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正坐在武大郎灵前发呆,忽见门口一黑,钻进来一个魁梧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打虎的英雄武松。两个人互相看着,愣了好久。门口簇拥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武松回头把门关了,也在哥哥灵前坐下,来与嫂嫂说话。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武松问。
“你信吗?”潘金莲反问。
武松想了想,回答说:“我没办法不信。”
潘金莲说:“我也没办法相信,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武松黑着脸,又问:“那么,事情本来是什么样子呢?”
潘金莲于是前前后后地叙说了一遍,原来偷情确有其事,谋害亲夫却是惑众的谣言。
武松的脸更黑了,继续问道:“既然偷情是真,谋害亲夫却怎么有假?这便是事情的起因……你为什么管不住自己,非要去偷情?”潘金莲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被催问得急了,才从她的小嘴里轻轻吐出五个字来,说:“因为我爱他!”
“你爱他?”武松惊叫起来,“你这个骚货,是个男人都爱,唯独不爱我哥,是吗?”
“是的,我不爱你哥,因为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潘金莲也激动了,“我也爱过你,可是你却奇怪地拒绝了我。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活生生的有着七情六欲的女人,你要我怎么办?”
“就为了这个,你就要谋害亲夫吗?”武松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你要偷情便偷情,你要改嫁便改嫁,为什么要谋害亲夫呢?”
“我没有!”潘金莲也跟着叫了起来。
“你休要狡辩!”只见寒光一闪,伴随着“咚”的一声,武松把一口尖刀恶狠狠地插在潘金莲面前的桌子上,“你若痛痛快快地承认,我还当你是个敢做敢当的女中豪杰。但你若拼死抵赖,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口尖刀有如闪电似的,撕裂了潘金莲的肝胆,连脸色都被吓得煞白。紧接着,武松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扳过来,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问道:“骚货,你说,是不是你勾搭西门庆谋害了我哥?”
潘金莲摇摇头,然后又慌忙点点头。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都说人心难防,何况是一颗淫荡的妇人心!”武松痛苦得连脸都扭曲了,手上使劲一摔,把潘金莲摔倒在地。然后,他坐在那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他站了起来,向着潘金莲骂道:“姑且让你这荡妇再苟活一时半刻,我这就去找西门庆,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死做一堆!”说完,拉开门,穿过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大踏步地走远。
天色渐渐地黑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地散去。武松满县城都没有找到西门庆,西门庆却在那天深夜悄悄地溜进了武大郎的家。“我的心肝哪!”他把潘金莲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只受尽惊吓的小狗。
“我痛!”她的头发经过武松的摔打,弄得整个头皮都肿痛了起来。
“我饿!”她跌坐在地上已经两个多时辰,水米未进。
于是,西门庆又偷偷从后门出去,找来一包油炸烧骨和几只鸭蛋。潘金莲和着眼泪,把那些东西慢慢地吃得精光。西门庆看着心疼,一遍一遍地为她擦脸,把手绢子都沁湿了好几回。
“你是没有见过那阵势!那杀气啊,太吓人啦!”
“别怕,有我哩!”西门庆抱着她,安慰她。
说不尽一夜凄凉,仿佛一会儿的工夫,鸡都叫了。
“我们还是出去躲躲吧!”潘金莲说。
“也好!”西门庆点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出去躲躲也好!”
两个人便慌忙站起来收拾行李,然后从后门出去。西门庆的马匹就系在后门口的一棵柳树上。潘金莲上去解开缰绳,牵过来交给西门庆。西门庆把行李搭在马背上,拉着潘金莲往城东而去。天色已经微亮,城门已经打开,两人仿佛挣脱牢笼的一对野兽,很快便消失在朦胧的晨曦之中。<strike>http://</strike>
又是一棵柳树。当天色越来越亮,西门庆却忽然在一棵柳树边停住了脚步。他站在那里,折下一段柳树枝,抽打着那棵柳树,很有些思虑重重的样子。“折向离亭畔,春光满手生。群花岂无艳,柔质自多情。”古往今来,柳树便多以幽情苦绪入诗。而今,它又要见证怎样的爱情变故呢?
“你怎么啦?”潘金莲在后面问道。
“我不能走。”西门庆回答说,“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我还有庞大的产业。我不能为了你而抛弃我苦心经营的一切。”
潘金莲明白了。她所深爱的西门大郎,到底还是一个商人。出于职业习惯,他会把所有的利益都换算成一种经济学意义的价值。即使是一场翻天覆地的爱情,也不过是他所评价的诸多利益之一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