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发骑士的自我介绍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会儿。
而他则安然地骑在马上,任由大家打量,丝毫不顾数十架骑弩依旧对准着他的事实。
王室卫队?
守望人?
泰尔斯重新开始观察这位自称王室卫队守望人的骑士,不自觉地把他与萨克埃尔进行比较:
他不像萨克埃尔的身形那么有压迫感,表情也不像刑罚骑士那样坚毅苦涩,相反,即使穿了甲胄,马略斯看上去依旧文质彬彬而身姿优雅,像是纨绔子弟多于精锐卫队。
“托蒙德·马略斯?”
几秒后,咀嚼着这个名字,德勒的眼神锐利起来。
保罗在一侧皱起眉头:
“德勒,这个名字”
德勒点了点头,向自己的亲卫队长说了什么,在场的鸦哨们才算收起了气势汹汹的骑弩。
气氛好了一些。
可德勒似乎未曾放松,他回头问泰尔斯:
“你认识这些人吗?”
泰尔斯压拙气的冲动。
拜托,我才刚刚回国。
但王子还是点点头:
“我们来看看吧。”
他正要提缰上前,却被德勒一把按字臂。
“不,泰尔斯。”
克洛玛伯爵脸色凝重:
“如果他们是假的,那你就不该跟他们有任何接触;如果他们是真的,那你的立惩太尴尬,无论是让我们走还是留下我们,说什么都不适合。”
泰尔斯眯起眼,看着对方认真的眼神:
“所以?”
“我来出面。”德勒低声道,松开了王子的手臂。
翼堡伯爵转向马略斯:
“你说你是王室卫队的守望人。”
“但据我所知,守望人一职已经空缺多年,上一任还是血色之年前。”
“而守望人地位非凡,向来由德高望重的人”
德勒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马略斯身后的一人打断了
“你的消息落后了,西荒的伯爵。”
开口的骑士留着棕色短发,长相严肃的他板着脸,似乎很不满伯爵的质疑:
“马略斯勋爵在一年前被提拔为守望人。”
“无论是陛下或是艾德里安勋爵,甚至整个御前会议,他们都相当认可他的资格与能力。”
一年前。
泰尔斯看见德勒的表情一动。
“那么为什么不是艾德里安勋爵或者塔伦勋爵率队前来?”翼堡伯爵狐疑道。
马略斯弯起嘴角,但泰尔斯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流于形式。
“队长和副队长都身负重任,不便轻离复兴宫,”自称王室卫队的骑士向着身后的二十四骑示意了一下,平静淡然:
“而这是陛下特别指派给我们的任务。”
马略斯维持着他礼貌的微笑:
“我代表陛下感谢西荒的援手,但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马略斯扫过每一个西荒的士兵,话语渐沉,不容置疑:
“从此刻起,我们全权负责王子殿下归国的一切事宜。”
“你们可以回家了。”
周围的鸦哨们一阵不满的骚动。
听着对方表面礼貌,内里藏锋的话,德勒和保罗齐齐皱眉。
就连泰尔斯也暗自叹了口气。
这是要搞事啊。
“这里是来自翼堡的德勒·克洛玛,和来自英魂堡的保罗·博兹多夫,以及西荒二十八个家族共同组成的队伍。”
德勒缓缓开口,重复着自己的身份,泰尔斯听得出他的话里带着不满:
“我们正在护送泰尔斯王子。”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马略斯勋爵,”德勒面无表情:
“那我毫不吝啬地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队伍,直至到达永星城,见到来自复兴宫的官员。”
马略斯身后的一位金发骑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据我所知,六年前,黑沙领的查曼·伦巴也坚持着,要派兵护送泰尔斯王子到达龙霄城,”金发骑士好笑地看着他们,他相貌堂堂,却曳晃脑:
“猜猜下面发生什么了?”
德勒和保罗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看向泰尔斯。
身为亲历者的泰尔斯顿时小脸一黑。
领头的马略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多伊尔,莫谈国事。”
名为多伊尔的骑士竖竖眉毛,语气轻松:
“当然。”
“你说了算。”
马略斯咳嗽了一声:
“还有,友好点。按照家谱,克洛玛伯爵可是你的,你的那个”
马略斯话到嘴边顿了一下。
但多伊尔很快熟练地接上他的话:
“我祖母的妹夫的侄孙的表亲?”
什么?
这话说得德勒也是一愣。
承安静了几秒,多伊尔则微笑着回给翼堡伯爵一个耸肩。
“哦,是么。”
马略斯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似乎也为这层关系头疼。
德勒不再理会对方之间的调侃,深吸一口气:
“你们没有按稠先派信使沟通,身份也尚且存疑,却一上来就要接走王子出于安全考虑,我不能冒险。”
马略斯听完他的话,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会儿。
一会儿后,他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们明说了吧,伯爵。”
马略斯清了清嗓子,表情从淡漠变成严肃:
“我知道你们关心的,是想让整个王都看到你们和泰尔斯王子一起走进永星城,让整个星辰知道西荒诸贵与王子,与未来国王的关系。”
“才不是什么王子的安全问题。”
德勒和泰尔斯都脸色一变。
只见马略斯皮笑肉不笑地挤了挤脸颊:
“而我的工作,就是阻止你们。”
马略斯的话音落下,德勒的表情则冷了下来。
场面又陷入了压抑的沉静。
鸦哨轻骑们盯着不速之客们,目光不善。
保罗说了一句什么,几十个从后方赶来的黑狮步兵熟练地配合着鸦哨的位置,摆出阵型。
马略斯和他的骑士们,他们虽是人少的一方,却目光灼灼,不甘示弱。
这让泰尔斯很是头疼。
终于,沉吟着的德勒轻声开口:
“好吧,至少你很直接,够诚实。”
马略斯和他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德勒眯起眼睛:
“如果我们说不呢?”
他望着自称王室卫队的人们,打量着他们从坐骑到装备的一切,语带威胁:
“你,还有你的同伴,你们能做什么?”
这话一出,压抑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马略斯身后的同伴们甚至齐齐撩起斗篷,把手按上武器。
但就在泰尔斯寻思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的时候,马略斯只是回头一个眼神,把同伴们安浮。
“必须承认,我经验浅薄,能列限,”栗发的骑士回过头,语气平静而安然:
“面对伯爵您既有人数又有战力的鸦哨轻骑,确实没什么把握。”
保罗在泰尔斯的边上哼了一声。
德勒一语不发。
可马略斯却微微一笑,笑容却颇有些无奈:
“但你知道,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在我们,发生在身为陛下颜面的,他忠实的亲卫身上”
下一秒,马略斯的语气不变,笑容不减,但说出的内容却不一样了:
“一个斜之后,还在后方途中,九百名从属于王国之怒的中央王室常备军轮换役士兵,以及要塞之花麾下,一千人的北境王室常备军轮换役士兵,其中包傈三百骑兵,就会在收到消息后加快速度,从我身后的方向包抄而来,借着人数和经验的优势,把长途赶路的你们逼回最近的补给点:恩赐镇。”
泰尔斯一愣。
保罗则脸色一白。
德勒也狠狠皱眉。
马略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坐骑,安抚它因对面的敌意产生的焦躁,话语却在继续:
“两斜后,刃牙营地就会收到传讯,现役的西荒王室常备军,注意,是‘现役’的三千到四千人,全是精锐的主力战兵,里头包括一千到两千的骑兵,会在传说之翼的带领下从营地出击,自西面进击恩赐镇,争融黄昏前与友军合围;”
德勒和保罗对望一眼,交换着登。
马略斯的语气不轻不重,语调飘忽不定,态度也散漫轻松,就像在闲拉家常。
可鸦哨和黑狮步兵们显然受到了影响,开始窃窃私语。
“而今天入夜之前,以上三大常备军的轮换役和现役士兵,其中包括不少怒火、星辉、星尘三大卫队的精锐,就会以掎角之势,占包夹之利,把你们连同恩赐镇一起,变成西荒乃至王国的历史教材;”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
马略斯的语气变得戏谑,姿态越发淡然,但说出来的话却更加直接:
“但有鉴于王国之怒和要塞之花都未曾亲临,所以在场的最高指挥官是传说之翼,那么我猜,只有恩赐镇会变成历史教材,而你们不会,恭喜,因为你们所有人,或者只有那些长得够漂亮的人,会加入威廉姆斯的人头收藏博物馆,为他的艺术收藏增光添彩;”
泰尔斯想起了什么,露出古怪的神色。
保罗再也忍受不住:
“你——”
可德勒一把摁住了他。
马略斯用一个唿哨安抚好坐骑,看也不看前方,却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而两天后,这个大新闻就会传遍王国:在刃牙营地之乱后,可怕的兽人和荒骨人穿透了防线,正面遭遇了护送王子回国的队伍,来自翼堡和英魂堡的忠诚精锐拼死卫护王子,死守恩赐镇一天一夜,克洛玛和博兹多夫家族的两位年轻垮忠心耿耿,不幸阵亡,但至少你们是为了保卫王子而死;”
他终于抬头直视脸色阴沉的德勒,还晃了晃肩膀:
“于是陛下泪如雨下地为你们写了悼念文并修建纪念碑,从此奋发图强,励精图治,争如日把王国的福泽散播到像你们这样不幸的贵族们身上,让他们一同感受星辰的光辉,王子则心怀感激,在他余生的每一刻都牢记着你们对他的忠诚与热情;”
马略斯眯起眼睛:
“然后从那一天起,王国西荒的居民们摆脱了荒漠的威胁,刃牙营地重现生机,继承本地的领主们比起前任来,更加仁慈睿智,忠诚和善,国王的恩泽惠及万民,大家就此安居乐业,永远永远,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
“怎么样?”
他的话音落下,承死一般地寂静。
不少的鸦哨和步兵都开始回看自己的领主们,
保罗气得浑身发抖。
德勒的脸色越发难看。
“好故事。”
翼堡伯爵寒声开口,他的嗓音有些变形,看着马略斯的眼神也变了:
“但问题是”
“在我们五百鸦哨轻骑的追击下,你有多少把握能存活下来,回去报信?”
下一刻,鸦哨们不必吩咐,心有灵犀地抬起弓弩,对准目标!
泰尔斯心头一凛!
在最紧张的时刻,马略斯笑了。
面对德勒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掀开斗篷,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按在马鞍侧的一面盾牌上。
“确实,把握很小,也许”
马略斯眯起眼睛,语气像是很不确定:
“五五开?”
下一刻,马略斯身后的二十四人气势一变,动作整齐地按柄擎盾!
“嘿,各位!”
泰尔斯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声疾呼着,同时在马鞍上立起来,越过把他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鸦哨们:
“在你们拔剑之前,请记得:我还在这儿呢!”
王子死命挥着手,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希望能把他们彼此的敌意削减一些。
幸好,这多少还是起了点效用,承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绝大多数人都向这个少年看来。
德勒体会到王子的意思,板着脸让他的士兵们收起敌意——表面上。
马略斯死死地盯着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泰尔斯则回给他一个尴尬的微笑,感受着在马上站得有些麻木的罗圈腿:“谢谢,先生们,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谈”
“嗯,所以”
马略斯看着泰尔斯,沉吟了一会儿。
他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是谁来着?”
泰尔斯的笑容登时僵住了。
什么。
他的眼皮开始抽搐。
一秒后,看着泰尔斯的表情,马略斯嘴角一弯。
“哈哈哈哈,”栗发的骑士大笑出声:
“开个玩笑,别介意。”
在泰尔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马略斯就收起笑容,肃起神色,按棕口,在马上恭谨一躬:
“尊贵的泰尔斯殿下,王室卫队守望人,托蒙德·马略斯。”
“以陛下之命,我和我的同僚们,我们将荣幸地成为您的——贴身亲卫。”
随着领头人的动作,他身后的二十四骑齐齐动作,在马上鞠躬。
“从此刻起,到最后一刻。”
哇哦。
看着他们教科书般的行礼和态度,本来还想着让他们背一背王室卫队誓词的泰尔斯,开始有些相信他们的身份了。
“噢,谢谢你,托蒙马略斯。”
在尴尬和欣慰之间频繁转换的泰尔斯有些吃不租样的场面,他干笑着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但现在都消消火,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肯定能找到共识。”
可马略斯似乎故意不让他誓。
“是啊,是时候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远离不怀好意的野心家,回到你家族的庇佑之下了。”
说这话的同时,直起身子的马略斯看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德勒。
这话说得德勒愠怒非常:
“我相信王子殿下足够睿智,不需要他人的蛊惑引导。”
马略斯笑了笑:
“那就快点吧,伯爵,要打还是降?你们还在等什么,陛下的嘉许状吗?”
双方的目光又开始锐利起来,一如他们手里的武器。
前功菌的泰尔斯一屁股跌坐在马鞍上,感觉头和屁股双双疼痛起来。
但就在此时,泰尔斯听见了什么。
“德勒,”在泰尔斯身侧的保罗脸色一变:
“那是”
翼堡伯爵的一方突然骚动起来。
“轰隆隆”
而很快,泰尔斯也看到了:王室卫队的身后,几面大旗出现在了恩赐大道上,伴随着影影绰绰的身形,起起落落的马蹄。
有人来了。
“怒火战旗,”德勒紧紧盯着远处,看上去有些失望:
“是驻扎在永星城周边的中央常备军。”
“直属——王国之怒。”
泰尔斯神情一变。
鸦哨和步兵们纷纷开始私语。
“还有星辉战旗。”
泰尔斯死死看着那面曾经见过的旗帜:
“是要塞之花麾下,备役断龙要塞的北境常备军。”
德勒的表情更见难看。
“看来他没有撒谎,”德勒讽刺地道,挥手撤掉了鸦哨们的攻击态势:
“真是振奋人心。”
保罗在照做的同时犹豫道:
“也许是来支援西部前线,换防刃牙营地?”
德勒轻哼一声:
“那他们来得真快:从营地出事到现在,这才几天?”
泰尔斯明智地没有插话。
很快,远处的队伍来到眼前:
那是一只近百人的骑兵,带着不同的旗帜,簇拥着中央的一辆双驾马车。
他们来到王室卫队的身侧,身形动作不如后者凌厉,坐骑装备也不比后者精良,但胜在整齐划一,有条不紊。
“太好了,”金发的多伊尔叹了口气:
“管事儿的来了。”
很快,在众人的目光中,这支新来队伍的简易马车在王室卫队身侧停下。
一道温和而稳重的嗓音,自马车中稳稳传出:
“晨安,诸位。”
听着这道嗓音,泰尔斯的呼吸慢慢加快。
“您走得有些太快了,马略斯勋爵,”马车帜人似乎很无奈:
“洛斯伯爵一直在抱怨这日夜兼程的旅途——这会消耗士兵的体力。”
被问到的马略斯扯了扯嘴角,调转马头。
“幸好您走得也不慢,伯爵阁下,”他的语气淡然如故,却习惯地对马车点头行礼:
“我正在担心被人误会成绑架犯呢。”
下一秒,随着笑声传开,马车帜主人推开车门,踏下地面。
在看到来人的刹那,泰尔斯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彻底安下心来。
仿佛他从很久以前开始的某趟旅途,终于告一段落了。
“没事了,德勒,”泰尔斯下意识地安概翼堡伯爵,不自觉地翘起嘴巴:
“我们没事了。”
马车上下来的人依旧步履稳健,姿态亲切,他拄着习惯的手杖,无视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态势,自然地来马略斯的身侧,远远望向泰尔斯。
他的目光持续了好几秒,混杂着热切、惊讶、叹惜等情绪。
承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王子坦然承受着对方的目光。
但在下意识想要笑的时候,泰尔斯却发现,自己的脸颊有些僵硬。
终于,来人叹出一口长长的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您看着很精神。”
这个中年男人的嗓音微微一颤:
“我的腥生。”
在听到这称呼的一刹,泰尔斯只觉得耳边一阵回响,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
但这一次
泰尔斯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中年贵族。
他注意到,对方虽然笑容如故,礼貌得体,但两鬓已经染上星星斑点,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脸上的皮肤塌陷松垮。
就连身形,在岁月的砾下也佝偻了不少。
泰尔斯觉得心底有些沉。
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收起难以控制的表情,按住从心底升起的无数情绪,竭力以最平稳、最积极、最轻松的态度,轻声开口:
“你也是。”
“很高兴再见到你。”
王子笑容灿烂:
“基尔伯特。”
周围很安静,无论是哪一方都没有人出声。
直到中年贵族,星辰的狡狐,基尔伯特·卡索荣誉伯爵缓缓点头。
“我也是,腥生,”基尔伯特的声音明显多了几丝起伏:
“我是说,殿下”
他的话语在一半时中断。
基尔伯特先是仰了仰头,又眨了几次眼,几次深呼吸后,终于把语气恢复到正常:
“我也是。”
简短的再会,两人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几句最简单的寒暄中错开眼神。
“晨安。”
另一边,脸色严肃的德勒对着基尔伯特微微点头,语气里带着与面对王子时完全不一样的恭谨与凝重:
“卡索伯爵。”
基尔伯特微笑着回应,亲切而踏实:
“克洛玛伯爵。”
“很高兴见到你与殿下交情甚笃。”
星辰的狡狐虽然站在地上,但却完全不让人觉得他稍显弱势。
“而您一定是博兹多夫伯爵的代表?”
一边的保罗阴沉着脸:
“他的继承人。”
基尔伯特一如以往地礼貌微笑:
“当然。”
随着基尔伯特的到来,马略斯换回了初见面时那种浑不经意的淡然态度,似乎打算把交涉全部交给荣誉伯爵大人。
事实证明,他的疡没有问题。
德勒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但下一秒,星辰的狡狐就抢在他前面。
“殿下,诸位大人,”基尔伯特向着每一位指挥官点头,笑容温暖友善:
“既然都在这里,又有这么多人见证,那我就直接开始了。”
警惕地看着王室常备军们的保罗皱起眉头。
就连泰尔斯也怔了一下。
“开始?”
保罗疑惑地转头:
“德勒?”
但德勒只是摇了曳。
下一刻,只见基尔伯特脸色一肃,他用手臂夹字杖,自怀里抽出一张装饰精美,尺寸不小的卷轴,熟练而优雅地展开。
德勒眉心一动:
卷轴的背面,九芒星的纹章赫然在目。
只听基尔伯特清了清嗓子:
“落日女神庇,诸代先王见证”
他身形挺拔,姿态悠然,嗓音洪亮舒张,冥冥中带着一股内敛却不容忽视的威严气势:
“最终帝国的正统遗脉,复兴王托蒙德的继承者,西方大陆路多尔人与北地人的共主,龙乎座和漠神祭坛的征服者,圣树与瑟拉公国的保护者,钢之城与自由同盟的守卫者,星辰王国与南方群岛、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国王,凯瑟尔·璨星五世,向全体星辰国民、以及所有此令状前的人宣布”
全场的人都微微一动,散发出低沉收敛的私语声。
基尔伯特不管不顾,只是盯着自己手上的卷轴,表情严肃恭敬
“在星辰王国的终结历679年8月19日,在尊贵的凯瑟尔五世陛下所统治的第十八年,在周全而详细的考量后,他将振奋地授出赞美与奖励,嘉许一位功绩足够、身份匹配的先生。”
基尔伯特停顿了一下,似乎要等待什么似的,环视了一下周围。
泰尔斯的呼吸开始加快。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等到彻底安静后,狡狐才重新开口,念出那个名字:
“泰尔斯·T·K·璨星。”
这一刻,德勒、保罗、马略斯等人的表情不一。
有所预料的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这位贵族和骑士在六年的时间里,高韶牺牲了身为王子的权利,英勇地保卫了北方国境的安全,无私地庇佑了万千臣民的福祉,可敬地维护了星辰王国的尊严”
念到这一部分,基尔伯特的朗读抑扬顿挫,情感起伏。
他又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在全瞅复杂或惊讶,或激动或紧张的目光下,朗声宣布:
“因此,他和他的合法继承人,将被陛下封予星湖堡及其附属城镇与土地的世袭统治权,并常相应缴税、征役的光荣义务,从此即为”
“星湖公爵。”
那一刻,全场落针可闻。
无数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基尔伯特身上离开,最终落下马背上的少年。
而泰尔斯只是愣愣地看着基尔伯特。
什么?
他无言以对,亦无情可表。
“此约此状,由王国上下共同见证,即刻施行,永世不悖。”
基尔伯特满意地看着全场的反应,他慢慢收起卷轴上离开,重新露出笑容:
“就是这样。”
好几秒后,随着第一道压抑的声音,恩赐大道的这一段路才重新有了生机。
德勒闭上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
保罗看向泰尔斯的神情非常古怪。
马略斯则和他的卫队兄弟们对了个眼神,依旧轻松如故。
“正式的宣布,将随着公共诏令发往星辰全境,”基尔伯特友善地看着神情复杂的翼堡伯爵:
“当然,也包括整个西荒,包括诸位大人的领地。”
德勒握紧了缰绳,没有睁眼。
“现在,克洛玛伯爵,还有你,保罗,”基尔伯特挂着他招牌式的、无可挑剔的笑容,第一次看向对方气势惊人的数百鸦哨轻骑,一脸很关心的表情:
“我想星湖公爵大人,会很欢迎你们加入他的队伍,享受你们的陪伴?”
泰尔斯下意识地看向德勒。
翼堡伯爵依旧闭着眼就,沉默了很久。
几秒后,德勒缓缓睁开眼睛。
“不,不必了。”
“我想,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保罗。”
这一次,德勒的脸色极度冰冷,话语透着苍白。
“该走了。”
基尔伯特没说什么,只是再度弯起嘴角,优雅得体地点头表示理解。
泰尔斯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德勒”
德勒叹出一口气,做出一个手势。
成批的鸦哨轻骑如同受惊的鸦群一样反应迅疾,他们齐齐勒马转向,离开原地。
“轰隆隆”
一时间,驰道上马蹄来回,扬尘滚滚。
保罗带着满心的不情愿,也只能勒马离去。
德勒则停了一下,在刺耳的马蹄声中,对着泰尔斯伸出手掌。
还没回过神来的王子本能地握上去,却被他一把拉得前倾。
“保重,殿下。”
德勒的手劲很重,只见他脸色严肃地靠近王子的耳边:
“然后,泰尔斯,”他悄声道:
“请记得我们的承诺。”
泰尔斯一怔。
“承诺?”
他疑惑地反问。
“是的。”
这一次,德勒的声音低沉而厚重,一如他的表情。
“六年前,当您的马车驶离王都,北上埃克斯特时。”
单翼乌鸦的主人,翼堡的伯爵在少年耳边悄声道:
“我们向您许下的承诺。”
六年前
驶离王都
北上埃克斯特的时候
他们的
承诺。
那个瞬间,想起什么的泰尔斯愣住了。
泰尔斯猛地抬头,惊讶看着他。
“你你们?”
伯爵松开他的手,面色坚毅而重重点头:
“它依然有效。”
下一刻,不等泰尔斯反应过来,德勒就一夹马腹,在怒喝声主转马头,与他的“头鸦”汇聚一处。
扬蹄而去。
“轰隆隆”
泰尔斯一个人骑在马上,愣愣地看着德勒离开的背影。
另一边,马略斯扬扬眉毛,同样一挥手,王室卫队和常备军们齐齐赶上,向王子簇拥而来。
“轰隆隆”
无尽的马蹄声响汇成两股,一者离开,一者入场。
但泰尔斯依然呆怔在原地。
少年被接二连三的消息冲击得有些出神,只能低下头,心乱如麻,靠耳朵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身后,黑压压的鸦哨轻骑与黑狮兵团离开他的身侧,齐齐左转,绕出一个半圆后回到归途,伴随着战鼓般的隆隆脚步,翻出漆黑深沉的无舅涛。
“咯噔咯噔”
他的身前,一片亮色的王室卫队与常备军从他的右前方迎面而来,填补身侧腾出的空隙,马蹄飞扬,明蹬亮铠,交织出一片闪耀刺眼的熠熠寒光。
从天空下望,就像两股黑白异色的汹涌洪流,在壮观的漩涡中迎面对撞,在圆心一触即分。
波涛澎湃,却泾渭分明。
唯有泰尔斯。
他就像地面上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怔然站在两股巨浪的圆心中央。
迎接着两股巨浪的撕裂。
茕茕独立。
茫然若失。
微不足道。
不知过了多久。
熟悉而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请跟我来吧。”
泰尔斯恍惚地抬起头。
“尊贵的”
只见基尔伯特正在他的面前,带着眼眶里的晶莹,语气起伏不定地,道出新的称谓:
“泰尔斯公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