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辽王朝的掘墓人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王樵夫 本章:第五章 大辽王朝的掘墓人

    天祚帝耶律延禧继位之初,诛杀奸党,为冤死的众位大臣平反昭雪,因此朝政显出了清明气象。

    但是,这种大好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天祚帝之所以清除奸党,一是为了给祖母、父母报仇;二是为了清除自己执掌皇位的障碍,当皇帝的时间一长,在手下佞臣的唆使和阿谀奉承之下,天祚帝骨子里放浪酒色、嗜好畋猎的本性逐渐显露出来。

    春天刚一到,他急忙下诏,让萧胡笃带上大队随从,陪他到鸳鸯泊去春捺钵。鸳鸯泊水深淖广,生有各种鱼类。周围有数十万亩的草原,栖有成群的鹿獐狍兔。春天来临,迁徙的鹅雁又重新聚集到这里。因而,鸳鸯泊成了大辽著名的春捺钵之地。

    天祚帝率领文武百官,来到鸳鸯泊,在鸳鸯泊的四周设下牙帐,安营扎寨。捕猎时,天祚帝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站在上风处观望,身穿墨绿色衣服的侍从们,携带刺鹅锥、锤等捕鹅工具和鹰食,相距数米,分列在湖泊四周。一发现天鹅便举旗示意,由骑兵飞马报告给天祚帝。然后擂鼓将天鹅惊起,侍从们骑马挥旗把天鹅驱赶到天祚帝所在之地的上空,这时,侍从急忙把蒙在海东青头上的绣花锦帽摘下来,由天祚帝亲自放出海东青。海东青最善于攻击天鹅,放飞时如旋风一样直上云际,搜寻到目标后,居高临下,箭一般直扑天鹅,用利喙将天鹅啄落。军士们便蜂拥而上,用刺鹅锥向坠地的天鹅猛刺,并取出鹅脑来喂海东青,以示慰劳。军士们谁抢到第一只天鹅,就会得到皇上的赏银。

    皇帝每次猎得第一只天鹅,都要大宴群臣,名为“头鹅宴”。

    万里草原,晨曦乍露,万骑奔腾,人声鼎沸,野兽奔突,珍禽翔集。耶律延禧率领千余骑随从,驾着海东青,马后跟着鹰背犬,这种最有名的猎犬据说是在雕巢里生的。据说在女真人的北方有一种黑色的雕,每到春天产卵时,当地的鹰坊官就会派人去看巢里有几个卵,如果有三个卵,就派兵把守,出壳时必有一个是犬,名为鹰背犬。这种鹰背犬能够紧随着天上的海东青的影子行动,每当出猎时,上下联动,配合默契,没有猎物能逃得脱。因此所获猎物是其他猎犬的几倍,只不过这种猎犬太罕见了。

    春来草色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鸳鸯泊的四周弥漫着浓浓的水气,在蓝天白云与广袤草原之间,数不尽的鸳鸯在湖面上嬉戏,这里牧草丰盛,水域辽阔,气候凉爽,鸟类繁多,是理想的捺钵胜地。

    无数匹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捺钵的队伍马饱兵强,弓弯如月,箭似流星;天鹅四起,海东青从天而降,用利喙和利爪袭击被它们紧盯的目标。半空中,毛血乱飞,鹅鸭落地。晚上,一轮皓月当空,穹庐数百顶,篝火绵延数十里,皇上照例要举行“头鹅宴”,皇上和大臣们吃着天鹅肉,喝着进贡的美酒,乐不思返。

    貂锦羊裘的大臣们拿着皇上的赏银,互送酒果表示祝贺,还把鹅毛插在头上,饮酒作乐,纵情狂欢。

    海东青体小而健俊。它虽然大小如鹊,但天性凶猛,可捕杀天鹅、小兽及狐狸。它堪称北国世界的空中霸王,常在天空进行迅速的直线飞行,发现猎物后则将两翅一收,突然急速俯冲而下,径直冲向猎物。海东青性情刚毅而激猛,其体虽小,其力却大,俯冲而下,如千钩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

    “好玩,好玩!”天祚帝摸着勇猛矫健的海冬青,哈哈大笑。

    好玩是好玩,但是辽国君臣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爪白体健的“海东青”,日后成了大辽王朝国破家亡的“索命勾魂鸟”。

    北府宰相、太傅萧兀纳被贬官了,降为辽兴军节度使。因为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不久,就开始大兴畋猎之风,他沉溺于捕鹅哨鹿的愉悦里,那只整天驾在侍从臂膀上的海东青,成了他的爱物,他从海东青啄杀天鹅时翅羽纷飞、毛血四溅的场面中,得到一种畅快淋漓的快感。

    萧兀纳,这个先帝御封的老师,岂能听之任之。

    萧兀纳想起了先帝的临终嘱托。先帝虽去,但他的嘱托却言犹在耳。萧兀纳要尽一个老师的责任,何况他还是当朝的北府宰相,先帝临终托孤的大臣呀。先帝在位时对他颇为赏识,曾将他比作是唐朝的狄仁杰、大辽国的耶律屋质,这两个人,都是挽狂澜于既倒的忠臣,青史有名,多少人都将这两个人当作出仕为官的楷模,当作他们宦途跋涉的奋斗目标。萧兀纳对此念念不忘,大安初年,先帝为了表彰他的功绩,下诏要将赵国公主嫁给他,可是他上表推辞了。萧兀纳认为,自己夙兴夜寐,鞠躬尽瘁,所作的一切事情,都是一个为人臣子者应尽的责任,他哪敢奢求皇帝的赏赐和公主的垂爱呢?何况他的家中还有糟糠之妻。

    一国之君,就怕遇不到忠于职守、敢于直言进谏的大臣。

    最近朝中发生了一件令忠臣捧腹痛心的事情。永兴宫太师萧胡笃善于察颜观色,他见天祚帝喜欢捺钵捕猎,便不失时机地大谈纵禽之乐,来奉承迎合天祚帝,所以深受皇上的宠爱,最近被加封为殿前副点检。如此下去,岂不会国政隳废?大臣们都心怀忧虑。

    于是萧兀纳上书进谏:“臣虽不才,有幸得以侍奉陛下,今又有幸得以伴陛下读书,臣日夜思虑,当效唐朝大臣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尽犬马之劳,裨补圣明。

    “臣听说唐太宗射猎,唐俭进谏阻止;唐玄宗驾鹰出猎,韩休上表阻止;二帝无不欣然接纳。而今陛下以纵马畋猎为乐,愚臣觉得此行不宜有三,故而不避斧钺向陛下言明。我认为君臣同戏,竞相争猎,君得臣愧,他负你喜,此一不宜也;跃马挥刀,纵横驰逐,争先取胜,不顾上下尊卑之分,有失人臣之礼,此二不宜也;陛下轻万乘之尊,图一时之乐,万一有衔勒之失,如何向大辽社稷交待?此三不宜也。倘若陛下不以臣言迂腐,今后少于畋猎,勤于朝政,则是天下之福,群臣所愿也!”

    天祚帝看着奏章,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他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快,他想,朕没当皇上之前,天天害怕耶律乙辛、张孝杰等人加害,每闻草木之声,便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可终日;而现在当了皇上,本以为可以为所欲为,谁知还是有人来管教,耳边终日不得清静,朕这一辈子咋这么苦呢?

    天祚帝想起,在他从恩人萧怀忠家里接回皇宫不久,他的皇爷爷辽耶律洪基就给他请了这个整天唠唠叨叨的老师,说什么要为他“裨补圣明”;萧兀纳,这个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老师,不是今天教诲他不要出去行围打猎,就是明天督促他读什么四书五经,再不就是告诫他以国事为重,少近女色。天祚帝恨恨地想,人生得意须尽欢!喝酒、围猎、女人,都是人生欢乐曲中高亢的音符,缺一不可呀。如今朕当了皇帝,这个萧兀纳仍然以老师的身份不失时机地唠叨,多次在大臣面前直言忤旨,天祚帝实在忍耐不下去了。他找了一个借口,将萧兀纳派出去,任辽兴军节度使。哈哈,这个差使好呀,他不是整天都在唠叨着让朕整军备战吗?那就让他去为朕备战吧!为了安慰他,也为了不给大臣们留下“忘恩负义,驱逐老师”的口实,仍旧给他保留了太傅的名号,表明他还是朕的老师。

    萧兀纳离他远去了,天祚帝的耳边清静了好多。萧胡笃说得对,打猎好啊,春来草原,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在大臣们的簇拥下,在一碧万顷的草原上纵马疾驰,弯弓搭箭,博虎逐鹿,多么地无拘无束!这些年来,他活得实在窝囊!就在他刚出生几个月不久,他的皇祖母就被害死了。父亲的脸上多了许多的忧郁,从此家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报以无奈的叹息。谁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没过几年,他又痛失双亲,可怜当时他还不满三岁,就在别人的家里寄养着。寄人篱下,他找不到身为皇子皇孙的优越感,而后他被召回宫中,也是胆颤心惊。

    他的皇爷爷对他是疼爱的,可是疼爱的同时也潜伏着不可预知的灾祸,皇爷爷不是同样疼爱他的父亲耶律浚吗?可父亲最后也没有逃脱身首异处的悲惨命运。自古伴君如伴虎。何况,当时手握重权的耶律乙辛还在身边虎视眈眈,时刻都想要他的命。耶律延禧始终感觉到有一双阴鸷的目光在紧盯着他。在他的眼里,树影摇曳的宫殿里总是危机四伏。一到傍晚,每当听到外面的风雨声,他都会认为是千军万马向他杀来。从此他学会了噤声,学会了弯腰碎步走路,学会了躲在宫里一隅,尽量少出现在耶律乙辛的视线里。现在好了,他的皇爷爷死了,把皇位传给了他,他成了大辽国一言九鼎的皇帝。他下诏诛杀了耶律乙辛及其党羽,再也不会有人对他构成危胁。他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也可以昂首挺胸地走路了。

    于是,他开始尽情地去狩猎!祖宗传下来的四季捺钵制,真是太好了,博虎杀熊,钓鱼射雁,真是既惊险,又刺激。

    萧兀纳,他现在忙啥呢?醉眼迷离的天祚帝突然想起了他的老师。管他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还是喝酒打猎吧。

    内府的犀牛角不见了。这是属国进贡给大辽国的贡品,珍贵无比。看管内府的王华着急了,他睡不着觉了,如此贵重的东西,由他看管着,突然就没有了,这是要杀头的呀!

    怎么办?王华在手足失措、六神无主之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萧兀纳。王华在心里想,在先朝时,只有萧兀纳能随意出入内府,这珍贵的犀角怎么丢了呢,会不会被他偷走了。看来这事只有往他身上赖了,谁让他有随意出入内府的特权呢!再说了,萧兀纳是两朝重臣,又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尽管他现在被贬为辽兴军节度使,但是他还是皇上的老师呀!人家的一条大腿也比自己的腰粗!但是也不能说是他偷走了,就说他借走犀角未还。偷可是好说不好听呀!王华终于有了主意,要想自己活命,只有拿他来做挡箭牌了。王华向天祚帝报告说,萧兀纳借走了犀角,据为己有,迄今未还。

    萧兀纳自从被贬为辽兴军节度使后,就开始在他的辖区里征募兵勇,日夜操练兵家攻防之术,并且在与女真接壤的边境上修建堡垒,以防将来女真来攻。

    皇帝的诏书来了,萧兀纳以为是重要的军国大事,不想却是皇上下诏来质问他为什么私藏犀角,侵占国宝不还。萧兀纳委屈呀,他上表为自己辩解说:“老臣在先朝,先帝下诏准许老臣每天取十万吊钱作为自己的日常经费,尽管如此,老臣也未尝妄取一分,而今我身为两朝老臣,岂有借走犀角不还之理!”

    天祚帝更加生气了。又是先帝,耶律延禧讨厌他提起先帝。萧兀纳张嘴就是“先帝”,闭嘴则称“老臣”,这显然是以先帝老臣自居,拿先帝压朕呀,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就是狄仁杰、耶律屋质了吗?朕偏偏要拿你是问,拿你这个先帝御封的老师是问!朕偏要杀杀你的傲气!这样,看看还有谁再敢来朕的耳边聒噪?天祚帝下令夺去萧兀纳的太傅封号,降为宁边州刺史。

    大辽国幅员万里,拥有五京六府,五十六州二百零九县,国内有五十二个部族,宋、西夏等六十个属国臣服多年,自太祖开基创业到现在已延续了二百多年。

    历朝历代以来,辽国倚仗大国之威,对女真进行残酷的压迫。特别是天祚帝继位后,更是加重了对女真人的剥削。辽国贵族每年都要向女真人索要贡品,开始索取的是马匹,后来还要强征北珠、海东青、良犬、貂皮等。这些贡品,有的竟不是本地所产,女真人被迫到外地购买。辽国在临近生女真的宁江州等地,设置榷场,强迫女真人将北珠、人参、生金、松实、白附子、蜜蜡、麻布等土特产品拿到榷场上去卖,辽人在交易中低价强购,横加勒索,百般凌辱;更有甚者,还经常以武力强行掠夺,并戏称为“打女真”。

    辽朝皇帝酷爱猎鹰和猎犬,捕海东青于女真之城,取细犬于萌骨子之疆。天祚帝继位以来,尤其喜爱北珠,将其定为宫中国宝。此珠洁白无暇,晶莹圆润。因此辽朝贵族也以拥有北珠为荣,朝中上下竟成奢侈之风。北珠产于女真境内大海中的河蚌体内,大的如弹子,小的像梧子。每年八月中秋,月色如昼,北珠在河蚌体内慢慢成长,到十月,北珠真正长成。而此时北方寒冷,海面上早已冻了一尺多深的坚冰,无法凿冰下水捕蚌。海上有天鹅以河蚌为食,食蚌后将珠藏于嗉囔之中。而海东青恰恰是捕捉这种天鹅的能手。海东青产于女真东北的的五国,五国东邻大海,因此得名为“海东青”。

    辽朝从皇帝到贵族,都渴望得到海东青,“玩鹰”成了皇戚贵族的一种时尚。

    辽国为了向女真强征海东青,特设鹰坊,有数千装备精良的兵勇,他们身佩皇帝赐予的银牌,美其名为“银牌使者”。这些银牌使者深入女真境内,强行劫掠海东青,女真百姓稍有怨言,轻则杖责,重则被杀,死人事件经常发生。并且他们每到女真境后,一定要美姬艳妇陪侍枕席之间。起初,还是由女真部族首领指定中、下等人家的未嫁女孩陪宿,后来银牌使者络绎不绝,他们仗着大国的权势,一味去挑选美貌女子,不管对方是否出嫁,也不管是否出自女真贵族之家,既使是五国酋长的女儿、妻子、妃嫔,只要他们一眼看中,便会强行霸占恣意玷污。女真人只能屏息敛气,敢怒而不敢言。天长日久,银牌使者愈加骄横,索求无度,引起了女真人的强烈愤恨。

    除此之外,辽人经常以各种借口掳女真人为奴隶,大肆抢掠财物。公元986年,辽枢密使耶律斜轸率兵侵入女真境内,一次就掳掠女真人10余万,马20余万匹。

    而一个人,一个出生在白山黑水的英雄,一个顶天立地的女真男人,他用刀挑破了大辽国延续了二百多年的国脉;他一生纵横捭阖,东打西杀,用鲜血和汗水维护了女真人的尊严。

    他就是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出生于女真完颜部。完颜阿骨打出生时,女真族各部之间交战频繁,外部受辽国的欺压。其祖父、父亲及叔父终日东征西讨,经常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完颜阿骨打的童年就是在这种动荡和纷乱中度过的。

    就是这个犹如海东青一样的女真英雄,他率领女真各部,从白山黑水出击,挟海东青搏击长空、捕杀天鹅之势,一举翦灭了辽、宋两个强大于女真数倍的封建帝国,问鼎中原,开辟了一个幅员万里的辽阔疆域。

    完颜阿骨打有着传奇的人生。

    咸雍四年,有状如粮仓般的五彩祥云屡次出现在完颜部的上空,辽国司天监官孔致和上奏耶律洪基说:“这是上天以异相告诉世人,此地当生异人,他将来会创建无人能比的千秋大业。”

    异人?千秋大业?耶律洪基心存疑虑,他害怕这个天呈异相的异人长大后危胁到辽国的统治,命令孔致和用巫术来破坏,孔致和无奈地说:“天意如此,并非人力所能改变!”

    七月一日,完颜部酋长劾里钵的二儿子完颜阿骨打降生了。

    完颜阿骨打降生时,大帐上空又出现了五彩祥云,帐内红光闪烁,经久不散。按出虎河的河水激越翻腾,森林中的野兽也为之举头长嗥。

    完颜阿骨打出生后,天空上屡次出现的五彩祥云再也没有出现。

    直屋铠水,纥石烈部的营帐内。

    腊醅、麻产兄弟俩相对而坐,桌案上杯盘狼藉,垂头丧气的麻产大口大口地灌酒。

    醉醺醺的腊醅不满地指责他:“都怪你当初不听我的劝告,擅自向完颜部开战,以致落得今日之惨败。”

    原来,纥石烈部自恃部卒众多,剽悍威猛,所以常与生女真中最强大的完颜部为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完颜部哪里容得下他们如此嚣张,多次出兵围剿。纥石烈部的麻产不甘失败,他领兵占据直屋铠水,修缮营堡,招纳亡命之徒,企图利用险要地形,负隅顽抗。完颜阿骨打佯装正面进攻,背地里却出兵突袭麻产的老巢,将他们的妻儿老小和财产劫掠一空。

    腊醅忧心忡忡地说:“这回可好了,老家被抄,妻子儿女尽在敌人之手,生死不测,你我兄弟有何面目苟活人世?”

    麻产狠狠地将酒杯摔在地上,他朝腊醅大声地嚷道:“你休要啰嗦个没完,一味地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完颜阿骨打,能将我麻产大王怎么样?”

    腊醅说:“这个完颜阿骨打,你可不能小瞧了他。此人是女真部落中首屈一指的英雄,他的威名在白山黑水到处传诵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在随父亲劾里钵围攻窝谋罕城时,尽管是第一次上战场,但勇猛异常,人不戴盔,马不挂甲,来往冲杀于敌阵之中,全军上下都钦佩不已。并且他的臂力奇大无比,能拉开常人无法拉开的硬弓。你难道忘了活离罕家请客时发生的那件事了吗?”

    “活离罕?”麻产摸了摸后脑壳,经腊醅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有一年,纥石烈部的活离罕在家里请客,在喝酒之前,前来参加宴会的人看到南面有一个高高的山岗,于是众人相互比赛往那里射箭,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把箭射过山岗去。而完颜阿骨打拈弓搭箭,一箭射去,远远地越过了山岗。完颜阿骨打的叔叔谩都诃是当时最善于射远的高手,也赶不上完颜阿骨打射得远。

    腊醅说:“近年来,完颜部对相邻部落采取软硬兼施的策略,军事实力日益壮大,他们早就对我部存有兼并之心,现在正好找到了吞并我部的口实,这回完了,我部灭亡的时刻到了。”

    麻产端起一大碗酒,仰头一饮而尽:“我纥石烈部有数千青壮男儿,都是弓马娴熟、不惧生死之士,难道还惧他一个完颜阿骨打不成?”

    腊醅摇摇头说:“此言差矣!完颜部多智勇双全之人,他们每逢大敌当前,皆能以一当百,浴血死战。况且完颜阿骨打在部落中颇有威望,有一年天气大旱,部人流离失所,饿死的不可胜数,有的人被迫当了强盗。当时部落召开联盟会议商讨对策。有许多人主张将那些强盗都抓起来处死,而完颜阿骨打则力主从宽处理,对那些负债累累的人,延缓追索他们的债务,以免他们卖掉妻子儿女来还债。部落里的人知道后,都非常感谢他,人人皆为其用。现在的完颜阿骨打,可以说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非你我所能敌也!”

    麻产仰天大笑:“哥哥,在你的眼里,完颜阿骨打简直就是一个神人了!”

    腊醅心怀惧意地说:“听说这个完颜阿骨打出生时,天空出现了五彩祥云,帐内红光闪烁,族人都说他是金甲战神再世。有一次他出营偷袭,在勒马回营时,敌人派精兵追杀。突然前边有一道高崖挡住去路,完颜阿骨打跃马扬鞭,犹如腾云驾雾一跃而过。而后面的追兵却怎么也翻不过这个高崖。你说,难道完颜阿骨打不是有神人相助吗?”

    麻产将酒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气势汹汹地说:“有朝一日,我把这个金甲战神再世的鸟人生擒活捉,让哥哥看看我的厉害!”

    腊醅心虚地说:“可能你我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

    麻产右手一拍脑门说:“对了,我们可以去向乌春、窝谋罕求援啊!”

    因为过度地情绪激动,本来就是豁唇的麻产五官挪位,更显得狰狞吓人了。

    幽僻的古道上,荒草凄凄。

    古道两侧峭壁巍峨,古木森森,一两声孤鹰的长唳,为幽谷平添了凄冷的肃杀之气。

    一匹马狂奔而来,口吐白沫,全身淌汗。马上的人犹嫌马跑得不快,他抡圆了马鞭,拚命地抽打着马屁股。

    马上之人披头散发,一边打着马,一边惊惶失色地频频回顾,汗水淋漓的脸上露出万分恐惧之色。

    拐过山角,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从山涧穿过。河岸两旁的沼泽地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芦苇。只见马上的这个人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右手起落之间,刀子便狠狠地插进了马的后臀,这匹马负疼不过,一声长嘶,四蹄扬起,疯了似地向深山里狂奔而去。

    马上的人却突然撒开马缰,双手抱头,身形缩成一团,从马背上“骨碌碌”地滚了下来。他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四处细看,便一挫身钻进了芦苇丛中。

    身后有打马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急追而来的正是完颜阿骨打,他骑着一匹赭白马,跑到芦苇丛边,还没等马儿站稳,便飞身而下,向芦苇丛中急追而去。

    完颜阿骨打在芦苇丛中逡巡着,搜查着。突然,他的脑后有箭镝声呼啸而来,他猛然侧身回头,伸出右手,迅急地抓住了一只劈面射来的利箭。

    远处的芦苇丛中,恍惚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完颜阿骨打将这只箭搭在弓上,一箭射去,只听芦苇丛中“啊呀”一声。完颜阿骨打蹿上前去,只见一个人血流满面,抱着头倒在地上,利箭正中他的头部。

    这时后面追上来一支队伍。他们纷纷从马上跳到地上,将那个受伤的人五花大绑,捆成一团,然后扔在了完颜阿骨打的马前。一个士兵走过来,扳起他的脸,完颜阿骨打仔细一看,这个人生得獐头鼠目,酒渣鼻下长着一个豁唇。

    看到这个豁唇,完颜阿骨打断定他就是纥石烈部麻产大王。

    “哈哈哈,麻产大王,你不是扬言要生擒活捉我吗,现在你怎么成了我的阶下囚?”

    完颜阿骨打哈哈大笑。

    原来麻产、腊醅向窝谋罕求援,窝谋罕派婆诸刊率领一百一十七个姑里甸兵前来助战。麻产占据暮棱水,依山水之险与完颜阿骨打展开决战,完颜阿骨打率领能征善战的完颜部勇士将他们团团包围,攻破城堡,将腊醅和婆诸刊生擒活捉,麻产见势不妙,一个人扔下了手下人马,独自逃命,完颜阿骨打随后打马紧追。

    完颜阿骨打追到半路,只见前面有一人骑马拚命狂奔,完颜阿骨打随后紧追,那个人不慎跌于马下,原来是麻产手下的一个逃兵,这个逃兵说麻产刚刚从这里逃走,这时劾鲁古从后面赶来,二人追到一个岔路口,完颜阿骨打命劾鲁古向东追,完颜阿骨打向西追,在路上发现麻产仓惶逃遁而弃的铠甲,完颜阿骨打断定麻产就在前面,于是遁迹急追而来,最后还是将麻产捉住了。

    麻产瞪着眼睛,长着豁唇的嘴气得更加歪斜了,他气哼哼地说;“完颜阿骨打,我原想与你决一雌雄,不料却被你俘虏,今天你大功告成了。”

    完颜阿骨打骑在马上,看着狼狈不堪的麻产,笑着说:“古时有诸葛亮草船借箭,而我比诸葛亮更胜一筹,不但能借箭,而且还能还箭!亲爱的麻产大王,我还你的这一箭,不知是否锋利!不知大王您是否中意?”

    沮丧万分的麻产无言以对。

    完颜阿骨打命令手下人将麻产押回完颜部的大营。

    大队人马向山外迤逦而去。

    就在即将走出山口时,对面的山坡上传来一阵刀戈交错之声。完颜阿骨打急忙打马跑到队前,只见山坡上,几个身穿辽国服装的壮汉正在围攻一个年轻的女真男子。女真男子的身后,有一男一女倒在了血泊之中。这个男子手使一把钢刀,寒光凛凛,在太阳光的辉映下,反光四射,剌得人眼花缭乱。完颜阿骨打知道这是一把罕见的宝刀。

    完颜阿骨打抬起手,示意大队人马停止前进。

    完颜阿骨打骑马站在队前,静心观望对面山坡的局面。只见这个女真男子刀法凌厉,对方无法近身,彼此尚能打个平手。但是对方人多,时间一长,这个男子在对手的夹击下,已逐渐不支。这时,一个明显是头领模样的人,趁男子与他人力搏之际,从后面突袭,持刀向女真男子兜头砍去,眼瞅着这个人就要人头落地,命丧黄泉,就在万分紧要的关头,完颜阿骨打暴喝一声,一抖马缰,直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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