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20英镑
“但是我需要钱!”我小声说,“我有急用!我需要20英镑!”
我的声音比我打算的要大得多,艾丽西娅停止了演说。
“丽贝卡,也许你早就应该加入福兰特投资。”艾丽西娅说。屋子又是一阵窃笑。几个人转过脸张着嘴傻看着我,我怒气冲冲地回瞪着他们。看在上帝的分上,他们可都是我的记者同行耶。他们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呀!全国记者协会的团队精神都跑到哪儿去了?
尽管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加入过全国记者协会,但我们依然是同一阵线上的战友嘛!
“你要20英镑干什么?”卢克?布兰登从会议室的前排问道。
“我……我的姑妈,”我挑衅似的说,“她住院了,我想给她买件礼物。”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然后,让我难以置信的是,卢克?布兰登把手伸入口袋,掏出了一张20英镑的钞票,然后把它递给了坐在前排的一名记者。那名记者犹豫了一下,便把钱向后面一排传过去。就这样,一张20英镑的钞票经过手手相传,最后终于到了我这儿,就像风扇旋转着穿过人群。当我接过钞票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我的脸通红。
“谢谢,”我尴尬地说,“当然,我会还给你的。”
“替我向你的姑妈问好!”卢克?布兰登说。
“谢谢!”我又说了一遍。然后我看了艾丽西娅一眼,心中泛起一丝胜利的感觉。她看起来沮丧极了。
到最后的记者提问时间时,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溜走,回各自的办公室去。通常,这种时候我会去买一杯Cappuccino,再去逛逛街的。但是,今天我不会这样。今天我下定决心坚持等到最后一个无聊的关于税收结构的问题问完。这样,我就可以走到前排,亲自向卢克?布兰登道谢,如果说不出口,就用手势。然后我才会去买那条丝巾。太棒了!
但让我吃惊的是,只几个问题过后,卢克?布兰登就站起身,低声跟艾丽西娅说了点什么,就往门口走去。
当他经过我座位时,我嘀咕了句“谢谢”,但是我不能确定他是否听到了。
不过,谁在乎呢?重要的是我已经得到20英镑了。
在从威斯敏斯特回去的路上,地铁无缘无故地停了下来。五分钟过去了,然后十分钟。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竟会这么差!一般情况下,我当然是渴望地铁发生故障的,这样就有理由在办公室外多逗留一会儿。但是今天我就像一位患了溃疡、忧心忡忡的商人一样,我不停地敲打手指和叹气,还不时地探出头去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我脑子里的一部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在商店打烊前赶到Denny and George;另一部分也知道即使我赶不到,那个金发女郎也不可能把那条丝巾卖给别人。但还是存在可能性的,所以除非我亲手拿到了丝巾,否则是不能安心的。
当地铁终于重新启动时,我夸张地长叹一声,回到座位上坐定。我瞥了一眼坐我左边那位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的男士。
“谢天谢地!”我说,“我都快绝望了。”
“这真是让人沮丧。”他安静地附和道。
“他们可不这么认为,是吗?”我说,“我是说,我们中有些人是有要紧事做的。我就非常赶时间!”
“我也在赶时间。”那个男人说。
“如果地铁还不开动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摇摇头,“你会感觉到非常……无助!”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个男人热切地说,“他们没有意识到我们中有些人……”他对我做了手势。“我们并不是搭车逛着玩的。我们能否及时赶到事关紧要。”
“对极了!”我说,“你准备去哪儿?”
“我的太太要生了,”他说,“这是我们第四个孩子。”
“噢!”我大吃一惊,“唔……天哪。恭喜你。我希望你——”
“上次她生产花了一个半小时,”那个男人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而我已经坐了40分钟的地铁,而且还得坐,但至少地铁现在开始前进了。”
他微微耸了耸肩,然后对我笑了。
“你呢?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噢,上帝。
“我……啊……我是准备去……”
我无力地停住口,清了清喉咙,感觉自己的脸羞愧得通红。我不能告诉这位男子,我所谓要紧的事只不过是去Denny and George买一条丝巾而已。
我的意思是,一条丝巾。甚至连外套、大衣或者其他类似重要的东西都不是。
“没那么重要。”我听见自己喃喃而语。
“我才不相信呢。”他好心地说。
哦,现在我感觉糟透了!我抬头一看——谢天谢地,我到站了。
“祝你好运,”我说,慌忙站起了身,“我真的希望你能及时赶到妻子身边。”
当我沿着人行道往店里走去时,我感到一丝羞愧。也许我应该把120英镑掏出来交给那个男子,让他为新生宝宝买些东西,而不是买一条毫无用处的丝巾。我是说,你仔细想一想,到底什么更重要,衣服——还是新生命的奇迹?
我沉思着这个问题,觉得自己变得深沉而富有哲理了。事实上,我是如此的全神贯注,差一点就走过了该拐弯的路口。幸好我及时抬起头,转过街角——我的心猛地一震。一个拎着Denny and George袋子的女孩朝我走过来。刹那间,我脑海中其他的想法全都无影无踪了。
哦,我的上帝。
万一她买走的是我的丝巾,该怎么办?
万一她特别想要它,那个店员就把它卖给了她,认为我不会回来了,该怎么办?
我的心脏开始紧张地跳动,沿着街道大步向商店走去。当我走到门前,推开门时,我担心得几乎无法呼吸。要是它已经被卖掉了,怎么办?我将怎么办?
但是我进门后,那个金发女郎对我笑了。“嗨!”她说,“它在这儿等着你呢!”
“哦,谢谢。”我松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柜台上。
我真觉得好像经历了一次搏击课程才到达这儿的。事实上我认为他们应该把“购物”列为易引起心血管疾病的行为之一。每当看到“对折”的告示,我的心就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我一面数一面取出面额为10元和20元的现钞,然后等着。当她俯身从柜台后面拿出那个绿色盒子时,我几乎有些发抖。她把它放进一个泛着光泽的厚袋子里,袋子上还有暗绿色的拎绳。她把袋子递给我,我简直想闭上我的眼睛,这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那一刻,当你的手指缠绕着一个闪闪发光、一点褶痕都没有的袋子的拎绳时——里面装着的所有华丽的新东西都变成了你的。这像什么?它就像是饥饿数天后,嘴里塞满了热乎乎的奶油土司;又像是早上醒来意识到今天是周末;还像做爱时的高潮时刻。我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是纯粹的、完全属于个人的快乐。
我慢慢走出商店,还迷迷糊糊地沉浸在喜悦之中。我终于有一条Denny and George丝巾了。我终于有一条Denny and George丝巾了!我终于有——
“丽贝卡。”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一看,惊骇得胃部一阵痉挛。是卢克?布兰登!
卢克?布兰登站在路上,就在我面前,而且他正盯着我手中拎着的袋子。我感到自己越来越慌乱。但是,他在人行道上干什么呢?像他那样的人不是有私人司机吗?他难道不是应该正赶往某个重要的招待会或其他什么吗!
“你已经买好了吗?”他说,微微皱着眉头。
“什么?”
“你姑妈的礼物。”
“哦,是的。”我咽了一口口水,“是的,我……我买到了。”
“那就是吗?”他指了指我手里的袋子。我的脸绯红。
“是的,”我最后说,“我觉得一……一条丝巾挺不错的。”
“你真够大方的。Denny and George的丝巾。”他扬了扬眉毛,“你的姑妈一定是位很时髦的女士。”
“她是的,”我清了清喉咙说,“她非常有创造力。”
“的确如此,”卢克停了一下又问,“该如何称呼她呢?”
噢,上帝。我本该一见到他就扭头跑掉的,那时还有机会。而现在,我整个儿瘫痪在这儿。连一个女性的名字都想不出来。
“嗯……欧明裘德。”我听见自己说。
“欧明裘德姑妈,”卢克若有所思地说,“唔,替我向她问好。”
他对我点了点头,就走开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竭力想弄清楚他是否已经猜出我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