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跟王光玉合作的事叫欧升达有些心烦,这天,他接到楚之洋的电话就赶到了会所。
楚之洋正一个人在十九号别墅的游泳池旁晒着太阳。见欧升达过来,他懒洋洋地问:“怎么了?看起来情绪不高啊?”
欧升达就把这几天王光玉提出的方案大概跟楚之洋说了说。楚之洋听完以后想了半天:“这是好事啊。怎么,放着钱不捡,老辛辛苦苦地搞什么开发,你没病吧?”
欧升达叹口气道:“是啊,我自己都这样怀疑。你看,人家王光玉大手笔地搞资本腾挪,赚了多少钱?像我这样一个又一个项目地慢慢做,还要承担那么大的风险,是有点笨啊。”
楚之洋递了个鸭梨给欧升达:“尝尝,很甜。”
欧升达接过来,却不吃,只是仔细地看着。
楚之洋问:“你怎么个意思?”
欧升达道:“我就想啊,这选鸭梨也是个学问。你看啊,各个都受过伤,或风吹、或雨打、或天灾、或人祸。伤口是一个鸭梨最脆弱的地方,会随时间扩大,直到侵遍整个果子。但是,之洋,你注意过没有,这鸭梨受伤的地方往往最甜。”
“我真服了你,怎么吃个鸭梨也要想那么多?”楚之洋有些不屑地道。
欧升达接着说:“为什么会有鸭梨?为什么会有这种颜色的鸭梨?为什么会有这种颜色这种形状的鸭梨?”
楚之洋切了一声:“长成荔枝那样就不叫鸭梨了。”
欧升达拿着那个鸭梨继续道:“从落花结果开始,鸭梨就在接受大自然一次次的遴选,营养的遴选、光照的遴选、风雨的遴选、病虫害的遴选等等。还有一些长势不错的鸭梨,因为位置易摘,在还没有完全成熟时,就被嘴馋的孩子和宠孩子的大人提前收获了。往往一树鸭梨到最后成熟时连起初的三成也不到。看来令人痛心,招人惋惜。”
“我有点明白了,你是觉得王光玉这样做有些危险,容易赚钱可能意味着容易失败?”楚之洋直起身体。
欧升达倒是躺在躺椅上没动。他道:“鸭梨就是鸭梨,它们没有思想,也就没有抱怨,没有牢骚。其实我们又何尝不能学学鸭梨呢?总是看不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好像面对一堵墙,过不去也要过,哪怕撞个头破血流。为什么不能绕一绕呢?或者干脆放弃不是更好吗?”
“这话有点不像你欧升达说的啊?”楚之洋看着欧升达。
欧升达回答:“如果我们这些人继续不知收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法律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那么,危险就不远了。”
“嗯?”楚之洋忽然嗯了一声,不知道欧升达为什么要说这番话。
欧升达咬了一口鸭梨:“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跟不跟王光玉继续合作下去,公司的战略研究部门搜集了一下王光玉的康美电器最近的新闻,发现很多都是负面的。”
“哦?”楚之洋看着欧升达。
欧升达望着楚之洋,忧心忡忡地说:“这两天我的财务总监王野辰跟我说了个事情。他发现,康美电器上市部分是赢利的,而非上市部分则有巨大的亏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楚之洋道:“这有什么。把利润做到上市公司,而把债务和亏损放进母公司,这也算是上市公司的惯常做法,我也这样做过。你刚上市,以后你也有可能这样做。”
“不,我觉得这跟王光玉的急剧扩张有关系。无论上市还是非上市部分,购销形同一体的康美电器已因快速扩张,大举进占消费能力薄弱的二线、三线城市,导致单店销售额下滑和利润降低。即便在一线城市,康美电器也在一直加大门店密度,加之同业竞争日益激烈,同样造成单店销售下降。”欧升达扳着手指道。
“哦?这些你怎么知道的?”楚之洋问。
“你不要忘了,我跟王光玉是好朋友。王野辰跟他的首席财务官马娜思关系也很好,他们经常一起喝个咖啡吃个饭什么的,所以有些事王野辰还是知道一些的。”欧升达回答。
“你不会是叫王野辰使用了美男计吧?”楚之洋似笑非笑地问。
欧升达不屑地道:“我跟王光玉又不是什么阶级敌人,用不着搞间谍活动。”
“王野辰还发现了些什么?”楚之洋问。
欧升达坐起身来,问:“你知道上次王光玉给我用的钱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就是钱呗。”楚之洋似乎没注意听。
“我跟你讲,这在康美电器那里叫沉淀资金。”
“哦?这倒是个新鲜词,你说说,咋回事?”楚之洋来了兴趣。
欧升达吃完了鸭梨,但是,并不扔掉果核。他慢慢地解释道:“王光玉从厂商进货,支付的则是三到六个月期限的银行票据;如果销售畅旺,回款迅速,则康美始终可以稳占大量现金流。这部分资金在财报中属于应付账款,实际上则可以灵活运用。这些应付账款好比免费资金,要被调去做更高收益的投资。大部分流向康美电器体系之外,投向房地产、证券等耗资巨大的领域。”
楚之洋很不以为然:“哦,这跟我公司占用供应商的货款是一个道理。”
欧升达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你那些供应商的资金能有多少?康美电器占用的又是多少?”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楚之洋问。
欧升达把果核摆在桌子上,慢慢地说:“你有所不知,康美电器的销售速度下滑,周转率比以前差远了。而他又大量投资房地产、收购其他公司,于是,他的资金链开始紧了。”
“那他可以贷款啊?”楚之洋问。
“贷款?你以为银行那么容易就贷给他?”
“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了,说点开心的。对了,听说最近会所来了批新货,晚上用用?”楚之洋一脸淫笑。
“你得了,我现在好不容易安静一阵子,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欧升达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家乐教授挺大度的,你不会是自我太监了吧?”楚之洋嘲笑着欧升达。
“要不把你新任马子借我用用,她要说我是太监,我保证承认。”欧升达反戈一击。
“靠,又想给我戴绿帽子?”楚之洋斜睨着他。
欧升达脸一红:“得,我算是落在你手里了。算了,以后这事我都自力更生。”
楚之洋叹了口气:“唉,这个周惜雪可把我害苦了,把我搞得似乎对爱情没信心了。”
“最近有没有跟她联系?”欧升达问。
“没有,听说她还没有找到工作。”楚之洋脸色有点凝重。
“经济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欧升达问。
楚之洋叹口气道:“也很难说,据说当时古梦柏在会所的经济问题都是她和周浩给解决的。周浩现在虽然还干老本行,可是,元气大伤,估计也难照顾到她。”
欧升达喝了口饮料,道:“叫你在欧洲的同事去看看她嘛。”
“没法去,一是同事们跟她关系都很紧张,不愿意去看她;二是,古梦柏那人心胸比较狭隘,去看她,搞不好会给她添麻烦。”楚之洋道。
“哎,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一点没爱过她吗?”欧升达问。
“怎么说呢,如果你不伤元气的话,说明你没真正爱过。跟周惜雪我承认我一直有私心,一直防备她,但是,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假戏真做。”楚之洋眼望着游泳池,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唉,别说这个了。跟你说个事儿,我最近发现了个美女,打算介绍给你。”欧升达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楚之洋又躺下去:“得了,你过手的我不放心。”
“你小子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现在顶多算是介绍人,不是经手人。再说了,我怎么能把我的淘汰品给你老弟呢?”欧升达扩了两下胸。
“真的?”楚之洋又坐起来。
“你要是有兴趣,我现在就把她找来。”欧升达拍着胸脯。
楚之洋一下子站起来:“行啊,让我看看你最近的鉴赏力是不是急速下降。”
岳小吟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一点欧升达能理解。毕竟是来相亲,一个人兴冲冲地来总有种给人送货上门的意思。可是,她带了两个,除了凌来来以外还有一个叫江香兰的女人,据说是个律师。只见她微施粉黛,娇俏的鼻子秀气地生在那美丽清纯、文静典雅的脸上,脸庞线条柔美细滑,皮肤几乎吹弹得破,一时间叫欧升达想起了一个著名的广告:在我的脸上弹钢琴。
大家坐定,欧升达问岳小吟:“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凌来来有些不满地对欧升达道:“欧董,你怎么这么直接,你这样问,人家小吟怎么回答?”
欧升达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几位美女点菜,我今天请大家吃好的,当做赔礼。”
转眼看去,楚之洋正神不守舍地摆弄着手机。
欧升达马上就声讨:“你小子装什么,赶紧给几位美女倒茶啊。”
楚之洋赶紧站起来倒茶,欧升达注意到他今天显得很紧张,倒茶时动作都有些慌张。
于是,他道:“楚总,你怎么今天跟十八岁的小伙子似的,毛手毛脚的?”
几个女人哧哧地笑起来,楚之洋的脸腾地红了。
欧升达问凌来来:“怎么今天没见到王主席,平时你俩不是总如漆似胶地粘在一起吗?”
“哦,他陪北京的几个朋友乘天子皇号出海去了。”凌来来回答。
“天子皇号?”欧升达不禁看了楚之洋一眼。
他俩虽然没去过,但都知道,天子皇号是香港一艘著名的赌船。据说那条船上参与豪赌的赌徒至少有五分之四以上是大陆人,而且十人中有九人是内地官场上的领导干部,且级别都很高。据说在那里,每天去的人输掉的钱不下几个亿。
但是,他没表现得很惊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凌来来今天打扮得很野性,她看欧升达不断地打量她,有些不好意思:“欧董,怎么,看我这样不是很习惯吧?”
欧升达诚实地道:“是有点,这跟你平时不大一样啊。”
凌来来笑了:“是光玉喜欢这样。”
“哦,我懂了,很多男人都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打扮成他梦想中的样子。”欧升达点着头。
凌来来脸一红,低头不语。
“要是我嘛,我就不刻意讨男人的欢心。”岳小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就是不爱他,你要是爱他一定肯为他做任何事。”坐在一旁的江香兰忽然插了一句。
“呦,为了男人就放弃自我?我才没那么傻。”话虽这样说,岳小吟眼神却是不自觉地瞟到了楚之洋的身上。
江香兰瞟了岳小吟一眼:“怎么叫放弃自我?我要是爱一个男人,比如他是东北人喜欢吃大蒜,我虽然不喜欢,但是我绝对不会限制他吃。看到他满足的样子,我就会感到幸福,至于那大蒜味完全不是问题。”
“哎呀,还是咱们来来幸福,每天都能收到王主席的礼物。我听说王主席就是在外地,或者来来在外景地拍戏,礼物都是风雨不误?”岳小吟忽然把话题转向了凌来来。
凌来来更加脸红,道:“哪有的事。”
岳小吟笑道:“他开电器商店,不是想让你开百货商店吧?”
凌来来用手打了一下岳小吟,说道:“讨厌。”
这个动作一下子叫欧升达想起那天王光玉的那个动作,原来是有家传的。
转头看看楚之洋,他似乎很拘谨。欧升达就道:“反正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你是不是跟岳小姐出去走走?”
楚之洋似乎有些尴尬,红着脸说:“不必了吧?”
欧升达有些好奇:“你小子今天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窗外的竹林里,欧升达回头对凌来来道:“这俩人有戏。”
凌来来“嗯”了一声,说:“我也能感觉到,岳小吟是紧张了。她要是一紧张就会像个刺猬一样,谁都碰不得。”
“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江香兰附和着。
“你们是说,刚才她那样子是装出来的?”欧升达问。
凌来来笑了一下:“装倒不是,她就是那样,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总是无所谓的样子,要是自己感兴趣的,总是挑三拣四的。”
欧升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凌来来问:“你明白什么啦?”
欧升达回答:“这就像客户到我们售楼部买房子,售楼小姐说什么他都说好好好的,那肯定就是随便看看的;而带着挑剔的眼光,这个房间小啦、厨房设计不合理啦、墙壁上有裂缝啦,这样的才是买主。”
两个女人忽然咯咯地笑起来。
不过,欧升达忽然奇怪起来。楚之洋今天怎么啦?一见钟情?不大可能啊。他这个人是一贯的什么都不在乎,车子都是常换的,说是要体验新感觉,包括女人也一样。今天怎么这么一反常态?
手机上一条信息: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是涵涵,这条短信取自曹植的《七哀诗》。欧升达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尹诗双走进来,问:“欧董,什么时候开饭?”
欧升达道:“一小时以后吧。”
尹诗双问:“要不要拿副牌给你们?”
欧升达看看凌来来。她一笑:“好啊。”
尹诗双转身要走,忽然问:“你把岳小吟介绍给楚总了?”
“怎么,你觉得他俩不合适吗?”欧升达反问。
尹诗双有些不大自然地笑笑:“我怎么知道。”
不久服务员拿来了扑克,三个人开始斗地主。
两个女孩子似乎很熟练,欧升达却是很一般。
“看样子欧董平时不怎么打牌啊?”江香兰似乎很随意地问。
“嗯,我平时比较忙。再说,在公司午休的时候,他们打牌也不好意思叫我。”欧升达回答。
“嗯。”江香兰出了一条龙。
“炸她!”凌来来嚷道。
欧升达耸耸肩,表示没办法。
江香兰赢了,面若桃花,而凌来来的脸却臭臭的。
欧升达道:“靓女,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嘛。打牌如人生,天下万道归一。”
“哦?”江香兰好气地看着欧升达。
欧升达慢慢地抓着牌,说道:“打牌的时候,拿到了一手不好的牌,不要去抱怨,而应该去考虑如何出好这一手牌,来改变局势扭转乾坤,这样才能在下一局更从容地面对。如果只会抱怨放弃,那失去的,就远不只是一局牌了。”
江香兰也说:“嗯,欧董说得很好,打牌要想打好,需要多跟高手一起打。倒不是势利,而是高手有高手的思维,成功带动成功。”
凌来来看着两个人:“哟,这一唱一和地给我上起课来了?不过我爱听。”
欧升达笑了:“赶紧打牌,别说闲话,我这可是一手好牌。”
凌来来忽然问欧升达:“欧董,我问你,你觉得岳小吟和楚总能成吗?”
欧升达道:“人生如牌局,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下把能拿到什么牌。每一张牌,都是牌局整体的一部分或一分子。它们之间,既相互联系,又相互对立,由此组成了牌局的矛盾运动。哪张牌和哪张牌配合能合适,关键是看打牌人的心态。”
凌来来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我觉得他俩似乎条件都太好了,会不会互不相让啊?”
欧升达笑了:“谈恋爱就像打牌,技术高点的人,会算牌,心里老是惦记着别人家的牌;技术稍差的人,只管出牌,一心看着自己手中的牌。其实,牌只是游戏,千万别太认真。”
“是吗?”凌来来看着欧升达,一时竟忘了出牌。
欧升达轻笑着:“记得吗?王熙风,书有一副对联说的就是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想王熙风何等威风、何等荣耀,但死时被芦席一卷抛尸野外,确实让我们深思。打牌的学问也在于此,最后算来算去地算计了自己,是最悲哀的。”
“哦?”凌来来犹犹豫豫地出了一张牌。
“我赢啦!”江香兰高兴地跳起来。
“对不起,我走神了。”凌来来道。
欧升达宽厚地说:“没关系,你的遗憾变成了朋友的快乐,也不是件坏事。”
“哦?”江香兰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充满崇拜。
“光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欧升达问。
凌来来回答:“没有。对了,欧董坐过天子皇号吗?”
“哦,没有,不过有一次在维多利亚港看到过。”欧升达慢慢地洗着牌。
“听说上面有很多美女啊。”凌来来神秘地道。
“那些庸脂俗粉还能跟两位美女比?你俩要上船那一定是六宫粉黛无颜色。”欧升达呵呵地笑着。
“欧董真逗!”两个女孩子咯咯地笑起来。
欧升达不再说话,慢慢地发牌给两个女孩子。
“欧董,据说你太太很厉害,知性优雅。什么时候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凌来来忽然道。
“她也就是个普通女人,没你说得那么好。”欧升达不知道凌来来为什么要这样问。
“谁说的,光玉可是对乐教授很推崇,总说她身上有女人应该具备的一切,智慧、品位、温柔,所有女人的优点她都全了。”凌来来道。
欧升达看着她:“他真这么说的?”
凌来来嗯了一声。
欧升达有些不好意思,道:“乐枫这人是不错,不过王主席也太过奖了。”
半晌没说话的江香兰忽然问:“欧董,我想问一下,夫妻之间平时最需要注意什么?”
“说实在话,我不是家庭专家,我在家里毛病挺多的,不过一般都是乐枫让着我。”欧升达回答。
“欧董还有毛病?”凌来来问。
欧升达嘿嘿一笑:“任何一个人在家里他的本性都会暴露无遗的,因为在家他用不着伪装。所以,再美的女人在家里也可能不梳头不洗脸,再宽容的男人也可能在家里跟老婆吵架。”
“哦?”凌来来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欧升达。
欧升达笑了:“将来你们结了婚就明白这些了,再大度的老婆或者老公,也可能在大度的同时也心胸狭隘无比。”
“谁心胸狭隘啊?”一回头,楚之洋和岳小吟已经站在门口。
“怎么,谈情说爱的回来啦?感觉如何?”欧升达问。
楚之洋淡淡地道:“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老实交代。”欧升达不依不饶,转头问岳小吟:“小吟,你对楚总感觉怎么样?”
岳小吟居然也是俩字:“还行。”
凌来来嘻嘻地笑着:“得了,欧董,你还看不出来吗?这都已经在互相掩护了,这叫什么?默契。”
欧升达道:“这说明我的任务完成了,这顿饭也有着落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这么大的老板,一顿饭都舍不得?”楚之洋给了欧升达一个白眼。
欧升达一耸肩:“这顿饭必须你请,你总得谢谢我这个媒人吧?以前我老家谢媒人,那可是要七个碟八个碗伺候着,临走还要给四合礼外加一只大公鸡的。”
“奸商,绝对是奸商。”楚之洋指着欧升达道。
凌来来在一边嚷着:“欧董怎么是奸商?你就得谢谢媒人嘛,再说了,我也算是媒人吧?”
岳小吟在一边早已经是满脸通红,拉了一下凌来来:“你说什么呢?”
欧升达冲着楚之洋道:“你小子不请客,回头我把岳小吟介绍给我们公司工程部那帮小子。”
楚之洋连连摆手:“我请,我请还不行吗?”
欧升达笑着道:“这就对了嘛。来来,香兰,你们喜欢什么使劲点,至少吃得他股票下跌两个点。”
江香兰捂着嘴:“那得吃多少东西啊?”
凌来来道:“日本餐厅那边有新菜单,要不咱们去那边吧?”
欧升达道:“日本菜有什么好吃的?不是生的就是白水煮的。我看,还是吃法国菜,叫这小子出出血。”
楚之洋嘟囔着:“这哪是媒人,敢情是鬼子进村儿嘛。”
在鹏城这个忙忙碌碌的城市,每天都会发生着各种男欢女爱的故事。
欧升达以为自己的媒人当得很成功,谁知,没有几天,岳小吟就打电话说要跟欧升达谈谈。正好欧升达在会所里面,刚刚替路克杰招待了一群北京的客人。正打算叫尹诗双开个房间给他休息一会儿,听到岳小吟口气不对,就说:“那你来会所吧。”
谁知,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跟你的那个楚之洋谈了。”
欧升达问:“为什么啊?”
岳小吟气哼哼地道:“你的那个楚之洋太难处、太矫情。”
“怎么个矫情法儿?”欧升达问。
“唉,你的那个楚之洋啊。”岳小吟马上就跟开诉苦会一样,脸色阴沉。
欧升达一摆手:“岳小吟,你能不能换一个称呼,什么叫我的楚之洋,应该是你的楚之洋才对。也不对,就是楚之洋。我问你,他怎么了?”
于是岳小吟开始噼里啪啦地说了楚之洋一大堆。原来,这个楚之洋前几天跟岳小吟还是处得不错,跟她吃吃饭、逛逛街什么的。谁知这两天,忽然变得柳下惠起来了,有时候岳小吟想跟他亲近亲近,他总是找各种理由躲开。就说昨晚吧,岳小吟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潮州小菜,跟楚之洋喝了几杯,然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是,当岳小吟悄悄地靠在他身上时,他居然跟触了电一样,猛地站起来,然后跑了。
岳小吟问:“你的楚之洋,不,楚之洋他没病吧?”
欧升达苦笑着,回答:“他有什么病?这些年他处过的女朋友我都认识,哪有说他有病的?”
岳小吟道:“那他就是不喜欢我。”
欧升达笑着摇头:“不可能,他很紧张你的,怎么会不喜欢你?”
“那就是他还有别的女人。”岳小吟道。
欧升达回答:“不可能,他要是有别的女人还要我介绍?”
“他不是心理有毛病吧?”岳小吟看着欧升达,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欧升达还真不知道楚之洋怎么了,于是就说:“你别急,回头我跟他好好聊聊。”
“我真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你说,我岳小吟长得也对得起观众,个人素质怎么也比打工妹强吧?你说,让他那么一闪,我当时真有点无地自容。我这不是自己送给人家吃,结果让人家丢垃圾桶去了吗?”岳小吟愤愤地说。
欧升达也骂道:“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是不是最近他工作有什么压力?”
“有什么压力?昨天吃饭时,他还说刚在通衢市签了个大单呢。”
关于这个单欧升达是知道的,为了这个单李文岚还特地通过刘文为做了当地移动公司和上级移动公司的很多工作,具体工作远远超过大家的想象。楚之洋曾经跟欧升达说过,都说各级政府人黑,比起这些移动公司或者电信公司,他们可太小巫了。
前一阵子光是通衢移动公司和他们上级公司到鹏城和国外考察,之洋公司的花费就是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而这些费用肯定要打入成本中去,由广大的手机用户买单。楚之洋无奈地说,都说手机费用降不下来,刨除垄断暴利这个因素以外,移动公司领导们这种奢华无度的生活也没法让这种费用减少。
既然楚之洋工作上没什么不顺心,那么,他怎么啦?得找他谈谈。欧升达暗暗想。但是,他对岳小吟却不能这样说。他保持着大哥哥般的微笑,道:“也许你想多了,之洋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一定希望自己的爱情是成熟、冷静的。”
“我绝对没想多。欧董,你要知道,我岳小吟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我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楚之洋他总是在我们之间设置一道我看不见的东西。”岳小吟显得很委屈。
“爱情不都是一种模式的,你以前接触的也许都是一些年轻人。这次则不同,之洋这类男人的解题方式跟年轻人们有些不同。他的心里还是很有浪漫情怀的,他从骨子里还是追求那种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种感情的。不像你们这代年轻人,那么直截了当。”欧升达微笑着道。
“欧董,你不是说我们这代年轻人不负责任吧?”岳小吟这样问,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我真的很受伤,我如此主动,他却一点也不在乎我。”
“是不是觉得楚之洋比较跩?”欧升达问。
“嗯,我现在特委屈,我觉得我跟他的交往就是我一个人在演戏,他一点都没有投入。”岳小吟这话一出,欧升达知道,她已经没有那么愤怒了。
于是,他笑着道:“在你的世界里,也许你并不知道爱情的沉重。”
岳小吟似乎有点激动:“我怎么不明白?我是一个挑剔的女孩子,这么多年,追求我的年轻男人也不少,可是我却始终不愿意对那群男人多看一眼。一个成熟的男人,才会值得我欣赏。但是,现在这个楚之洋,简直是不可理喻。”
“呵呵,你还是把爱情看得太容易了。爱情不是永远风花雪月的,还会有一些波波折折。”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也是,我其实太理想化了对不?自我接过爸爸的班以后,我也接触过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不过都没有来电的感觉。倒不是他们不好,只是我觉得,他们都不是我想要的对象。我喜欢的男人,应该成熟稳健,应该会对另一半体贴浪漫。现在我跟楚之洋一接触,发现其中有一些落差,所以心里很不舒服。”岳小吟道。
欧升达点点头:“这我能理解,可是,你也要明白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已经开始惧怕承诺。不过,之洋还是善于表达的,他就没跟你说过什么?”
岳小吟仔细想了一会儿,说:“好像跟我说过‘我想照顾你’一类的话。”
欧升达哈哈笑起来。
岳小吟似乎不明白他笑什么,就睁大眼睛望着欧升达。
欧升达笑着道:“傻丫头,这对于楚之洋已经很难了。你还想他对你说‘我爱你’啊,我们这个年龄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类话的。”
“嗯,我明白,可是,楚之洋眼神中却不时透露着心神不定的感觉。他曾经跟我说,年轻的确是一种让人既欣赏又害怕的东西。你说,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欧升达想了一会儿,说:“原因很复杂吧,可以说是为了事业,也可以说是年纪越大对婚姻越没有信心。那些在他身边出现的人,没有几个是单纯地喜欢他,而不在乎他的钱、他的身份地位的。从三十岁以后,他就没有正经八百地交过一个女朋友,家人也很着急,可能是缘分没到吧。”
岳小吟皱着眉头道:“也不是,平时还好,一到关键时候他就退却。他应该是不喜欢我吧。”
欧升达沉吟了一下,道:“他既然说了想照顾你,那自然是喜欢你。可是,你也要理解他。有个事情,我想你应该要明白。你年轻漂亮,又有自己的事业,楚之洋一定想自己是不是能管得住你。他嘴上不说,心里又怎能不担心呢?有时候想想,女人经济独立了也不是件好事,至少他没有办法让你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活动。男人都有与生俱来的控制欲,这也是没有办法抗拒的。”
“这么复杂啊,跟成熟男人谈恋爱真累,算了,我还是撤退吧。”岳小吟道。
欧升达道:“别别别,你跟他再接触一段时间,不行再说好吗?”
岳小吟很好奇地问:“我真搞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关心他。我要跟他断,你怎么比他还着急啊?”
欧升达道:“这小子早点有着落我就放心了,我现在怎么觉得像他爹一样啊?”
岳小吟开心地笑起来:“那我不是要叫你叔叔?”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水榭山谷一期已经销售完毕,宝山投资大厦进入了外装修阶段,其余几个项目都在正常地进行中。副总经理张震铎负责鹏城项目,营销总监叶汉生负责通衢项目。欧升达主要负责统筹,另外就是对公司上市部分进行整合。
现在,沈宾阳已经加盟公司,主要负责公司证券业务。欧升达几次想把叶汉生和张震铎互换一下,但是通衢那边的事务暂时真离不开叶汉生,所以,这个动议暂时耽搁下来了。
这天早上,李文岚打电话过来,告诉欧升达刘文为已经正式做了副省长。
欧升达笑着道:“那天我们是不是该去为他祝贺一下啊?”
李文岚道:“那是自然,不过,你应该先去一下通衢,这次新来的书记曲线国是从北京调来的。这人信心满满,一副要干大事的架势。你最好跟他见见,摸摸他的的脾气,争取跟他合上拍。”
欧升达道:“好啊,那天你叫文为安排一下,我过去见见这位下放的京官。”
欧升达知道李文岚提醒自己的意思,这新来的书记曲线国是京官,而这京官跟刘文为这些外地的官员不一样。京官外派,都有个心态,以为他到的这个小地方天高皇帝远,加之身辖天子重臣的感觉,牛,就不是一般的牛。
但是,对付这类的京官也不是没办法。曲线国能被下派,无非是有两条,一是有领导宠着,二是在北京他还是有点干事能力的。不用问,在很多人眼里,他一定是一个正直无私的官员,没有贪墨的记录。可能对于钱财他不是没有需求,只是比起金钱来,他更爱惜自己的名声与仕途,所以一直压制住自己的欲念,拒绝来自外地官员的孝敬。一切工作都按照领导的想法来,因此博得了领导的好评,才有了今天。
跟这样的外派京官,你一定得摸透他的心思,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王光玉,叫他在北京摸摸曲线国的底细。像曲线国这样的人,在北京应该有个圈子的,一般都是首长秘书或者是首长比较器重的人。这些人官职不高,但能量很大,这群人渐渐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互相帮忙又互相照应,形成一个保护网。
王光玉在北京跟这个圈子很熟,叫他摸底一定没问题。
如果摸透了曲线国的底,那就能做到他官运亨通,自己这边生意兴隆。这中间的微妙关系,要跟外国人解释起来得长篇大论,但只要是中国人,不用解释就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放下电话,欧升达开始进入公司的内部网络处理一些必要的事情。忽然,有人敲门。欧升达叫道:“进来!”
进来的却是沈宾阳:“欧董,给你看个新闻。”
说着,沈宾阳拿了一张报纸给欧升达。欧升达注意到这是一份《申城证券报》,这个报纸的题目很是耸人听闻——《康美电器涉嫌骗贷》。
这份报纸这样报道,一批在2003年左右贷款买车,但已经提前还款的车主,到了今年8月纷纷收到贷款银行的催欠电话,要求车主缴齐未还贷款。根据初步统计,涉及车主共达100余人。
一头雾水的车主们纷纷回忆,当年来银行提前还款时,得到的答复是一定要先还款给贷款担保公司,即北京古达担保公司,再由该公司转付银行。因为贷款抵押的一切手续,需在古达担保取回。但是,古达担保收了几十位业主的提前还款后,没有及时向银行清债而是挪作它用。此后一段时间,古达担保还能按期代车主支付月还款。但从2004年7月开始,古达担保停止向银行还款。
最令车主们头疼的是,古达担保似乎已经从人间蒸发。根据网上公开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无论是车主还是记者,都没能联系到古达担保相关人士。大量无助车主在网站上求助寻找古达担保公司下落。
经过记者的调查,古达担保的前身被称为北京古达汽车贸易有限公司,是成立于1989年的北京维达投资有限公司的子公司。北京维达投资则是由王光玉姐夫控股的公司。
欧升达把报纸放在一边,问沈宾阳:“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很简单,王光玉这是在假借其他公司的名义从北京的银行贷款。”沈宾阳道。
“这都是些小钱啊,他还了不就完啦?”欧升达有点不解。
沈宾阳一笑:“嘿嘿,他要是能还不早就还了?”
“北京维达投资有限公司你调查了吗?”欧升达问。
“这才是有意思的事,这个公司的董事长是王光玉的姐夫李永生。李永生之前还只是王光玉公司的一个司机,几年之中就成了北京首屈一指的地产大亨。有意思吧?”沈宾阳笑道。
“等等,你的意思就是,王光玉在跟我们合作之前早就在做着房地产是吧?”欧升达大吃一惊。
“事实上,他不仅是通过北京维达投资在做房地产,而且他似乎跟孙静武也关系不错,而且不是一般的不错。”沈宾阳接着道。
“哦?”欧升达不是一般的吃惊了。孙静武是省城首屈一指的房地产大佬,业内一直有孙静武才是中国房地产的真正第一把交椅的传说。
省城有个房地产大佬们的聚会,大佬们轮流坐庄,鹏城的房地产公司老板也被邀请去参加这个聚会。欧升达也被邀请过,可是,没有人见过孙静武。
关于孙静武的一切都是传说而已。他做事低调,现在虽然全国有50万人住在他开发的社区,但大多数人对他本人的情况仍一无所知。非常反感做事张扬,少说多做,在孙静武的岗通公司内部,行事低调务实成为公司最具特色的企业文化。在全国各地区公司的岗通经理人只说品牌、产品和销售,其他如人物、政策、土地、工程、财务、人事等公司报道一律婉言拒绝采访。即使记者采访了高级经理人,也只能按他们不成文的规定以“岗通相关负责人”的名义见报。
他居然跟王光玉有关系?这个消息可真太叫人震惊了。孙静武一向提倡向利润极限挑战,从拿地,卖房,到设计、建设、开发、物业管理的全产业链通吃模式,再到适当集权和适当分权的较为节省成本的公司治理结构,孙静武的这些构想一直是同行的学习榜样。
目前孙静武已经把岗通发展成为房地产投资、公路桥梁、通信网络、证券等行业的大型投资控股公司。难道在孙静武的发展过程中还有王光玉的影子在里面?这太不可思议了。
欧升达看着沈宾阳,问:“他跟孙静武的合作可有证据?”
沈宾阳道:“没有证据,不过,孙静武在北京开发的社区原有的土地里面有两块是北京维达投资公司转给别的公司的,这看起来似乎跟王光玉没关系。而且,有个事很奇怪,前年王光玉在收购丝路公司的时候,孙静武并没有出手。你可是要知道,丝路公司的老板可是孙静武的亲弟弟孙静文啊。”
“是啊,这事从里到外透着蹊跷。”欧升达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东西。他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孙静武当初入股丝路公司恐怕也是跟王光玉有关系。你想啊,他低价收购了丝路公司,而丝路公司的业绩又不差,王光玉收购他,他没有理由不反击啊?”
“欧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欧升达道:“登临山巅,不仅有一山更比一山高的豪情,更有摔下悬崖的危险。前路漫漫,康美正面临着未来的拐点。而我倒是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康美的猎物。”
“现在有什么打算?”沈宾阳问。
“我估计暂时他也没能力对升达地产采取什么措施,但是,他现在一直希望我把裕昌工业那些土地注入到新华达,然后他再把新华达的这些土地溢价注入到横村地产。”欧升达回答。
“他想玩个空手道?”沈宾阳问。
欧升达摇摇头:“他很清楚我不会那么容易对付,肯定会想什么路子让他自己在新华达的股份增加。”
沈宾阳问:“一般来讲,你觉得他会采取什么办法?”
“现在他注入现金的可能几乎为零,那么他只能是把他目前在鹏城的物业或者是北京的物业注入。”欧升达回答。
沈宾阳笑了:“他想得倒美。他注入物业,我们注入土地,没上市先赚我们一道。”
“不说这个了,现在得好好想想怎么解决新华达的问题了。”欧升达道。
“欧董有思路了?”沈宾阳问。
欧升达摇摇头:“我还没想好,新华达的问题也许是我下的一步臭棋。”
沈宾阳笑道:“只要是欧董有了这个意识,现在采取补救措施还是来得及的。”
欧升达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这里面有其他的因素,不是那么容易的。”
欧升达说的其他因素就是徐中方,欧升达要是就这样将手里的土地转让了,或者是把股份转让了,那当然是个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这样就会得罪徐中方,升达地产在鹏城的下一步发展就会受到制约。可是,如果现在不采取措施,就会跟王光玉越缠越紧,一旦他出现问题,那么不仅是新华达,就是升达地产也可能会受到冲击。
王光玉现在很显然是陷入了一个资本的泥潭。他之所以现在要收购横村地产,这跟他现在缺钱是有关系的。A股市场与香港股市的大区别是,这里不能缩股,只能增发。缺钱了对投资者增发,缺控制权了对大股东增发;再缺钱了再对投资者增发,再缺控制权了再对大股东增发。这就有些像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结果就只能是使整个厨房充满了面团。而显然,面团最初越大,在加面、加水的过程中就越容易先充满厨房,淹死和面者。