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线收缩阵地时,守卫衡阳西线的第3师第7团,据守着杜仙庙、杨村庙、易赖庙至青山街、县立中学一线阵地。并非“西线无战事”,战斗同样也是惨烈地进行着。
连日来,日军猛烈的炮空轰炸和毒气袭击,给国军官兵造成极大的伤亡。7团2营营长谢英在指挥部队反击时壮烈牺牲;2连连长储侯蕃与继任连长戴楚威亦先后阵亡,7团团副侯树德少校接任营长。守军士兵多守在房屋工事中,日军飞机据此为目标狂轰烂炸,致使国军伤亡惨重。不少国军官兵是在16日日军飞机投掷的大量燃烧弹引起的烈火中,痛苦地被活活烧死的,其状殊不堪忍睹!
守卫衡阳西北面的是演武坪、杜家港等阵地的是国军第190师。虽然也遭到日军炮空火力和步兵的不断猛攻。但因为此处多为江河围绕,鱼塘水田阻隔,故仅有少数官兵伤亡,工事也是即毁即修加强。日本人的进攻未能得逞,未能越过泛滥区一步。
湘江防线方面。国军严密监视江面,对岸日军有前车之鉴,不敢妄动。但在火车东站附近有敌军重炮数门,不时向我岸防守阵地不规则地零星射击;日军飞机也经常低飞扫射,投掷燃烧弹,也造成国军部分伤亡,守军恨得牙痛痛的。由于没有高射装备,对于敌机无可奈何;但对于敌炮,则有机灵的官兵商议是否派精干人员潜过江去炸他个狗日的。后来果然有精彩表现,此处暂按下不表。
日军第二次总攻开始以来,连续五昼夜的战斗,主要在西南主阵地进行,攻势的强劲与守卫的坚固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5天5夜的撕杀当以小时计算。没日没夜地搏击,没有哪一个小时是在安静中度过。枪炮声、喊杀声汇成一阵阵恐怖颤溧的声浪,在衡阳的天地间徘徊震荡,从无间断,甚至数十里外的地方都可看见火光,听见战斗的声浪。
打到后来,衡阳西南部各阵地战前葱茏苍翠的青山;变成了树木连根拔起,荆棘杂草尽燃,地皮被翻了过个的“黄山”;最后,变成死尸杂陈,血肉模糊,五色班驳的“油画山”。这是战争的杰作,这是人类的悲剧,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
交战双方都筋疲力尽,整个阵地上一片喘息声,体力消耗到了极点,往往敌对双方仅仅隔着几米远,怒目而视,却因力乏而动弹不得。或是本能地挥动着枪柄,缓慢地试图扳倒对方,因气促得不行而力不从心。
饥饿、失眠,爆晒、雨淋,尸臭、毒熏,飞机的尖啸、重炮的轰鸣,使尽全力的搏杀,残肢断腿,尸横遍野,血淤冲沟,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的神经和体力到了崩溃的地步。阵地的反复争夺,根本无法休息,拼尽全力的相互扭打,敌我双方都喘气不过来,勉强支撑着才没有马上倒下;凭着最后一丝气力,在巨大的喘息中得以最低限度的恢复。人都失去了人形,胡须拉渣,眼窝深陷,尖嘴猴鳃的,仿佛囚犯,又如久未痊愈的病人。在打斗到最后,很多人都是在爬行,在蹲伏中缓缓挪步;仿佛腿有千斤重,难以移动。又好象喝醉了酒的似,四肢无力,步履蹒跚,软疲塌拉的。勉强依靠枪支挣扎起来,也犹如林黛玉一般,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吹来,都可以将其刮倒。
双方的战力就已经拼到了如此境地。5天战斗后的双方,极似两头使尽最后力量的巨兽,你看着我,我瞄着你,却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可奈何……
现在有一首歌叫“爱拼才会赢”,千准万确。这种硬打硬的打法,其实就是在拼,拼体力,拼耐力,拼毅力,拼精神,拼意志,拼信念,看谁更坚强。这是在拼勇敢,看谁先垮下去;这是在拼体力,看谁先不能支持;这是在拼性格,看谁压倒谁;这是在拼军人的素质,看谁先气虚;这是在拼双方将领的指挥调度,是在拼给养、拼装备、拼工事,拼士兵的战斗技术;这是在下级军官的战术意识,拼高级军官的韬略素养……
在这5天的拼杀中,不管怎么说都是空的。而国军第10军的防守,日军的进攻都是最直白的现实,一句空话都没有,就是冲锋和反冲锋猛和快,就是投掷手榴弹远和准,就是拼刺刀见红,甚至枪托砸,拳头擂,抱腰搂腿,扭脖抠眼,咬耳朵……仗打到这个份上,在各自部队的激烈的攻防对抗中,在短兵相接近战中,在拉锯式的反复争夺中,双方所有的优劣势,所有的平时素质、战时的教养都凝结在一个“拼”字上。这个“拼”字就好钢的刀刃,看谁锋利,看谁坚硬,看谁更能“拼”,更会“拼”!
连续五昼夜,交战双方在西南的主阵地上,进行如火如荼的、惊天动地的硬拼仗,结果可以说是两败俱伤。胜败参半,日本人不得不承认,第二次总攻仍然是失败的,日军付出了死伤8000多人的代价,只打开了第10军的一线阵地——张家山和虎形巢这两扇大门。国军第10军是在工事全部被毁的情况下主动撤守的,而日军则是后继无力,不得不顿挫于坚城之下。这对于所谓的“大日本皇军”在中国的神话来说,无异于一个莫大的失败与讽刺。因为这是日本人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硬碰硬呵!
日本人狂妄地宣称只有其武士道精神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相信在中国没有比日本人更硬的东西,日本人信奉的是以刚克柔,这一次以刚克刚,而且是遇到了更为刚强的克星了。日本人怎能不颓丧,不懊恼,不泄气?到头来,日本人有气还无处发泄,无法发泄。这更使得日本人只能在战斗中来找回自信,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遇到的对手更刚强!尽管是敌对方,他们也不得不服气,承认这是又一次“旅顺攻城战”,是一次唯一值得纪念的苦难的战役,是一次军部高层全无人性的糟糕的瞎指挥的结下的苦果。
国军第10军预备第10师直属部队和三个主力团,甚至辎重、炊事兵等后勤部队和参加支前的民工,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惨烈战斗,伤亡殆尽,牺牲至巨。后来继续坚守第一线阵地者,名义上还是预备第10师的番号,实际则多是由二线阵地抽调出来的第3师第8团、第9团以及军部直属部队官兵。这些后继者们在预备第10师原阵地上残存的官兵们的带动下,发扬“亲爱精诚”的黄埔精神,同舟共济,同仇敌忾,奋勇杀敌,支撑残局。此时的第10军已经是防线绵长而兵力单薄,常常是100多米的防线正面无一人把守。
7月16日16时,第10军的市民医院、打线坪高地在防御工事全部被炸毁、守军全部牺牲、再无兵力逆袭的情况下被日军占领。肖家山、枫树山西南不阵地也相继被日军侵入。
如血残阳西落,硝烟袅袅飘荡,暮色苍茫,月薄云淡。
第10军军部作战室隔壁房间里,满眼血丝的方先觉将军抱着一把椅子靠背长久地坐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军用地图上的圈圈点点,箭头和外围的防线上的敌我态势。思索良久,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烟灰。猛然,他顺手将装满烈酒的军用水壶拿将起来,仰头痛饮。
“军座,你缓一点,别呛着啦!”军参谋长孙鸣玉将军见状关切地说。
“是啊!军长,你要悠着点,全军都在看着,靠着军长呵!”战区督战官兼军炮兵指挥官的蔡汝霖将军也关心道。
“怎么?想是军座思谋已定,高招出来啦!”彭高参看出眉目来,欣喜地说。
“参谋长,传我命令!”这时,方先觉大声叫道:“立即通知各师,放弃损伤极大、目前难以固守之五桂岭南半部、141高地南部、枫树山、市民医院、肖家山、张飞山等阵地,乘夜撤离后,改守第二线阵地。特部署如下:
一、第3师第8团附军部搜索营第1连约300人,占领外新街、五桂岭北部阵地
二、预备第10师第28团附军部搜索营(欠第1连)约350人,占领接龙山、花药山、岳屏山一线阵地。
三、军部工兵营约80人附新编成之第29团第2营,即将第29团、第30团残余官兵约150人编成,着由预备第10师师部少校参谋古今任营长;着军部炮兵营100人将大炮深埋,炮兵改步兵;以上两营占领五显庙、苏仙井中间高地阵地。由预备第10师副师长张越群少将率参谋张权少校坐镇指挥。
四、第3师第9团约350人,占领天马山、杏花村之141高地北部、西禅寺阵地。
五、第190师第570团约90人,占领接龙山西侧民宅、雁峰寺、中正堂、电灯公司为第二线阵地。
六、第一线阵地各部队,统归预备第10师师长葛先才将军指挥。
七、军部辎重团与军部其他直属部队非战斗单位之能作战的官兵,编成两个战斗营,每营约300人,为军之预备队,分别控制于清泉路与月亮塘之附近。
八、着政工和医务人员,劝导轻伤官兵重返战线。
九、其余部队部署同前。”
“是!军座!我马上去安排。”孙鸣玉将军一边记录,一边答道。
随后,第10军军部作战室电话铃声、参谋们下达命令声,电报声响成一片。无法与一线阵地联系的只好派出骑兵通讯员前去传达命令。
嘀嘀嗒嗒的马蹄声远远近近向四方扩散开去。
“来来来,抽烟,抽烟!”方先觉将不多的烟卷给近旁的几位将校发散,看来心情暂时好了起来。现在可是烟比黄金还珍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