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失望,让苏雨嫣浑身发凉。
她眨巴着水雾朦胧的美眸,楚楚可怜地对青鸾王爷道:“嫣儿只是担心而已,毕竟嫣儿的清白给了王爷,而且嫣儿的肚子里也怀过王爷的骨肉。”
她越是这样说,青鸾王爷的剑眉越是皱得深。
她的清白,她肚中的孩子,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是苏雨嫣自己不择手段谋划来的。
“到该娶你的时候,本王自然会娶你。如果有你姐姐的消息,你记得派人通知本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俊颜间只有不耐之色。
藏红色的朝服摇曳,他径直从苏雨嫣的注视下离开。竟没有别的话要跟她说。
苏雨嫣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狠狠地拍着轮椅的扶手。她说不出是愤恨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苏夕颜已经死了,他为什么不信?
她竟然争不过一个“死人”在五殿下心中的位置。
苏雨嫣一直坐在轮椅上望着,直到青鸾王爷的背影消失不见。苏夕颜没死又能如何,画心堂里的那些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她的报复!
……
夜雨过后,树林间绿叶鲜亮,鸟声清脆。而地上躺满了狼尸,鲜红的血被雨水冲刷凝成一小片淡粉色的水泊。
经过昨夜与狼群的厮杀,同行村民看苏夕颜和六王爷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比如剩下的那只烤得金黄油亮的狍子,他们一口都不敢吃直接送到了六王爷的面前,随后就起身离他们远远的。
苏夕颜叹了一口气,从村民的目光看到了敬畏和恐惧。六王爷神色平静,村民的反应像是在他意料之中。
面前的狍子肉,他吃得心安理得,十足优雅。
苏夕颜留下一个腿之后,就将剩下的狍子用刀切开,招呼村民们过来吃。几个胆大的猎户也犹豫了一会才敢靠近,脸上带着恭敬又讨好的笑意从苏夕颜的手里飞快地接了过去,然后离得他们远远吃着。
填饱肚子,又在附近的小溪里盛了一壶清水之后,他们重新启程。
走了半天的路程,望着远处隐隐看见的城门,几个猎户同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快到了。他们一直以为这对小夫妻只是普通人,误入了山村。哪想到昨晚……
昨晚,同行的六爷出现在他们之中,他穿着暗白色的葛布衣衫,却在风雨中那样显目挺秀。
黑色如缎的长发被暴雨打湿,长发下一双精致邪肆的凤眸却有野狼般嗜血的光芒。
夜晚的狼群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格外的暴躁。它们不畏猎人手中的刀箭。前赴后继地扑上来撕咬,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余地。
几个猎户背靠在一起抵抗着野狼的进攻,他们不知道何时暴雨才会停止,野狼的血还有他们的血混在一起从面颊间淌落,空气中弥漫着肃杀危险的气息。
而狼群像是如何也杀不干净,他们绿幽幽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可怖的光芒。
有人发出一声惨叫,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得无法动弹,很快就被扑上来的野狼撕咬成了碎片。
他们的动作渐渐迟缓,力量在消耗殆尽。只要稍慢一步,就会被野狼咬伤,吞入腹中。而从洞穴里出来的六爷,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还一副文弱俊秀的模样。几个猎户看见都叫苦不迭,以为他来是添乱的,别让他站在了最后面。
站在前面的猎户即将被狼群拖过去的时候,六王爷出了手,飞快地抓住狼头动作利落地一扭,头狼就倒在了地上。
身旁的猎户们目瞪口呆,望着一动不动的狼尸,才敢确定它已经死了。
而六王爷站在雨中身形不动,像是从未出手过,修长的指尖半点污血都没有沾上。
狼群见头狼已死,就从利齿间发出呜咽,没有一只野狼再敢轻易上前。
黑色的长发如最浓的墨色晕染。发尖滴露雨珠,他轻勾起薄唇,笑容蛊惑又残忍,“杀光它们。”
猎户们以为这个深藏不露的青年是在同他们说话,他们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打算拼死一战。
冰凉的雨落在脸上,沁骨的凉。
突然幽暗的树林间落下无数黑影。像是无声落下的大鸟,他们穿着黑色的铠甲,如同诡异的亡灵之军。
狼群像是能敏锐感觉出他们的杀意,血腥之气伴着低嗥。它们想往树林深处逃去,但黑影手中的刀比它们的速度更快。
雨一直在下,猎户们浑身冰凉。看着黑影在树林间穿梭。他们的目光甚至跟不上黑影的速度……
血腥味在树林间蔓延开,伴着泥土湿漉的气息。
被他们瞧不起的清俊出尘的青年走出人群,望着这一幕。他黑色的长发随风拂动,漆黑如寒星的凤眸望着这一幕,冰冷又平静,如同黑暗中的君王。
听到雨幕外远远传来的凄厉狼嚎。苏夕颜心被高高地提起,她忍不住走出洞穴穿过夜雨就看见满地的狼尸还有村民惊恐的表情。
那些黑甲卫,苏夕颜再熟悉不过。
原来六王爷身边的暗卫早就找到了他们,其实他们早早就可以离开村庄。难怪六王爷说如果他出手相救,不许她再生气。
暗夜中的君王在看见苏夕颜的那一刻,又掉回了人间。
他微微瘸着一只腿快步走到苏夕颜的身边,抬手为她遮住了落雨,声音染着薄怒开口:“谁让你出来的?淋这么大的雨。”
苏夕颜挥开六王爷的手道:“黑甲卫我都已经看见了。”
他知道有些事瞒不住小东西,六王爷拉住苏夕颜的手,“你又生气了?”
苏夕颜抿了嘴唇,忽然抬起脚尖,出乎意料地一口咬在了六王爷的唇瓣间,“你就是个混蛋,总是骗我!黑甲卫早就找到了你,你也早知道出去的路,却一直不肯带我离开!”
六王爷一肚子的火没出撒,扭头瞪了猎户们一眼,都是这些人让笨丫头又发现了一些事情……
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她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一个人。苏夕颜握住他的手,“跟我进去,你浑身都湿透了,万一伤口再感染怎么办?你都带了黑甲卫,何必要自己亲自出去。”
六王爷任由她牵着,看着她黑乎乎的小脑袋,无声笑了一下。他若不亲自出来,哪能换得笨丫头心软。
这一夜两人衣衫都是湿的,苏夕颜便和他靠在一起取暖。
有六王爷在,就算陌生的猎户盯着他们,苏夕颜也睡得安心。而那些猎户望着遍地狼尸,还有林中神出鬼没的黑影。哪敢闭眼休息,瞪了一夜的眼睛。
就在他们走出山林,踏入临近的都城。
皇城中的苏家,老夫人受了惊吓打击,夜里就已发起了高热。高热一夜不退,老夫人又说起了胡话。苏雨嫣说是邪灵作祟,让苏富泽请道士来苏家做法。
苏富泽见医药无用,请来了以前为苏锦昭算过命的清城道长。这么多年过去了,清城道长还精神矍铄,驻颜有道,苏富泽觉得这个清城道长确实是一位得道高人。请来了他一定能祛除府里的邪祟。
这个邪祟不言而喻,自是上次棺材里带回来的那具死尸。也就是下人口中议论纷纷的大小姐。
府中下人都说大小姐死得冤屈,所以才变成了邪祟一直留在苏家后院里不肯离开,要拖老夫人下去赔命。
清城道长跟陈姨太早就相识,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说苏锦昭的命不好,要将他送去乡下抚养。
苏雨嫣也担心苏夕颜没死,所以特意让人找来了清城道长。苏富泽对他深信不疑。得知他“云游”回了皇城道观,就让下人将他请入府中驱邪。
清城道长穿着浅黄色的道袍,手中拿着拂尘,细长的眼睛不时眯起,手指掐个不停,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姿态。
苏富泽见了他连连作揖,“道长你用天眼看看,这院子里是不是有污秽?之前小女失踪,旁人送了一具疑似的尸体回来之后,我的母亲就发起了高热,吃什么药都没用。”
清城道长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念了一通口诀。
苏雨嫣穿着柔白色的缎裙,头上戴着一支白玉簪子,由身后的丫鬟推着也来凑热闹。
在清城道长说话之前,苏雨嫣柔婉出声:“道长,苏家最近祸事接连不断。在姐姐失踪之前,父亲的官途就变得不顺畅了。还望您显一显神通,看看我们苏家之中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清城道长微不可见地眉头一动,立即就明白了二小姐的所指。
在来苏家之前,二小姐就派人秘密联系过他,也交代了他一些该说的话。
清城道长放下了掐诀的手,一脸肃色莫测道:“苏家一直不太平,确实是有问题,倒不是有亡魂浊气作祟。”
苏富泽一听,又惊又惧地向清城道长拱手,“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是人在作祟。”清城道长一脸道骨仙风的模样。
苏富泽一听便有了三分相信,“人在作祟?还请道长明说。”
“贫道算出大小姐并没有死。”
“夕颜没死?”苏富泽一脸的惊喜,但很快就听清城道长说道:“但是她的八字太硬,对你的官途不利,也对苏家旁人不利。”
苏富泽怔了一会,才道:“这不应该吧……我的官职全凭大女儿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清城道长打断了,“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人的时运时常有变。日月都有起落盈亏,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她命中有旺有克,旺过门第之后,噩运就来了……”
“但大女儿现在下落不明,就算她命中带克,也应该关系不大吧。”苏富泽迟疑说道。
清城道长摸了一把自己水亮的长胡须点点头,“现在是影响不大,她若回了苏家,只怕你们苏家不得安宁。尊母的病情,你不必担心,待我练出金丹妙药,保管她吃下去百病全无。”
苏富泽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便放了回去,“那还请道长赐药。”
清城道长道:“万事万物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这药要在你们苏家炼成那才有用。贫道还可以再为你炼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
清城道长年过半百,还满头的黑发。这不就是延年益寿吗?他当即应道:“好说,道长愿意在苏家炼药,也是苏家的福气。我马上就让人腾出一间炼丹的药房来。”
清城道长以风水为由,在苏家挑选了半天,挑了苏家最为宽阔精致的霜露台。他的丹药还没有炼成,老夫人的高热就已经退了。
苏富泽还觉得这全是道长的功劳。他一身浩然正气,才来苏家一日就祛除了邪祟。至此越发对清城道长敬重起来。
翌日,清城道长将炼好的金丹送去了苏富泽的书房。让他就着无根水喝下,吃了金丹之后,苏富泽觉得身上火热一片,精力充盈。
清城道长坐在太师椅上,手握拂尘笑问:“感觉如何?是否有飘飘欲仙之感?”
“道长的神丹当真不一般!”苏富泽称赞不已。
见苏富泽对他无比信任,清城道长慢悠悠地说起了修建三清道馆的事情。他和苏家二小姐可是有约定的。
他帮着苏家二小姐,不让苏家大小姐再入苏家大门。
而二小姐则帮着他,让他在苏家狠捞一笔。
“修建三清道馆乃是福报之事,能成就百年功德。里面供奉着三清道祖,能解了红尘中的孽障。身死之后兴许还能位列仙班。”清城道长侃侃而谈,将苏富泽说得心动不已。
死后若能成仙,当真是无上功德。
“道长建三清道馆,需要多少银两。”
坐在太师椅上的人伸出了五个手指头,苏富泽一愣,“需要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倒还不算多。
清城道长摇了摇头。“道馆建在山上龙潭之处,聚天地灵气,五百两还不够需得五千两才行。”
五千两,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但苏家有得是钱,区区五千两算不得什么。
见苏富泽犹豫,清城道长又开口道:“钱财乃是阿堵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活一世赚钱再多又有何用,倒不如拿来行善积德,成就圆满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