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反内战,军民大携手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林可行 本章:第03章 反内战,军民大携手

    天刚明,清漳河谷沸腾起来。

    形势太紧张了,阎锡山抢占了上党六城,在晋东南腹心地带安下了钉子;蒋介石又气势汹汹地把几十万大军往华北调动。晋冀鲁豫党、政、军、民紧急动员,壮大子弟兵,迎接蒋介石的进攻。

    群众熙熙攘攘向会场走去。

    会场就是当年一二九师举行师部运动大会的场址。八月的骄阳,烤得人们汗如雨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像过节日一般,每一个人都那么兴奋激动。特别是年轻小伙子们,个个雄姿焕发,器宇轩昂,装出一副成年人的样子,踏着豪迈的大步,精神抖擞地走向会场。姑娘们个个都睁着惊奇的眸子,充满急切的神情,用眼追寻着自己的意中人。躲在人群后面,年纪大些的妈妈们,感动得眼里闪着泪花,走起路来磕磕绊绊,一边走,一边用衣襟擦着兴奋的泪水。孩子们对一切事情都感到无穷的兴趣和好奇,唯恐落在人们后边,成群结伙地从人群的隙缝中往前挤,一边跑,一边满口喊着军事术语:“跟上,别掉队!”“跑步前进!”在拥挤的人群中挤来挤去。

    可是,在陡峭的崖头下,在一片小白桦树林的掩映下,一对情人在悄悄地幽会。柱子看来有点发慌,口焦舌燥,心跳得厉害,弄得他惊魂不定,下意识地折断着手边的野花和小草,然后又掷在地上。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就是村长的女儿小玉。她有点害羞,不敢大胆地仰起脸来看她的心上人,而是低下头,不时地用黑亮的双眼,机警地向四外睥睨,不时地朝通向会场的大路上看去。姑娘腼腆、羞怯,脸上泛起一层妩媚的红晕,不知如何是好。她用细瘦的手指挣着身边的白桦树叶子,小树枝在颤抖着,几十片叶子上,都被她掐出好看的指纹。她的脚在地上不停地踩动着,地上的小草、野花、腐叶被踩得平平的贴在地上,她感到幸福而又慌乱,心跳不安。

    一切都是意想不到的新奇、陶醉、迷惘、眷恋,周身像被火烧似的无力支持;可又像是被铸在地上似的,寸步难离。在柱子火热激情的逼视之下,她低垂下好看的睫毛,注视着地上那一双男人的大脚,嗅着一阵阵男人咸咸的汗味,和从对方扑来的甜甜的呼吸气味。现在柱子就要报名参军,使小玉不知如何是好。她心神不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真是难舍难分。

    柱子却是不管不顾,激动地说:“我要争取第一个上台报名,绝不能落在别人后边。在会上我要提出来咱们俩结婚,你爸爸主持会议。”没等自己把话说完,一下子把小玉抱起来,以疾风闪电的动作,在小玉嘴上亲了一下,一跳老高地窜出小桦树林,向着大会场拚命地跑去。

    小玉完全没有防备,这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袭击,只觉得身上猛然间被两只有力的钳子夹起,两只脚被抱得离开了地面,跟着是一阵风扑来……顿时觉得像烈火烧化了她全身。脸羞得腓红,像三月初开的桃花,不知是喜,是惊,是羞;还是幸福。两个小小的酒窝在腮上出现了。

    柱子一路横冲直撞,以百米冲刺的动作撞开挡路的人群,唯恐第一名被人抢去,那样他的誓言就会落空,怎么有脸见人!如果跟在别人后边去报名,他又有什么脸在大会上提出和小玉结婚?越想越急,恨不得一步跨上台去,差一点把妈妈撞倒,他慌慌张张地扶住妈妈说:“妈妈,你慢点去,我得跑快,迟了就赶不上趟了!”说罢,撇下妈妈又向前跑去,急得脸都红了。

    台上悬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太行子弟参军大会”。整个河滩都挤满了人。从场面上看,有这样多的人来参加,真是盛况空前;从人们的表情上看,都是那样使人感到慷概激昂,奋发勇进。

    村长看着人们已经到齐,走上台来宣布:“开会!”

    村长话音刚落,柱子炮弹似的射入人群,一纵身跳上主席台,高喊:“我报名参军!”

    就在这一刹那间,年轻小伙子们都跳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如同连发的炮弹,一个跟着一个射了出去,冲上了台。台上顿时站满了年轻人,这些小伙子们,一个个英姿勃勃,兴高采烈,斗志昂扬。

    台下面的人们,再也坐不住了。群众,军队,数以万计,都兴奋地站起来,掌声像万顷狂涛,卷过清漳河谷,欢呼声和口号声,像滚滚春雷,在千山万壑中回响。

    姑娘们惊得呆了,眼里含着泪花,踮起脚向台上望着。小玉满怀激情,忘了掩饰自己的羞怯,泪水顺着脸流了下来,也顾不得擦拭,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柱子。

    柱子排在第一名,这时他已脱去了老百姓的衣服,穿上了崭新的军装,越发显得精干漂亮。

    老大娘流着泪,艰难地走上台来。

    村长上去搀扶着,一面央求说:“老嫂子,给孩子们说两句话吧!”

    大娘的泪水夺眶而出。柱子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后一个儿子,她明白,一旦穿上军装,就意味着要从她身边离开,这是第四个亲人走上战场。丈夫、大儿子和二儿子为人民的解放都英勇地牺牲了。七·七事变以后,国民党军队不抵抗日寇侵略,抢劫老百姓。日本鬼子来了,人民被烧杀掠夺,受难于水火之中。共产党来了,领导人民闹翻身,打日寇,建立革命根据地,人民当家作了主人。经过八年抗战,打败了日本鬼子,人民盼望过上安宁幸福的好日子,可是蒋介石、阎锡山又要打内战。路子只有一条:不打倒这些反动派,老百姓永远不会过上好日子。宁可在前线战死,也绝不跪下求饶。她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感到骄傲,也为自己最小的儿子感到骄傲。

    大娘把柱子拉到台前,当着台下几千乡亲们的面说:“好好地跟咱刘司令员当兵打仗。如果你像你爸爸和两个哥哥那样,在战场上英勇牺牲,我会为你感到光荣。如果你贪生怕死,我也没脸见咱们父老乡亲。我们的腰杆儿过去没在日本鬼子面前弯过,你要在敌人和困难面前像太行山那样刚强。”她指着那刚直挺拔的太行山峰,嘱咐着自己的儿子。

    随着大娘的手,所有的人都把头转过去,面对着巍然挺拔的太行山,人们都肃然起立。

    这时,新战士们都穿好军装,胸前都挂上红花。村长敲着桌子让大家注意,他亲切地说:“穿上了军装就是人民军队的战士,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明天出发,你们还有什么要求提出来!”

    柱子鼓足勇气喊道:“我要和小玉结婚。”

    人们一听都愣住了,但是村长乐了,点点头说:“成。”当场宣布:“今晚就办喜事。”

    会场上报以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

    村长最后宣布:“新战士回去和亲人告别,明日早饭后集合出发。”

    情况紧急,部队已经开始调动。战备工作正在紧张而有秩序地进行。人们都在迎接一场殊死的斗争。

    秋夜。

    月光如水。

    暗蓝色的天空,嵌满了闪闪的银星。巨大的、包罗万象的夜幕,遮没了整个世界,遮没了山川,遮没了村庄和树林,遮没了一切清晰的形象。大地是静静的,牛羊入圈了,孩子们玩了一天都酣睡了,街上断了行人。看来一切都平安无事,生活照着往常的秩序进行;但是几乎每个人的家里都是不平静的。日本投降,刚刚给人们带来欢欣和鼓舞,可是战争的威胁又降临了。这意味着又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血雨腥风,遗尸遍野呀!

    月光从敞开的窗子照进来,照着这一对刚刚欢聚,转眼又将分离的情侣。幸福是甜蜜的,又是短暂的,像火星一样那么好看,那么光华灿烂,只是刚一闪现,立刻就要熄灭。时间老人是无情的,不体会人间青年人的幸福;时间又像恶作剧的孩子,不懂得人情,偏偏把人捉弄,尽管人们珍惜这短暂的转瞬即逝的光阴,但斗转星移,不为人们,的意愿所左右。在这种场合,语言是无能为力的,只有听从命运之神的安排。人们原以为抗日战争结束,可以齐心协力地恢复被毁的家园,开始和平的劳动。人们心灵上战争的创伤,失掉亲人的悲苦,从此可以得到抚慰。谁知战争又来了,苦难何时才有尽头!那种铁血纷飞,整天和死亡斗争的艰难岁月,还没有从人们的记忆里抹去,过去的疮疾未平啊!这一对新人的结合,是不安,也是幸福;是欢乐,又是痛苦。当人民的、民族的灾难即将来临的时刻,哪管个人的微不足道的幸福!幸福会被吓得飞往九霄云外,而痛苦却和人们难舍难分!

    柱子轻轻地问道:“小玉,你想什么?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有话就说吧!咱们两个睁着眼过这一夜。”

    小玉睁着眼望着贴在她身边的亲人。她想,哪怕是一闪就过的幸福,但这一闪即过的火花,照亮了她生活的道路,使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说:“我不想说话,就想一声不响地在你身边……”

    月光照着她雪白的胳膊,她不忍松开,害怕她的亲人离她而去。这一刻他是属于她的,她什么都不去想,怕因为说话惊扰了夜的平静,怕因为说话打扰了内心的温情。她要全身心地享受这一生难得的时刻,因为她深怕一转眼这一切化为乌有。一想到柱子明天就要离开她踏上征程,去跋山涉水,去拚死冲杀,去英勇斗争,顿时,倦意全消;她欠起身来,细心地梳拢着柱子的一头硬发,抚着他健强的臂膀,轻声地说:“明天你还得走远路,你睡会儿吧,我不困,我陪着你,给你轰蚊子。”

    柱子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酣声。

    小玉睁大着双眼,端详着她的心上人,心中涌起万千激情,她像孩子一样贴在柱子身边,这是她的人,是战争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从今以后,战争,人民,都和她相依为命,血肉相关了。她把柱子从头到脚看了个够,她看着他的胳膊,他的大手,他的宽阔的胸脯。在他醒着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样仔细、长时间地看过,总有一种羞怯的感情,而且心慌意乱啊!她知道,迎接他的是艰难、困苦、枪林弹雨、死亡的威胁。一觉醒来,他将离她而去。这一会儿他却无忧无虑,不知道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妻子。想到这里,一阵说不出的悲伤从心里涌起,两滴又大、又重的泪珠同时滚落下来。她低下头,让泪珠滴在他的嘴唇上,如果此时醒来,他会尝到妻子泪水的苦涩滋味。人,为什么这样的艰难?路,为什么这样的坎坷啊!每一寸土地都得去战斗,每前进一步都需要去战胜敌人。只有战斗,才能消灭敌人,解放人民。

    一想到解放受苦受难的人民,她不再悲伤,俯下身去,吻着她的坚强的战士,因为明天他就为人民去战斗了。

    时间在无情地消逝,夜悄悄地离开了他们。

    一些不知名的小鸟最先感到黎明的来临,叽喳起来,声音越来越响,最后飞离巢穴。窗纸发白了,东方的天际,出现淡淡的一缕青光,揭开蒙着大地的夜幕。窗外露出太行山的雄姿。

    刚刚合上眼,那长长的睫毛刚刚覆盖下来,小玉脸上显出一丝幸福的笑容,忽然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摇醒柱子,帮他穿上发着浆布气味的崭新的军装,再把她做的一双结实的新鞋,穿到柱子的脚上,柱子挺身站立起来。就在这时,小玉再也忍不住了,扑上去抱着柱子哭了起来。

    柱子扶住小玉,温情地安抚着说:“小玉,别哭,别哭,等着我,我穿着你给我做的鞋,踏遍万水千山去追杀敌人;穿着你给我做的鞋,去解放每一寸土地。我去参加解放上党的战斗,让咱们父老兄弟,不再受敌人的欺侮。别哭了,小玉,你高兴吧!让我临走时看看你的笑脸。”他捧起小玉的脸请求着,小玉婉然一笑,像一枝带雨的梨花,捧在柱子的手上。

    天一亮,村子就热闹起来。姑娘们穿上新装,花红柳绿,五彩缤纷,少年儿童用高亢的声音唱着:

    红日照遍了东方,

    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

    我们在太行山上,

    我们在太行山上。

    山高林又密,

    兵强马又壮;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

    敌人从哪里进攻,

    我们就要他在哪里灭亡!

    跟着是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

    村中出现了新战士的行列。为首的是柱子,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红花,小玉羞怯地给他牵着缰绳。

    歌声又响起来:

    母亲教儿打东洋,

    妻子送郎上战场!

    新战士踏上了征程,小玉松开缰绳,站在村口,望着远去的柱子。

    从河北开上来的战斗部队,急促地赶上来,通过村庄向西开去。司令部一声令下,惊动了千军万马。

    各路部队匆匆向上党地区集中。几条大路上,夜以继日地过着部队。蒋介石的飞机,整天在太行山地区上空盘旋,侦察我军调动情况。晋南前线风陵渡、茅津渡的河面上,数以千计的船只,穿梭似地在浊浪滔天的黄河上行驶,把大批的军队,战斗器材运到黄河北岸。在河南,孙连仲的军队从鄂北、豫西兼程前进,向郑州、开封一带集结。卡车数以千计,满载着作战物资,奔驰在黄土路上,卷起滚滚烟尘。

    太岳纵队受命南返,翻越绵山山脉,向长治地区进发。

    当大部队走过好久之后,霍青山老人扛着扁担,疾速地从后面追赶上来。老人脸上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身上的布褂,全被汗湿透,他敞开衣襟,露出干瘦的胸脯和肋骨。他想喘喘气再赶部队,蓦地看到从东面的路上,来了几十个骑马的人。他判断是大官过来了,紧走几步抢到路口上,高声地问:“你们是哪一部分?”按说在这种情况下,是没人会理他的,为首骑马的人,并不放慢速度,照直地对着老人冲来,当老人让开路闪到一旁的草地上时,骑马的人猛一拉缰绳,马吼叫着站立起来。也就在这时,骑马的人敏捷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把缰绳递到警卫员手里,把老人牢牢地抓住:“是你,老大爷,你来这儿做什么?”

    老人惊得睁大了眼睛:“是你呀!老陈,我的陈司令员,这回我可找到主儿了!”老人高兴地扯住陈赓司令员的袖子,激动得两手在颤抖。

    陈赓司令员是爱开玩笑、又爱恶作剧的人,他一眼就看出霍青山老人,故意用马逼他到路边的,霍青山老人是太岳区最早的民兵英雄。

    1940年冬,那是惊心动魄的岁月,日本法西斯对抗日根据地进行了残酷的、毁灭性的扫荡。敌人分几十路向沁源山区进攻,坚持在这里的部队,只能打击一路或两路敌人;而敌人却是多路往根据地里窜,一进到根据地,所有的山沟,所有的村庄,都被投入熊熊的大火之中,烈火洗劫了整个沁源县。那些逃出村庄,躲在密林里的老弱妇女,又都被日本鬼子和汉奸从深山老林里搜出来,带回村子里残酷屠杀,然后倒上煤油把尸体烧毁。牛、羊、骡、马、狗、猪、鸡,杀得遍地皆是。人们一年辛苦打下的粮食,也被翻腾出来,抢走的抢走,抢不走的倒在街上喂牲口,被践踏。粮食,谷草,牲畜粪,人粪,牛羊的肠肚,被剥吃剩下的鸡骨,猪皮,打烂的盆盆罐罐,都丢在地上和五谷杂粮掺混在一起,把街道垫起一尺多高。平时热闹的农村,变成了恐怖的人间地狱。

    就是在这一次日本扫荡之前,霍青山把老伴打发走,把惟一的一个儿子交给游击队。他没离开村子,他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日本鬼子来了,人们都劝他躲躲,他却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把一片单扇门闩上。然后在磨刀石上,磨他捅火的通条;一面听着外面的动静。

    日本人冲进村子里,一片枪声、喊声、砸门声、叫骂声。房子被点着了,熊熊大火着了起来。妇女孩子的哭声、喊声、遭受屠杀时的惨叫声,都传到他的耳朵里来。一股股焦灼的气味,也扑进他的小屋里。霍青山的房子,在村外山脚下,独此一间,不靠大路;但是日本鬼子是不饶他的,也不会放过他的小房子。老人把通条磨得锐利发亮,等待着日本兵的到来。

    陈赓司令员听了哈哈大笑:“你说得对极了,说得太好了!没有穷山沟就没有八路军,没有老百姓,干什么都会一事无成。要是谁在山沟里待得不耐烦了,就是忘本了。”

    老人警觉起来,怕司令员为了这事训斥人,他解释说:“也别怨他们,我们这山沟是太苦了!”

    陈赓司令员说:“你别替这些人讲情,就是这种思想支配着他们,结果什么也没捞到,反倒让史泽波抄了我们的后路,通过太岳,进占了我们的上党。这是耻辱。”

    老人问:“你打算怎么办?打史泽波?”

    陈赓司令员说:“打。消灭他。”

    老人问:“打长治吗?”

    司令员说:“打。既然阎锡山把礼送来,不收下是不合适的。”

    “光是我们打吗?”

    陈赓司令员说:“还有太行和冀南的部队。”

    “谁指挥?”

    陈赓司令员说:“刘、邓。”

    老人听了高兴起来:“这就好了。”他问:“听说蒋介石也出兵了?”

    陈赓司令员说:“出兵了。晋南胡宗南三个军;郑州有孙连仲的七个军!”

    老人说:“蒋介石要大干一场了?”

    陈赓司令员说:“是的,蒋介石计划三年六个月消灭共产党和八路军、新四军。美国人现在正帮助蒋介石,往山海关运兵。”

    老人睥睨地说:“蒋介石担的是剃头的担子。”

    陈赓司令员说:“不管他剃头担子一头儿热也好,两头热也好,打是肯定的了!”

    陈赓司令员一回到纵队司令部,司令部里就出现了一场僵局。政治委员、参谋长、处长们都在场。

    陈赓司令员劈头就问:“怎么放过史泽波的?截住阎锡山了吗?”

    参谋长说:“没有……”

    陈赓司令员说:“反倒让阎锡山钻了我们的空子。”

    政治委员解释说:“当时主力军在平遥、介休一带。情报说阎锡山经过孝义、介休、平遥到太原。……”

    陈赓司令员不满意这个解释。解释是没用的,他问参谋长:

    “临汾的情况事先一无所知?”

    政委说:“史泽波八月十七日从临汾出动,主力部队……”

    陈赓司令员问:“打下平遥、介休能守得住吗?”他瞪了政治委员一眼,“我们有些人还不如阎锡山有战略眼光,他首先派人夺取了上党。”

    说完,他的态度缓和下来,命令军务处长:“把老人送到二十团。我们哪位军官大人不让老人参加支援军队,说我们进大城市啦!不在穷山沟了!老人一直追部队。把老人交给他们团政委吴孝闵。”他向老人说:“他们团政委吴孝闵是平遥人,是个打仗的政委。你儿子就在他那个团。”

    送走老人之后,陈赓司令员说:“先打襄垣,切断白晋路,然后部署上党战役。太行部队打屯留,我们的任务是打长子县城。刘、邓首长上山来指挥上党战役。”

    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带着指挥部,带着电台西来,行进在太行山的深山峡谷之中。清漳河水清澈见底,发出欢快的响声,细碎的波浪,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鳞光。两岸山峦,以不规则的形状,沿着河岸展开两道高墙。明显地看出,大地在这里隆起二千多公尺高,然后岩浆崩裂,造成巨大的裂隙,经过亿万年风雨的冲刷、剥落,形成壁立的奇峰和深邃的峡谷,把天都挤得窄起来;清漳河,欢蹦乱跳地钻出山岩的缝隙,涌流而出。两岸是小小的冲积平原,田连阡陌,到处栽着柿树、板栗、桃、梨、杏,不时地泛起阵阵的甜香。山根丛生着杂树,白桦、橡树、黄杨、枫树和叫不出名字的灌木。现在已经不是夏季,那样茂密繁盛的丛林,已经披上秋装;柿树梢头初见黄叶,隐藏在红黄叶子的后面,红橙橙的柿子,变得丰满、透明。田垅间,除去尚未收割的庄稼,在新翻的地垅里,露出了嫩绿的玻璃针似的新麦,那么鲜嫩可爱。

    这时候,正是秋高气爽,凉热宜人的时刻,清漳河畔真不亚于世外桃园。

    马蹄在石子路上踏起火花,发出清脆的响声。

    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治委员步行,爬上黎城的大山,爬着陡峭的盘山道;这是登上党高原的开始。地势显得陡然高起来,越上越高,一直上到山的丫口,站下来喘一喘气。从清漳河谷上到东阳关,步步上升,像攀登“天梯”一样登上上党高原。这里曾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带。大路一直是在陡壁上盘亘,直上直下。

    刘伯承司令员走得气喘吁吁,他站住,直起腰杆,极目远眺,真是“一览群山小”啊!太行山的山峦,像无际无涯的大海,巨浪排空,汹涌澎湃,浩浩荡荡,波及远方。回首望去,冀鲁大平原已经渺无踪影,只是一片飘渺的云烟,蕴藏在天地之间。站在太行的雄关之上,俯仰天地,不禁令人心胸开阔,感慨万千。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站在那里,有一刻功夫,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体会出“据上党以窥中原”的意义。

    上党真是上与天齐,收天下群山于眼底。

    刘伯承司令员想起在延安和董老临别的一夕,他说:“董老翻开宋词,找到苏东坡一首《浣溪沙·送梅廷老赴上党》一词让我看。他说:“词上有‘上党从来天下脊’和‘山头回首望三吴’的句子,那首词是:‘门外东风雪洒裾,山头回首望三吴,不应弹铗为无鱼。上党从来天下脊,先生元是古之儒,时平不用鲁连书。’董老的意思是:上党是战略要地,据上党可以窥三吴,地势重要,环境艰苦,不要为没有鱼,没有肉而弹铗。”

    邓小平政委乐了一下:“我们不会叫苦的,词的最后一句应反过来看,‘时平不用鲁连书’,现在是‘时’不平,新秦始皇称帝,吞并中国,逼我们臣服。鲁仲连的书还是有读的必要。不为蒋介石的气势汹汹所吓倒。”

    刘伯承司令员遗憾地说:“不同的是,赵国的都城邯郸目前不在我们手里。邯郸这地方有很多名堂,有鬼谷子村,鬼谷子教孙膑、庞涓两个人学兵法,可惜庞涓这个饭桶反倒做了官;有真才实学的孙膑遭人嫉恨,他被剜去了膝盖骨。邯郸道上还有一座儒生庙,‘黄粱梦’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蒋介石正做着他的‘黄粱梦’,我们先躲开一步,让他的黄粱梦做得酣些。”

    战斗队伍从山下赶上来。部队展开在盘山道上,蜿蜒曲折,左右盘旋,如同一条巨大的游龙昂首上来,战士们那沉重的大脚,踩得地咚咚发响,踢得石子乱蹦,尘土飞扬。看到战士红光满面汗湿淋淋的样子,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闪到路边,和干部战士们打招呼。

    战士们个个年轻力壮,走起路来像小老虎。满身大汗也不在乎。忽然一个年轻的战土走到司令员、政委面前立正、敬礼,孩子似地叫道:“叔叔!”这叫声使人发愣。

    刘伯承司令员认出来了,但他故意不作回答,把那个战士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着,给他整整衣服、挎包、背包,动手给他解开绷得很紧的风纪扣。然后夸奖说:“好孩子,柱子!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不放空炮,说参军就参了军。”随后说:“当了兵要精干,别当窝囊兵,遇事拖沓窝囊要误事的。平时要扣风纪扣,行军、爬大山,风纪扣可以解开,不然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最后提醒他:“当了兵都称同志,别再叫‘叔叔’了!”说着乐了。

    柱子的脸倏的红了,不好意思起来,分辩说:“你和妈妈都是长辈,我不好意思改口。”显得很缅腆的样子。柱子穿上军装,精干、英俊,是个漂亮的战士。

    邓小平政委告诉司令员:“他是第一个报名参军的,一下子带动了他们这一茬年轻人,有二百多人参了军;就在报名参军的那天晚上,他和村长的女儿小玉结了婚。”

    刘伯承司令员一听高兴了,想着这样一个小兵,参了军就有姑娘嫁给他,他说:“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太行山的人民,像太行山一样,质朴、粗犷、刚强、坚韧、无畏。”夸奖过后,他看着小兵诸事顺利,踌躇满志的样子,想敲打他几下子,说:“你穿上了军装,村长把女儿嫁给你,要真心为人民办事,只有舍身以赴,人民就以命相托。记住,我们是人民的军队,要为人民赴汤蹈火,为人民解放而战。”最后,他感慨地说:“水可载舟,也可覆舟。记住。”

    邓小平政委说:“记住司令员的话,穿上这身军装,别忘了老百姓。你当过民兵,刺杀、射击、投弹三大技术都是不错的,来到正规军里要听班长的指挥。谁是你的班长?”邓政委向柱子旁边站着的战士问。

    一个精明的战士跨上一步,敬礼:“报告首长:我是。”

    邓政委认出来了:“你是金虎?”

    这个战土是金虎,比柱子稍大一些,中等个儿,精干、结实,特别是两只机灵的眼睛,虽然没有脱了孩子气,但是像只小老虎。这是打朱怀冰时候的战斗英雄。邓小平政委指着柱子向金虎交待说:“这是‘太行人民子弟兵妈妈’最小的一个儿子,他父亲和大哥,是在长乐村和日本鬼子作战时英勇牺牲的;他的二哥是打朱怀冰时牺牲的。把他交给你,你要负责把他带出来。”

    金虎立正,从政委和司令员的嘱托里,领会了上级的意图。他这才知道,柱子的二哥,是和他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他给司令员、政委敬礼,把柱子带去归入队列。

    司令员和政委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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