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支旅队根本不知道,几个小时后追捕队已经开始行动了,但他们的逃跑一开始就碰上了好运气。
假如他们是沿着分布着六个酋长国的海岸行进,那么他们很可能会被抓住。事实上,他们朝东而去,翻过多山的峡谷地带,奔向面临阿曼湾的第七个酋长国一富查伊拉。
不久他们就离开最后一段沥青路面,进入了坑坑洼洼的土路,被伊比尔山区炽热的褐色山丘包围。他们翻过山岭,沿着下坡路向小港口迪巴赫前进。
在同一条海岸线的南方,富查伊拉市警察局收到了从迪拜发过来的一份通缉令和详细描述,于是在进城的山路上设置了路障检查岗。许多面包车被拦下了,但这些车都没有搭乘那四个恐怖分子。
迪巴赫是一个小地方,只有一片白色的房屋,一座绿色圆顶的清真寺和一个小小的港口,供渔船和偶尔前来的西方休闲游艇停泊。两个海湾之外,一艘铝合金小艇在等待他们。它待在海滩上,硕大的船舷都露在水面外,船中部位的货舱里放置着数桶燃油。两名船员躲在岩丛中一棵的阴影之中。
对两个当地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项工作。他们将把那辆偷来的面包车开到山区里遗弃。然后他们将消失在马尔万·谢赫曾生活过的那个街区里。苏莱曼和阿富汗人的西服仍放在袋子里,以免被飞溅的海水打湿,他们帮忙一起把这艘香烟走私船倒退着推到了齐腰深的海水中。
在两名乘客和两名船员都上了船以后,走私艇缓缓向前行驶,差不多到了姆沙丹半岛的尖角。走私船只有在夜间才会高速穿越海峡。
太阳西沉二十分钟后,掌舵的水手叮嘱乘客抓紧扶手,随后便加大了马力。走私船从阿拉伯最后一个岬角的礁石丛生的水域里猛蹿出来,朝伊朗疾驰而去。在船艉强大的五百马力发动机的推动下,船艏翘了起来,快艇开始贴着海面飞驰。马丁估测现在的航速差不多已经达到了五十节。水面上激起的细微波浪就像在锯木头,水花劈头盖脸地喷溅到他们身上。这四个人刚才还用头巾遮住脸面以挡住阳光的照射,现在则将它用来防护浪花的飞溅。
不到半个小时,伊朗海岸的第一批灯火就已经在左舷隐约出现了。走私船向着东方的瓜达尔和巴基斯坦飞驰。这是一个月前马丁乘坐那艘神秘的珍珠号帆船时所走过的航线。现在他正以十倍的速度返航。
面对瓜达尔的万家灯火,船员减慢了航速,然后停了下来。船上的人都如释重负。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那些油桶搬到船尾,给发动机加满了燃油。回程时再加油就是水手自己的事。
费萨尔·本·萨利姆船长曾经告诉过马丁,这些走私船能在一夜间从阿曼水域抵达瓜达尔,在黎明时带着新的货物返回。这一次,他们显然还要继续往前走,而且还要在白天旅行。
拂晓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巴基斯坦海域,但紧贴着海岸,容易被当作一艘在捕鱼的渔船,只不过鱼不会游得那么快。然而没有官方巡查的迹象,只有光秃秃的棕黄色的海岸从左舷掠过。到中午时,马丁确定了目的地肯定是卡拉奇。至于为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在海上再次添加了燃油。当太阳在身后西沉时,他们在巴基斯坦最大的海港城市卡拉奇郊外一个礁石丛生的渔村上了岸。
也许苏莱曼本人从没到过这个地方,但肯定有某一个对这里侦察过情况的人向他进行了描述。马丁知道“基地”组织善于详细调查,不计时间和成本。这是“基地”组织值得他欣赏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方面之一。
这位海湾阿拉伯人找到了村里唯一的那辆提供出租服务的汽车,并谈好了价钱。两个陌生人乘坐走私船非法上岸并没有引起惊奇。这里是俾路支斯坦地区,卡拉奇的法规只有傻瓜才会去执行。
车里充斥着鱼腥味和人的体味,那台破发动机使行驶时速在四十英里以下。路况也很糟糕。但他们找到了高速公路,由此抵达了卡拉奇机场,时间还有富余。
阿富汗人恰到好处地保持着惊奇和笨手笨脚。他只坐过两次飞机,每次都是乘坐美国的C-130大力神运输机,每次都作为囚犯戴着镣铐。他不知道什么是机票,什么是办理登机手续,什么是护照检查。苏莱曼微笑着引导着他。
在熙熙攘攘的卡拉奇国际机场大厅里,这位海湾阿拉伯人找到了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售票柜台,买了两张去吉隆坡的经济舱单程票。签证申请表需要详细填写,这些都由苏莱曼办理了,用的是英语。他用世界上最通用的货币一美元现金付了款。
这次航班的飞机是欧洲的“空中客车”A-330,飞行时间是六个小时,加上两个小时的时差。在提供了一顿快餐作为早饭后,客机在八点半降落了。马丁第二次把他的那本新的巴林护照递了过去,不知道能不能过关。护照过关了,它是完美的。
苏莱曼引领着马丁从国际到达区走到国内出发区,又买了两张单程机票。只是在递上登机牌时,马丁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拉布安岛。
他听说过拉布安,但只知道个大概。拉布安岛位于加里曼丹岛北海岸的外海,属于马来西亚。虽然当地的旅游宣传把它介绍成一个热闹的岛屿,周围水域有美丽的珊瑚礁,但西方在提及黑社会的刑事犯罪时,一致认为它是一个混乱的地方。
拉布安岛曾经是文莱苏丹国的一部分,与加里曼丹岛海岸只相隔二十英里。英国在一八四六年占领了它,除了“二战”时日本的三年占领,英国对它进行了长达一百一十五年的殖民统治。拉布安在一九六三年由英国交给了沙巴国,作为非殖民化的一部分,后于一九八四年并入马来西亚。
在这个五十平方英里的椭圆形岛屿上,没有显著的经济产业,于是它就创建了一个。拥有国际金融中心、免税港口、方便旗船籍港和走私集团总部这些便利条件,拉布安已经吸引了一批极为可疑的顾客。
马丁知道他正在飞入世界上最可怕的劫持商船、偷窃货物、杀害船员这种罪恶勾当的中心。他需要与总部联系,发出他还活着的信号,他需要想出一个办法,而且要快。
客机在作了一次短暂停留,这是在加里曼丹岛上的第一站。但直航旅客不下飞机。
四十分钟后,飞机沿着跑道朝西起飞,在海上绕了一个大弯,朝着东北方向的拉布安飞去。在转弯的飞机下方的海面上,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轮正空载驶向,去装载青龙木。
飞机起飞后,空中小姐分发了入境登记卡。苏莱曼拿了两张,开始填写。马丁还是装作不懂书面英语,只是能够结结巴巴地说一些。他能够听到周围旅客说的话。此外,虽然他和苏莱曼已经在吉隆坡机场换上了衬衣和西装,但他没有笔,也没有理由借用一支。表面上,他们是一位巴林的工程师和阿曼的一位会计师,来拉布安履行一个天然气项目的合同,苏莱曼在登记卡上就是这样填写的。
马丁说了声要去上洗手间。他站起身来,去了有两个洗手间的后舱。其中一个空着,但他装作两个洗手间里面都有人,于是转身朝前舱走去。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波音737客机分成两个客舱:经济舱和商务舱,中间用一道帘子相隔。马丁要穿过这道帘子。
他走到商务舱洗手间门口,朝那位发放入境登记卡的女乘务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了声抱歉,从她身后的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新的登记卡和一支笔。洗手间门“咔嗒”一声打开了,他走了进去。时间不多,只能在登记卡背面潦草地写下一条简短的信息,然后把它折起来放进他的西装胸兜里。他走出来归还圆珠笔,然后返回自己的座位。
苏莱曼也许已被告知过,那位阿富汗人是值得信赖的,但他一直像一个闭着壳的河蚌一样保持着沉默。或许他希望这次任务不会因为自己的无知和缺乏经验而犯错误,或许是因为受过“基地”组织的多年训练,总之他的警惕性一刻也没有放松,即使在祈祷时也一样。
拉布安机场与卡拉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巧而整洁。马丁还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去哪里,但他认为也许机场是他最后一个可以把情报送出去的机会,他希望能有好运气。
时机稍纵即逝,但它还是降临到了集散大厅外面的人行道边。苏莱曼记在心里的指示肯定是非常准确的。他已经带着马丁穿越了半个地球,显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旅行者。马丁无从知道这位海湾阿拉伯人加人“基地”组织已经十年了,参加过在伊拉克和远东地区的行动,尤其是在印度尼西亚的行动。他也无从知晓苏莱曼的专长是什么。
苏莱曼正在观察这座进出港大厅的进出道路,想找一辆出租车。正好有一辆朝他们开过来了。车内有人,但显然要在人行道边下车。
里面有两个男人,马丁立即听出了英语口音。两人都身材高大、肌肉发达,都穿着咔叽布短裤和印花海滩衬衣。在烈日下和闷热的空气中,他们已是汗流浃背。其中一人取出马来西亚货币付车费给司机,另一人去后备箱拿行李。他们携带的行李是深海潜水装备包。看样子两人应该是为英国杂志《潜水运动》工作,已经在外海的礁石丛中潜游过了。
在后备箱旁边的那个人无法提取四个包一两个装的是各自的衣物,另两个是各自的潜水装备。苏莱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马丁就过去帮助那位潜水员把其中一只装备包从马路提到了人行道上。就这样,那张折叠的入境登记卡被塞进了装备包侧面的一个口袋里。
“谢谢,朋友。”潜水员说完就与他的同伴走向出发航班的柜台去办理赴吉隆坡,继之去伦敦的登机手续了。
苏莱曼对那位马来司机所作的指示用的是英语:去海港中心的一家船舶代理公司。在那里,终于有人来接待这两位长途旅客了。他自称是楠榜先生,然后带他们去了码头边一艘五十英尺长的游艇,他们可以装作是去休闲垂钓的。几分钟后,他们就驶出了海港。
这是一次漫长而疲意的旅程,只在飞机上打了几个瞌睡。海浪的摇晃使人感到很舒服,经过拉布安桑拿般的蒸烤,清凉的海风使人感到惬意。两位乘客都睡着了。掌舵的水手来自阿布沙耶夫的恐怖团伙,他熟悉航路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西沉,热带地区的黑夜很快就会降临。游艇在夜幕下航行着,经过灯火辉煌的库达特,穿过巴拉巴克海峡,进入到了没有明显界线的菲律宾水域。
※※※
韦文利先生提前完成了他的船舶改装任务,现在已经走在返回祖国的路上了。虽然回家的航程不可能很快,但至少他已经坐上了一艘中国船,吃上了美味的中国菜,比在那个海湾工地上由那些海盗提供的食物可口多了。
至于他留下的是什么,他既不知道,也不在乎。阿布沙耶夫的杀手们和那几个印尼的狂热分子每天跪地五次作祈祷,韦文利与他们不同。他是三合会的一名蛇头,他没有什么可祈祷的。
事实上,他的成果是一艘精确到每一颗铆钉的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船的复制品,船型、吨位和尺寸都一模一样。他并不知道原先那艘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新船叫什么。他所关心的是由已故的塔菲克·库瓦先生安排的从拉布安银行里转过来的一大沓大面额的钞票。
与韦文利先生不同,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船长麦肯德里克是做祈祷的。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多,但他生长在利物浦一个很有教养的爱尔兰天主教家庭,他在驾驶台的舵盘前安放了一尊圣母像,在自己舱室的墙壁上挂了一幅耶稣受难图。每次出航前,他总是祈祷航程平安,在返航后,他要感谢天主使他安全返回。
当沙巴的引航员引领着里士满伯爵夫人号驶过暗礁进入到在亚庇港的指定泊位时,他用不着祈祷了。
麦肯德里克船长再次用印花手帕擦拭了汗津津的头颈,谢过了引航员。他终于可以关上所有的门窗,在空调舱室里休息了。空调,还有冰啤酒是他的最爱。压舱水可在第二天上午排放,在码头的灯光照耀下,他能看到他的木材货物。如果装卸效率够高,次日晚上他就可以起锚了。
※※※
两位年轻的潜水员在吉隆坡转机后,登上了英国航空公司赴伦敦的班机,他们在飞机上喝了很多啤酒,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航程大概要花十二个小时,但他们能补回七小时的时差,于黎明时分回到伦敦希思罗机场。两只硬壳的旅行箱已经放进了客机的货舱里,但潜水装备包则放在了他们头顶上方的行李格子内。
里面有脚蹼、面具、橡胶潜水服、调节器和浮筒控制服,只有潜水刀放进了在货舱里的旅行箱内。其中一个潜水装具包里有一张还没发现的马来西亚入境登记卡。
※※※
在菲律宾三宝颜半岛的一个小海湾里,在悬挂在船艉上方的泛光灯的照耀下,一名熟练的油漆工正在为这艘系泊的船舶刷上船名的最后一个字母。货轮的桅杆上飘扬着一面英国的米字旗。船艏的两侧和船解都有了里士满伯爵夫人的船名,船麻的船名下面显示着船籍港利物浦。当这位油漆工走下梯子后,灯光熄灭了,船舶改造全部完工。
拂晓,一艘以休闲渔船作掩护的游艇缓慢地驶进了这个海湾。它带来了前爪哇星辰号的最后两名新船员,他们将驾驶着它去执行它最后的航程,也是他们人生的最后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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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船开始装货,这时候空气还比较凉爽宜人。三个小时后,气温将恢复往常桑拿般的高度。码头上的起重机不是很现代化的,但装卸工人经验丰富,他们用铁链拴住这些珍稀的木材,把它们吊到船上,由船员接应,安置在货舱里。
在炎热的午后,就连当地的加里曼丹人也停工休息了,在四个小时里,这个古老的木材输出港的装卸工人都在能够找到的阴凉处歇息了。春天的季风再过一个月才会来临,但从来不会低于百分之九十的空气湿度,已经在向百分之百冲刺了。
麦肯德里克船长喜欢在海上航行。装货和盖舱盖板在太阳西下时完工了,但引航员要等第二天早上才会来把这艘货船引领到公海上。这意味着还要在蒸笼里度过一个晚上,麦肯德里克叹了一口气,回到甲板下面的空调舱房里去了。
早上六点半,当地的代理和引航员上了船,最后的文件都签上了字,离港手续全都完成了。然后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轮驶出港口,进入中国南海。
与之前的爪哇星辰号一样,它也转向东北绕过加里曼丹岛北角,然后南下进入苏禄群岛去爪哇岛。船长相信装有东方丝绸的六个海运集装箱将在泗水港等待着他去装运。他根本不知道,在泗水是没有任何丝绸的,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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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把三位乘客放到了海湾的一座摇摇欲坠的码头上。楠榜先生带着苏莱曼和马丁来到了水面上一栋长长的充作宿舍和食堂的吊脚楼里。里面住着的人将出发去执行马丁所知道的“黄貂鱼”,而楠榜则认为是“伊斯拉”的旅程。其他人将留守在这座长房子里。他们就是在海上劫持了爪哇星辰货船的人。
这些人来自印度尼西亚各地,有些是“伊斯兰祈祷团”,即制造了巴厘岛大爆炸的恐怖团伙,还有一些来自印尼的各个岛屿,也有阿布沙耶夫非法武装的菲律宾人。他们所说的话,混杂着菲律宾的泰加洛语和爪哇的方言,偶尔还有几声来自遥远西部的阿拉伯语。马丁逐个辨明了这些船员的身份和专长。
驾驶员、轮机员和无线电报务员都是印尼人。苏莱曼声称他的专长是摄影。在他牺牲成为一名烈士之前,他的工作是用一架数码相机拍摄事件的高潮部分,然后用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把整个过程发送到半岛电视台。
人群中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看上去像是巴基斯坦人,但楠榜和他说话时用的是英语。在回答时,男孩说他是在英国生长的,父母是巴基斯坦人。他带有英格兰北部地区的口音,应该是利兹或布雷德福一带。马丁猜不出这个小家伙将要干什么工作,或许是一名厨师。
这样就剩下了三个人:马丁声称他是奥萨马·本·拉登介绍过来的,另一位是真正的化学工程师,很可能也是一位炸弹专家,还有一个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不在场。他们将在以后见到他。
午时,当地的行动指挥员楠榜接到了一个卫星电话。电话的内容十分简短,还加了密,但很明确。里士满伯爵夫人号已经离开亚庇,在海上航行。它将在日落时分经过塔威塔威群岛与和乐岛。前去截击它的快艇船员再等上四个小时就可以出发。苏莱曼和马丁已经脱下西装,换上了提供给他们的休闲裤、当地的印花衬衣和凉鞋。他们被允许走下台阶,到海湾的浅水中去沐浴一番,然后去做祈祷和吃一顿有米饭和海鱼的晚餐。
马丁能做的只是观察以及理解和等待。
※※※
两位潜水员是幸运的。从客机上下来的大多数旅客是马来西亚人,要排长队去走非英国公民通道,这样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英国人可以轻松地通过护照检查关口。由于他们的行李第一批被放上行李传送转盘,因此他们很快便拿到了背包,走向没有物品申报的绿色海关通道。
也许是他们那剃得光光的脑袋、留在下巴上的胡植,以及从短袖的花衬衣下露出来的肌肉发达的手臂,这一切都与三月春寒料峭的英国天气极不相符,一位海关官员把他们招呼到了行李检查凳旁边。
“请出示一下你们的护照好吗?”
这只是一个手续。他们的护照是真实无瑕的。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马来西亚。”
“去干什么?”
其中一位年轻人指向他的潜水装具包。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因为装具包上印有一家著名的深海潜水设备公司的标志。但嘲弄海关官员是一个错误。那官员脸上不动声色,但在漫长的生涯中他曾经在来自远东的旅客中多次查获违禁的烟酒和毒品。他朝其中一只潜水包作了一下手势。
包里没有其他物品,只是通常的潜水装具。当他把拉链拉拢时,手指碰到了侧边的口袋。从其中一个口袋里,他取出了一张折叠的卡片,看了一遍后问道: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先生?”
这位潜水员十分困惑。“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
相隔几步之外,另一位海关官员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于是走了过来。
“请你们待在这里别动。”第一个海关人员说,然后他走进一扇门内。海关大厅里安装的那么多镜子并不是让那些爱虚荣的人去整理他们的仪容的。它们是单面透光的,后面有国内安全部门的官员在值班,在英国就是军情五局,即保安局。
几分钟之内,两名潜水员随同他们的行李被分别带到了不同的审讯室里。海关官员仔细检查了他们的行李物品,包括橡胶脚蹼、面具和衬衣。没有违禁物品。
穿便衣的那个人审视着现在已经展开的那张卡片。
“肯定是有人把它塞在了那里,但不是我放的。”那位潜水员辩解说。
已经九点半了。在沃克斯霍尔克罗斯,史蒂夫·希尔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这时候他的私人电话响了起来。
“请问你是谁?”一个声音问道。
希尔被惹恼了。“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吧。你恐怕打错号码了。”
他回答说。
军情五局的值班警官已经看过了塞在潜水装具包里的那张字条。他倾向于相信那人的解释,这样的话……
“这里是希思罗机场三号楼,我是保安局官员。我们拦截了从远东来的一名旅客。他的潜水装具包里塞着一张简短的手写字条。‘撬棍’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对史蒂夫·希尔来说,这就像在他的肚子上砸了一拳。没有打错号码,也没有串线。他赶紧说明了自己的单位和职务,要求把那两个人暂时扣留起来,他自己马上赶过去。五分钟之内,他的汽车已经从地下车库里驶出,跨过沃克斯霍尔桥,转向了赴希思罗机场的克罗姆威尔路。
对两个潜水员来说,他们浪费了整个上午,运气真是糟透了。但经过一个小时的盘问,史蒂夫·希尔确定他们是无辜的,只是被利用了。他安排员工餐厅给他们送来了一份分量充足的配菜早餐,要求他们回忆一下是谁把这张折叠的卡片塞进了装具包的侧袋里。
他们回忆了自从他们打包后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最后,其中一人说:“马克,你是否记得那个阿拉伯人长相的家伙在机场外帮你提行李?”
“什么阿拉伯人长相的家伙?”希尔问道。
他们根据记忆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那个人。修剪得很干净的黑头发、黑胡子,黑眼睛,橄榄色皮肤。年纪大概在四十五岁,身材结实,穿深色西装。希尔得到过哈伊马角那个理发师和裁缝的描述。这就是撬棍。他真诚地感谢了他们,派车把他们送回了位于埃塞克斯的家中。
他打电话给在埃泽尔空军基地的戈登·菲利普和在华盛顿早餐桌边的马雷克·古米尼,这时候他才说出了他手中这份潦草书写的信息的内容,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如果你热爱祖国,回家后请拨打XXX这个号码。告诉他们,‘撬棍’说这是某种船只。”
“取消所有休假。”他告诉埃泽尔,“调查了解全世界失踪的船只。”
※※※
与爪哇星辰号船长赫尔曼一样,莱姆·麦肯德里克也选择亲自驾船绕过岛屿和海峡,在过了塔威塔威与和乐岛之间的海峡后再让部下驾驶。前方是宽阔的苏拉威西海,航程直接向南去望加锡海峡。
他有六个船员:有五个是印度人,都是基督教徒,忠诚可靠、工作效率也很高,另一个是他的大副,直布罗陀人。他已经交出舵盘,下去休息了,这时候那艘快艇从船尾追了上来。与爪哇星辰一样,船员们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在几秒钟之内,十名匪徒就已经爬过栏杆朝驾驶台冲了上来。指挥劫船的楠榜先生,信步走上前来。
这一次,连开场的仪式或者不服从命令就采用暴力的威胁都不需要了。里士满伯爵夫人号货轮唯一要执行的任务是消失,与它的船员一起,永久地消失。它装载的那珍贵的货物,当初把它引诱到这个海域来的名贵木材,就要全毁了。这真是一大遗憾,但事到如今只能忍痛割爱了。
匪徒把船员都赶到船尾的栏杆边,用机枪扫射。船员的尸体纷纷翻滚着,表达对这种不公正死亡的抗议,越过栏杆落入海里。甚至没有必要绑缚重物或石块以让它们沉入海底。楠榜了解这个海域的鲨鱼。
莱姆·麦肯德里克船长最后受死,他愤怒地痛斥这些杀人凶手,骂楠榜是一头野蛮的猪猡。这位穆斯林狂热分子不喜欢被称为猪猡,于是下令用机枪把这位利物浦航海家打得浑身布满窟窿,但落到海里去时依然活着。
阿布沙耶夫武装组织的海盗们已经弄沉过无数船舶,清楚地知道船上的海底阀在什么部位。当货物下面的船舶龙骨开始进水时,海盗们迅速撤离了里士满伯爵夫人号,在几十米远处游弋着观望,直至船艉倾斜下去,船舱翘起,而后慢慢滑进水中,沉入苏拉威西海的海底。看到它彻底沉没后,杀手们便转身返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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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待在菲律宾小海湾那座长房子里的人一直在等待,直到楠榜在海上打来又一个简短的卫星电话,才确定了他们的出发时间。他们鱼贯走下系泊在梯级底部的那艘快艇。马丁明白,那些留下来的人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轻松的感觉,相反,只是深深的嫉妒和羡慕。
在英国特种部队的生涯中,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在参加行动之前的自杀式炸弹袭击者。现在他被他们包围着,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在苏格兰福布斯城堡时,他已经大量阅读了有关这些人心理状态的描述:那是一种坚信正在做的事情是为了一项真正的神圣事业的心态,一种必然能得到真主保佑的心态,一种能保证立即进入天堂的心态和一种这样的牺牲绝对胜过苟延残喘地度过余生的心态。
他也开始明白,在热爱真主的同时还有一种仇恨与之共存,这种仇恨的范围和深度无边无际。二者缺一不可。那种仇恨肯定是像沉浸在灵魂之中的一支腐蚀剂,而他正身处这种仇恨的氛围之中。
他已经见过了那些热衷于创造一切机会去杀死西方人的阿布沙耶夫武装组织匪徒的脸,他已经洞察过了祈祷着在死去时能有机会尽可能多地去杀死基督教徒、犹太人、俗人和不够虔诚的穆斯林的那些阿拉伯人的心灵,他还更多地见过了哈塔卜和楠榜的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仇恨,正因如此他们玷污了自己,为的是能够混在敌人中间不被发觉。
快艇突突地响着,缓慢驶向海湾深处。丛林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遮住了头顶上的天空。马丁审视着他的伙伴。他们全都流露着那种仇恨和狂热。他们都认为自己比世界上任何其他真正的信徒能得到更多的保佑。
马丁深信他身边的这些人并不比他更了解他们要去承担什么牺牲,要去什么地方,要选择什么目标以及要使用什么武器。
他们只知道,他们已经作好了牺牲的准备。组织接受,并筛选出他们,将要派他们去打击恶魔。他们的丰功伟绩将会流芳百世、千古传诵。他们,与从前的先知一样,正踏上奔赴天堂的伟大的旅程——他们称之为“伊斯拉”的旅程。
前方的海湾分叉了。突突作响的快艇选择了那条较宽的水道,绕过一个海角后,一艘系泊的船只进入了视线。它面向下游,正准备起锚驶向外海。它的货物显然是装载在前甲板上的六个海运集装箱。它的名字叫里士满伯爵夫人。
有那么一瞬间,马丁想逃进周围的丛林里去。在特空团设在伯利兹的热带培训学校期间,他受过几个星期的丛林训练。但这个念头刚刚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就明白这是行不通的。没有指南针和大砍刀,他走不出一英里远,追捕队用不了一小时就能抓住他。然后,在他一点点倒出这次使命的详情时,将是难以言状的痛苦。这没有意义。他得等待一个更好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能来临的话。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绳梯,走到了这艘货轮的甲板上:轮机工程师、驾驶员和报务员,是印尼人,化学师和摄影师,是阿拉伯人,那个带有英格兰北方平缓口音的巴基斯坦人一他的口音可以应付任何试图用无线电与伯爵夫人号联络的工作,以及阿富汗人——他可以学习掌舵和驾驶。马丁在福布斯城堡接受培训时和在长时间浏览嫌疑分子的脸面时,从来不曾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人。当他走上甲板时,那个要指挥和带领他们去执行一项光荣任务的人就在那里迎接他们。这个人,马丁倒是认了出来,他在福布斯城堡浏览照片时见过。眼前这个人就是尤素夫·伊伯西姆,巴格达屠夫的副手和得力干将。
这张脸曾出现在马丁在福布斯城堡时所见到的第一批照片之中。这个人身材矮壮,一如曾经预料的那样,那只短小的左臂垂落在体侧。他曾在阿富汗英勇地抵抗苏军,左臂在一次空袭时挡住了好几块弹片。他不愿接受截肢,宁愿让这条没有用处的左臂垂在身边。
曾有谣传说他已经死在了那里。其实不然。他曾在洞穴里做了急救缝合,然后被偷运进巴基斯坦去做更为先进的外科手术。在苏军撤出后,他就失踪了。
这个左臂无力的人,失踪期间在塔利班统治的“基地”组织的一个营地里任安全部长。二○○三年联军入侵伊拉克后,他又现身了。
麦克·马丁的心一阵狂跳,他唯恐那人在阿富汗期间认识伊兹玛特汗并想回顾一下当时的岁月。但这位行动指挥官只是用审视陌生人的眼神凝视着他。
二十年来,这个人一直在杀人,而且他喜欢杀戮。在伊拉克,作为穆萨布·扎卡维的助手,他曾经在电视摄像机镜头前砍下人质的头颅。他喜欢听到他们的恳求和尖叫。马丁凝视着这双空洞、狂乱的眼睛,道了一声习惯性的问候。愿你安息,尤素夫·伊伯西姆,卡尔巴拉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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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