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四年七月,由于太监王振仗势欺人,给了西北蒙古瓦剌部太师也先出兵叛乱的借口,明王朝边境再次吃紧。当前方正交战激烈的时候,毫无军政常识的惹祸精王振再次异想天开,怂恿英宗“御驾亲征”。
英宗自幼就在以王振为首的一群内官宫人之间长大,对王振言听计从,视为倚靠,甚至于在王振触怒张太皇太后时不惜下跪求情。如今没有了张太皇太后的约束,尤其是辅佐英宗的“三杨”老相(知人善任的江西泰和人杨士奇,在朝臣中极有名望的湖北石首人杨溥,性情果断有谋略的福建建瓯人杨荣。三人各有所长,精诚合作,将明王朝推向仁宣之治的顶峰,以一个整体合称为明王朝贤相之首。杨士奇逝于1444年,杨溥逝于1446年,杨荣逝于1440年)也都陆续辞世后,朝中再没人有足够的力量阻挡得了王振,更没法劝止“御驾亲征”的荒唐主张。
英宗的偏听偏信很快就招致了恶果。在“御驾亲征”的一路上,王振对英宗封锁所有不利的消息,自己假借皇帝的名义胡乱指挥,而且还朝令夕改刚愎自用。最后竟为了要保护装载自己私家财宝的车辆,强行将英宗以及随驾官员将士安排在一无城防二无水源的荒郊山岗过夜,硬是做了瓦剌军的嘴边肉,轻易地被对手重重包围。由于缺水,士兵战斗力极低,一片混乱后,几百名文官武将丧命荒郊,英宗也成了瓦剌军的俘虏,酿成了举世震惊的“土木之变”。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日,英宗被俘的消息传入京城。皇帝既成了人质,也就再说不得天朝上国的话了。大约因为也先举兵反叛的借口是赏赐不公,朝臣决定先尝试以财帛赎回皇帝。得知这个决定,钱皇后立即将自己的所有私财都献了出来,只希望也先能看在财宝的份上放回丈夫。
然而大批的珠宝撑大了也先的胃口,他越发觉得手里的英宗是“奇货”可居,原本就满腹雄心壮志要统一蒙古诸部的也先认为,可以借英宗逼迫明王朝做出更多更大的退让,甚至可以借此要胁进一步攻取明王朝的疆土乃至政权。
为了断绝也先的企图,摆脱“国无长君”的窘迫局面,在于谦等大臣的一力支持下,九月六日,监国亲王朱祁钰登基,是为明景帝。
对于也先违约、英宗不能返回的事实,钱皇后已如五雷轰顶,又得到了哥哥钱钦和弟弟钱钟也丧生在“土木之变”中的确切消息。她已经是无依无靠,等到朱祁钰登基成为事实之后,钱皇后自感对于丈夫的处境已经无能为力,陷于绝境的她只能日夜啼哭。在渺茫中,她终于想到了自己还能多少为丈夫做一件事。
从此,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冷清的宫宇中总会隐约响起一个女人哀泣求告磕头求天的声音。那是二十三岁的钱皇后,绝望中的她采用了民间女子最无助的办法,祈望上天能够垂怜自己的诚意,放丈夫一条生路。钱皇后就这样每天每夜地祈求,再困再倦也只是就地稍卧,不肯上床休息。过度的劳累、粗陋的饮食、冰冷的地面、冬天的严寒长期侵袭她的身体,她的一条腿受了重伤,再也无法治好,损坏了。而昼夜不停的悲泣也很快哭瞎了她的一只眼睛。对于自己的残疾,钱皇后毫不介意,也拒绝治疗,她心甘情愿地认为这是接回丈夫,上天要她付出的代价。
终于,在于谦等干臣的得当指挥下,瓦剌被迫归还了英宗。
景泰元年八月初三,二十二岁的明英宗由漠北返回了北京城。迎接他的是一个“太上皇”的虚名。明景帝权位已固,将哥哥看成是自己的重大隐患,虽然在于谦的强烈主张下接回了英宗,却坚决拒绝了礼部建议所有人(包括景帝本人)在返京典礼上向英宗行君臣之礼的要求,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把英宗幽禁进了冷清的南宫。
好不容易才摆脱敌手的英宗没料到,自己的王朝自己的兄弟竟以这样的方式迎接自己,他更没有料到在南宫中等待自己的,也不再是思念中那个风姿绰约明眸善睐的妻子,而是一个病体支离的残疾女人。在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朱祁镇很快就知道了妻子致残的原因。虽然史书从没有提到过那一刻朱祁镇都有些怎么样的反应,但我们仍然能够猜想得到。英宗刚刚在事业和亲情两方面都备受打击,却猛然间感受到了妻子将自己视若性命般的情意,两相对照下,实在是百感交集,不但不嫌弃妻子的残疾,反而真正明白何所谓结发情深,将妻子视若珍宝。
从这天起,英宗夫妻在南宫中相依为命,过起了心惊胆战的“太上”生涯。
公正地说,景帝在做监国时并没有取代哥哥的想法,在被推举为帝后他无论才干还是勤政纳谏,也都比英宗要强得多,在他的手上,明王朝保持了向上的发展势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景帝的心思迅速发生根本变化。为了巩固权位,也为了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孙,他对哥哥再没有骨肉之情,虽然不至于暗下杀手,提防忌惮之心却是越来越重了。他不但想方设法要把侄儿从太子位上赶下去,而且不允许英宗走出南宫一步。为了避免英宗与外界通消息,景帝甚至在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砍光了南宫中遮阴的树木。
景帝如此态度,势利眼儿的太监宫人就更变本加厉了。被幽禁的英宗不但没有得到与“太上皇”头衔相符的生活待遇政治地位,到后来就连日常衣食都变得难以维持了。英宗困在南宫中愁闷焦躁,度日如年。
丈夫的处境都看在钱皇后眼里。她一面百般宽慰迁就丈夫,一面支撑着病体带领南宫中的嫔妃宫娥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
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长岁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