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德昭走上不归路
高梁河大战期间,出现了个小插曲。
赵炅被辽将追杀落荒而逃,一个人落了单,将士们到处寻找,不见赵炅的踪影,以为皇上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是做了辽邦的俘虏,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有人建议立太祖赵匡胤的儿子赵德昭为帝。这个建议,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反对者当是赵廷美,赵廷美是太祖的弟弟,也是现任皇上赵炅的弟弟、德昭的叔叔。因为按照太后遗嘱,赵炅之后,他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立德昭为帝,就直接断了他的皇帝梦。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后来,赵炅又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件事就没有人再提了。
皇上在战场上失踪,国不可一日无君,有人想拥立新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况且,当真皇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没有人再提这件事,这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就是这件看似正常的事情,却给赵德昭惹来了杀身之祸。
赵炅兵败回朝之后,知道了有人在战场上议立新君的事情,便对侄儿赵德昭起了疑心,以为是赵德昭想篡夺他的皇位,心里格外地不舒服。这次北伐,虽然兵败高梁河,但攻打太原城、收复北汉还是取得了胜利,赵炅因为生气,心里不愉快,却将收复北汉奖励有功将士的事情也一并丢在了脑后。
将士们北伐归来,见打胜仗的奖金还没有发下来,心里有些想不通,不免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口出怨言,在战场上卖命,打了胜仗连一点奖赏也没有。今后,谁还上战场呀!
赵德昭觉得将士们说得有理,该发的奖赏还是要发,于是,他直接到赵炅面前,说北伐的奖金还没有发下去,将士们有意见。
赵炅正在为那个小插曲生闷气,见当事人来了,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道:“仗都打败了,还有脸要赏赐吗?”
赵炅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反而把吃败仗的责任推到将士们的头上,将一腔怒火莫名其妙地发在赵德昭的头上。
赵德昭申辩说:“打败仗是在幽州,攻克太原、荡平北汉,可是大获全胜,这个账要分开算,量功行赏,赏罚分明,这样才能稳定军心。”
赵炅没好气地说:“等你做了皇帝,再论功行赏吧!”
国无二君,做皇帝的说出这样的话,具有相当的杀伤力。因为这句话很明确地传出一个信息,赵德昭有篡位之心。
赵德昭本来是为国着想,并无半点私心,竟然挨了一顿抢白,还被怀疑有篡位之心,心中的委屈和痛苦难以用言语表达,气得脸色发青,一句话也没有说,低了头,默默地退了出来。
赵德昭的地位本就很微妙,回到家后,越想越恼,越恼越悲,想到父母早逝,无可依靠,虽然继母宋氏还在,但太祖去世后,便被迁到西宫去了,住在那里,形同幽禁一般,弟弟德芳年纪太小,还不懂世事。一腔苦衷没有诉说之处。觉得如此下去,以后的日子恐怕很难过,想到这里,顿时万念俱灰,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留恋的地方。取下挂在墙上的剑囊,拔出三尺青锋,横颈一抹,自刎而亡。死时年仅二十九岁。
赵炅得知赵德昭自刎身亡的消息,立即赶往赵德昭府第探视,但见德昭的尸体僵卧在床,睁着一双大眼,似乎是死不瞑目。赵炅又惊又悔,或许也是良心发现,抢上一步,抱着德昭的尸体,痛哭流涕地说:“痴儿!痴儿!何必如此?”
赵德昭是太祖赵匡胤的儿子,是金匮遗命中的皇位继承人之一,如今他死了,皇位的继承人自然就少了一个。
赵炅虽然到德昭府中抱尸痛哭,然而,心中所想,与表面上的行动是否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2、诈降之计
再说辽国,耶律沙和耶律休哥率军凯旋归来,辽主特别高兴,总算是报了兵败石岭关的一箭之仇,于是论功行赏,犒赏三军。
辽主也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他原以为宋军很强大,高梁河一战后,改变了他的看法,宋军不过如此,即使皇帝御驾亲征,也是不堪一击,野心更加膨胀,加之高梁河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心里的一股怨气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决定要对赵宋进行报复。
说干就干,辽主立即派遣韩匡嗣、耶律沙、耶律休哥,率兵五万,兵发镇州。
宋朝在镇州的守将叫刘廷翰,他得知辽兵大队人马杀奔镇州,知道问题很严重,连夜同崔彦进、李汉琼、崔翰等人商议御敌之策。
崔彦进冷静地说:“辽军士气正旺,如果同他们正面交锋,一定不是对手,胜败立即可见。”刘廷翰等人瞪大眼睛看着崔彦进,等待他继续说下去。崔彦进接着说:“既然不能力敌,不如智取,我的想法是用诈降之计,诱敌深入,然后四面设伏,包饺子,定可击退辽兵。”
刘廷翰认为,辽将耶律休哥深通兵法,智勇双全,耶律沙老奸巨猾,也是只老狐狸,同这样两个人打交道,要他们上当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汉琼也赞成崔彦进的计谋,补充说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计策果然骗不了耶律休哥,却能骗过韩匡嗣。因为这次辽军的主帅是韩匡嗣,听说韩匡嗣这个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耶律休哥虽足智多谋,韩匡嗣不会听他的。而且这次辽兵攻宋,来势汹汹,气势正旺,加之宋兵初败,如果前去诈降,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军不堪再战,惊慑他们的威名,故而望风而降。如果将军担心他不相信,还有一个使他相信的法子,就是一面约他进城,一面献上粮草,以表达我们的诚意,这样,就不愁鱼儿不上钩了。”
刘廷翰想了想,认为可行,同意了诈降之计,并派人到辽营中,献上百车粮草请降。
韩匡嗣果然信以为真,接受了粮草,便问宋军送粮草的人出降的时间定在哪一天。送信之人回答:“我家主帅说过,如果元帅准降,那就事不宜迟,时间定在明天。”
韩匡嗣大喜,当即答应接受宋军的投降,约定第二天派军前往接管镇州城,并重赏宋军使者。
耶律休哥却有些怀疑,他认为,两军还没有交锋,宋军便来请降,其中恐怕有诈,叫韩匡嗣提防着点。
韩匡嗣不以为然,他说,如果用的诈降之计,怎么会献上这么多的粮草?
“兵法上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耶律休哥似乎不买韩匡嗣的账,意思是问,你懂兵法吗?
“我军锐气正盛,杀败宋师数十万之众,已经是先声夺人。宋军犹如惊弓之鸟,闻风丧胆。得知我军再来,怎得不惊?我想,他们是真心投降。”韩匡嗣手一挥,说,“即使是诈降,又能怎么样,难道怕了不成?”
耶律休哥见韩匡嗣不听劝告,只得退了中军帐,命令自己所部兵士不得轻举妄动,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得擅动一兵一卒。
韩匡嗣则与耶律沙整顿兵马,准备次日入城受降。
刘廷翰得到使者回报,立即分拨军马:李汉琼率兵一万,埋伏城东,阻击辽兵来路;崔彦进率兵一万,埋伏城北,截断辽兵去途;他自己亲自率兵一万,埋伏在城西,专待辽兵到来,再约边将崔翰、赵延进连夜发兵前来助战。
第二天,辽帅韩匡嗣率领前军,耶律沙率后军,大摇大摆地向镇州进发。走近城外,见城门大开,并无一人把守。韩匡嗣不知是计,望着空空的城楼,高兴地对耶律沙道:“刘延翰昨天约定今日献城归降,怎么就逃之夭夭,留一座空城与我们呢?”
耶律沙总算还有一点见识,慌忙说道:“元帅,情况恐怕有些不妙啊!宋军不是弃城逃韩匡嗣举目四下一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慌忙命令撤军。话犹未了,猛听得轰轰轰三声炮响,直震得山摇地动,胆战心惊,炮响过后,城西杀出刘廷翰,城东杀出李汉琼。
韩匡嗣情知中计,勒转马头便走,前队辽兵见主帅勒马回头,一齐调转马头往回奔。耶律沙率领的后队,也被前军冲乱了阵脚,禁遏不住,只好跟着后撤。忽然炮声又响,崔彦进抄后路杀出,截住了辽兵去路。
辽兵腹背受敌,顿时成了没头的苍蝇,只想找条路,杀出重围。不料宋将崔翰、赵延进又率兵前来增援,将辽兵团团围住。韩匡嗣、耶律沙带领辽兵,左冲右突,无奈四面八方都是宋军,宋军围住辽兵后,并不上前厮杀,就像猫戏老鼠一样,轮番向辽兵射箭,眼见得辽走,恐怕是设了埋伏,我们中计了。”
邦士卒纷纷落马,伤亡无数。
韩匡嗣仰天长叹,说不听耶律休哥的忠告,果然中了宋兵的诈降之计。
正在危急万分,忽见一员辽将挺刀跃马,带领一队精锐之师从北面杀进重围。韩匡嗣一看大旗,知道是耶律休哥到了,连忙合兵一处,突出重围。
原来,耶律休哥见韩匡嗣不听劝告,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暗自命令自己的部下,整装待发,并派数名探子跟在前军后面,随时打探消息。当得知前军中了埋伏后,立即率领所部精锐之师冲入重围,救出韩匡嗣、耶律沙。宋军追了一程,见辽兵已经去远,鸣金收兵。
此一战,宋军夺得辎重无数,比前日送给辽兵的粮草还要多得多。
3、杨家将夜踹辽营
赵炅在京师得此捷报,自然是高兴,但又担心辽军报复,对群臣说:“辽兵进犯镇州,大败而归,将来必然移师他处。朕看代州一带最为重要,必须派良将前去把守,才可保得城池不失。”
大臣们也都赞成赵炅的看法,建议选良将前去镇守代州,以防万一。
赵炅立即想起在高梁河救了他一命的杨业。他认为杨业久据太原,对北方的情况熟悉,且智勇双全,足堪大任。于是,立即传召杨业,命杨业为代州刺史,驻守代州,以防辽兵入侵。
杨业领了圣旨,带了两个儿子杨延玉、杨延昭,立即赶往代州赴任。
杨延昭就是那个被赵炅夸为虎父无犬子的杨延朗,随父降宋以后,受职供奉官,改名杨延昭。杨业有七个儿子,他最喜欢杨延昭,经常对大家说,昭儿最像我。所以,每次出师,他都要带上杨延昭。
杨业带领两个儿子赶到代州,当时已是隆冬季节,虽然天寒地冻,杨业仍然不敢怠慢,亲自率领军民修筑城墙,以防敌人来犯。
转眼已是太平兴国五年(980年)三月,冬去春回,暖风吹绿了原野。
辽主见春暖花开,又是行军打仗的好时机,想到上年兵发镇州,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一直耿耿于怀,又想兴兵南犯,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吃一次亏,卖一次乖,这一次,他避开镇州,将南侵的地点选在雁门关。他哪里知道,大宋君臣已料到这一招,早就派遣杨业父子到雁门关守株待兔了。
辽国宰相耶律沙和大将耶律斜轸率领十万辽兵,浩浩荡荡,直逼雁门关。
雁门关在代州的北边,是代州的门户,雁门关一旦失守,代州必定不保。杨业得知十万辽兵大举来犯,而代州的宋军不足二万人,在兵力上处绝对弱势,知道凭这点兵力,要守住代州,恐怕非常困难。他同两个儿子商量,决定出奇制胜,偷袭辽军。他带着延昭、延玉,挑选数千名精壮士兵,从雁门关西边西陉关出发,绕道至雁门关北边。当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天上星光灿烂,月色迷蒙,雁门关下,黑压压的辽兵大营依稀可见。趁着夜深人静,杨业命杨延玉率领三千兵士从左杀入;杨延昭率领三千兵士从右杀入;他自己亲率精兵百余骑独踹辽兵中军帐。
三路兵马,人衔枚,马勒口,分头进发,一阵疾走。靠近辽营附近,杨业发一声喊,手挥金刀,纵马直踹耶律沙的中军大帐。
耶律沙、耶律斜轸与辽兵都在睡梦之中,巡营辽兵的注意力都放在雁门关,只防关内宋兵出关袭营,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宋军从屁股后面杀过来。睡梦中的辽兵被喊杀声惊醒,不知宋兵来了多少,爬起床,穿上衣裳,抢过兵器,便投入了战斗,手脚慢了的,衣裳还没有穿好,就已经成了无头之鬼,到阎罗殿报到去了。
辽兵中军帐内,有一个名叫萧咄李的辽邦节度使,自恃武功了得,手执利斧,从帐后杀将出来,凑巧碰着杨业,两马相交,杀在一处,不到十余合,杨业奋起神威,挥舞金刀,一刀劈下去,萧咄李的头颅连同头盔飞落马下,正碰在马蹄上,像足球一样,骨碌碌滚出老远。
耶律沙与耶律斜轸见辽兵溃散,已经喝止不住,也不知宋兵来了多少,只得带着亲兵落荒而逃,黑暗中,辽兵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杨家父子率领宋军乘胜追击,并命士兵大喊:“杨家将在此,辽狗胆敢来犯,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辽兵听到喊声,哪敢再战,丢下无数的军械粮食和近二万具尸体,惶惶如丧家之狗,向北溃败。眼看天将黎明,杨业知道敌我兵力悬殊,偷袭获胜,已算侥幸,连忙命鸣金收兵,不再追赶。
雁门关一战,辽兵死亡接近二万,宋军死伤不过几十人,且还缴获军械、粮食无数。辽人经此一战,已经被杨业吓破了胆,他们给杨业一个外号,叫“杨无敌”!自此以后,辽兵只要见到杨字旗号便闻风丧胆,不战自退。
赵炅御驾亲征,被辽兵打得灰头灰脸,这一次,杨业终于替赵炅讨回了一点面子。
杨业父子返回代州,上表向朝廷报捷。
赵炅早朝,见到代州捷报,龙颜大悦,笑对群臣说:“杨业终于为朕讨回了面子,朕有杨家将,边关无忧矣!”
4、偷袭瓦桥关
辽国皇帝耶律贤,见两次发兵南下都被宋军打得灰头灰脸,气得呀呀直叫,竟然决定御驾亲征,点精兵二十万,命耶律休哥为先锋,杀奔瓦桥关,要与宋军决一胜负。
瓦桥关守关的宋将见宋军两次大败辽兵,不免起了轻敌之意,认为辽兵是软柿子,不堪一击。得知辽兵大举来犯,竟然大开关门,倾巢而出,部队开到安阳河边,列好阵式,准备与辽兵在这里展开决战。
耶律休哥率领他的精锐之师,开到安阳河边后,立即抢渡过河。
依作战惯例,渡河作战,敌兵半渡之时,正是截杀、消灭敌人的最好时机。可笑的宋将,欺负辽兵人数少,妄自尊大,欲等辽兵过河后,双方列成阵式,中规中矩地打一仗。竟然轻易地放弃了截杀敌人的最好机会,很礼貌、很大度、很友好地看着辽兵过河,不作任何行动。
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辽将耶律休哥是深通兵法的良将,所率部下也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悍卒,见宋兵并不半渡截击,指挥兵士迅速抢渡安阳河,过河后,也不列阵,直接向宋军冲杀过来。
宋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让辽兵过河,要与他们列阵作战,谁知辽兵并不按理出牌,那么没有君子风度,过河后,也不打招呼,便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一时便乱了阵脚。顷刻间,便被辽兵杀得七零八落,败进瓦桥关,连吊桥都来不及拉起来,辽兵就跟在屁股后面杀进来了。宋兵只得穿关而过,弃了瓦桥关,逃入莫州。耶律休哥乘胜追击,直逼莫州城下,命令辽兵将莫州城团团围住。
莫州的告急文书飞到了汴梁。
赵炅接到莫州的告急文书,决定御驾亲征,立即调集众将,率领五万大军,浩浩荡荡赶往莫州,欲在莫州同辽军展开决战。
辽帝耶律贤因攻克了瓦桥关,怒意渐消,围攻莫州旬日后,听说宋帝赵炅御驾亲征,便见好就收,自动退兵。
赵炅率领宋军走到大名,得知辽帝已经退兵,便欲率兵攻打幽州。因李昉等人力谏,才罢了这个念头,命曹翰部署众将守卫,自己班师回了汴梁。
赵炅觉得小小的辽邦真是太猖狂了,在雁门关吃了败仗,竟然偷袭瓦桥关,见宋军大队兵马出动了,却又像缩头乌龟一样缩回去了,心里是越想越气,回到汴梁,屁股还没有坐热,又准备兴师伐辽。大多数廷臣都迎合赵炅的决定,并且还奏称,应速取幽、蓟。唯独左拾遗张齐贤上书谏阻。
这个张齐贤,就是太祖推荐、赵炅开特例录用的那个张齐贤,他在奏折中对敌我形势作了深入的分折,最后说:圣人说,治国先本而后末,安内以攘外。陛下以威德而服远方,以优惠政策治民,国家强大了,他人自然就不敢侵犯,为何要穷兵黩武呢?
好一个“穷兵黩武”,张齐贤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赵炅是否真正认识到穷兵黩武的危害,说不清楚,至少,他采纳了张齐贤奏议,罢了出师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