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食其由卢绾带着来见刘邦,看到张良,他愣了一下,向刘邦施礼之后对张良道:“子房先生仍在为国事操劳,真是废寝忘食呀。我听人说,子房先生曾竭尽全力拥立昏聩卑鄙的韩王成,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而今,又竭力主张不可立六国之后,先生之言与行何其相悖也!”
张良没料到郦食其会说出这件事,吃了一惊,脸色有些苍白。郦食其见自己的策略奏效大为得意,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坦然地重新走上台阶,和张良站在同一高度上。
突然,张良大笑起来,说:“先生真不失为一辩士,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确是子房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但既然天下人尽皆知,不妨将它当做一种阅历好了。先生可听说过‘吃一堑长一智’的民谚?我今日之所以力劝汉王不要再立六国之后,正是因为有昔日惨痛的教训。况且先生既已知道韩王成昏聩卑鄙难成大器,却还鼓动大王去分封他的后人,又是何居心呢?”
刘邦把碗筷往地上一扫,暴怒,指着郦食其大骂起来。郦食其赶紧道歉,说:“臣、臣是为其他事而来,只因看到子房先生在此,便、便多言了几句……请汉王恕罪!其实臣对于大王的决定并无异议!”
刘邦说:“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起来说吧!”
郦食其战战兢兢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站起身来道:“大王,臣、臣以为,今燕赵已定,只有齐还没有攻下。如今田广控制着千里的齐国土地,田间率领着二十万之众盘踞着历城,不可小觑啊!”
张良说:“陛下,郦公所言极是。田氏家族十分强盛,背靠大海和泰山,凭借江河之险,南边又与楚相近,他们狡诈多变,陛下虽然派遣了几十万军队北上,看来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攻下的。臣倒有一策,可以一试。”
刘邦说:“子房快讲!”
张良道:“郦公学识渊博,辩术奇诡,更建有奇功在先。依我看倒不如劳烦郦公带着陛下的诏书,前去说服齐王归顺……”
郦食其一听,立刻垂首作揖,再三推辞道:“臣只怕考虑不周,再坏了陛下的大事啊!”
张良说:“郦公,当今之计就是要使楚之外的一切大小诸侯都来归顺汉王,共同反楚,何愁项羽不败。您是最先注意到田氏家族的人,况且刚才先生的辩术让子房自叹不如,除了先生,谁还能担此重任呢?”
汉军军营里四处都是饿得奄奄一息的人,毫无生气。
两个小兵正在抢一个很硬很黑的麸子饼。
高个小兵说:“我的腿已经浮肿得走不了路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让我吃吧。”
矮个小兵道:“大丈夫死亦何惧!更何况你是为报国和拯救天下苍生才饿死的,所有百姓都会记住你!”
高个小兵说:“……但我吃了就可以不死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抢?”
矮个小兵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才跟你抢的,你误会我了。你还记得大王曾经对咱们说过的话吗?咱们今天吃的所有苦,都是为了将来咱们的子子孙孙能够衣食无忧。可是你现在已经打不了仗了,如果还浪费这个饼给你吃,咱们就不能打败楚军,你的老婆孩子都会像这样被饿死的,你愿意吗?”
高个小兵说:“我不愿意。但我也不愿被活活饿死。”
矮个小兵说:“你怎么能这样?你一个人饿死了,我还能打跑楚军,替你报仇。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天下谁来打?苍生谁来救济?”
高个小兵说:“求求你了,我已经饿得三天都站不起来了……”
矮个小兵说:“既是三天起不来,为何你的鞋底还有昨夜下雨留下的湿泥?”
高个小兵道:“那……刚才侍卫长都说这是他省给我吃的了。”
矮个小兵道:“你说话眨了三回眼,摸了两次耳朵,一定是假话!”
两个小兵为了一块麸子饼抢得不可开交,正在巡视的刘邦听到这番对话却哈哈大笑起来,说:“好一个观察细致入微伶牙俐齿的士兵!”
矮个小兵叫刍狗。
陈平说:“大王,我认为这刍狗懂礼数,善察言观色,又极懂辩术,是出使楚国的最好人选。”
刘邦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刍狗,点了点头,说:“嗯,咱们且用一只小狗去戏弄一下项羽吧。”
刍狗率领的刘邦使节团到了项羽帐下。
刍狗道:“……为了避免双方更大的损失,汉王愿把荥阳城以西作为汉的领土。至于整个天下,大王啊,那就全部归您所有了。”
项羽说:“唔,荥阳城以东的整个天下吗?”
刍狗道:“大王,其实汉王只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得到您的认可而已啊,这跟您分封一个诸侯没什么区别。”
项羽点头说:“说的也是。”
范增看情况不对,立刻走到项羽身边说:“大王,老臣有要事想同您商量,可否先命使者团在此等候片刻?”
于是,项羽和范增到了里间屋。一关上房门,范增便跪拜下来,言辞恳切地说:“大王,您又心慈手软了!”
项羽道:“寡人不是还没答应嘛。再说,这荥阳咱们久攻不下,刘邦还有关中平原作为后盾,长期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此时刘邦主动示弱,咱们顺势与他和解不是很好吗?”
范增说:“所谓和解,乃是双方各退一步的下下之策。但是论人数,我们大大多于大汉;论形势,我们已断绝了大汉的粮草后援,他们很快便会溃不成军;论声望,我楚国兵强马壮、不可战胜,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臣斗胆请问大王,我大楚有任何需要和解的弱点吗?”
项羽一时回答不上来,范增继续耐着性子劝说:“大王,汉早就如同一个濒死的病人了。如果罢兵和解,他们就会获得关中财富而再次强大起来。只要刘邦还在,大王您就不是天下第一人。现在正该举楚之全力,将刘邦彻底消灭!”
两个人转回正室,项羽一改前辙,断然拒绝了和议。
刍狗说:“大王,恳请您三思啊!您的目的不也是建立一个人人欢欣鼓舞的王道乐土吗?但是这样一来,汉王就太可怜了,他是衷心希望能接受大王您的封侯啊!”
汉王的另一个使节也说:“不但汉王可怜,两边的将士和百姓们也会再次陷入饥饿和战争中,这难道也是大王您的本意吗?”
项羽看了一眼范增,只好再次拒绝。
刍狗做出沮丧的样子道:“既然如此,那么按照礼仪,能请大王派出使者,到荥阳直接向汉王传达旨意吗?”
项羽说:“嗯,寡人一定会派使者前往荥阳的。”
几个使者点点头,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这一天,刘邦与陈平密议了很久,最后决定把国库里一共五万斤黄金拨出四万斤来供陈平使用,支出的用项可以不必一一禀明。
陈平感激地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用“毒”计划。
他让刍狗从那些在楚军里干过的士兵中挑选出二百个精明强干的人来,组成一支机密卫戍队。至于这个队伍是要做什么,去哪里,一切都听陈平一个人指挥。
不一日,队伍组成。陈平让几个侍卫把一筐一筐的重物抬过来放在地上,每个筐上面都盖着油布。列队的二百个士兵看着,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油布刷的一下被揭开,金灿灿的金子满筐满筐地堆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安静了,直勾勾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陈平说:“我知道大家都曾经在楚军中待过,都有一些朋友或是兄弟在楚军那边。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只是要潜入楚军,然后把这些黄金散发给他们。但是,必须尽全力去做这件事!明白吗?”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一起喊道:“明白。”
陈平说:“你们潜入楚军,会建立什么样的功勋,我就是用这双眼睛在仔细盯着。只要建功,就赏以重金。万一遇难,将把黄金送到你们家人的手里。千万不要吝惜黄金,在楚军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就散发给他们。但是——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你是汉的奸细。”
有人问道:“楚王出了名的疑心重,像我们这样无缘无故给人发金子,人家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解释呢?”
陈平说:“你们要说是荥阳一带父老属下的人。”
又有人问道:“可是,父老们不会揭穿这谎言吗?”
陈平说:“放心,父老都厌恶项羽的暴虐。即使盗用他们的名义,事后也会得到谅解的。总之,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使项羽怀疑其属下众将的忠心。我也会随你们一同前往,所以别妄图耍机灵或者偷懒,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一段时间以后,陈平被刘邦召进宫里问话。刘邦问:“寡人让你来,是想听听,你到楚营去的这些日子,到底对项羽如何看。”
陈平道:“依我看,项王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他为人也是这样,对亲近的人及其属下绝不会粗暴以待,对众将总是以礼相接,虽说是家臣家将,也从不轻侮谩辱。”
陈平突然间颂扬起项羽来了,此举让刘邦也颇感意外。
陈平马上说:“大王息怒。臣之所以夸奖项羽,是为了说明,在这方面,陛下就不要讲究礼了,管理一帮乌合之众就该用地痞无赖的方式。”
刘邦道:“这么说,倒有些道理,我刘邦自己不就是个地痞么?再看看我身边这些好哥们儿、好兄弟,有几个不是无赖出身?当然,也有你这样的文痞!那你看,我们这样的队伍,比他们那边如何?”
陈平说:“项羽身边聚集的都是贤者和勇者,他们的自尊心都很强。因此,说到聚集在陛下身边的将领,除去少数几位之外,都是些废物一样的人。他们是冲着陛下慷慨大方才跑来的,所以一心贪图私利,缺少节义,愿为陛下献身者寥寥无几。”
刘邦犀利地看着他说:“你说别人贪图私利,那寡人问你,你自己呢?”
陈平大言不惭地说:“人无完人,我固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可是,我陈平心中装的最多的,还是大义。说到这一点,项羽手下的众将倒是都很符合。”
刘邦说:“看来你是夸他们夸上了瘾,还把自己也顺便带上了。说说,怎么个符合法?”
陈平道:“比方说,以范增为首,还有钟离昧、龙且、周殷等等,这些人不仅是作为将军很出众,还能报答项羽对臣下的礼和爱,既廉洁又无私,每一位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
刘邦道:“哼,好个顶天立地,你不是说人无完人么,到了他那儿,就都成了圣人么?”
陈平说:“当然不是。光说项王,就有致命的弱点。”
刘邦感兴趣地问:“致命?”
陈平用手指自己的胸口道:“人心,猜疑之心。”
刘邦问:“你所谓的反间,就是指这个么?”
陈平道:“正是。”
刘邦说:“我倒奇怪了,在你说来,他们重义轻利,都是些高风亮节的英雄,你怎么他娘的去离间这些人?”
陈平道:“大王莫急。就算是英雄、圣人,只要他们是这世间的活人,就必然会有人心的弱点。我先前所提到的楚军中的那四位杰出将领,项王并没有给这几位功勋卓著的人割地封王。这是万万不该的。可是,这都是由于项王的吝啬。他们都对这件事心怀不满,抱怨说:尽管为他出了全力,却仍旧只是有像猎犬一样的地位。”
刘邦点头道:“这么看来,我倒是很大方的喽。”
陈平说:“那是自然。大王,我在楚营中,正是看出了这些问题,便开始散布谣言,说他们早就与汉串通好了。消灭项氏之后,个个都能当上王。这些全是汉王与他们约好的。”
刘邦听了,不禁上前搂过陈平道:“陈平呀,陈平,搞起这些挑拨离间的事来,你比寡人还无赖!”
陈平说:“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管谁更无赖。”
项羽营帐中,项羽正对着项伯和项庄说话,他说:“你们就去跟刘邦谈一谈吧,随便谈点什么,比如,让他投降,或者,与他讲和。如果为难的话,也可以不提这个话题。”
项伯与项庄面面相觑。
项羽接着说:“你们是我的叔伯兄弟,都是最亲近的人。我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最近,有这样一些谣传,你们听说过吗?”
项伯问:“什么谣传?”
项羽说:“我们自己的将领里,有人暗地里通汉。”
项伯问:“这等谣言,项王莫非还相信么?”
项羽点点头说:“你们此行,就是要让我确信,这是谣言。”
项伯、项庄来到荥阳城城门前。
城上守兵问:“你们是什么人?”
项庄说:“我们是楚营使者,前来拜会汉王。”
城上顿时没了动静。
两个人面面相觑,十分忐忑。突然之间,城门洞开,夏侯婴骑马而出道:“二位将军,我在此久候多时了,快请!快请呀!”
项庄与项伯对望了一眼,异常警惕。
到了汉王殿上,只见刘邦已在厅内主位上迎候,见他们进来,刘邦竟然欢喜地起身上前道:“项伯,好久不见,来来,快请上座。”
项伯赶紧说:“汉王真是太客气了。”
项庄却怀疑地瞟了一眼项伯,两个人落座。
刘邦说:“我是早晚都盼着你们的人来呀,今天,一定要好好款待。”
刘邦说着,拍了拍手。顷刻,仆从将一大盆肉食端呈上来。
刘邦介绍说:“这菜肴叫太牢,想必你们都知道,这是招待最显要的贵宾才能搬出的招牌,这是你们的口福。瞧瞧,牛、羊、猪这三种味道鲜美的肉汇聚一盆,谁见了不馋呀!”
刘邦又拍了拍手。一边的帘子拉开,只见在厅内的一角已准备了煮食品的青铜鼎和切菜板。刘邦说:“那边也是寡人特意为二位准备的,你们但凡要吃什么,想怎么吃,就吩咐下人即刻给你们烹制。”
项庄与项伯交换着眼神,开始大吃美味。刘邦却已端着酒樽,亲自来与二人敬酒了。
刘邦说:“说实话,项伯前来,我其实是很意外的,可是再想想,又觉得有何不可。来了,咱们就是自己人!”
项伯听了此话,吓得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刘邦说:“听闻亚父身体一直欠安,不知近日饮食起居可好些呀?”
刘邦此言一出,项伯与项庄两个人顿时愣住了。
刘邦关切地问:“如何呀?你们倒是说说,免得寡人每天为之操心。”
项伯说:“汉王,亚父他,一直安好。”
刘邦道:“噢,如此便好。项伯,有你在那边办事,我就更放心啦。”
刘邦说完径自喝了一大口。项庄此时在一边瞪着项伯,不说话。
项伯问:“汉王,为何突然关心起亚父来了?”
刘邦道:“我与亚父的交情由来已久,何为突然?你倒是有趣,还扮糊涂么?”
项伯问:“这,从何说起?”
刘邦奇怪地打量着项伯说:“你到此地之前,亚父就没有对你提及些什么?”
项伯说:“他,没有提过呀。”
刘邦道:“项伯,你先将亚父的书信拿出来交给我。”
项伯说:“书信?从来就没有交给我什么书信呀。”
刘邦说:“亚父让你们来,竟然没带书信来么?”
此时项庄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
项庄道:“什么亚父?我们跟他没关系,是项王派我们来的!”
此言一出,刘邦一惊,手中酒樽落地。这边项伯着急地扯项庄坐下。
刘邦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项庄说:“我是项王亲派的人,与那范增,根本沾不上边!”
刘邦问:“那你呢,项伯?”
项伯道:“我与他一样。汉王,定是有些误会。”
刘邦不语,他走回主位,思量片刻,突然说:“真是败兴!散了!”
刘邦说完,就自个走了。这边两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摸不着头脑。
宴会厅上突然拥来许多仆从,他们搬东西,抬案几,连项庄他们面前没吃完的肉食都拿走了。
夏侯婴此时走入,一改刚才的热情洋溢,一脸严肃地说:“二位,请!”
两个人走后,刘邦兴奋地对躲在后面的陈平说:“你刚才在后边瞧见没有,我演得如何?”
陈平说:“大王演得很好。”
刘邦道:“好么?我倒觉得有些不够。”
陈平说:“这要演过了,倒不好了。”
刘邦摇头道:“这里面的事,你哪里有我晓得清楚。项伯与项庄,我多年前对他们就有所了解,说是出身名门,但骨子里,也不过是些粗人,哪里会有你这文人敏感。有些话,我若说轻了,他们还不一定能明白。”
陈平说:“这,我倒不明白了。”
这时,刘邦瞧了眼刚进帐的樊哙,说:“你瞧他来得正好,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不明白。”
樊哙大步上前,刘邦喝问道:“听闻你昨日在营中聚众喝酒,倒很是痛快。”
樊哙说:“主公,我喝足了酒才好杀敌呀。”
刘邦道:“如今战事正紧,倒是你樊将军能放得下、撒得开。”
樊哙说:“谁说不是呢,主公过奖。”樊哙说着,脸上竟然还浮现出得意之色。
刘邦道:“蠢材!喝得连自己老娘都不认识了,还杀什么敌,打什么狗屁仗!”
樊哙说:“主公,你要骂便骂我,别拿我老娘说事!”
刘邦道:“我偏要骂,不光骂你老娘,还得骂你!”
樊哙说:“我樊哙就不喜欢别人骂我娘!”
这时陈平忙插话道:“好啦,樊将军,勿要动气。主公也是心急呀。”
樊哙说:“哼,我保证不喝便行了吧!”
刘邦说:“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出去吧!”
樊哙应声,走了。
刘邦问:“如何?”
陈平答道:“明白了。”
再说那项庄与项伯,被安置在驿馆庭院中,只有一个简陋的案几摆在他们面前。两位仆从上前,随意地将一些烂叶蔬菜做成的素食放置在案几上。
项庄一见,怒道:“真是太过无礼,实在让人无法忍受!”然后一脚将案几踹翻。
项伯忙一把拉住,悄声轻语道:“我看这情形有些不对。”
项庄怒道:“本就是他们不对。”
项伯说:“我是说,这范增若与他们有机密之约,被我们无意得知了这重要消息,汉王还会放咱们回去么?”
项庄道:“哎呀!我说呢,如此待遇,竟是要后面杀人灭口!”
项伯说:“只是不知此时还能脱得了身么。”
项庄一愣,然后便匆匆地拉着项伯一道往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