完成一些拿给吉娜薇薇看时,她很高兴,“哇,小姐,那太妙了,克麦斯从未有过像这样的东西。”我热心的画着——不仅画花还有动物在马克杯上——小象、鬼子、和猫,然后我有了在马克杯上画名字的想法,吉娜薇薇坐在我身旁告诉我该写谁的名字,当然我写了伊凡和玛歌,她又说出肯定会到克麦斯的其它孩子的名字。
“这一定畅销,”她大叫,“他们无法拒绝买下写有自己名字的马克杯,我可以在你的摊位吗?交易会进行得飞快,你需要助手。”
我很高兴见到她如此热心。
“今年克麦斯爸爸会在这儿,”她告诉我,“我不记得他以前在这里参加过一次。”
“为什么他不在这里?”
“噢,他总是在巴黎……或别的地方,他在这里留得比以前久,我听到仆人在谈论,这是他意外以后的事。”
“噢?”我说,试图表现出不关心。
也许,我小心的提醒自己,这是因为克劳蒂在这里。
我谈着克麦斯,我想着克麦斯。我很高兴因为吉娜薇薇分享了我的兴奋并记起以前的那些克麦斯。
“这个,”我说,“一定是其中最成功的。”
“它会的,小姐,我们以前从没有写着孩子名字的马克杯,我们赚的钱捐到修女院,我会告诉圣母,她会感激你,小姐。”
“我们别先打如意算盘。”我提醒她,然后用英文强调一遍。
她对我笑着,我知道她在想无论哪种场合我总扮演家庭教师的角色。
一天下午我们骑马回来时,我有个利用壕沟的点子。我从来没有探查过那里,所以我们一同下去,草很青翠,我建议把摊子设在这里一定很有创意。
吉娜薇薇认为那是个绝妙的点子。“这一次每件事都该不同,小姐。我们以前没有用过旧壕沟,但是它一定理想,在下面多温暖啊!”
“它挡住所有的微风,”我说,“你能想像所有的摊子都靠着灰墙吗?”
“我相信这会很好玩,我们就摆在这里。你会觉得在下面有些幽闭吗?小姐。”
我看出她指的是什么,它是那么的安静,古堡高大的灰墙这么靠近有压迫感。
我们绕着古堡散步,我在想我建议在这干涸濠沟的不平地面上设摊是否太草率了,并考虑在平整的草地上会舒适多了,这时我看到一个十字架。它被钉在靠近古堡花岗岩墙的地面上,我指给吉娜薇薇看。
她用手和膝盖去检视它,我也加入。
“上面写了东西。”她说。
我们弯腰去查看。
我念出:“费代尔,一七四七,它是个坟墓,”我加一句,“一只狗的坟墓。”
吉娜薇薇抬眼看我:“这么多年以前,神奇!”
“我相信他是我那小画像中的狗。”
“噢,是啊,爸爸在圣诞节时给你的那个。费代尔!真是个好名字。”
“它的女主人一定很爱它所以像这样埋葬它……有十字架,还有名字以及日期。”
吉娜薇薇点点头。
“我不认为我们想在可怜的费代尔埋葬的地方举办克麦斯。”
我同意,“而且我们也会深受痛苦,在这个长草中有许多令人不悦的昆虫。”
我们走进古堡的一扇门,当这些冷漠的厚墙包围我们时,她说:“不过我很高兴我们发现了可怜的费代尔的墓,小姐。”
“是啊,”我说,“我也是。”
克麦斯那天炎热晴朗。马奎士在一块草地上布置好。一大早摊主就来陈列物品。吉娜薇薇和我一起制造欢乐,她在台面上铺上一块白桌布,用叶子很有品味的装饰它,在上面我们陈设我们的彩绘陶器。这看起来很迷人,我几乎要同意吉娜薇薇,我们是所有摊子中最出色的。糕饼店的拉比斯太太在帐蓬中提供茶点,女红是最大宗的货品,那儿还有来自古堡花园的花、蛋糕、蔬菜、装饰品及珠宝首饰。吉娜薇薇告诉我克劳蒂会和我们竞争,因为她将卖掉一些衣服,她有满满一衣橱的服装,当然每个人都想穿她的衣服,他们知道那来自巴黎。
由阿蒙·巴士泰德和他的小提琴领导的地方音乐家整个下午都将陆续演奏,而在黄昏时,舞蹈将开始。
我当然为我的马克杯感到骄傲,第一批买主是巴士泰德家的孩子,当他们发现他们的名字时,高兴的尖叫,好像它们是意外出现在那里。因为我提供素面马克杯画上那些不在陈列之列的名字,我不停的忙着。
克麦斯是由伯爵创始的——这让它成为一个特殊场合——因为在前半个钟头中有人告诉我这是他多年来参加的第一次克麦斯活动。“自伯爵夫人死后就不来了。这个很重要,”有人这么说,“它意味着伯爵决定古堡中的生活要更正常些。”
拉诺来了,并坚持我将她的名字画在一个马克杯上。我在一片盖着我摊子的蓝色遮阳蓬下工作,我感觉到骄阳、花香,巨大的声音和不断的笑声,我在蓝色遮阳蓬下非常快乐。
伯爵过来,站着看我工作。
吉娜薇薇说:“噢,爸爸,她是不是很在行?她身手利落,你一定要有一个上面有你名字的。”
“是,我当然一定要。”他同意。
“你的名字不在这里,你没有写一个洛塞尔的,小姐?”
“没有,我没想到我们需要一个。”
“那么你错了,劳森小姐。”
“是啊!”吉娜薇薇高兴的同意,好像她和她父亲一样高兴看到我犯了一个错误。“你在这件事上错了。”
“如果这件任务是认真的,这个错误很快就会修正。”我反驳。
“这是非常认真的。”
当我选出一个素面马克杯时,他倚靠着柜台。
“你对色彩有何偏好?”
“请为我选择,我确信你品味绝佳。”
我肯定的看着他,“紫色我想,紫色和金色。”
“皇家色彩?”他问。
“最适合不过。”我回敬。
一小群人聚拢来看我替伯爵画马克杯,旁观者间有一点耳语。
我觉得那蓝色遮阳伞将我与一切不愉快隔离,是的,在那个中午,我是绝对快乐的。
他的名字在皇家紫中出现……一个金色圆点出现在塞字上,名字后的句点也是金色的。
旁观的人发出赞叹声,有点疯狂的我画了一个鸢尾花徽章在名字下。
“这个,”我说,“合适吗?”
“你一定要出钱买,爸爸。”
“如果劳森小姐说出价钱来。”
“贵一点,我想。是不是,小姐。因为毕竟这是比较特别的一个。”
“我想要贵很多。”
“我任你宰割。”
当伯爵将货款丢入碗中时,传来一阵惊叹。吉娜薇薇将之放在柜台,我知道这意味着我们将有最大笔捐款给孤儿院。
吉娜薇薇脸色粉红愉快,我相信她差不多和我一样快乐。
伯爵走了后我看到尚皮耶在我旁边,“我要一个马克杯,”他说,“也要鸢尾花徽章。”
“请替他画一个,小姐。”吉娜薇薇带着胜利的请求。
于是我画着,吉娜薇薇愉快中变得脸更红,这时尚皮耶站着对我们微笑。
这是个胜利,我的马克杯比任何其它摊子赚的钱更多,每个人都在谈论。
黄昏时音乐家开始演奏,草地上有舞蹈,那些喜欢大厅的人则在那里跳。
这就是它一向的样子,吉娜薇薇告诉我,不过以前从来没有克麦斯像这个样子。
伯爵不见了,他的职责并未延伸到出席克麦斯之外,克劳蒂和菲利浦也走了。我发现自己渴望的等着伯爵,希望他回来找我出去。
尚皮耶在我身旁,“嗯,你对我们乡村娱乐的看法如何?”
“它们和我一生中所知的乡村娱乐很相像。”
“我很高兴是这样,你可以和我跳舞吗?”
“我很乐意。”
“我们可以到草地吗?这里好热,在星光下跳舞愉快多了。”
他牵起我的手,领我加入音乐家们才奏起的华尔兹中。
“这里的生活引你入胜。”他说,他的唇如此靠近我的耳好像在耳语,“但是你不能永远留下来,你有自己的家……”
“我没有家,只有珍表姊活着。”
“我不认为你喜欢珍表姊。”
“为何不?”
“因为你不喜欢,我从你的声音中听出来。”
“我如此容易泄露感情吗?”
“我了解你一点,我希望多了解你一些,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我希望如此。”
“我们一直很快乐……我的家人和我……你该视我们如朋友。请告诉我,古堡中的工作结束后,你会怎么办?”
“我会离开这里,当然,不过它还没完成。”
“而他们很满意你……在古堡中。那很明显,伯爵先生今天中午看起来好像他很……赞同你。”
“是的,我想他很满意,我自我吹捧在他的画作上作了不错的工作。”
他点头,“你不可以离开我们,戴拉丝。”他说,“你一定要留下陪我们,如果你走了,我们不会快乐……没有一个会,特别是我自己。”
“你真好心……”
“在我们的余生……我会永远对你好,如果你走了,我永远不会再快乐了,我要求你永远和我留在这里。”
“尚皮耶!”
“我要你嫁给我,我要你向我保证你永不离开我……永不离开我们,这是属于你的地方,你不知道吗,戴拉丝?”
我停一下,他将他的手臂穿过我的,把我拉到一棵树的树荫下。
“这是不可能的。”我说。
“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
“我喜欢你……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刚来此地时你对我的仁慈。”
“但是你正告诉我,你不爱我?”
“虽然我喜欢你,却告诉你这样,我不认为我会成为你的好妻子。”
“但是你确实喜欢我,戴拉丝?”
“当然。”
“我知道了,我不会要求你现在说好或不好,因为也许你还没准备好。”
“尚皮耶,你一定要了解,我……”
“我明白,我最亲爱的……”
“我不认为你真的明白。”
“我不会对此施压,但是你不会离开我们。而且你会留下当我的妻子……因为你无法忍受离开我们……而随着时光,随着时光,我的戴拉丝……你会知道的。”
他牵起我的手,很快的吻它。
“别反抗,”他说,“你属于我们,而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适合你。”
吉娜薇薇的声音打断了我纷杂的思路。
“噢,你在这里,小姐,我在找你。噢,尚皮耶,你一定要和我跳舞,你答应过的。”他对我微笑,我看到举起的眉毛——就像调皮似的表情。
当我看到他和吉娜薇薇跳过后,我有一种模糊的不安。今生第一次我受到了求婚,我很困惑,我绝不会嫁给尚皮耶,我怎么能当……。
这是不用考虑的,特别是我有一种感觉他在准备好这么做之前就说出口了,也就是他还未真心的向我求婚。那么为什么?是因为我流露了感情?会是中午他站在我摊子时,伯爵泄露了他的心意?
这天的欢乐都消失了。当舞会结束时,我很高兴。马赛曲奏起,狂欢者回家,我也回到古堡房间,想着过去,并盲目的向未来探索。
第二天我发现很难工作,如果再继续这么失神的话,我怕我会伤害到壁画,所以那个早上我没完成什么心思却很忙。这似乎很不可思议,自从和查尔斯的恋情无疾而终后不曾有过爱人的我,竟吸引了两个恋人,而其中一人已实际向我求婚。不过,是伯爵的企图占据了我的思绪,他昨天站在我摊子旁显得较年轻、快乐,而我相信这是我造成的。这是什么推测?最多这只能被视为他不时会陷入的小爱情绯闻。不,我确定那不是真的。
我在家中吃完早餐后,吉娜薇薇闯进来,她看来至少大了四岁,因为她把长发用发针盘成一个髻高高梳在头顶,这让她看起来高些而且高雅。
“吉娜薇薇,你做了什么?”我大叫。
她突然高声笑着,“你喜欢吗?”
“你看来……比较大。”
“这就是我要的,我厌烦被当小孩子看。”
“谁像这样看你?”
“每个人,你,拉诺,爸爸……菲利浦叔叔还有他可恨的克劳蒂……就是每一个人。你还没说喜不喜欢。”
“我不认为……合适。”
那让她笑,“嗯,我认为是,小姐,这就是我以后的穿着。我不再是孩子了,我外祖母比我现在大一岁就结婚了。”
我惊异的看着她,她的眼中闪着兴奋,她看来很疯狂,而我觉得很不安。不过我看得出来,和她谈可能是没用的。
我去找拉诺问候她的头疼,她说过去几天它们很少来找麻烦。
“我有些担心吉娜薇薇。”我告诉她,惊讶的表情出现在她眼中。“她挽起头发,不再像过去那样像个孩子。”
“她长大了,她母亲是这么不同……那么温柔,甚至在吉娜薇薇出生后还像个孩子。”
“她说她外祖母在十六岁时结婚……几乎像是她正计划这么做。”
“这是她的行事风格。”拉诺说。
然后我明白我对一个完全正常的举动过于紧张了,太多的十五岁女孩厌倦被视为孩子了,其中多数人把头发梳高,那通常是女孩十七岁生日后做的事。
不过两天后我就没那么确定了,因为拉诺有些烦恼的来告诉我吉娜薇薇下午时独自骑马外出还未回来,这时已经五点了。
我说:“不过当然有一个马夫跟着她,她从未独自骑马。”
“她今天就自己去了。”
“你看到她?”
“是的,从我的窗子,我看出来她正处于某种情绪,所以我看着她。她疾驰过草坪没人跟着她。”
“但是她知道她不许……”
我无助的看着拉诺。
“她从克麦斯后就一直处于这种心情,”拉诺叹口气,“我是那么高兴看到她多有兴致,然后……她好像变了。”
“噢,我希望她会很快回来,我相信她只是想向我们证明她已经长大了。”
我离开她,我们各自在房间等着吉娜薇薇,我猜拉诺就像我一样正在想着如果这女孩在一小时内未回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我们放心了,我离开拉诺后一个半小时左右,我从我的窗子看到吉娜薇薇进了古堡。
我到教室去,她要经过那里才能回卧室,我进去时拉诺从她房间出来了。
“她回来了。”我说。
拉诺点头,“我看到她了。”
不久之后吉娜薇薇上来了。
她脸色通红加上闪亮的深色眼睛好像很漂亮,她看到我们正在等她时,她顽皮的笑着,脱下刚硬的骑士帽将它扔在教室桌上。
拉诺打着颤,我说:“我们很忧虑,你知道你不容单独骑马。”
“是真的,小姐,那是以前的事,我现在已过了那个时期。”
“我不知道这件事。”
“你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你自以为知道。”
我深深的泄气,因为站在我们面前反抗我们嘲笑我们的这个女孩和我初来时对我那么粗鲁的女孩没什么不同。我以为我们有些进步,不过我明白这里并无奇迹。她是同样的情绪产物,她虽然偶尔变得有兴趣又令人喜爱,但是当欲望控制她时,她还是像以往一样的疯狂。
“我相信你父亲会非常不高兴。”
她愤怒的转向我,“那么告诉他、告诉他,你和他是这么的友好。”
我生气的说:“你很不可理喻,你独自骑马是不智的。”
她静立不动,神秘的笑着。而我猜想那段时间她是否真是一个人,这个想法让我更紧张。
突然她转身面对我们,“听好,”她说,“你们两个,我做我爱做的,没有人……就是没有人……可以来拦我。”
然后她从桌上捡起帽子,走进房门,门砰一声在背后关上。
那是难过的日子,我不想去巴士泰德家因为我怕遇见尚皮耶,我觉得我一向喜爱的愉快友谊将毁了。伯爵在克麦斯后几天到巴黎去了,吉娜薇薇避着我。我试着将自己更全心投入工作,现在更多的壁画浮现,那有助于我混乱的心。
一天早上我在工作时,突然抬头一看,发现我不是独自一个人。这是克劳蒂令人不喜欢的习惯,她会无声无息的进入房间,而发现她的人被她吓一跳。
那天早上她看来很漂亮,身着蓝色家常服,系着酒红色蝴蝶结,我闻到她使用的淡淡麝香玫瑰香味。
“我希望没吓到你,劳森小姐。”她愉快的说。
“当然没有。”
“我觉得我该告诉你,我为吉娜薇薇愈来愈不安,她变成无法可管,今天早上她对我及我先生很无礼,近来她的态度好像变坏了。”
“她是个有情绪的孩子,不过她也能变得迷人。”
“我发现她态度奇差又粗鲁,如果她举止如此我很难想出哪个学校会收她。我注意到在克麦斯时她与制酒人间的举止,如果她太固执以她现在的心情也许会出现麻烦,她不能再被称为孩子了,我怕她会形成危险的……关系。”
我点头,因为我完全清楚她的意思,她是指吉娜薇薇为尚皮耶着迷。
她走近我些,“如果你能运用你对她的影响力,如果她知道我们关心她的一切鲁莽行动,何况我看得出你明白这危险……”
她揶揄的看着我,我猜她正在想如果她暗示的麻烦其来有自,我该在某方面受到责难。我不是那个引介这段友谊给吉娜薇薇的人吗?在我和这家人建立友谊前吉娜薇薇几乎没注意过尚皮耶。
我觉得不安及一点惭愧。
她接下说:“你曾多想一下那天我对你提出的建议吗?”
“我觉得考虑任何事之前先要完成此地的工作。”
“别想太久,昨天我听到更多的消息,一位会员正想在巴黎开一家独特的艺术学校,我想那将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它听起来好的令人难以置信。”
“我可以想见这是一生一次的机会,不过,当然决定要快快做成。”
她几近抱歉的对我一笑,走了。
她想要我走,那很明显,她对我生气是因为她觉得伯爵把该给她的注意力给了我吗?也许是,不过她是真心关心吉娜薇薇吗?我已准备承认,这也可能是个真正的问题。难道我误判了她?
我试着工作,但是我却不能将心思放在上面,我是不是成了傻瓜错失了一生一次的机会,只为了……只为了什么?
我很快就相信克劳蒂是真的关心吉娜薇薇,那是我听见她在伯爵发生意外的矮树丛和尚皮耶深谈过之后。我去看盖柏拉后回古堡时,我抄近路穿过矮树丛,我听到他们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在想他们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约会地点。然后我想到这也许不是预先安排的,他们是巧遇,于是克劳蒂决定趁机告诉尚皮耶她不赞成他与吉娜薇薇的友谊。
毕竟这与我无关,我匆忙转身离去,绕过矮树丛骑回古堡,不过这件意外使我肯定我那克劳蒂真的关心吉娜薇薇的看法。而令我自豪的,我认为她主要是嫉妒伯爵对我的兴趣。
藉着专心工作我试着将这些杂事赶出心思,这幅画愈来愈多——她就在我面前——戴绿宝石的女士,因为它们已脱色,我可以由装饰品的形状认出那是我在清理的第一幅画中见过的,同样的一张脸,这是曾当过国王路易十五情妇的女人,由她开始收集绿宝石。事实上这幅画和另一幅很像,除了这幅中她穿蓝色天鹅绒,另一幅是红色外,当然还有依偎在她蓝色天鹅绒裙子下的西班牙猎犬。上面的字迹令我困惑,“勿忘我”,现在我重现了在玻璃棺木中的狗,那儿还有一些东西放在它身旁。这是一个很棒的兴奋时刻,我在重现这些事物时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矛盾。
在玻璃棺木中的狗的身旁有一个像钥匙的东西,在它的一端有鸢尾花徽章。
我相信这有意传达什么,这字母、装着狗的盒子,还有钥匙。如果钥匙也算,而不管这是后来才画的。它是由一个只能被称为没有技术的业余者后来加入这女人和狗的原始肖像中。
一等伯爵回到古堡。我要立刻让他看这个。
我对壁画的额外添加部分想得愈多愈觉得它重要,我试着专心的想它,其它的思绪太苦恼。吉娜薇薇避着我,她每天下午独自骑马,无人制止她。拉诺将自己关在房中,我相信她徒劳无功的重读那些早年日记。我猜想,她正回味另一个较友善的照管者的平静岁月。
我担心吉娜薇薇,并怀疑如果克劳蒂是对的,我该受部分责备。
我想起我们初次相见,她如何把我关入秘密地牢,甚至在那之前她答应我去见她母亲,却如何带我到她的墓地并声明她被她父亲谋杀了。
我相信是这些回忆在一天下午带我到泰拉泰尔墓园。
我走进法兰可丝的墓,在打开的书上再次读她的名字,然后我找寻肖像中那位女士的墓,她一定在那里。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晓得她是泰拉泰尔伯爵夫人之一,不过因为她年轻时是路易十五的情妇,我猜她死亡的日期大约在十八世纪下半叶。事实上我发现马瑞路易斯泰拉泰尔死于一七六一年,无疑的这是肖像中的女士,当我趋近那刻着雕像及装饰物的拱顶时,我的脚碰到什么东西。我不可思议的向下看,因为我看到一个和我在壕沟中发现的一样的十字架,我弯腰查看,发现上面刻着日期,那也是字母,我跪下,念出:“费代尔,一七九零。”
同样的名字,只是日期不一样,那只狗在一七四七年被葬在壕沟中,而这只狗有相同的名字不同的日期,这只费代尔在革命群众向古堡前进时死了,这时年轻伯爵夫人曾逃亡,不只为了自己的生命也为了未出世的孩子。
当然这里有些重要的讯息吗?当我站在那儿时我深深感受到它,不知是谁曾画了关于这狗的棺木状盒子并在画上写下“勿忘我”是想传达某些讯息,是什么?
在这里我发现了第二个费代尔的坟,这个日期很重要,我跪下看着十字架,在费代尔的名字和日期下刻着一些字。
“勿忘我……”我念出,我的心脏因激动而狂跳,因为这铭刻和画中的一样:“N'oubliezpas ceux qui furent oubles。”
它指的是什么?
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要去发掘一切,因为我想到这不是一个挚爱的女主人为狗造的坟墓,那儿有一个狗的坟墓,就在壕沟旁。某个活在一七九零年的人——那是法国人最宿命的年代——过了许多年正试着送出讯息。
这是个挑战,一个我必须接受的。
我举起脚离开墓园开步穿过矮树丛到花园,我记得曾经过一个放园艺工具的小屋子,在那里我找到一柄铲子又回到墓园。
当我穿过矮树丛时我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我被人监视了,我静立不动,那儿很安静,除了一只鸟突然由我上面的叶子间振翅而去。
“有人在吗?”我大叫。
但是没人回答。你真傻,我告诉自己,你太紧张了,你正探查过往那使你不安,你到古堡来后变了,你曾是一个明智的女士,现在你尽做傻事……。
如果别人发现我拿了一把铲子正想在墓园里掘,会怎么想?
那么我会解释,不过我不想解释,我想把我的发现完整而兴奋的留给伯爵。到了十字架后,我回头看不到任何人,不过别人要跟踪我穿过矮树丛,并在现在藏身法国人埋藏死者的马形坟墓后并不难。
我开始掘。
那个小盒子很接近地面,我立刻就看出它不够大去装狗的遗骨。我拿起它挥掉灰尘,它是金属做的,上面刻的字和十字架上的相同,“一七九零N'oubliez ceux qui furent oubles.”这盒子不容易打开因为它嵌满铁锈,不过最后我处理了它,我想我一定曾期待过什么在里面。
一等我拿起它我立刻知道我已解开当我重现壁画时那被刻意留下的讯息。因为盒子中的钥匙正是图画中放在狗身旁的那只,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它一端有鸢尾花徽章。
现在我要找到适合这把钥匙的锁,然后我就知道画下讯息的人想说些什么,这是个与过去的联结,这是我或我父亲曾有过的最耸动发现,我想告诉某人……不是每个人……伯爵,当然。
我低头看我手中的钥匙,在古堡的某处一定有锁适合它。
我一定要找出来。
我小心的将钥匙放入衣服口袋中,我盖上盒子将它放回土中,然后盖上它,几天之内没有人会晓得土地曾被翻动过。
我回到工具间小心的放回铲子,然后回到古堡走上我的房间,不过直到我进去关上门某人在监视我的想法才没了。
那些日子炽热难当,伯爵留在巴黎。而我现在已揭开整幅壁画并清理它,这是一个花许多时间的步骤。我真的没有藉口留下,如果我够聪明我该告诉克劳蒂,我接受她的建议。
收成几乎就在眼前,很快的就要吩咐工人早起采集葡萄了。
我觉得我们正迎向高潮,当收成结束我生命中的插曲也过去了。
无论我去哪里我都把钥匙放在我一条衬裙的口袋中,那是个很安全的口袋,我把任何怕遗失的东西放在里面,因为它扣得很紧藏在那里的东西不会遗失。
我想了许多有关钥匙的事,我得提出一个结论如果我找得到那锁,我应该找得到绿宝石。每件事都指向这点,这棺材在一七九零年被画在图上的狗身上——这是革命群众朝古堡奔来的那年。我确定绿宝石由保险室中移出藏到古堡的某处,这正是开启藏匿处的钥匙。这把钥匙是伯爵的财产,我无权保有,不过我不会给别人,他和我要一起去找寻适合的锁。
我有极强的欲望自己找出那个锁,等他回来时告诉他:“这是你的绿宝石。”
它们不会在一个小箱子里,那会在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它一定是个柜子,保险柜,在某个一百年来未被发现的地方。
我开始逐寸检查我的房间并轻敲我认为可能有洞穴的嵌板。
当我这么做后不多久我就突然住手,想起吉娜薇薇和我曾听过的夜晚敲打声。某人和我一样的在寻找,是谁?伯爵吗?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又何必,他拥有古堡绝对有权去寻找属于他的宝藏,何必偷偷摸摸的找?
我想到寻宝游戏中我找到的线索,知道盒子上刻的字是相似的线索。
可能是那些被锁在监牢中或掉入秘密地牢中的被遗忘的过去囚犯吗?仆人们相信地牢中闹鬼拒绝下去,这也许适用于革命群众侵入古堡时,在下面的某个地方有那个适合这把我放在衬裙口袋里的钥匙的锁。
它当然一定在秘密地牢中,这个字“遗忘”是线索。
我记起活板门、绳梯,以及吉娜薇薇关我在里面的情景,我渴望在秘密地牢探险,不过忆起我一度被关在里面过,我拒绝单独下去。
我该告诉吉娜薇薇我的发现吗?我决定否决它。不,我一定单独去,不过我一定要确定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所以在相同机会下活板门被关上,我会被救出。
我去找拉诺。
“拉诺,”我说,“今天下午我要去秘密地牢探险,我想石灰漆下也许有些有趣的东西。”
“就像你发现的图画?”
“一些像那样的东西,那里只有绳梯可进出,如果你发现我在四点钟前没回房,你就知道到哪里找我了。”
拉诺点头,“不过她不会再来一次了,”她说,“你不必怕着了,小姐。”
“是不用。不过那是我去的地方。”
“我会记住。”
我也小心的对端茶给我的女仆提到我会去那里。
“噢,你会吗,小姐?”她说,“但愿你是我。”
“你不喜欢那个地方?”
“嗯,小姐,当你想到下面发生过什么事,听说那儿闹鬼,你知道那个,不是吗?”
“这种地方常被谈论。”
“嗯,所有的人……被关的人憔悴而死……可怕,但愿你是我。”
我碰碰裙子下的钥匙,想着当我带伯爵到秘密地牢并告诉他:“我找到你的宝藏。”我有多开心。
我不打算让鬼吓走我。
当我站在那个活板门是唯一进入秘密地牢入口的房间里,观看阳光正在装饰着武器的墙上闪动时。那适合钥匙的锁一定在这间房子里的想法出现心中,因为那些将遗忘的人第一个要经过这里。
各种不同形状和种类的枪械,它们现在仍被使用吗?我知道定期来此确定一切保持良好是其中一位仆人的职责,我听说仆人都是成双的来。
如果这里有任何东西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发现了。
我站着时我眼睛注意到某个东西在地上闪,我立刻过去。
是一把剪刀——是那种我看过用来剪不符规格的葡萄的,有几次当我站着和他谈天时,尚皮耶由口袋中拿出来修剪葡萄藤。
我停下捡起剪刀,它不是常见的样子,有两把相似的吗?如果不是,尚皮耶的剪刀为何在这里?
我若有所思的偷偷把它们放入口袋,然后决定我想要找的东西更像是在秘密地牢中,我拿出绳梯,打开活板门,向下到被遗忘的人等死的幽暗地,当我再重临(吉娜薇薇收起梯子,关上活板门,留下我稍许体会一下上百人在这面墙下曾体会过的),(那些可怕的时刻),我发抖了。
它是一个怪异的地方,封闭、限制、黑暗,除了从活板门透进光线。
不过我不让我的幻想控制我的常识,这里是被遗忘的人生命终了的地方,这也是线索引我来的地方,我相信这个封闭了地方的某处有个钥匙可开启的锁。
我查看墙,这里有熟悉的石灰漆都一定是八十年前漆的,我轻敲着墙试试是否有小洞,但是我找不到有趣的东西,我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及石板地,它们会在这些地方吗?光线太弱无法好好检查,不过当我伸手碰碰石柱时,我无法想像任何东西怎么秘藏于此。我决定彻底检查墙壁,正当我这么做时那一点光消失了。
我害怕的小声一叫,转身看活板门。
克劳蒂正向下看我。
“正在发掘东西?”她问。
我向上看她并向绳梯移去,她非常好玩的将它拉高几英寸。
“我正在怀疑这里是否可以找到一点。”我回答。
“我知道你对老城堡知道很多,我看你到这里就猜你来做什么。”
我想:她正监视我,希望我下决心走。
我伸手去碰梯子,但是她笑着快速上拉。
“你不觉得在下面有些紧张吗?劳森小姐。”
“为什么我会?”
“一想到那些死者的亡魂曾惨死并诅咒害死他们的人。”
“他们与我无怨无仇。”我的眼睛盯着绳梯,她将之放在我伸手不及的地方。
“你也许会滑倒跌入那里,任何事都会发生,你也许会像其它人般……成了囚犯。”
“没多久,”我说,“他们会来找我,我告诉拉诺和其它的人我在这里,所以我不会待太久。”
“你非常的实际又聪明,你以为会在下面发现壁画吗?”
“在这样的古堡中,没有人知道会发现什么,这就是兴奋的来源。”
“我想要加入你,”她放下梯子,当我能碰到它时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我不认为我会,”她接下,“如果你发现什么你会很快让我们知道,我确信。”
“我会让它公开,我现在要上来了,无论如何。”
“你会再调查吗?”
“很有可能,虽然我今天的检查使我认为在下面发现不了任何东西。”我稳稳的抓住绳梯爬上房间。
克劳蒂使我忘记在枪械室的发现,不过回自己房间后不久我就记起口袋中的剪刀。天候还早,所以我决定散步到巴士泰德公馆问问这是否属于尚皮耶。
我看到巴士泰德太太单独一人,我给她看剪刀并问这是否属于她的孙子。
“什么,是的,”她说,“他一直在找呢!”
“你确定是他的?”
“勿庸置疑。”
我把它放在桌上。
“你在哪里找到的?”
“古堡里。”
我看到恐惧在她眼中跳动,这一刻这个意外好像更重要了。
“是啊,在枪械室,我想那是个发现它的奇怪地点。”
那里很沉默,我清楚的感觉到壁炉上时钟每秒的滴答声。
“几个星期前他掉了它……当他去见伯爵先生时。”巴士泰德太太说,不过我觉得她正为尚皮耶去古堡找藉口,并暗示他在伯爵出发前就掉了。
我们逃避着对方,我知道巴士泰德太太很紧张。
那晚我不能睡得很好,这是纷扰的一天。我怀疑克劳蒂跟踪我到秘密地牢的动机,如果我没有谨慎的告诉拉诺和女仆我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我发抖。克劳蒂想要我走吗?她因为我仍犹豫不接受她提出的解决方案而变得失去耐心了吗?
而后在枪械室发现尚皮耶的剪刀也令人困扰——特别是目睹我归还后巴士泰德太太的反应。
这小小的怀疑令我觉得不平静。
房门打开时我正半处于假寐中,我惊醒,我心跳得如此快我觉得要爆炸了,我感觉到某种邪恶的东西在房中。
在床上惊醒后,我在床尾看到一个裹在蓝色中的人影,我想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因为有几秒我以为我真的与古堡鬼魂面对面,然后我看出是克劳蒂。
“我怕我吓到你了,我没想到你已睡着,我敲你房门你却没回应。”
“我正打盹。”我说。
“我想和你谈谈。”
我惊讶的看着,她接下说:“你认为我有更佳的机会……不过告诉你不容易,我要等到我可以……我想办法延后。”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要生孩子了。”她说。
“恭喜!”但是为何,我想,要叫醒我告诉我这个。
“我要你明白这意味什么。”
“你要生孩子了?我想这是个好消息,我认为不是全然意外。”
“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
我有点惊奇听到我自己被如此形容,我没有反驳,虽然我觉得她企图捧我,那很奇怪。“如果他是男孩,他将是未来的伯爵。”
“你假设伯爵将没有自己的儿子。”
“不过你该够了解家族史,会明白菲利浦来此是因为伯爵无意再婚。如果他不结婚,那么我的儿子将继承。”
“我正告诉你不要在太迟之前接受我对你提出的建议,那机会不会不确定的等着。今天下午我要和你谈这个,但是我发现太困难。”
“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想很坦白,你认为我有了谁的孩子?”
“当然是你丈夫的。”
“我丈夫对女人没兴趣,无论如何他很重要。你看这计划多简单,伯爵不想结婚却想要儿子继承,你了解吗?”
“这与我无关。”
“不,这是真的。不过我正试着帮你,我知道你觉得奇怪却是真的。我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你,我知道,所以你怀疑我何必多事去帮你,我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像你这种人可能比多数人更易受伤。他的家族一向如此,他们除了自己的利益外什么也不在意,你该离开这里,你该让我帮你。我现在可以做到,但是你要下定决心,你会失去机会,你承认这是个绝佳机会。”
我没回答,我只能想到她暗示她怀了伯爵的孩子,我不想相信它,但是它符合我所知道的。而菲利浦这顺从的人,将对外扮演孩子父亲的角色,这是他被称为伯爵所要付出的代价,如果这真的伯爵比他早死;这是他称古堡为家的代价。
她是对的,我想,我一定要走。
她仔细的观看我,温和的几近温柔的说:“我知道你的感受,他很吸引人……不是吗?他从未遇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和我们不同,他总是被新奇吸引,这就是没有东西可以和他长久相伴的原因,你该在被重重伤害前保护自己。”
她像鬼一样的在我的床脚边,警告我逃开袭向我的悲剧。
她接下说:“我该为你安排出发旅行吗?”
我静静的回答,“我会考虑的。”
她耸肩转身溜向门边,在那她停下回望我。
“晚安。”她轻轻的说,然后走了。
我醒着躺了许久。
若是我留下一定被重重伤害,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有多深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