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严词抗吞并青麻坎求援军 半道遇打劫田庄台逢故人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单田芳单瑞林 本章:第十九回 严词抗吞并青麻坎求援军 半道遇打劫田庄台逢故人

    赵占元告诉厨房:“好好地准备一桌全羊的酒席,款待五爷,把那碗用碱水都刷干净,听见没有?”赵占元知道这向五爷是回民。

    张作霖其实也早有耳闻,那时候上青麻坎三界沟就听汤二虎对他介绍过:“本地有个绺子,大头子就是向招子,这小子反复无常啊,今儿个跟这家好,明儿个跟那家好,好着好着说反性他就反性,说出卖谁就出卖谁。上边拉着手,底下就下绊子,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计其数啊。”汤二虎还告诉张作霖:“多咱见着向招子你可留神,这小子是个白眼狼!”

    因此张作霖心里头不痛快,另外也感到压力很大。赵占元亲自给向招子满上茶后,把水烟袋拿过来了,向招子真不客气,接过了“咕噜咕噜”他就抽。厨房那就炒上了,一会儿办了三桌酒宴,张作霖、赵占元陪着在屋里吃喝。赵占元一想,毕竟我是局外人,老朽了,在跟前儿待着,他们多有不便,不如我暂时回避回避,不管有什么事好留个退身步。他假装上茅房,出来了,冲张作霖使了个眼色,张作霖也出来了,赵占元压低了声音:“女婿,注意呀,好汉不吃眼前亏,可得罪不得。”

    “嗯,我知道,您老放心吧。”赵占元回避起来了。张作霖假装上茅房,系着裤腰带净了手又回来,往下垂手一坐,就见这向招子把酒杯也放下了:“老弟,你比我们强得多呀,听说你到朝鲜去了将近一年?朝鲜那边的形势怎么样啊?”

    “唉,一言难尽啊,咱是当大头兵的,管不着那么多呀,当兵的,发令叫打咱就打,叫退咱就退,总而言之,据我所知,咱大清国是打了败仗了,几十万军队全线溃退。这不兄弟我也站不住脚了,我这才回来了。”

    “那你怎么没跟着大部队走呢?”

    “没有,我跟人家走算怎么回事啊,另外我家里还有白发老母,我十分挂念,就这么着,我半道上溜回来了。”

    “也对,搁到我身上也得这么办。老弟,听说回来之后你毅然投身绿林,我们绿林之中又多了一位好汉,我挺高兴。还听说你这一出世,砸了钱家大院,整了几样带响的家伙,呵,你的人头扩充得也挺快啊,在这方圆一带声望甚高。我是从中安堡一带听说的,今天特来拜望。俗语说,英雄惜好汉,好汉爱豪杰。”

    张作霖知道他这叫扯淡,嘴上也就顺着扯:“啊,是!五爷,大驾光临,大概不是为了看看我,肯定还有事吧?”

    “哎,痛快。老疙瘩,现在咱们绿林人这碗饭也不太好吃,哎,远处不说,就说咱们这辽河两岸,就说咱们辽南一带吧,有多少个绺子,冯麟阁你听说过没?杜立三你更清楚,八角台的豆腐匠张景惠,还有个张作相,我,你,等等,数不胜数啊。老疙瘩,历来都是大鱼吃小鱼,强存弱亡。我想你从外边闯荡过,不能不明白这个理,兄弟,你毛儿还嫩,别看你胆大管直,毕竟你人马有限,你知道你这一走红,有多少人妒忌?都想把你给吞了,我说得对吧?这不是骗你。哥哥呢,爱惜你是个人物,我不愿意看见别人欺负你,更不愿意看到旁人把你给吞了。因此,我这次来跟兄弟你商议一下,咱哥俩儿合伙干,你拉着弟兄加入我的保险队,上中安堡去,也不是哥哥当着你吹啊,在我那一带铜墙铁壁,你知道吗?哥哥有后台,这年月没后台不行。当然,你也有,你老岳父是你的后台,那不差得多得多了吗?他有什么势力,无非有俩土鳖钱,认识几个熟人。在关键时刻,那玩意儿不顶用。我所说的靠山那是大靠山,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现在加入了俄国政府在咱们辽南的别动队,信不信?看这个。”向招子说完在怀里一伸手,拽出个袖标来,这袖标他不戴着,在怀里揣着,往张作霖面前一扔,张作霖拿过来一看,是“别动队”仨字,虽然他不认识,向招子一说,照葫芦画瓢他也看出来了。下边还有一行外文,所谓外文就是俄文,那张作霖自然不懂了,这袖标还挺好看,上头还绣了个大鹰,展翅摇翎的。看完了,还给向招子。

    向招子接过来往怀里一揣:“看着这个没?我的顶头上司是俄国军官,叫克留金,听说那也是个团长啊。人家一色都是马队,使的都是洋枪、洋炮,拿哥哥我来说,要什么有什么。要大炮有大炮,要轮船有轮船,说不定将来发展了,还兴许用飞机呢。你要跟了哥哥我,你还不是甩开腮帮子吃香的喝辣的吗?我是交朋友的人,只要你点头答应,跟我合伙,你就坐第二把金交椅,当个副队长。愿意不,兄弟?这可是好事,一般人不常说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去,这就那么回事。怎么样?”

    张作霖一听,心说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嘛。他恨不能把桌子掀翻了,痛骂他一顿,但又一想,老岳父一再叮嘱,我不要鲁莽从事啊。张作霖把火往下压了压,一笑:“五爷,多谢您的提拔,这真是天底下找不着的好事,作霖非常高兴。只是,我手下的弟兄不多,怎么忍心坐上二把金交椅呢,有道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哪,五爷,您的心意我领了。这么办行不?您先容我一段时间,等着我腰杆再粗一粗,再闯荡闯荡,到那时我再投靠五爷,不知道行不行?”

    “哎,张作霖,你别跟我兜圈子好不好,你这叫婉言谢绝啊,这一说你不乐意呗?”

    “嗯,有那么点儿。”

    “哈哈,那么跟着我干不乐意,你是不是想投靠杜立三啊,我听说你跟青麻坎处得不错,我可告诉你,那杜立三站不住脚,你跟他干不如跟我干。另外我再告诉你,我这人说出的话,没有敢驳我面子的,你可是首例,我限你两分钟你再考虑考虑,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张作霖也毫不示弱:“不,不用考虑,这个事咱就这么说好吧,我不能加入你的队伍!”

    向招子可从来没撞过南墙啊,这小子闻听,把桌子“哗”就给掀倒在地,他那些保镖“噌,噌”全把枪拽出来,大小机头张开就对准张作霖。向招子一摆手,没让他们下家伙:“姓张的,我这个人不强人所难,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迟早你要后悔的,走!”

    向招子之所以对张作霖没有下手,并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他心里也没底,在外头也有张作霖手下的几十个好弟兄,快枪、快马,那也不简单。如果在里头下了家伙,被人家包围了,岂不吃了亏,所以他最终负气而走。赵占元听着信儿之后可吓坏了:“老疙瘩你惹祸了,那向招子谁惹得起啊,你把他给得罪了,他非报复不可啊。他之所以没下手,是带的弟兄不多啊,大概回去拉队伍去了,咱赵家庙、二道沟都完了。”

    “老人家,你别害怕,吃这行饭的怕能行吗?就得硬碰硬。他向招子不来是他的便宜,他敢来我就对付他。再过二十几年还是一条好汉!”

    “我说老疙瘩你别净说这话,你现在有老婆,有老人,你死不起,你得为大伙儿活着。动不动就说再过二十年还是一条好汉,那行吗那个,将来你还得有孩子,你得为别人着想啊。老疙瘩,你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吧。”

    张作霖一想,后果的确很严重,张作霖一琢磨怎么办呢,我呀别吃眼前亏,利用这个机会我上青麻坎三界沟去一趟,请示请示我老干爹应该怎么办。要实在不行,我就备不住把我的弟兄拉到青麻坎,不能因为我成立了保险队,给乡亲们带来麻烦。他跟老岳父一商议,他岳父同意。张作霖临走之时把家里作了安排,怕向招子报复,让他娘跟他媳妇儿在王大发、邢立亭众人的保护下暂时先避一避风,搬回海城西小洼村,先上那儿躲一躲。让他老岳父赵占元也到海城去避一避。把人先分散开,等张作霖从青麻坎回来,再重新集合人马。

    张作霖独身一匹马一支枪,起身三奔青麻坎。但是大道他不敢走,通过中日大战一折腾,这地面跟当初大不相同了,土匪横行,另外不是日本兵就是俄国兵,碰上谁都够戗。为了确保平安张作霖绕走小路,这就耽误时间了。三月的时候,这地方照样冷,到了后半夜还上冻。这一天张作霖正往前走着,天黑了,北风还卷起了小雪花,把张作霖冻得手脚都麻了。张作霖一想,别贪黑赶路了,找个地方先休息,点堆火取取暖,明天就可以到三界沟了。

    想到这儿,四外寻摸,只见在荒地的道旁有一座关帝庙,但这关帝庙年久失修残破不全了。张作霖下了马,到了院里一看有棵树,把马拴到树上。先把草料解下来给马喂上,鞍子卸了下来。他进了大殿,一看这关帝只剩了一只眼睛了,庙顶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个大窟窿,自然地开了个天窗。再看那周仓、关平,身上的泥塑也全褪了色。张作霖恭恭敬敬给关帝磕了仨头,心里头念念有词,说弟子路过此处,因为迷失方向,天气不好,在您老人家脚底下蹲一晚上,求您老人家恕罪。那阵儿人都十分迷信,张作霖叨咕完了,在外头撅了点儿树枝子,找了点儿取暖的东西,拢了个火堆。兜里揣着干粮,拿出来烤了烤,啃了几口。等身上也暖和了,他往供桌上一靠,就觉得头重脚轻,迷迷糊糊要睡。但他吃这碗饭,晚上很难睡个舒服觉,有的时候一连几宿不睡觉,顶多打个盹儿,确实也乏了。张作霖往后一仰,不久就进入梦乡。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突然听见他那匹马在院里头一阵长鸣,张作霖从梦中惊醒,怎么回事?我那匹马是经过训练的,不见生人他不叫唤哪,莫非这儿还有旁人吗?正在张作霖想事的时候,从外头闯进一伙人来,能有二十多个,“呜”一声就扑到张作霖近前。还没等张作霖弄清楚怎么回事,两个通天炮打了他个乌眼青,把张作霖按到地上,枪也叫人给缴了,两条腿也捆上了,然后像拖死狗一样拖到院里头,就听那当头儿的说:“把那马解下来,把他架到马上,走,这回算抓个活的。”

    张作霖被到马上了,张作霖心说这简直像做梦一样,但一看是真的,不是梦。哎呀,这肯定是向招子的人马,这小子跟踪而至跑这儿来了,完了,肯定死到他手里了。张作霖被捆着,嘴也给堵上了,也抬不起头来,看不清是谁。曲曲弯弯走出很远一段路进了一座院,到院里头马停住了,这帮人把张作霖从马背上下来,院里头也有棵树,就把张作霖捆到这棵树上:“老实点儿。妈的,小子你要不老实,要你的命!”一群人又把张作霖浑身上下搜了搜,然后到屋送信儿去了。

    五间上房,一明四暗,到了套间,大头子在这儿待着,这屋里烟气缭绕,暖气扑面。地下两个大炭火盆,炕上躺着个人,这位美滋滋地正抽鸦片烟呢,他这套烟具还特别讲究,风磨铜的灯罩,象牙的嘴,花梨檀的杆。这位正抽得过瘾的时候,报事的进来了:“当家的,我们在外头打着个孤雁。”

    “哪儿的?”

    “没问,这小子身上还有家伙呢,骑匹好马,我们把他身上洗了洗,还洗出三十多两银子来。”

    “嗯,把他收拾了就得了。”

    “是,因为没您的话没敢下家伙,把他驮回来了。”

    “费那事干吗,把他解决了就得了。”

    “唉。”

    “尽量别带响啊,用刀子就行。”

    “是了。”这小子伸手拽出两把短刀去杀张作霖。

    这人出来了,来到院里到张作霖面前看了看,嘴上还挺客气:“我对不起,呵呵,这就应了那两句话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谁让你倒霉碰上我们了,刚才请示了当家的,叫拿刀子解决你。这回可没说的,你死了别怪我们,怪你命短。”他把刀子在鞋子底上蹭了蹭,又把张作霖的衣服给解开了。

    张作霖一看我死到无名小辈的手里,我也太冤了,要知道这样我不离开赵家庙,我跟向招子打个痛快。这倒好,像叫人宰猪似的就给我捅了,我多冤得慌。

    张作霖正在那里悔恨不已的时候,那小子手中拎的攮子还没等下手,靠着院西边,“啪!”就响了一枪,正好揍到这小土匪的手腕子上,“哎哟”,攮子落地,鲜血直流。

    连张作霖也是一愣,顺声音观看,从角门那儿进来两个女的,头前儿这个女人长得小巧玲珑,浑身上下火炭红,大红的罩头,鬓角麻花扣,短衣襟小打扮,汉金底蹬着小靴子,外边披着披风。再看胸前插支枪,手里拎支枪,枪还冒着烟,这枪是她打的。弯眉大眼,长得非常俊美,但是眼角眉梢带着千层的杀气。在她后面跟着个女人比她能高一头,长得五大三粗,两臂一晃能有五百斤的力量,背后背着大刀片,手里提着双家伙,吊眼梢,大鼻子头。

    张作霖嘴里说不出话来,但是认出来了,头前儿走的小巧玲珑这女子,正是被自己解救过的田小凤!人送绰号叫红蝴蝶,田庄台的二把金交椅。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她。张作霖不知道,在田小凤身后五大三粗的女的也姓田,叫田大丫头,外号人称叫一丈飞,那是田小凤的保镖,后来这女人许配给汤二虎了,那可了不得,能征惯战。

    田小凤气冲冲来到近前,对准受伤的那个土匪再下狠手,“啪啪”就俩嘴巴子:“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看他是谁呀你要下家伙?”

    “唉,当家的,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下家伙!”“啪啪”又是俩嘴巴,“解开!”

    “是。”人们过来给张作霖松绑。

    张作霖就坐地上了,因为勒得太紧了,活动了好半天四肢,这才恢复自如。张作霖把嘴里的东西掏出来,田小凤用双手抓住他:“盟兄,你受苦了,你怎么上我们这儿来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张作霖心说上你们这儿来,噢,这走到田庄台的管辖区了?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啊。张作霖一龇牙:“惭愧。”

    “盟兄啊,您这次来是有事吧?”

    张作霖一阵摇头:“哎呀,一言难尽啊。”

    田小凤说:“这么办,咱们到屋再说吧,你们都过来,都给我滚过来。”

    这帮小土匪战战兢兢赶紧列队站好。

    “你们这帮东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记得当初我跟你们说过没有,我有位救命的恩公叫张作霖,我说过没有?不就是他吗,你们竟敢这样对待我恩公,简直是胆大妄为!”

    手底下的也是一阵冤屈:“姑娘,当家的,他,这是大当家的吩咐的,我们也不敢哪,谁知道怎么回事?”

    “他什么,我找他去。”这田小凤性如烈火,一转身进屋了。

    原来屋里抽大烟的正是她哥哥田玉本,人称“镇东洋”。田玉本就是爱抽鸦片烟,一天到晚抱着个烟枪没完,他这绺子好几百人,什么责任他也不负,完全交给他妹妹田小凤。所以田小凤名义上是二当家的,其实在这儿当家,执掌生杀大权。这田小凤把枪插起来,到屋一看,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抓住她哥哥脚脖子,“啪”,把田玉本从炕上掀下来,这下摔得可不轻啊,大烟枪也掉了,田玉本气得脑瓜一拨碌:“你,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是你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对,你是我哥哥,你给我起来吧你。”田小凤把他捞起来“啪啪”就俩嘴巴。那个田玉本不管怎么说,在这儿是大当家的,当着这么多人叫妹子削俩嘴巴,这玩意儿下不来台啊。田玉本也急了:“你,你活腻歪了你?”

    “我说大哥,你先清醒清醒,我再跟你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没,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上姑家串门,在回来的路上遇上几个俄国兵,打掉我的手枪,想要强行无礼。正在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来了一个人,打死俄国兵,把我给救了,而且护送我回了田庄台,到了咱家。我跟你讲过这事没?”“讲过呀。”“人家是不是咱的救命恩人?”“那当然是了,我还说呢好好报答报答人家。”“现在人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想叫小五拿刀把人捅了,这算怎么回事?”

    “妹妹,你说的什么玩意儿?那张作霖在哪儿呢?”

    “院里绑的人就是他。”

    “哎呀,死罪,我也不知道。快点儿请。来人!”田玉本恍然大悟,“妹子,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他是张作霖,我怎么能呢?哎呀,罪该万死。”田玉本也顾不得抽大烟了,一溜烟儿到了外边,此时张作霖就在门口等着呢。田玉本过去把张作霖的双手抓住:“恩公,恕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事呀阴差阳错,今儿个我有点儿发懒,没有亲自出去做买卖,这是底下崽子们干的,望恩公千万原谅。我,我作揖了。”

    张作霖一看面前站的这个人没有六十也差不多少,大个儿,两肩高耸,骨瘦如柴,灰滔滔的脸膛,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十足的鸦片烟鬼。但是还挺精神,知道这是田小凤的亲哥哥田玉本,是田庄台一带的大横把。张作霖知道不能得理不饶人,赶紧说:“老兄,不知者不怪,这是一场误会,您不必太客气了。”

    “屋里请,备茶。”手下人把茶水给泡上来,田玉本又告诉他们,“告诉厨房,什么好吃准备什么,今天要给我的恩公压惊。”

    时间不大,酒宴摆下,让张作霖居中而坐,田玉本、田小凤在侧座相陪,推杯换盏就喝开了。首先,田玉本又叨咕起当初发生的事:“我妹子要没你解救,就没有今天,我是千恩万谢。”张作霖也一个劲地客气,这田小凤就烦她哥哥说话唠叨,抓住这个主题没完了,你倒问点儿旁的。田小凤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了她哥哥一脚,她哥哥不敢言语了,小凤探身就问:“盟兄,您怎么到了田庄台了?莫非来找我们兄妹不成吗?”

    “哎,妹妹,你误会了,我是误走田庄台,因为天黑我迷失了方向,说实在的我要赶奔青麻坎三界沟去找我干爹杜老判。”

    “噢,找他什么事啊?如果没有背言的话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

    “唉,一言难尽哪。妹子,大哥,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到朝鲜去了将近一年,在马玉昆将军的部下当哨官,跟小日本子,大仗、小仗打了能有一百多次,本来咱们大清国的军队不都是饭桶,可是那些当官的他妈不是东西,畏刀避剑,贪生怕死,我们在前线玩儿着命呢,他们夹着包跑了。结果,三十多万军队打不过日本鬼子六万人马,全线溃退,过了鸭绿江,回到安东。后来我听说大部队要转移,保卫京城,要撤到山海关里边去。我一看去他娘的,我在关外土生土长的,我跟他们混什么啊,再者一说故土难离,我家还有老娘,就这样我开了小差了,带回一匹马,一支冒烟的家伙。另外,回来之后我看天下大乱,战火纷纷,这日子也没法过呀。后来我就匆匆忙忙地召集了十几名弟兄,赶时髦我也成立了一支保险队。”

    田小凤点点头:“噢,对呀,现在这保险队多如牛毛啊,咱们绿林人摇身一变都干上这玩意儿了,只是我们田庄台还没有改换旗号。您往下说,后来呢?”

    “妹子,你还不清楚同行是冤家,历来都是大鱼吃小鱼。我这保险队成立不久,遇上麻烦了,向招子上我那儿去了,打算要把我吞并,为这事我们俩闹翻了。向招子负气而走,声言非要报复不可。妹子,请想,我惹得起人家吗?向招子要人有人,要枪有枪,手下弟兄好几百,另外这个人是最不仗义的一个家伙,心也黑,手也狠,说得出来干得出来,我怕招他的报复,就把我的这些弟兄分散了,我家也搬了。我打算赶奔青麻坎三界沟前去求援,这才巧遇妹子和老兄。”

    “噢,是这么回事。盟兄啊,看来你眼里头还是没有我们兄妹,你光想到青麻坎就忘记了田庄台,我看这样行不行?如果盟兄怕向招子报复,你就把人马拉到田庄台来,咱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咱们在一起联手干,那力量可就大得多得多了。”

    田玉本一听,太对了:“我说老疙瘩,不,恩公,我妹妹说得一点儿都不假呀,这年头儿,都是弱肉强食,谁腰杆子硬谁能活下去,谁他妈窝囊废,就被人家吞并,受窝囊气。我知道老疙瘩你是个干将,可是红花得绿叶扶啊,你单枪匹马也玩儿不转,不如听我妹子的,把人马拉到我这儿来。另外,我这个人啊就是窝囊废,全指着我妹子,你来之后,你跟我妹子统领这个绺子,乐意成立保险队就成立保险队,你们俩分任队长,我奔六十的人了,打算退归到后边,给你们做个马前卒,或者当个军师什么的。我说恩公,你意下如何啊?”

    “这,”张作霖高兴是高兴,可不愿意这么做,张作霖不想寄人篱下,也就是说不想吃下饮食,自己非单闯一条路不可,但是这话没法张嘴,叫人家听着太刺耳了。因此,张作霖找了个借口,“是啊,多谢妹子和老兄的盛情,你们还不太了解我的情况,我手下那些弟兄都是本乡本土的,这帮人说什么也不乐意离开那一亩三分地,恐怕我拉不出来啊,要说叫他们投奔田庄台,我这人马就散了。”

    “那有什么呢?散了就去他的呀,你一个人来就可以,咱手下几百人,几百条枪,还不够你支配的吗?我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不,老兄,回去我还得跟我娘商议商议,另外呢,还得跟我老岳父商议商议,我一个人不能做主。”

    “好吧,强扭的瓜不甜,商议商议也对,那我们就听个信儿。”

    田小凤一听这话低头不语,非留张作霖在这儿住着。就这样,张作霖在田庄台住了十天,后来张作霖提出来,非要告辞不可。兄妹二人一看挽留不住了,又摆了桌酒宴给张作霖饯行,奇怪的是田小凤没参加。什么原因呢?田玉本心里清楚,把旁的人都打发出去,屋里就剩下他们俩,田玉本给张作霖满了一杯:“我说老弟,你干了这杯,临别之时我还有几句话跟你说。”

    “好吧,”张作霖一饮而尽,本来他不善于喝酒,喝完这酒脑袋就觉着有点儿发沉,“老兄,有话请讲吧?”

    “啊?啊?”

    张作霖一听什么毛病,怎么直说外国话啊:“大哥,有话说吧。”

    “唉,我,怎么说呢?老疙瘩,我这人也没念过书,说话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有时候话太直,你可别挑我的理啊。它是这么回事,我妹子还没人家,二十好几了,你说算怎么回事啊,有道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不是呢?可是为什么她不找人家呢?眼光太高,谁她也瞧不起,耽误来耽误去,耽误到现在。你也别说她一个也看不上,她就看上了一个,就是你。我妹子把所有的话都跟我说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爱如珍宝,是我的命根子。我说老疙瘩,你说她看上你了,这怎么办呢?你没看吗,连饭她都没来吃,她打算回避回避,让我利用这机会跟你提亲。老疙瘩,你要跟我妹子成亲,你就瞧好吧。”

    “老疙瘩,我可从来没求过人哪,这头回张嘴,你可别驳我的面子,你要跟我妹子成亲,你是我妹夫,咱可是一家人了,我们兄妹二人豁出命不要,也得辅佐你,咱们非得干一番大事业不可,我看这是天作之合啊。老疙瘩,你乐意不乐意啊?”

    张作霖把头低下了,半天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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