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星期六上午10点到达我父母家的,屋前的小路上洋溢着节日喜庆的欢快气氛。每棵树上都系着气球,我家的车道上停满了汽车,隔壁的院子里搭起了一顶大帐篷,在风中微微摇晃。我走下车,拿好随身带的包——我静静站了一会儿,望着韦伯斯特家的屋子。天啊,真是奇怪。汤姆?韦伯斯特居然要结婚了,这真令人难以相信。说实话——这听来也许有点自私——我真难以相信会有姑娘肯嫁给汤姆?韦伯斯特。当然,他最近行为举止是像样了些,还添了不少新衣服,发式也好看了些,但他的手又大又粗——老实说,他不是什么布拉德?皮特布拉德?皮特(Brad Pitt):美国著名电影演员。——译注,对吗?
然而,这就是爱情的魅力所在,我心里想着,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爱上一个人后,会全然不顾他身上的缺点。露西显然不在乎汤姆长着一双粗糙的手——而汤姆也显然不在乎露西的头发又直又难看。这确实很浪漫的,我心里默默想着。
我站在路边,望着屋子出神。这时韦伯斯特家屋门口出现了一个女孩,她穿着牛仔裤,头上戴着一个花环。她奇怪地,几乎是怀有敌意般地望了我一眼——随即又跑进屋里去。这显然是露西的女傧相之一。我想她是发现被人看见穿着牛仔裤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露西很可能也在这屋里,我突然这样想到——我本能地立即转身走开了。我知道她是今天的新娘,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但说实话,我一点也没怎么急着想见到她。我只碰到过她几次,从来没与她亲密交往过。可能是因为她以为我在暗中爱恋着汤姆吧。哦,天啊。不管怎样,到时候卢克来了后,我就能够向他们证明他们这么想有多可笑。
一想到卢克,我不由得一阵紧张不安,我慢慢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决心这次一定不要操之过急。我得放开些,看看他今天会说些什么。要是他主动告诉我说,他是准备到纽约去工作的话,那么我就……随机应变。总有办法的。
不管怎样,现在别去想它了。我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屋子走去,推开门走了进去。在厨房里,我看见爸爸穿着背心正在喝咖啡,而妈妈穿着一件花条披肩,头发卷成一团团卷发,正在一块三明治上搽奶油。
“我就是认为这不对头,”我跨进门时听见她这么说道,“肯定不对头。他们是要领导这个国家的,可看看他们的穿着。简直是一团糟!邋遢的上装,脏兮兮的领带……”
“你真的认为领导国家的能力会受到衣着的影响,是吧?”
“嗨,妈,”我说着把拎包放在地上,“嗨,爸。”
“这是个原则问题!”妈还在说着,“要是他们连自己的衣着打扮都懒得管好,他们怎么能够管好国家的经济?”
“这是两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贝基,你认为戈登?布朗应该穿得更体面些,是吧?老是穿这种皱巴巴的普通西服。”
“我可不知道,”我含糊地说道,“也许是吧。”
“你看,贝基同意我的话。现在,让我来好好看看你,亲爱的。”她放下手中的面包刀,上下打量着我,让我脸上微微发红,因为我知道自己打扮得很得体。我穿着一条漂亮的粉红色长裙,配着一件短上装,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脚上是一双很漂亮的黑缎面鞋子,鞋面上点缀着一只轻巧细致的蝴蝶。“哦,贝基,”妈终于开口说道,“你打扮得真漂亮。你会让新娘黯然失色的!”她伸手摘下我的帽子,拿在手里仔细看着,“这帽子真漂亮!要多少钱?”
“嗯……我记不得了,”我含糊地说道,“大约是五十英镑吧?”
这可不是实话。实际上,这价格要……不管怎么说,贵得多了。然而,这帽子也真值这个价。
“那么,卢克呢,他在哪?”父亲问道,他抬起脸,对我高兴地笑着,“我们都盼着能见到你的这位年轻人了。”
“卢克他自己来,”我说道——看到他们脸色略微有点沉下来,我不由得有点气馁。“自己来?”妈终于问道,“那是为什么?”
“他今天上午从慕尼黑赶过来。”我解释说道,“他在那儿谈生意上的事。但他会来的,我保证。”
“他确实知道婚礼在12点钟开始吧?”妈又焦急地说道,“你告诉他教堂在哪了?”
“告诉过他了!”我说道,“不用担心的。他会先到这儿来的。”
我意识到自己说话显得有点气急。但我没法控制住自己。说实话,我自己也有点紧张,不知道卢克现在在哪儿。他应该在飞机着地后就在机场打电话给我的——那应该是在半小时之前的事。可一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接到他的电话。
然而,他说过他会赶来的。
“我要做些什么事,帮你些忙吗?”我问道,趁机变换了话题。
“乖孩子,替我把这些东西拿上楼去吧,”妈说道,她熟练地把三明治切成三角形的小块。“我得去把沙发靠垫整理一下。”
“谁在楼上?”我问道,一边端起盘子。
“莫林过来了帮贾尼丝吹头发,”妈说道,“她们不想碍着露西。你看看,她在穿衣打扮呢。”
“你见过她了吗?”我饶有兴趣地问道,“她的衣服漂亮吗?”
“我还没看到过她穿什么,”妈低声说道,“但听说那些衣饰要3000英镑哪。还不包括新娘面纱!”
“啊,”我惊奇地说道。在这时候,我心里真有点嫉妒。我是说,我想像不出还有什么事比嫁给汤姆?韦伯斯特更糟的了——但这值3000英镑的服饰,还有盛大的宴会……这么多礼物……我是说,人们结婚时都会有这么气派的,是吗?
在楼道上,我听到从爸妈卧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嗡嗡响声,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我看见贾尼丝坐在梳妆凳上,她穿着一件晨衣,手里握着一只雪梨酒杯,在用手帕抹着眼睛。莫林替我妈和贾尼丝做了好几年的头发了,这时手里拿着吹风机在替贾尼丝吹发,窗边椅子上坐着一位我不熟悉的女士,她的肤色有点深褐色,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穿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绸裙衣,手里夹着一支烟。
“嗨,贾尼丝,”我说着走过去与她拥抱了一下。“你好吗?”
“还好,亲爱的,”她说道,一边用鼻子着力吸了几下,“感觉真有点怪。你看,想想看汤姆都要结婚了!”
“我知道,”我同情地说道,“真难想像这前不久我们还都是孩子,一起骑着自行车玩!”
“再喝杯雪梨酒,贾尼丝,”莫林安慰地说道,在贾尼丝的杯子里又倒了些深褐色的雪梨酒,“喝了会帮你放松些的。”
“哦,贝基,”贾尼丝说道,她握住我的手捏了捏,“今天对你也是个难过的日子吧。”
我早知道会这样的。她还在想我会念念不忘汤姆,是吧?为什么所有的母亲都会以为自己的儿子是魅力无穷,不可抗拒的?
“根本不会的!”我尽可能欢快地说道,“我是说,我为汤姆感到高兴。还有露西,当然……”
“贝基?”坐在窗边椅子里的女人转身对我说道,她眼睛眯着,露出猜疑的神情,“你是贝基?”
她脸上一点友好的神情也没有。哦,天啊,不要再弹什么她也认为我在追求汤姆的老调了。
“嗯……是的,”我对她微笑着说道,“我是丽贝卡?布卢姆伍德。你一定是露西的母亲吧?”
“是的,”那女人说道,她仍然注视着我,“我叫安杰拉?哈里森,新娘的母亲。”她补充说道,在念到“新娘”时还加重了语气,好像我不懂英语似的。
“那么今天你一定很高兴啦,”我客气地说道,“你的女儿要出嫁了。”
“是的,当然是的,汤姆对露西很死心的,”她带有敌意般地说道,“可以说是死心塌地,从来不会再向别的姑娘看上一眼的。”她瞪了我一眼,我只能尴尬地对她笑笑。
说实话,我还能做什么?翻汤姆的老账,出他的丑?说他是我所知道的长得最丑陋的人?他们全都会想我是在嫉妒,是吧?他们会说我是在狡辩。
“那么……卢克也来了,贝基?”贾尼丝问道,她对我和善地笑了笑。突然间——说来真是奇怪——屋子里的人全都静了下来,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还没到,”我说道,“我想他肯定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屋里没一点动静,我觉得每个人的目光都在这屋里飞来飞去。
“耽搁了,”安杰拉接着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她那语气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是吗?嗯,真让人惊奇。”
那是什么意思?
“他是从慕尼黑赶来的,”我解释说道,“我想可能是航班推迟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望着贾尼丝,但令我吃惊的是,她竟然脸红了。
“慕尼黑,”她说道,又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当然啰。慕尼黑。”她向我投来一束困惑,几乎是饱含同情的目光。
她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是卢克?布莱登,我们正在谈论的人吧,”安杰拉说道,她抽了一口手中的烟,“著名的企业家。”
“哦——是的,”我说道,心里有点吃惊。我是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人也叫卢克的。
“那么他是你的男友。”
“是的。”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寂静,甚至连莫林也在好奇地望着我。突然间,我看见贾尼丝椅子边的地上放着一本这个月的《泰特勒》杂志。哦,天哪。
“顺便说说,在《泰特勒》里的那篇文章,”我急忙说道,“根本没说对。他没说自己是单身,而是说无可奉告。”
“文章?”贾尼丝脸上露出并不信服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亲爱的。”
“我……我不读杂志的。”莫林说道,她脸上红通通的,掉头看着别处。
“我们都盼着早日见到他,”安杰拉说道,她从嘴里吐出一口烟,“是吗,贾尼丝?”
我困惑地望着她——又望了望贾尼丝,贾尼丝似乎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又转向莫林,她装作在一只美容包里找什么东西。
等一下。
她们该不会在想——
“贾尼丝,”我说道,极力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稳,“你知道卢克会来的。他甚至给你写过回信!”
“当然是的,他给我回了信,贝基!”贾尼丝说道,她眼睛往下瞧着地面。“是的——就像安杰拉说的,我们都盼着见到他呢。”
哦,天啊。她并不相信我。
我感到羞愧难当,脸上一阵发烫。她在想什么?以为我是在编造我有个叫卢克的男朋友?
“嗯,吃点三明治吧?”我说道,极力让自己的嗓音显得并没受到影响,“我去……看看我妈要我帮忙做什么事。”
我在顶楼楼道口找到了我妈,她正在把沙发靠垫装进透明的塑料袋里,再用吸尘器的吸尘口把口袋中的空气抽去。
“你来看看,我为你留了一些这种塑料袋,”她提高嗓音喊着,让声音盖过吸尘器的噪声,“是从‘全国畅通’邮购的。还买了烤火鸡用的箔纸,一只蒸锅盘子,一只微波水煮荷包蛋器……”
“我不要什么烤火鸡的箔纸!”我大声喊道。
“不是为你买的!”妈说着关掉了吸尘器,“是‘全国畅通’推出的一种特别活动——对顾客向他们推荐一位朋友的就送一套陶瓷罐。我把你作为朋友填上了。他们的邮购目录还真不错的。我过会拿给你看看。”
“妈——”
“有很可爱的绒面床罩。我肯定你能用来做新——”
“妈,听我说!”我有点急躁地说道,“听我说。你相信我在与卢克谈朋友,是吧?”
妈在回答我问话时脸上迟疑了一会儿。
“我当然相信的啰,”她终于回答说。
我惊恐地望着她。
“你也不相信,是吧?你们全都在想,这是我编造的!”
“不!”妈坚定地说道。她放下手中的吸尘器吸杆,眼睛直视着我。“贝基,你对我们说了你在与卢克?布莱登谈朋友——对你爸和我来说,这就够了。”
“但贾尼丝和马丁,他们以为这是我胡编的?”
妈看着我的眼睛——随后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另一只沙发靠垫。
“哦,贝基。这事,亲爱的,你得记住,他们曾经相信你有个形影相随的追求者,可后来却……好了。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是吗?”
一阵寒意爬上我的全身。好吧,可能我曾经是假装有个死心塌地追求我的人。当然,我那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我是说,不能因为曾经小小吹嘘过一次,就以后说什么都不相信你了,对吧?
“关键的问题是,我们从未实际……嗯,看到过他与你在一起,是吧,宝贝?”妈一边把靠垫装进塑料袋,一边继续说道,“没看到他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随后那份杂志上又说他是单身……”
“他没说自己是单身!”我的嗓音扯得很高,混杂着困惑,“他是说无可奉告!妈,贾尼丝和马丁是否对你说了他们不相信我的话?”
“没有。”妈不顾一切地抬起下巴说道,“他们不敢对我说那样的话,一个字也不敢。”
“但你知道他们是在我们背后这般议论的。”
我们相互望着。我看见妈脸上的肌肉在扭动,但她仍然极力保持着笑脸。她肯定是盼望着我与卢克一起开着卢克那辆漂亮的车子来到家里。突然间,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渴望着能向贾尼丝证明,是贾尼丝她们错了。可实际情况是,我自己回到家,孤身一人……
“他会来的,”我说着,那样子似乎在向自己打气,“他随时会赶到的。”
“他当然会的!”妈一脸开朗地高声说道,“只要他一到——嗯,那时候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对吧?”
门铃响了,我俩都僵住了,相互望着。
“我去开门,好吧?”我说道,一边极力让嗓音显得很随便。
“当然啰。”妈说道,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我克制着不是撒腿奔跑,而是疾步走下楼梯,怀着轻快的心情拉开屋门。哦,门外……不是卢克。
是个送鲜花的男子。他脚边地上放着好几只花篮,一大束花,还有几只扁平的花盒。
“送婚礼鲜花的,”他说道,“您想把花放在哪里?”
“唔,”我说道,竭力克制着不让失望之情流露出来,“实际上,恐怕你是送错了地方。是隔壁要用鲜花的。是41号。”
“是吗?”那个人皱了皱眉,“让我看看送花单子……请帮我拿一下,好吗?”
他把新娘用的手捧花束递给我,又伸手去口袋里摸找单子。
“没错的,”我说道,“是隔壁要的鲜花。看,我才刚——”
我转过身去,双手捧着露西的花,因为花束很沉。让我吃了一惊的是,安杰拉?哈里森正下楼走到楼梯口。她望着我,在那一瞬间我真感到她会扑过来杀了我。
“你在做什么?”她厉声问道,“把花给我!”她从我手中一把夺过鲜花,又把脸凑到我面前,我几乎是嗅到了她的呼吸。“听着,姑娘,”她咬着牙齿说道,“我可不会被你的笑脸给蒙住的。我知道你心里想干什么,休想,哼!我可不会让我女儿的婚礼被什么神经兮兮的小女孩给搅了。”
“我没神经兮兮的!”我愤怒地喊道。“我也没想搅什么!我没想要汤姆!我自己有男朋友的!”
“哦,是吗,”她说着双臂抱在胸前,“你那个大名鼎鼎的男朋友,他来了吗?”
“没,他还没到,”我说道,一边又望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刚打过电话给我。”
“他刚打过电话给你,”安杰拉用带着一点轻蔑的口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他说了他没法赶来?”
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相信卢克会来呢?
“实际上……他过半小时就会到的。”我听见自己在不顾一切地把这句话喊出来。
“好的,”安杰拉?哈里森说道,她冲着我咧开嘴笑了笑,“很好——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是吧?”
哦,真见鬼了。
12点了,还不见卢克的身影,我简直要急疯了。这真是场噩梦。他在哪儿?我在教堂外门前焦急地来回走动,拼命拨打他的手机,盼望着能见到他在路上狂奔而来。但伴娘都到了,又有一辆劳斯莱斯轿车开到了教堂门口——而卢克还没到。当我看见轿车门打开,瞥见一眼轿车里新娘的婚礼裙时,我急忙退回到教堂里去,怕别人会说我等在教堂外是想把婚礼的行进队列给搅了。
我偷偷溜进教堂,生怕干扰了已经奏响的乐声。安杰拉?哈里森恶狠狠地瞧了我一眼,教堂里坐着露西亲朋好友的那一边一阵骚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我坐在后排,尽力保持着镇定和平静——但我很清楚,露西的那些朋友都在向我投来猜疑的目光。鬼知道她都对他们讲了些什么?
有那么一阵子我真想站起身离开教堂。我根本就没想来参加这个见鬼的婚礼。我答应来,只是不想让贾尼丝和马丁失望。但现在为时已晚,婚礼行进已经开始,露西在走进教堂,我得让着她。露西穿着一件我所见过的最豪华亮丽的婚礼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婚礼服,心里难忍渴望之情,却又极力不去想要是我穿着它会是什么模样。
乐声停了,牧师开始嘴里念念有词起来。我感觉到教堂里露西那一边的人还在不时偷偷瞥上我一眼——但我不时整一整帽子,抬起脸,对他们不屑一顾。
“……神圣的婚姻纽带把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连在一起,”牧师念道,“进入崇高的婚姻……”
那些伴娘的鞋真是很漂亮,我暗暗想道,真不知是从哪儿买的?
但她们的衣服却是不敢恭维了。
“因此,如果任何人有正当的理由反对他俩合法地结合,请现在站出来说,否则就永远不要再开口了。”
我总是很喜欢婚礼中的这一时刻。每个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发出声响会被别人误会。我抬起头,四下张望着,看看会有人想说什么的——令我心里猛然一惊的是,安杰拉?哈里森在前边转过身来,正在恶狠狠地瞧着我。她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这时,在另一边有不少人也在望着我——甚至是前面那个戴着一顶很大的蓝色帽子的女人转过身来,眼睛直挺挺地望着我!
“怎么了?”我生气地对她低声说道,“怎么了?”
“什么?”牧师说道,他用手放在耳朵后遮着,“有人在说什么吗?”
“是的!”那个戴着蓝色帽子的女人说道,一边用手指着我,“她在说话!”
什么?
哦,天哪。不。别这样,不。整个教堂里的人全都慢慢转过头来望着我。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眼前这种事。现在,连汤姆也在望着我,微微摇着头,脸上露出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怜悯神情。
“我没……我没……”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刚才是……”
“您是否可以站起来讲?”牧师提高嗓音说道,“我有点耳聋,如果您想说什么……”
“其实,我——”
“站起来!”我旁边那个女人厉声说道,又用她手中的礼仪议程单狠狠捅了捅我。
我慢慢站起来,觉得有二百双眼睛像火炬般照射在我身上。我不敢向汤姆和露西那一边张望。我也不敢瞧上我妈和我爸一眼。我从来没有这么窘迫难堪过。
“我没什么可说的!真的!我刚才只是……”我几乎是绝望般地提高嗓音说道,“刚才只是……我的手机响了。我以为……真对不起。请继续婚礼吧。”
我坐下来,双腿颤抖着,四周一片寂静。逐渐地,人们又转回头去,安静下来。牧师清了清喉咙,又开始念起了婚姻誓言。
婚礼在混混沌沌中走完了全过程。这一切结束后,露西和汤姆走出教堂,走过我身边时对我瞧都不瞧一眼——在院子里人们围着他们,向他们抛撒彩色纸屑和拍照。我悄悄溜了出来,尽力不让别人注意到我,在去韦伯斯特家的路上疾步快跑。因为卢克现在肯定是在那儿了。他肯定到了。他肯定是迟到了,觉得不便闯进教堂,而是直接去了婚礼后的聚会地点。仔细想想,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这是任何理智的人应该做的事。
我匆忙地走进韦伯斯特的家,看见屋子里有不少操办宴席的服务员和女招待在忙碌着。我直接跑到院子里的大帐篷那儿。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卢克,告诉他刚才教堂里那令人心悸的一幕,看着他脸上浮起笑容,随即哈哈大笑,我不由得脸上也露出了快乐的笑意——
可大帐篷这边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我站在那儿,一刹那茫然不知所措——很快我又调过头快步往我父母家走去。突然间,我想到也可能卢克是去了我父母家。可能是他记错了时间,也可能他得换穿参加婚礼的服装。或者是——
但是我父母家里也没他的人影。厨房里没有,楼上也没有。我拨打他的手机,却是没有应答声。
慢慢地,我走进自己的卧室,倒身躺在床上,种种不祥的念头爬上我的心头,而我又极力克制着不去那么想。
他在赶来的路上,我对自己一遍又一遍这么说着。他这会儿……正在赶来的路上。
透过窗子,我看见汤姆和露西以及那些客人都在涌进隔壁的院子里。到处摇晃着礼帽和晨服。女招待员不停地给人们递上香槟酒。场面很热闹,很欢快。我知道自己得下楼,溶入这人群中——但我又心有不愿。不愿没有卢克伴在身边,不愿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人群中飘荡。
我在自己床上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要是我就这么躲在自己家里,更会煽起人们的无端猜疑。他们都会以为我无法面对这一对幸福的新人,躲在什么地方偷偷饮泣,要死要活的。这么一来,他们会确信原先的种种猜疑都是真的了。我得去隔壁露脸,即使只是半个小时也好。
我逼着自己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在嘴唇上重新搽了些口红。我走出自己的家,绕过院子来到韦伯斯特家。我从侧边悄悄溜进大帐篷,站在一边望着人们。到处是走来走去的人群,嘈杂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没人关注我。在院子入口处,汤姆和露西以及他们两人的父母都站成一排在迎接来宾。但我却不会去那儿凑热闹的。我偷偷地溜到一张空着的桌子边坐下。不一会儿一个女招待员跑来递给了我一杯香槟酒。
我就这样坐了一会儿,慢慢地呷着香槟酒,望着面前走动的人群,觉得自己的神经开始松弛开来。这时,我身边传来一片嘈杂声。我抬头望去——心头不由得一沉。露西穿着她那件漂亮的婚礼服正站在我面前,她身后是一位身材高大,穿着一件实在让人无法恭维的绿裙子的伴娘。我想这也清楚地说明了露西的为人。
“嗨,丽贝卡。”露西用欢快的口吻说道——我敢说她此时正在为自己这般客气大度地对待一个傻乎乎的差点搅乱了她婚礼的姑娘沾沾自喜。
“嗨,”我说道,“听我说,刚才教堂里的事,真是很抱歉。我根本没想到会……”
“没关系的,”露西说道,她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管怎样,汤姆与我结婚了。那才是最主要的。”她心满意足地瞥了一眼自己手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
“当然啰!”我说道,“恭喜你。你们是准备去——”
“我们正在纳闷呢,”露西愉快地打断我的话说道,“卢克来了吗?”
我的心沉了下来。
“哦,”我拖迟着慢慢说道,“这个嘛……”
“听我妈说,你对她讲过卢克只要半个小时就会到的。可我们还没见到他!这真是有点怪了,你说呢?”她微微扬了扬眉毛,一脸无辜的样子,而她身后的伴娘却发出一声讥笑。我望了望露西身后,看见几码远的地方站着安杰拉?哈里森与汤姆,他们正在用锐利、沾沾自喜的目光望着我这一边。天啊,他们这是在幸灾乐祸,是吧?
“可是,那已经,哦,到现在有两个多钟点了,”露西说道,“至少有这么久了!要是他还没赶到,这真有点怪了。”她用一种假装关切的神情望着我,“也可能他遇上什么事故了?可能他被耽搁在……慕尼黑了,是吧?”
我望着她那张沾沾自喜、假装正经的脸,头脑一热,也无暇再细细考虑了。
“他来了。”我脱口而出。
一阵寂静,露西与身后的伴娘面面相觑,惊愕不已,而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香槟酒。
“他来了?”露西终于说道,“你是说……他赶到了这儿的婚礼?”
“当然啰!”我说道,“他是……他刚到了一会儿。”
“人呢?他人呢?”
“嗯,他刚才还在这儿……”我指了指我旁边的椅子,“你没看见他?”
“没有!”露西说道,她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他现在在哪儿?”她转过身,四下打量着大帐篷里的人群。
“在那儿,”我说着,含糊地指着一大群人,“他穿着晨服……”
“在哪儿?还有呢?”
“还有……他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酒……”
谢天谢地,男人们在婚礼宴席上的衣着举止都差不多的。
“是哪一个?”露西不耐烦地问道。
“那个穿黑色礼服的,”我说道,随即又喝了一大口香槟酒,“看,他在向我招呼呢。”我也举起一只手,扬了扬。“嗨,卢克!”
“在哪里?”露西喊叫道,又拼命瞧着这流动的人群,“凯特,你看见了吗?”
“没有,”那个伴娘绝望地答道,“他长得怎样?”
“他长得……这会儿他不见了,”我说道,“他肯定是去为我端杯什么饮料了。”
露西又转过身来,眼睛盯着我瞧。
“这么说——为什么他没到教堂里去参加礼仪?”
“他不愿闯进来打扰大家,”我略略迟疑地答道,逼着自己脸上露出尽可能自然的微笑。“好了——我不耽搁你了。你还有这么多客人要去招呼的。”
“是的,”露西迟疑着说道,“是的,我会去的。”
她又疑惑地望了我一眼,窸窸窣窣走到她母亲身边,不一会儿又围成了一个小圈,不时向我这边投来一瞥。一个伴娘跑到另一群人那儿,他们也开始频频向我这边投来目光。随后又有一个人跑到另一群人那儿去。这就像是一场森林大火,慢慢地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贾尼丝跑到我跟前,她满脸通红,流淌着汗水,头上斜戴着一顶镶有花饰的帽子。
“贝基!”她说道,“贝基,我听说卢克来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哦,天哪。刚才硬着头皮把那难缠的新娘对付过去是一回事,但我总不能亲口对贾尼丝说卢克在这儿呀。我急忙喝了一大口香槟酒,举起几乎空了的酒杯对她胡乱地挥了挥,这手势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也不知道。
“哦,贝基……”贾尼丝拍着双手说道,“贝基,我感到真是太……你爸妈见到他了?我知道你妈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哦,真见他妈的鬼了。
突然间,我感到有点茫然。我爸妈,我刚才可没想到他们。
“贾尼丝,我得去……脸上扑些粉,”我说着急忙站起来,“再见。”
“还有卢克!”她说道。
“当然啰,还有卢克!”我说道,尖声笑了一声。
我避开人们的目光,疾步来到临时搭建的厕所里,跑进一个小间里,扣好门搭扣,坐在便器上,把手中酒杯里残余的香槟酒一饮而尽。好了,不要惊慌失措的。好好……想一想,看看面前哪条路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